第七卷 幽谷之风呼啸而过 第四话 危险的千金小姐与亲切的野兽(2/3)
(海市蜃楼……?)
哈维他们可能是去看海市蜃楼了,她认为自己的判断没错,也想往那里跑时——
呜!
那不是人类的声音,听起来果然像是狗的哀嚎。琦莉转过头去,看见刚才的动物在人群的脚下四处乱窜,还被踹了一脚。「这是什么东西,真危险。」踹到它的男人只是嘴里咒骂着,也不管倒在地上的动物便赶着往前走。琦莉正想要折返时,动物跳起来咬住那男人的小腿。
男人晃动腿部想甩开它,甚至还破口大骂。刚才望向海市蜃楼的群众注意力一时之间全都集中过来——当时,琦莉看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画面。
动物被甩开后轻松跃下地面,它的嘴巴仿佛从下巴裂至双耳般往上翻,宛如肉类腐烂般的绿色口腔边缘,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锯齿状牙齿,异常发达的四根犬齿正流下黏滑的唾液。蹬着地面的动物用它那两种锐利的牙齿咬住男人的手臂,血像雾一般喷散在空气中,顿时整只手肘被硬生生扯断。
手肘被咬断的男人倒在地上,嘴里说些意义不明的胡言乱语,不像是在哀嚎。哀嚎应该是从附近不相干的女人嘴里发出来,恐慌从那里逐渐扩散开来。动物的着地点就像投下炸弹的地点,人们呈放射状逃离。感到毛骨悚然站在原地的琦莉被人潮推挤着,也开始跑了起来。
刚才的、刚才的是……
思绪回路有一半已经麻痹,无法正常运作。「门之镇」的下水道怪物、西贝里遇到的克理福多夫,还有约雅敬——她脑海里闪过这些事物,影像和刚才那只细胞腐烂掉落的绿色口腔动物重叠。它也是他们的同类吗?
琦莉被某个追过她的人一撞几乎跌倒,为了躲避杂沓的群众,她顺势跑进巷子里。她留意着背后且不时转回头看,跑了一阵子后,步履蹒跚地靠着墙壁停了下来,压住胸口、调整急促的呼吸,同时又再看了一次身后确认状况。逃进巷子里的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人们的尖叫声和脚步声变得模糊又遥远,回荡在昏暗的巷子墙壁之间。
就在她收回视线,暂时喘着气时——
啪答……
当她听到缓缓滴落的水声时,一滴暗红色的水滴便滴在眼前的灰色地面上。「——!」她想要把脚缩进来,但身体突然无法动弹。她就这么惊愕地盯着鞋子前方的血水滩,抬起僵硬的脖子往上一看,那只像狗的动物却像只猫似地,站在爬满巷子墙壁的排气管上方。嘴里叼着的人类手肘截断面正啪答啪答滴着血。
它把那截手臂随意丢在琦莉眼前,她不由得地放声尖叫,好不容易才往后退,却无力地坐在地面上无法站起。掉落在她鞋前的男人手臂似乎仍微微抽搐,让她感到一阵反胃。
跳到手臂另一边的动物,沾满鲜血的嘴巴看起来仿佛露出了笑容——嘴角一路裂到耳朵,可以看见它湿滑的绿色口腔。
「那个给你,给你的同伴。没有手不方便吧?」
那家伙突然说话,虽然腔调怪怪的,但说的确实是人类的语言。
「虽然那不是自己身上的东西,不过还是可以接看看,神经很快就能接得上喔!不死人真是方便吧?」
尾巴(身体虽然像狗,但尾巴形状却像她曾在相片上看过的岩狮那样细细长长的)左右摇摆着,裂开的嘴角向上弯曲,可能它又要笑了。但只要一闭上嘴巴,又会变回似狗非狗的动物。琦莉仍瘫坐在地,目瞪口呆地凝视着站在眼前的不明动物。
它会说话,智商好像也很高。若说到琦莉的同伴中身份是不死人的,就只有哈维。它说哈维没有手会不方便,所以要给他一根手臂。暂且不论它咬断男人的手臂(虽然她不认为那是可以置之不理的问题),那它应该就不是一头接近自己的危险动物吧……?
「你是……那个、狗吗?」
她发现自己询问的声音颇为沙哑,喉咙也变得好干。动物的反应似乎很不高兴。
「真没礼貌啊,我哪里看起来像狗畜生?」
它问自己哪里像,但它的体型像中型犬,而且只要闭上嘴巴就像长鼻狗。三角形的尖耳和漆黑的短毛,俨然像只身形瘦长的狗。唯独脖子上那一圈坚硬的长毛,以及只有尾端有毛的细长尾巴看起来就像只岩狮。左右两眼分别是暗褐色和琥珀色,颜色深浅不一的双眸里,却浮现出莫名像人的表情,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不过整体而言,感觉还是最像狗。琦莉观察着它的特征想了半天,但最后还是得到相同的结论,所以懒得回答。「唉!算了。」动物以呕气的口气说,然后又蹬着地面轻盈地跃上排气管。虽然它的体型比猫大上很多,但无声无息的灵活身段却很像猫,让琦莉越来越搞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动物,感到非常困惑。
「我知道你的同伴在哪里。」
「咦?」话题出乎预料地改变,让琦莉非常诧异。「你是指哈维吗?你知道他在哪里——」她不禁兴奋地探出身体时,差点碰到刚才掉落下来的手臂,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动物以褐色和琥珀色不协调的左右眼,从配管上俯瞰着这里,发出嚎叫后好像又笑了。
「那个人真有趣呢!一般人到了那个岁数还会被绑架吗?」
「这里……?」
眼前是一扇被夹在龟裂围墙中的后门。琦莉觉得浑身发冷而瑟缩着身体,但这并非因为傍晚的寒意。
后门另一端除了渐渐低垂的蓝灰色夜幕掺杂着些许红铜色,还可见到一栋伫立于黄昏天空下的旧房子。听说这是出资建设镇上的名家宅邸,不过看起来却十分荒凉。围墙和墙壁受到细细的裂纹和青苔侵蚀,院子里没有种植任何这种房子常见的植物,就连眼前的铁门都附着密密麻麻的红锈,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剥落。
今天早上听门僮说,大约十年前也就是资产家的下一代继承这间屋子后不久,镇上的北边发生了地裂的情形。听说有好几间房子倒塌,地点就在目前所在地的北边郊区。只有这间屋子奇迹似地没有倒塌,身为户长的千金小姐仍住在里头,但现在这间屋子的四周已经没有任何住家。
不过琦莉的感觉却和她听到的讯息完全相反,虽然感觉不是那么强烈,这间屋子似乎感受不到活人居住的气息。
这栋房子的外观令她裹足不前,她咽下一口口水后,重新振作起来。
「哈维真的被那个女人带来这里吗?」
「是啊!」
动物随意回答后,就轻盈地跳上围墙。配合着围墙的宽度,灵活运用四只脚开始行走,侦察院内的情形。
「爬上来啊!」
它说得一派轻松,琦莉莫名地对围墙上的动物投以嫉妒的眼神并点点头。她沿着围墙,在屋子外围绕了一圈,但大门太高,她爬不上去。如果是这扇位于屋子后方的后门,应该还能勉强克服,但也并非轻易就能攀爬上去。就像它叫自己拿起别人被咬断的手臂,虽然没什么恶意,但这种仿佛还欠缺什么的关心方式,果然还是和人类不一样呢!
当她把脚跨到生锈的门上时,发出嘈杂的嘎吱声响,吓得她提心吊胆,往上爬时尽量可能地不发出声音。等爬到顶端时,就用跨坐在门上的姿势扫视着院内。
散发出一股恐怖气氛的龟裂屋墙,伫立于不知能否称得上庭院的寂寥空间。就她所见的范围内,每一扇窗户都隐没于暗灰色中,只有几扇窗户垂挂着泛白的破碎窗帘,没有一间房间有开灯。她不禁感到怀疑——哈维真的会在这种地方吗?
她跨过门往院内跳下后,重新背好从肩上滑落下来的包包,想着该怎么办时——
「你是哪一位?」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吓得她心脏几乎从喉咙里跳出来,刚才完全没发现身后有人类的气息。她压抑狂跳不已的心脏,僵硬地转过头时,那里站着一位身着漂亮礼服、和荒凉庭院景象毫不相称的长发女人。琦莉心想:就算从后门进来,还不是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她斜眼瞄着围墙上,但那只黑色动物扔下琦莉,一溜烟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这个叛徒……
突然和屋子的主人面对面,她内心准备拔腿逃跑,不,自己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虽然爬门潜入屋内就非常羞愧了),于是琦莉说明了来意:
「那个,听说哈维……就是昨天和我在一起的人在这里。」
「唉呀!是你……」
千金小姐被这样一问后,做出现在才认出她的反应。昨天她眼里似乎根本没有琦莉。
「你是来接他的吗?」
「是……的。」
琦莉虽然紧张但仍慎重地点头。千金小姐像是在思考什么似地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露出亲切和蔼的微笑说:「那么请过来这里吧。」随后便带着琦莉走向屋子。出乎意料地受到很平常的接待,琦莉虽然感到失望,但仍赶紧小跑步跟在礼服背影后方。
屋内情况和从屋外看见的一样,并没有开灯,滞留着冷飕飕的空气和微微呛鼻的臭气。千金小姐点燃蜡烛,照亮被黑暗笼罩的走廊,走在前头带路。在微弱的烛光下,难以掌握距离感的墙壁和天花板,摇摇晃晃地浮现,感觉更不可靠。鸦雀无声的屋内充斥着高跟鞋的脚步声和礼服裙摆拖地的摩擦声,以及琦莉靴子的脚步声和包包啪答啪答晃动的声音,听起来颇为令人心烦。
「那个……」
琦莉越来越受不了这种沉默,便叫住走在她前面的背影。这时,仍继续向前走的千金小姐突然对她说:
「把那个人给我吧?」
她一派轻松地说得理所当然,那种感觉仿佛是在说:「把娃娃让给我吧?」琦莉不禁发出一声「啊?」并停下了脚步。蜡烛的光圈和礼服的背影在黑暗中逐渐远去,她赶紧追了上去。
「你说什么?」
「因为他是我哥哥。」
「哥、哥哥……?」这个和自己不可能扯上关系的单字让她舌头打结,口齿不清地反问,而千金小姐的背影依然平静。
「我一看到他就立刻知道,他一定是我哥哥转世投胎的,所以请把他给我吧,可以吗?」
「但……哈维又不是东西,什么给不给的……」
面向前方的千金小姐倏地转过身。
「不行吗?」
她装可爱地略微歪着头,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琦莉不禁畏缩,支支吾吾地回答:
「不、不可以……」
就在她回答的瞬间,肩膀被用力推了一下。「欸?」她一个不留神,踉跄几步撞到墙壁时,身后的门打了开来,肩膀顺势滑了过去,让她跌进黑暗的房间里。但背后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吓得她赶紧起身,「喂……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的手摸到了门把,想试着打开却转不动。
「不行,你不要碍事……」
隔着门的另一头,传来千金小姐的声音,她以无忧无虑哼着歌般流畅又抑扬顿挫的低语凿说着,并呵呵窃笑着。
「你不要碍事……要是妨碍我就杀了你……」
厚重的铁门一瞬间变得像布一样薄,让琦莉产生门似乎轻轻晃动的错觉。她觉得好像带有一股腥臭味气息碰触到脸颊,使她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往后退一步。
高跟鞋的声音夹杂着衣服拖地的摩擦声逐渐远离。琦莉的视线仍紧盯着紧闭的门,一时之间仿佛被绑住似地站在原地不动。但脚步声消失的同时,她才得以挣脱束缚。她将视线从门上挪开并环顾四周,只见昏暗的黄昏暮光往朦胧的屋nèi • shè出一道光,眼前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从发出的声响可判断这个空间并不大。除此之外,她对于周围的情况一无所知。光线射入的地方似乎有窗户,但位置相当高。她定睛一看,不知道是谁钉了木板将窗户堵住。
当她用手摸索着四周,看看是否有可供脱逃的工具时,发现脚下好像倒着一个全身泛白的人,令她感到十分惊愕。
她低头仔细一看,黑暗底部朦胧浮现出来的,是一件趴倒在地上的女佣连身式围裙——虽然觉得对方是女性,但她的头被打烂,已经无法看清楚原先的长相,周围还有某种黏稠的东西散落一地。
「怎么了……」
琦莉突然听见声音。
不知何时,泛着蓝白色光芒的千金小姐已站在房间正中央。她披头散发,脸上和礼服都沾满了鲜血,双手拎着正滴着血的大斧头。
「怎么了?哥哥?为什么露出那副表情……?」
千金小姐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似地侧着那张溅满血水的脸,无辜地问道。
「是我的错吗……?不是我喔,是那个人的错,因为她想把我的戒指和要洗的衣服一起扔了,她一定是想要拿我的戒指,她想阻挠我和哥哥,一定是这样。」
她冷静地说着,拖着沾满了血的斧头走了过来。咯哩、咯哩……随着她的脚步声,传来摩擦地板的沉闷声音。琦莉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背撞到了墙壁。
是那个梦——那个梦就是这样。
当她发现这件事时,头上不知什么东西嘎吱作响。千金小姐的身影宛如被声音消灭似地往旁边一晃,变成了零零落落的噪声,四周的黑暗变得稍微柔和。
琦莉惊恐不安地沿着墙壁抬高视线时,钉在窗户上的木板从外面被破坏了。虽然只露出些许光芒,但比室内明亮的户外光线照射进来,以黄昏色天空为背景的细长黑脸突然伸进房内,一只瞪大的琥珀色眼睛闪闪发亮,让琦莉不由得大叫:
「啊!」
琥珀色的右眼和暗褐色的左眼——是那只黑色动物!琦莉顿时松了口气,连忙跑到窗下,「我还以为你溜走了……」、「我找到了,在那里、那里。」动物不顾琦莉的心情,轻松地说着并对屋外使了个眼色。它说得那么简单,但琦莉的手根本构不到窗户,动物似乎不能理解的样子。琦莉转过头重新环视屋内,这里应该是废弃的仓库,虽然角落堆着一些杂物,但找不到能垫脚的东西。
琦莉将眼珠子转向上方,仰望窗户,露出一副有困难的样子。动物这才发现琦莉爬不上来,两只眼睛眨了一下。它像是在思考似地皱起了长长的鼻子,一时之间显得面有难色。
「可恶……」
动物嘴里嘟哝着并把头缩回去,接着将臀部塞进窗框,让尾巴垂下来。它那像狗的身躯上,只有尾巴宛如岩狮的尾巴般又细又长,琦莉仿佛抓住绳索似的,心怀感激地抓住尾巴尾端。等琦莉抓紧后,它就用力往上拉,琦莉听见上方传来模糊的shen • yin声。
她的手抓着尾巴,脚蹬在墙上往上攀爬,然后肚子顶着窗框,再将挂在肩上的包包往上一拉,才喘了口气。手一放开,尾巴就一溜烟逃走了。她以上半身探出窗框外的姿势往下一看,看见一道动物的背影似乎正用爪子抓着地面,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对不起,很痛吧?」她低声对动物说。但它只是趴着摇了摇头。似乎并非因为疼痛,可能是因为太痒。
她往窗下的墙边一看,褐煤状的石化资源杂乱地堆成一座小山,应该是暖气用的固体燃料,看来似乎无法从这里滑下去。
「他在那里,从你那里也可以看得见吧?」
动物似乎已经筋疲力尽,只见它踉跄地抬起头,用鼻尖指示黑暗的另一头,那应该是中庭吧。隔着和后院一样没任何植物的寂寥空地,有一间看起来应该是偏房的小屋子。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房间里似乎有人。
人影从这里看起来很小,但琦莉仔细看向透出灯光的窗户,可以看见房间的墙边坐着一名红发男子。
「在那里……」
听说他是被车子撞到后掳走的,他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到底在搞什么啊,真是的……琦莉又担心又惊讶地叹着气时,看见房间角落出现了那件长礼服的裙摆,那个千金小姐就站在哈维的面前。
(啊!)
琦莉在内心发出短促的叫声,一动也不动。
四方形的窗框内,千金小姐拉着礼服裙摆跪在哈维前方,白皙的双手伸向哈维的脸颊,把他拉向自己——
(这、这是在做什么……)
琦莉还没看到接下来的发展之前,一名彪形大汉就挡在她前方,遮蔽了她的视线。那是昨天碰到千金小姐时,和她在一起的司机——他双手拿着大斧头,从窗下往上挥。在千钧一发之际,琦莉跳到那堆固体燃料上,然后滑了下去,霎时楔形的厚重刀刃敲中了窗框,随着金属类的敲击声,附近的空气也为之震动。窗框的铁锈变成细细的粉尘,大量地飞进了空气里。
蹬着地面跳起来的动物咬住司机的手,但他看起来只像被虫子包围一样,狠狠地将动物甩开后,又朝琦莉挥着斧头。没有用——?「因为他只是一具会动的尸体。」尽管她觉得现在不是说明的时候,但在琦莉身旁轻盈着地的动物从容不迫地解说。「那女人早就已经死了,你也闻到臭味了吧?」
琦莉根本无暇回答,差一点被司机挥动的斧头砍到的她,赶紧钻出窗户,爬着逃离现场。背后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嘎啦嘎啦的轰鸣在耳膜里胡乱反射。从司机手里飞过来的斧头旋转着擦过琦莉身旁,砍进地面。
「呜……」
她的脸色瞬间刷白,虚脱无力地跌坐在地,无法起身。她战战兢兢地回过头一看,被压在那堆坍塌的固体燃料下的司机就像提线人偶一般,双脚上下摆动挣扎着。
他使尽全力,毫不留情地——用鞋底狠踹把脸靠过来的女人。
女人踉踉跄跄地倒向身后的桌子上,放在桌上的烛台被撞倒后,掉落在地。刚才照亮室内的烛火瞬间熄灭,只能藉由窗外射进来的黄昏时分光线,勉强看见眼前的东西。虽然有些暗,但不会对视力造成负担,这样正好。
那女人以倍受打击的模样趴在地上抬起头来,一脸诧异的表情看着他。
「哥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
「没有为什么,放开我!」
只要一拉扯被铐着手铐的左手,粗重的锁链就会发出声音,将手腕拉了回去。因为锁链连接在埋入墙壁的环状零件上,使得他无法离开墙边。
「欸?不可以喔。」
那女人把人监禁起来还大言不惭地说:
「如果放开你,你就会逃跑了。哥哥,你不是说你爱我吗?然而你却丢下我跑掉……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的。」、「不要过来!」长发垂落一地的女人朝他爬了过来,他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但背后却被墙壁挡住。他往旁边挪移想要躲开,女人却把手抵在他头旁边的墙上挡住他。他在心中大声哭喊着:「谁来救救我啊!」
他曾听说过,这家人因为长子离家出走,才由妹妹继承家业,但哥哥应该是受不了这个妹妹不正常的示爱方式,才会想要逃走吧!他并不是同情那位哥哥,但他觉得自己好像能理解她哥哥的苦衷。从她会准备手铐、锁链和铁环这点来看,她一定有奇怪的嗜好。
「哥哥,戒指在哪里?那不是宝贵的对戒吗?我知道你藏到哪里去了喔,我立刻就可以找到。」那女人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时,一面将手伸进了他的领口。伸入衣服中的冰冷指头触感,让他全身起鸡皮疙瘩「不、住手。」、「吶,你藏到哪里去了?这里?」、「哇!」这次他大叫一声,使尽浑身的力气踹开她。他贴在墙壁上,肩膀因喘气而上下起伏着,他真的意识到危机,而且感到背脊越来越冷。他想要赶快逃脱。
「真是的,哥哥……」
他刚才明明踹得很用力,但似乎没什么用。那女人蓦地起身,仿佛没受够教训似地爬了过来。难道没办法打开吗?他试着拉了拉左手的手铐,但只有摩擦脱落的铁锈屑落到自己的头上,尽管锁链和墙上的铁环都已经锈蚀,但只靠拉扯仍然无法破坏。
女人的双臂再次缠住他脖子时,不知哪里传来「铿」的一声,像是敲击大钟的金属撞击声。
「……唉呀,这是什么声音?」
他很感谢这道声音让那女人分了心,声音听起来应该是从外面传来的,可能是中庭吧?过了几秒,又听见好像什么重物坍塌的声音。
「难道又有谁来了吗……哥哥,我马上回来,你等一下喔,约普?约普,你在哪里?」
出现了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单字,应该是那个力大无比、身材魁梧司机的名字。他朝向边呼唤司机名字、边往门口走去的礼服裙摆咒骂着最好不要回来,感觉她已经走到走廊另一头后——
(饶了我吧……)
他从肺部底层深深吐出一口气,背靠着墙筋疲力尽地坐下来,无力地垂下了头。连接着锁链的左手,就这么被吊在半空中无法放下。头上的铁环嘎吱作响,不时还有铁锈屑掉落下来。
这里应该是偏房的客厅,从门口透进来的走廊灯光和窗外的微弱光线,朦胧地照亮房间正中央那大得无意义的桌椅,虽然看来似乎很昂贵,不过已经相当老旧,刻有雕花的桌脚也完全磨损。对面的墙边有一个看来也很值钱的暖炉,但没有使用的痕迹,石化燃料的灰烬堆得很厚,显然已经很久没有活人住在这里了。
他想要趁现在逃出去……半眯着眼睛看着放在桌子上的收音机。
「喂!你也想想办法嘛!」
『唉呀,主人居然有那么漂亮的妹妹呀,真不好意思,俺看走眼了,没想到主人是丢下妹妹逃走的家伙啊!』
「……」
他从刚才开始就一副答非所问的德行,看样子已经完全靠不住了。真搞不懂这家伙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与其说他是为了脱逃,不如说是出气,他用力拉扯手铐,结果磨破了皮让血渗了出来。白天发现的手上那块瘀青仍淡淡残留着,他刚刚才想起来,那是昨天被那女人抓住手时留下的瘀青。
他发现那女人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只镶有黑宝石的戒指。因为结晶很小,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他可以感觉到石化资源磁场的存在,就像他在西贝里游乐园所感受到的那样。那颗宝石到底是什么?他推测那应该是让「那具尸体」维持生前模样的原动力。虽说石化资源的结晶能影响死者,但他并不知道力量足以能让尸体活动。她说哈维有对戒,可能是她感受到埋在他心脏里的「核」才这样说吧……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处境危险。
嘎吱,这道并非来自听觉的声响,是皮肤表面感受到的微弱震动。他觉得有人正接近走廊。他反射性地提高警觉,屏住呼吸观察情势。他藉由窗外的光线盯着窗口看,这时门口出现了一道背对走廊昏暗灯光的黑色人影。
嘎吱、嘎吱……
宛如拖着石头摩擦地板的沉重声音,伴随着脚步声逐渐接近。人影双手挥起的棒状物体前端,藉由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显现出楔形刀刃的厚重轮廓,然后对方毫不迟疑地朝自己的脑门往下劈——
铿啷。
头上传来沉闷的打击声,震动沿着后脑勺靠着的墙壁摇晃着他的脑袋。
时间仿佛停住似地过了半晌,水泥墙的碎片才零零落落掉到他头上。他不禁停止呼吸抬头往上看,厚重刀刃正垂直地插入锁链连着的铁环正下方墙壁,而被砍断锁链的另一头,迟钝地过了一会儿后才滑落下来,打到他的头。
「你不要紧吧?」
站在前方的人影发出少女的声音。
「不要紧……可是你能不能先打声招呼再行动啊!」
哈维边抱怨边摇着头抖落锁链和铁锈,想要起身时却感到莫名的虚脱,他只好无可奈何地靠着墙站起来。「是吗?对不起。」一脚跨在墙上粗鲁地拔出斧头的黑发少女若无其事地回答。刚才一瞬间他怎么感受到一股杀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算了……总之快逃吧,下士,我们回去了。」
『回去?这里不是主人的家吗?』
「我可没有在自己家里被绑上锁链的特殊癖好!」
他已经懒得理收音机,便粗鲁地抓起收音机吊绳。仍挂在手腕上的手铐和断掉的锁链发出沉闷的声响。琦莉举起从墙上拔出的斧头后问道:「要切断吗?」、「……不用了,等一下我自己弄。」他觉得自己的手腕会被切下来似地赶紧拒绝,她似乎感到遗憾地把斧头丢在地上……他觉得刚才从琦莉身上感受到的杀气可能是认真的,这家伙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地在生气。
「哈维:刚才你真的做了?」
「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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