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古都的魔法师 支离破碎的日常与魔法师(1/2)
第5章支离破碎的日常与魔法师
林叶间洒下的阳光中,少年的影子凝固了。
「你说保护……我……是什么意思……」
这次,树的声音里隐藏不住颤抖。
为保护自己而来,这一始料不及的话从冯嘴里说出。
而且,最为关键的。
少年觉察到了,那话语中没有参杂丝毫虚假。
「正如我所言」
相对的,年轻人仍是一脸柔和笑容,把手放在胸口。
「被冯先生,所保护的理由什么的——」
「有的吧?」
冯说道。
「被〈协会〉认定为禁忌——既然如此,就不应该回到〈阿斯托拉尔〉了。没错,树君应该也懂的吧。涉嫌禁忌的结社会被〈协会〉怎么制裁」
「————!」
树,想起来了。
想起来〈盖提亚〉的事。
安缇莉西亚的父亲,欧兹华德·雷·梅扎斯触犯禁忌,化为魔法的时候,〈协会〉以其事实来谴责〈盖提亚〉。作为其代价,安缇莉西亚都打算把自己交出去了。
自己就是被认定为,那个禁忌?
(……那个,啊)
忍耐住揪断喉咙的恐怖,少年按住眼罩。
对右眼的内侧里所成长起来的东西——对〈协会〉认定为禁忌的东西,发自心底地感到恐怖,握紧眼罩。
咕地,用力咬紧臼齿。
阻止自己表现出懦弱。
他盯着,冯。
「就算如此……还是没有我要协助〈螺旋之蛇〉的理由」
「那个就是理由」
冯看似为难地,挠挠脸颊。
「再说,我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冯先生也是……」
「你的眼睛,不是一般的妖精眼」
冯立刻回答道。
「十二年前的事,已经听说过了吧」
「十二年前?」
「上一代的〈阿斯托拉尔〉和〈螺旋之蛇〉争斗的时候的事喔」
「父亲,的……」
年轻人进一步说出的内容,让树不禁吞了口唾沫。
树知道。
那事也在一个月前,听猫屋敷说过。
〈阿斯托拉尔〉和〈螺旋之蛇〉之间所结下的,鲜为人知的因缘。这就是〈阿斯托拉尔〉把布留部市这片土地,当做据点的理由。
「你,在布留部市见过龙是吧?」
「……是的」
第一次遇到冯,弑龙那事件的时候。
树从自己的结社的名字之中,给救出来的龙命名为阿斯托拉尔。
「原本十二年前,〈螺旋之蛇〉的干部对那条龙施加术式就是开端。那术式珍贵无比,布留部市的龙又满足那个魔法所必需的全部条件」
冯停了一个节拍,继续说道。
「去年造访〈阿斯托拉尔〉的时候,我本打算从龙那回收那个术式的」
「诶……」
树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知道这是有因缘的。
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十二年前的那个,和现在的自己之间有着莫名的关联。
只是,实际上因缘相连,可以说是突发事件而内情大白天下的时候,少年却战栗了。他对从自己一无所知的时候开始,一直静悄悄积累的黑暗之深厚,感受到了立足崩溃般的不安。
「……但是,龙已经不持有那个术式了喔」
淡淡的微笑一如既往,枯草色头发的年轻人微微歪着脑袋。
「明白吗?」
「…………」
树,倒吸一口凉气。
事已至此,怎么可能会不明白。
他握紧眼罩。
「因为我……我的眼睛……视到了……龙体内的魔法……」
「完全正确」
冯看似满足地,点点头。
「妖精眼,会看穿一切魔法。作为其结果,〈螺旋之蛇〉所创造出的术式被复制这事,就这情况而言,也许是天上的谁的恶作剧也说不定」
「复制……」
轻轻地,树咕哝道。
少年,有段期间没有记忆。
现在是回想起了一部分,但失去记忆的瞬间还是一片模糊。
猫屋敷和支莲跟树说过,恐怕树遇到了龙就是原因吧。说是在那时庞大的咒力影响下,少年的大脑没能完全顶住吧。
但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
龙本身,也已经发生了变质的话?
寄宿于这只眼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术式呢。
「只要不断绝那个术式,树君就一直会是被〈协会〉追捕的禁忌。……怎么样?这下想协助我了吗?」
听到冯的询问,树后退了一步。
「〈阿斯托拉尔〉……也许也要断绝」
「那个太难了点吧」
冯摇摇头。
「本来〈阿斯托拉尔〉就不知道那是什么术式吧?光是知道术式再构筑断绝那术式的魔法就应该要个数年吧。树君的右眼也经不住那么久的岁月……再说,你也知道,〈协会〉才不会有那么沉得住气的吧?」
「……即便,如此」
少年说道。
他紧握拳头。
他架开两腿,踏稳山地,摆出三体式(注:五行拳预备动作)的架势。
「想动手啊?即便知道那是毫无意义的也想动手?」
「就算如此,我也不觉得跟着冯先生是正确的。我不觉得,冯先生来保护我,这样我就能满足」
「真是不好办啊」
冯苦笑了一下。
但是,和表情的“从容”相反,空气如寒冬般凝结。
妖精眼,和妖精眼。
两位异能者,隔着数米的距离对峙着。
双方,都不是一般人。
在魔法师之中,也算是异端。
提心吊胆地行走于日常与非日常之间的少年,和像是矗立于非日常的更非日常一侧的年轻人。战斗会如何开始,如何经过,如何收场呢。
年轻人问道。
「想取下眼罩吗?即便知道如此一来,你会无法回头了也想吗?」
「如果现在,就是那时的话」
树,简短地回答道。
虽然有犹豫,但参杂的坚决却远在犹豫之上。
继续现在这样下去的话,穗波和安缇莉西亚一定会追上来的吧。不,香河辰巳可能也会追上来。既然这样,就不能放任这个年轻人不管。
只有自己能阻止他的话,那就要全力以赴。
事情很简单,仅此而已。
「原来如此」
看似有点点,欣喜。
「但是,好像她来了」
树,猛地回过头。
「啊啊,啊啊。貌似有够麻烦的啊。多半你这娃,是想老老实实说服他是吧。明明那个怪正经的小鬼,怎么可能会听你的嘛」
凶残……只能这么形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看到其人,少年连苦叫都喊不出。
「——为、什么」
即便如此,喉咙还是喊出嘶哑之声。
「关键,就是只把右眼留下对吧?」
嘴里露出锋利的牙齿,女人笑了。
明明还是残留着暑气的季节,妖艳的身体却披着厚厚的毛皮。嘴唇是漆黑色的。女人飘逸着同样颜色的芳香长发,悠哉地踏着山道而来。
她看了看少年,舔了下牙齿的尖端。
「要把胳膊大腿一个个地咬碎吗?要的话我来动手也无所谓?啊啊,不论男女老少,甚至是人种,骨折的声音都是很美妙的」
「你这家伙也……去了〈螺旋之蛇〉……?」
树第一次表露敌意,以『你这家伙』来称呼。(注:日文这用的是『お前』)
撕心裂肺的疼痛,在背皮串走。
少年知道,恐怖过了度的话,就会变成那种疼痛。
这个女人,正是在树所遇到过的人之中,体现出唯一的纯粹的邪恶的对手。
「是啊」
女人肯定道。
女吸血鬼——崔斯莉亚,做出了个对树而言最为不好的回答。
「〈螺旋之蛇〉的〈王国〉(alchut)之座……是最下一级的,我不怎么满意的」
〈八叶〉的宅邸,重返寂静。
原本就是块幽静的土地,但静得也太不自然了。而且,肌肤还能感到,有庞大的咒力流入。
尽管不能像树一样直接看到,但那咒力还是可以感到火辣辣的。
「猫屋敷,先生……」
猫屋敷温柔地把手放在,紧抓和服的少女头顶。
「美贯小姐,可以在这看着藤次吗?」
「唔,嗯……」
轻轻地,少女点点头。
他们让藤次靠在附近的围墙上。
他还是老样子中着诅咒,但有美贯的〈禊〉的话,不会走到最差的地步的吧。美贯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我,绝对,会保护好藤次先生的」
「那就帮了我大忙了」
猫屋敷微笑了下,踏向玄关。
踏上熟悉的水泥地,走在丝柏制的走廊上。
在那走廊的路上,倒着好几个弟子。
和藤次一样,肌肤染得漆黑,发出细线般的喘鸣音。尽管诅咒不会导致直接死亡,但却会让人痛苦无比。口吐白沫,翻露白眼的同辈,猫屋敷看都没看一眼。
他只是,前进到里面。
要去当家的那里,就算是闭着眼睛他也能走到。
明明已经阔别十余年,却还记得这么清楚,他对自己有些厌恶。
「…………」
打开最后的竹帘,青年停下脚步。
「喵」
一起走着的白虎,叫了一声。
看了一眼,前方。
大约二十榻榻米宽的日式房间里,卷起浓密的咒力。来自外部的强大诅咒,全都涌向这个房间,并凝缩了。充满房间的咒力什么的,不过是这个日式房间的残渣罢了。
但是。
竹帘对面的气息,让猫屋敷咬紧嘴唇。
「果然……你平安无事呢」
「……咔,咔咔」
响起嘶哑的笑声。
那份不详,仿佛连诅咒都击败了。
「诅咒、是、老夫的、拿手戏、来的。施诅咒、拿手、意味、着、抗、诅咒、也、拿手、的、意思」
光是举起手而已,在像是发出哔叭声音般的浓密诅咒中,御厨庚申就毫无变化。
「但是,结果、还是、来老夫、这、了啊。这个、诅咒、没想到、竟然、也对、〈阿斯、托拉尔〉、施加、了」
「既然不清楚〈阿斯托拉尔〉的情况,我判断出,询问能直接接触的你是最快的捷径」
「、哈」
老人嗤笑道。
「够、冷静、的啊。莲。虽然、判断、很、正确,但、很、容易、看、出来」
「…………」
猫屋敷没有否定那。
好几次,他都被尤戴克斯和司指出过。
猫屋敷的思维方式不是很适合战略。说到底作为一个魔法师而最优化出来的思考方式,对组织的运营和争斗却并不适用。
实际上,现在的猫屋敷自己,在去了〈阿斯托拉尔〉之后,就变好了很大一部分。
那些变化,御厨庚申是怎么看的呢。
「不适合汝」
嘀咕道。
「非、也。汝、不是、那样、的。不论、是藤次、那样的姑息,还是像、安缇莉西亚、那样的清冽,汝都不能、完全变成、那种样子。明明汝,是把、独自磨光的、刀刃、就好了的」
「没关系」
猫屋敷摇摇头。
「比起那些,这个诅咒是什么,您知道吗?」
「哦哦,当然」
御厨庚申肯定道。
「〈协会〉、啊」
「〈协会〉?」
「〈协会〉、倾注、全力,开始、诅咒、了」
「什……?」
从猫屋敷的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但是,心中某处却有个猜想的答案。
诅咒也是有很多种方式的。
既有过去猫屋敷做过的那种简单术式,也有花费数年极为复杂的术式。
和这些诅咒的不同之处,结果,也就是能不能想办法尽量把术施加到对象的身上罢了。
比起短时间施加的诅咒,长时间施加的诅咒,会对对象施与更多的咒力总量。经常出现在故事里的诅咒,是使用对象的指甲或头发的,是因为这样比较好发挥这个咒力。
但是,这次的诅咒,感觉是主要靠人数。
尽管〈螺旋之蛇〉里也有强大的魔法师,但应该还没到达作为集团的数量。就算有结社偷偷摸摸地协助,也不觉得能敌得过这个级别的诅咒。
如此一来,把这当做是〈协会〉所主导的诅咒来想,是最为自然的。
但是。
「为什么……〈八叶〉会被施加那诅咒?」
「因为、老夫」
「因为您?」
「咕咔、咔、咔咔咔」
御厨庚申极为不祥地嗤笑着,这样继续说道。
「因为、老夫、从很久以前、起,就是、〈螺旋之蛇〉、的人」
「…………!」
动摇。
猫屋敷的肩膀——发自内心的颤抖。
「刚才……说了些什么?」
「咔咔」
御厨庚申嗤笑着。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笑声一直持续不断。
「你的出生,也是那样的吧?与其说是擦了禁忌的边,倒不如说就是禁忌本身对吧?侵染于咒波污染的孕妇,产子什么的……那种术式在别处应该是学不到的吧」
「您,这人!」
猫屋敷急喊道。
「所以,为了〈螺旋之蛇〉,而牺牲了〈八叶〉吗?」
「是、啊」
「所以,也牺牲了藤次吗?」
「是、啊。那人到最后都没能理解我的想法。啊啊,结果,没谁能跟我一起」
御厨庚申说得,并不怎么听似遗憾。
仿佛在说自己的孤独也是乐趣之一一般。优越感带着很重的孩子气,而那种孩子气正是老人的恐怖之处。为了自己的理想,能做出任何牺牲的魔法师的下场就摆在这。
「只有、你,莲」
御厨庚申说道。
「只有你、能够、理解、我。如何?要跟、我、一起吗?」
「“别开玩笑了!”」
青年大喝道。
咕的一声,响彻日式房间。
那是他去到〈阿斯托拉尔〉之前的,性格激烈感十足的话语。
空气吱吱作响地震动着,在那平静之后,御厨庚申再说道。
「但是,还有、话、要说」
他这么说道。
「那个、小鬼、啊」
「…………」
猫屋敷什么话都没说。
御厨庚申没理他,继续说道。
「〈协会〉可是把伊庭树,判断为堪比准一级的禁忌喔」
「…………!」
轻微的呜咽声,显示出动摇。
仿佛很享受那似的,御厨庚申又嗤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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