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昔日的魔法师 第4章 龙卵与魔法师(1/2)
第4章龙卵与魔法师
1
猫屋敷莲踩着虚浮的步伐,在夜幕下四处彷徨。
他的眼神也显得有点朦胧而空虚。
在蒸笼般的热气中,少年依然穿着竖起衣领的学生服。
比起身体的不快感,某种一直让他觉得焦躁不安的东西,似乎正不断从内心深处涌出来。就好像被谁直接抓住了心脏似的,那是一种痛苦而疯狂的感觉。
月亮高挂。
细碎的流云速度相当快。
不断改变着外观的夜空景色,正如实反映着猫屋敷的心境。尽管很想把涌上喉咙的热气倾吐出来,但是却好像要把那样的自己甩离脑海似
的,猫屋敷只是默默地集中精神往前走。
“…………!”
他的脚步停住了。
那是位于布留部市北侧的一个古老公园。
据说那里本来是座学校,在那片不可思议的宽广土地上,正零零散散地放置着各种儿童游乐用具。
就好像某个遥远的异国景色一般。
在夜幕的另一侧,被视为布留部市的象征的水晶塔正在散发着光芒。
“……喵。”
玄武发出了叫声。
它似乎比主人更早一步发现了那个人影。
在为数不多的儿童游乐用具中的其中一个——到处都长着铁锈的秋千上。
那里正坐着一个身披长衣、提着陶制坛子的老人。
使用幽精术的魔法师。
纳吉姆。
“……哟,你来了吗。”
老人——纳吉姆眯起了眼睛。
“哎呀,真是太好了。对于你实际上是不是会来,我也是只有五成把握啊。”
他“啪”地拍了拍后脑门说道。
仿佛光是这样做,就可以把身上的肮脏尘垢全部一扫而空似的。
依附在名为纳吉姆的老人身上的沙漠味道,也好像同时向周围散开了。
“我没有打算跟你说那么多废话。”
猫屋敷打断了他的话。
从一开始就把自己要间的问题说了出来。
“你说阿斯特拉尔会变得乱七八糟,到底是什么意思?”
“唔。”
老人面带微笑地摸了摸下巴。
“也对,作为决断的依据,你听一听也是好的。在你们那边照料着那个什么支莲的炼金术师——好像是叫尤戴克斯什么的,已经被杀掉了喔。就是被他照料的支莲干掉的。”
猫屋敷马上挑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啦。”
老人笑道。
实际上,在不久前的阿斯特拉尔研究室里,的确是发生了老人所说的现象,但是猫屋敷自然不得而知了。
因此,面对这位满脸困惑的少年,纳吉姆颤抖着肩膀,说出了这样的单词。
“丧尸粉……你应该至少听说过名字吧?”
“什么……!”
猫屋敷一时无语了。
少年马上就理解了老人的话中含义。
那诞生于遥远的加勒比海的秘毒之名,他也同样听说过相关的传闻。
与此同时,他也理解了“既然如此,尤戴克斯就肯定已经没命”就是那句台词的真实含义。
“……你们……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咬紧了牙关。
随后,少年猛地抬起头说道:
“你们做到这种地步……到底想在这片土地上千什么?”
“嘿嘿。”
老人哼了哼鼻子。
“如果说在这片土地的话……那就简单了。”
*****
——鸟儿和鸟儿结伴飞,
小猪和小猪扎成堆,
老鼠和老鼠在一起,
我也知道朋友该选谁。
从一座坏掉的高楼上传出了这样一首歌。
这里是办公楼街道的末端。
那是在经历了泡沫期的人口流入之后,最终因为承受不住泡沫的崩溃、只剩下基础建筑被废弃在这里的废弃楼之一。
在这座七层建筑的三楼。
乱七八糟的混凝土。
从暴露在外的柱子和天花板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钢筋。
从那连玻璃也没镶上的窗户中,可以看隐约看到水晶塔的样子。以坐落于城市中央的水晶塔为中心,这里正好是相当于猫屋敷他们对话的
公园相反方向的地点。
——鸟儿和鸟儿结伴飞,
小猪和小猪扎成堆,
老鼠和老鼠在一起,
我也知道朋友该选谁。
又传出了同样的歌曲。
鹅妈妈童谣。
这是能让人暂时忘却蒸笼般的闷热夜晚的声音。
与其哀切的声音相反,唱歌的人却有着非常奇特的外表。
那是一个浑身缠绕着纯白色绷带、披着一件像模像样的西装的
女人。虽然打扮就像电影中的透明人一样,但不可思议的是,绷带中却完全没有渗透出汗水的迹象。
就好像在绷带下面是一个死人似的。
她就是玛尔切拉。
这时候,她的视线转移到人口处。
“回来了吗?”
于是,从混沌的黑暗中,浮现出了一个僧侣打扮的人影。
正是支莲。
眼睛依然还没对上焦点,脖子也还是倾斜着的。肌肤的颜色也呈现出浑浊的灰色,侧脸上已经完全丧失了年轻健壮的僧侣原有的身影。就连走到这里来的步伐,也像坏掉的机器人似的生硬无比。
“……真不错的人偶。”
玛尔切拉小声自语道。
绷带的边缘稍微挪动了一下,也许是因为她稍微露出了微笑吧。
“放心吧,你将会成为特别的丧尸。”
丧尸。
本来的丧尸,其实并不是指电影中出现的“尸体变成的怪物”。
而是指“像尸体一样从顺的奴仆”。
以猛毒使人陷入假死状态,在其丧失自我意识的时候,对其进行随心所欲的操纵的魔术。应用了这种魔术的毒药就被称为丧尸粉。为了某
个地域的人们的恐惧对象。
玛尔切拉的秘术,因为相隔了从白天的决斗到现在这段时间已经足以实现对支莲的支配。能在没有话语指示的情况下从这么远的距离进行操纵,或许是因为玛尔切拉这位魔法师的精湛技艺使然吧
“…………”
玛尔切拉仿佛很爱惜似的在沉默不语的支莲脸上抚摸着。
她的手指也无一不缠卷着绷带。在从窗户射进来的蓝色月光的映照下,落在水泥地上的影子看起来竟是异样的煽情。
——这时候。
“——果然是丧尸粉吗。”
嗖的一声,另一个人影从人口处探出了脑袋。.
仿佛要证明这是意料之外的事件似的,玛尔切拉猛然回过头来。她怀着咬牙切齿的愤怒,唤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你是……伊庭司……!”
没错。
站在那里的人,正是阿斯特拉尔的董事长。伊庭司本人。
“如果你要问为什么会在这里的话,我只不过是跟踪着支莲来而已啦。”
司以开玩笑似的口吻耸了耸肩膀说道。
“因为我想如果那是丧尸粉的话,你迟早也会把自己操纵的支莲君唤到你身边的吧。哎呀,追着支莲君来还真是有点辛苦啊。托你的福,我已经弄得浑身是汗,这样看来连西装也湿透了吧。这种炎热天气也是你们搞的鬼吗?”
“…………”
玛尔切拉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分析着司的话语。
他早就知道自己用丧尸粉来操纵支莲的事。
所以至今为止只是故意放着不管——司是这么说的。
“……你能看得出我下的毒吗?”
“没有,只是单纯的排除法啦。”
“排除法?”
“尤戴克斯君无法分析出来的毒,在死灵术方面就只有丧尸粉而已嘛。”
“哈哈。”
玛尔切拉不禁笑了一笑。
“你好像还挺信任那所谓的尤戴克斯呢。”
“当然啦,那毕竟是我的弟子嘛。”
“既然如此,你就跟那个弟子走上同样的末路吧。”
玛尔切拉再次用手指抚摸了一下僧侣的脸颊。
那是否意味着命令呢?
还是说,支配者和丧尸之间,有着某种无法看见的沟通手段呢?
支莲在瞬间打出手印,吟诵出即使被操纵也毫无变化的、灌注了咒力的真言。
“无敌金刚尊归命……!”
这就是把尤戴克斯烧成灰烬的不动明王真言。
炽红的火焰顿时腾空而起,向着本来的主人——伊庭司张开了獠牙。面对这能在几秒钟内把区区人类烧成灰炭的烈火,司只是闭上了眼睛。
“可以啊。”
同时轻轻一笑。
这时候被投掷出来的,是一个小型烧瓶。
然而,当这个极其平凡的实验器具撞上水泥地碎裂的瞬间,到底引发了什么样的现象呢?
火焰被冻住了。
不,不光是火焰——在废弃楼的开阔空间中,甚至有半径几米宽的范围都被冻住了。
在那附近,吹了声口哨的司仿佛觉得很冷似的合上了外衣的衣
领。然后,他就向从身后出现的另一位巨汉抱怨道:
“喂喂,不是稍微太冷了点吗?”
“我无法计算变成丧尸后的支莲的魔术强度。这种程度的话,最坏也只会受到2度的冻伤。”
“那么,现在没有变成那最坏的结果,是不是应该感谢支莲君呢?是不是?”
看到自己的气息变成白色,司露出了一脸无奈的表情。
然后——
“你也来了、吗……!”
就连玛尔切拉也不禁瞪大了绷带中的双眼。
尤戴克斯·特罗迪。
本来应该不可能出现的这个人,看样子完全没有受伤,正伫立在房间的入口处。
“那么,刚才的是——”
“留在现场的,只不过是被移植了一部分思维方式的破烂人偶而已。看来至少还可以骗过愚蠢之人的耳目。”
尤戴克斯按着长斗篷的衣领,如此宣告道。
自动人偶。
要创造出跟尤戴克斯同等精度的人偶,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做到。可是,如果只是为了瞒过被远隔操作的支莲耳目的话,却并非太大的难事。
在判断出支莲的毒是丧尸粉的时候,尤戴克斯就抽出了自己最低限度的记忆和思维方式,准备好了自己的替代品。
“……愚蠢之人吗……到了这个地步还真难以反驳。”
玛尔切拉也轻轻耸了耸脖子说道。
“但是,这也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唔,的确没错。”
司也非常干脆地承认了。
“这样一来才总算是二对二,而且我还不是什么魔法师呢。在你们可以随心所欲的地盘上,我只不过是才下了一步算是过得去的棋啦。”
伊庭司在说笑的同时,也没有放松紧张的精神。
对方对支莲的支配,也并不是这样子就丧失了。包括丧尸粉的解毒和欧兹华德的委托在内,这只不过是刚刚抓到对方的尾巴而已。
玛尔切拉和支莲。
司和尤戴克斯。
这两组人之间的对峙,正逐渐提升着某种看不见的威压感。脸上尽管露出平稳的表情,但是玛尔切拉也认识到——伊庭司这个人物绝对不
容小觑。
“我先问一下吧。”
司开口说道。
“你们,是螺旋之蛇吧?”
“你……”
听到这个字眼,玛尔切拉没能把话说到最后。
仿佛要趁着这个机会似的,司接着说道:
“灵觉之蛇……嗯,传闻的话自然是听说过了。完全不把禁忌当回事,反而主动去追求的魔术集团嘛。还真没想到会在这极东的偏僻之地遇上喔。”
司嘻嘻哈哈地笑着,还顺便推正了一下眼镜。
面对这样的司,玛尔切拉的怒火更盛了。
“那……又怎么样?”
“在这里……在这个布留部市的土地上,螺旋之蛇到底在收集什么样的情报?”
压力再次升高了。
甚至仿佛可以听见“喀啦”的声音——就像被锁链束缚着的野兽想要把锁链咬断似的声音。
然而——
玛尔切拉却主动退了一步。
女人把手搭在支莲的袈裟肩膀上。
“……这个男人,我可以还给你们。”
“这是怎么回事呢?”
“如果你们愿意对我们袖手旁观的话……”
“原来如此。”
司并没有作出肯定或者否定的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他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这就是说,这里的禁忌对你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吗?甚至在自己处在优势地位的时候,也希望排除哪怕只是万分之一几率的危险?”
“……谁知道。”
马而切拉耸了耸肩膀。
这就是她认为“只有这一点不能回答”的意志体现了。
但是——
“如果说不出来的话,就由我来说吧。”
司露出了坏心眼的笑容。
“什么——?”
“看到这么多蛛丝马迹的话,大体上我也能推测到了。以禁忌为目的的魔法师到底会有什么样的思维,我也算是相当了解吧。”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然后如此宣告道:
“你们视为目标的禁忌——就是魔法师变成魔法的方法吧。”
2
“把魔法师……变成魔法的方法……?”
“唔,这就是我们在这片上地想要达成的目的。”
老人露出了浅笑。
他以黑色的肌肤发出了毛骨悚然的笑声。
“……啊……”
猫屋敷无法阻止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
因为这正是众多禁忌中为首的一项。
——让魔法师变成魔法。
这也是协会最为恐惧的现象。
一般来说,就算是很强烈的咒波污染,也会在几天内消失。
可是,变成了魔法的魔法师,其存在本身就会招致高位的咒波污染,而且这种咒波污染跟平常的不一样,会半永久性地残存下来。就好像火焰和原子力的差异那样,这种咒波污染一旦残存下来,就会“感染”周围的土地和生物——甚至是人类。残留在传承中的怪物,据说有不少都是由那种咒波生成的。
与此同时——
这种现象中还存在着远胜于此的诱惑力——这也同样是事实。
魔术的终点。
魔法的终点。
正如文字所描述的那样,变成那样的魔法师简直是无与伦比。
各种门类的魔法师都必须从零开始构筑魔法。与此相对,他们只需要把存在的东西拿出来就行了。光是“让变成魔法的自己显现出来”这
样一种意念,就能让魔法发挥效果。
在那里,并不需要付出代价。
也不需要消耗任何东西和时间。
不需要奉献任何东西,但是产生的魔术却有着绝大的效果。
然而,当听说到被指名为禁忌之首的这种行为的实现方法时,基本上所有的魔法师都会摇头拒绝吧。
“呼哈哈……虽然别人对此意见多多,但是大多数的魔法师都是被自己所引发的咒波污染所吞没的。那样的东西根本不能算是变成了魔法
,只不过是既不是魔法也不是魔法师的废物而已。”
老人如此说道。
猫屋敷也明白他的话中含义。
比如魂噬。
比如星祭。
好几种魔术都能够确实地让魔法师发生变异。
可是,如果问这些现象是不是可以说是“魔法师变成了魔法”的话,这种表达方式也是不会被采用的。纯粹只是停留在“这些现象会对魔法师带来某种程度的影响”而已。就算这种结果演变为咒波污染,那种污染也不会一直残留在土地上。
(…………)
从来没有想过。
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魔法师成为魔法,到底跟这些现象有什么区别?
“是根本上的区别啊。”
仿佛读懂了少年的心思似的,老人这么说道。
“那些劣质品跟这里的术式有着根本性的差异。”
“为了这个目的……你就用这里的灵脉?”
“当然了。”
“到底要怎样用灵脉来做那种事?”
“哼。”
看到少年主动追问了起来,老人轻笑了一声——
“是瑜伽啦。”
接着这么回答道。
“瑜伽的行功?”
“啊啊,就是坦陀罗·瑜伽了。”
坦陀罗·瑜伽。
跟佛教中的密教一样,这是指瑜伽之中的密教。
本来所谓的瑜伽,就是只达到某种境地的修行方法。世间上普遍提及的瑜伽,都只不过是从这个修行方法中提取出身体的某一部分而已。
肉体和精神。
对于这两者的关联,瑜伽从四千多年前开始就显示出了一个答案。
也就是说——通过把肉体锻炼到极限,也同样可以操纵精神的结论。根据其理论,在尽数掌握了精神控制之后,还存在着解脱这个最终目
的。
“说白了,所谓的坦陀罗·瑜伽,就是为了对流淌在自己内侧的咒力——那边称之为昆达利尼的力量流——进行随心所欲的操控而存在的体系。就算说是把自己本身锻炼到极限的魔术也应该没错吧。因为无论是查克拉还是幻力,也都只不过是为实现此目的的手段罢了。”
“那么……要怎么样才能用你说的方法……?”
听了少年的疑问,老人深深点了点头。
“灵脉和人类,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什么?”
“咔咔咔……”老人的喉咙中发出了沙哑的笑声。
然后,他又重新说道:
“如果……可以把一个灵脉的力量移植到人类身上呢?”
“——!”
听了这句话,少年顿时瞪大了眼睛。就在这时——
——噗嗵。
突然听到了奇妙的心跳声,猫屋敷不禁呆住了。
那是几乎会让自己身体内侧最深的部分发生动摇的心跳声。
“噢噢,又来了吗。”
老人稍微颤抖了一下肩膀。
即使对他来说,这也似乎不是一种熟悉的现象。从这种举动就可以看出,他正在勉强压抑住发自身体内侧的颤抖。
“这就是……龙的……?”
“对啊,你要好好记住,龙的初生之啼可不是经常可以听到的喔。”
——噗嗵。
心跳声再次摇撼了世界。
(……啊、啊……).
每听到一次,猫屋敷内侧的某种东西也随之产生了共鸣。
他能够清楚的体会到,那是自己的咒力在对其作出呼应。
仅仅是这样的脉动,就能动摇魔法师根干的初生之啼。那是由灵脉本身发出的、无法抑制的强烈根本性冲击。
这种异常现象,如果是由这位老人和其他同伴所引发的话——
他刚才那番听起来近乎于妄想的话语,猫屋敷也就无法加以否定了。
“这坚也是龙穴之一啦。布留部市的龙穴也基本上被压制住了。这边的仪式也应该不会花太长的时间。等到像官僚工作机构一样的协会察觉的时候,早就已经结束了。”
“这种炎热天气……也是其中的一环……?”
“没错,虽然是有点闷热啦。”
仿佛要搓掉污垢似的,老人又揉起了皮肤。
“…………”
猫屋敷只能愕然地听着他的话。
他很明白这个对手并不是寻常人物。
光是看魔术上的深厚造诣,在猫屋敷所知的范围内——不,在人类能到达的极限范围内,恐怕已经达到了最高级别。对于那完全不把协会
的规则和秩序放在眼内的异端集团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可是即使如此,老人的话对少年来说还是超出了常识范畴。
“是谁……告诉你这样的事?”
猫屋敷勉强开口问道。
“把灵脉移植到人类身上……?那样的事……就算是坦陀罗·瑜伽也已经是相当程度的异端了吧。如果是正常的修行者的话,肯定会对这种事付诸一笑。宁肯打破禁忌也要认真去做这种事的傻瓜……到底是谁?”
“我可不能说那么多啊。”
仿佛在捉弄人似的,老人皱起脸说道。
他伸出了手。
那是一只干涸得像木乃伊一样的手。
据说能实现持有者愿望的“猿之手”,会不会就是这样的呢?
“要到我们这边来吗?来的话我可以让你见他。不管你有什么愿望,也基本上可以为你实现喔。”
那是跟平常毫无区别的沙哑声音。
明明如此,老人的话听起来为什么会如此甜美呢?
“……我,有一个想杀的人。”
不知不觉地,少年开始吐露出自己的内心。
“所以,我希望得到力量。我希望得到作为魔法师能拥有的最大限度的力量。”
“那不是很好嘛,你只要尽量去得到你的力量就行了。”
老人肯定了他的欲望。
而且还小声对他说,要把欲望作为自身的动力。
“我……”
在猫屋敷的内心,反复回响了好几遍这样的细语声。
“我……要……”
*****
在那个舞台上,魔法也依然在静静地进行着。
离地面八十米高的地方。
也就是水晶塔的最高层——特别展望台。
不知为什么,警备员们都偏偏在这一天忘记了巡逻。不仅如此,他们还以为自己已经像往常那样到处巡逻过和检查过,于是在巡逻表上打
上了勾,然后各自回家去了。
如果他们还具备原有的判断力的话,光是站在人口处就应该会大吃一惊了。
因为在展望台的地板上,已经被画上了某个奇怪的纹样。
那是连细致部分也显得无比艳丽的、用色沙描出来的绘画。
描绘在绘画中的,是佛性的体现。
也就是沙曼陀罗了。
半天前在神冈山上的沙曼陀罗,现在正种植在这座塔上。
本来的话,这种规模的沙曼陀罗最低限度也需要花一个星期来培养。现在之所以能缩短到这个地步,也都是多亏了纳吉姆的幽精之术。
在构筑完沙曼陀罗之后,纳吉姆说“有点琐事要办”就走开了,玛尔切拉也说“我这边也要前往迎击”就消失了影踪。
“这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啦——”
在沙曼陀罗上,传来了一个低声自语的声音。
那是一个披着胭脂色僧衣的人影。
也就是自称杜马的僧侣。
杜马保持着坐禅的姿势,思考着关于自己两个同伴的事情。
各自分头行动对螺旋之蛇这个组织来说是常有的事。魔法师的那种肯定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的想法、不把禁忌放在眼内的存在方式,到最后也必然会削弱组织的凝聚力。不管再怎样增加协助者,都无法获得像协会那样的正面权力,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在这个前提下——
自己和同伴们之所以能维持着组织的形态,都是因为“梦想”的缘故——杜马深信着这一点。因为每个魔法师都会怀抱的那个“梦想”,
杜马认为只有在螺旋之蛇才能得到实现,所以他才会根纳吉姆和玛尔切拉走到了一起。
不管是染指于黑暗,还是落入了黑道,人类也还是需要的那种梦想。
甚至可以换句话说,那是为了生存下去所必需的尊严。
杜马、玛尔切拉和纳吉姆,都是在螺旋之蛇再次获得了那曾经一度失去的东西。不,尽管还没有得到,但至少也找到了其中的一点碎片。
因此,杜马依然继续进行着他的术式。
(…………)
在思考的期间,杜马的坐禅姿势也没有任何动摇。
尽管杜马自身一动不动,某种不可见的东西却在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流过。
那是类似风的流动。
那是类似水的流动。
风水。
在中国被如此称呼的思想,杜马都将其体现在自己的身体上了。
同时,在僧侣的体内,一切的感觉都变得极其敏锐。
眼。
鼻。
耳。
舌。
皮肤。
每一方面都调整到平均的敏锐度。
尽管身在特别展望台,但是杜马却能够知道外面的情况。
他能够通过玻璃的微弱颤动感知风的强度,也能够通过几百米远的地板回响来倾听路人的对话。如果继续集中精神的话,他甚至可以感应到空气的味道或者路人们的身体味道。
但是这一切,都只不过是现在术式的副产物而已。
杜马正在精炼着自己体内的龙——昆达利尼。
他正让流淌在自己体内的咒力和流淌在龙脉的咒力互相对应起来,同时也在设法把自己内侧的龙跟灵脉形成的龙连接起来。
本来魔术上的龙就拥有好几种含义。
作为妖精或者魔兽的龙。
沉睡在魔法师身体里的,作为“力量”体现出来的龙。
还有就是以灵脉为代表的、表现为“拥有意识的自然现象”的龙。
在这种情况下,杜马是想要通过把两种意义——把自己的身体和灵脉重合起来,以此来实现操纵灵脉的目的。
(……还差,一点点。)
在内心深处萌生出这样的意识。
自己必须按照自己所构想的形式,让龙孵化出来。
还差一点点就行了。
现在已经确保了对应七种查克拉的灵脉龙穴,精心准备的仪式魔术,也终于开始看到最终形态的影子。为了迎接与阿斯特拉尔之间的激
战,他们已经加快了仪式的进度。
正因为如此,杜马也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极限。
这一个星期,他连一觉也没有睡过。
为了协调自己的身体和灵脉,他首先就舍弃了睡眠这种作为人类的机能。与此同时,他也完全没有进食过。这一周里他的嘴碰过的东西,最多也只是滋润嘴唇的水而已。
身体正在发出悲呜。
倾轧声。
强大的“力量”和肉体的劣化,杜马的个人界限已经趋向崩溃。并不是肉体,而是灵魂的崩溃。其即将面临的未来是连死都不如的消灭。
就连残留思念也无法留下,杜马这个概念将会彻底消失。
(……还、差一点。)
思念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杜马制止了自己焦急的想法。
不能在这里出现闪失。
已经做到这个地步,绝对不能因为无畏的焦躁感而让术式发生崩溃。
“……呼、嘶。”
杜马把意识集中在呼吸上。
在瑜伽里,呼吸是重大要素的其中之一。
通过对呼吸的操纵,就可以进一步实现操作自己的精神——魔术方面的瑜伽是这么认为的。
也就是说,正如最古老的文献所说:
所谓的瑜伽,就是为了控制感官而存在的术式……
“…………”
自己和灵脉互相挤压。
自己的身体仿佛突然膨胀起来,跟这片土地化为一体——杜马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在体验着这种感受的期间,杜马却勉强睁开了眼睛。
“是哪一位——?”
他向着特别展望台的人口发话道。
在他的视线方向上,站着一个身穿破旧西装的缥缈人影。
那是一个戴着黑色中折帽、看样子似乎很和善的男人。如果说他是中小企业的营销人员的话,恐怕大多数人都会相信吧。
“初次见面,我是阿斯特拉尔的柏原代介。”
柏原以暖昧的笑容报上了姓名。
“啊啊,是阿斯特拉尔的——”
杜马立刻就理解了。
这是一番非常平稳的对话。
无论哪一方都不像是魔法师,更没人能从这番对话想像到杜马作为魔法师正在进行着异例的仪式。即使是现在这一瞬间,杜马的灵体也仿
佛置身暴风雨中一般承受着痛苦的煎熬。明明如此,僧侣的表情却完全没有让人感觉到这一点。
他只是以一如往常的柔和声音问道:
“怎么会知道是这里呢?”
“我们已经知道你们在对龙做手脚的事。”
柏原缓缓地说道。
“既然如此,问题就在于要利用龙做什么事。只要考虑到这一点,在哪里进行仪式也就可以推测出来了。”
“原来如此——”
杜马的眼眸闪出了敏锐的光芒。·
“也就是说,你已经知道我们想要做的事情吗?”
“是的。”
与此相对的,柏原则轻松地宣言道:
“是让魔法师变成魔法的方法……不是吗?”
“…………”
杜马没有马上作出回答。
看来就连这位僧侣也一时说不出话了。
尽管这种动摇只是一瞬间的事,但还是打断了术式地进行——作为立刻重新把握好控制权的结果,僧侣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那个……是哪一位想出来的?”
“是我的主人。”
“是伊庭司……吗。”
“是的。”
柏原清爽地笑了起来。
那副表情看起来似乎相当高兴。
“这还真是可怕——”
杜马率直地发表了感想。
“虽然魔法师是不被世间常识所束缚的存在……但是那个人似乎也没有被作为魔法师的常识所束缚呢。否则的话,他肯定不会想得到我们打算做的事吧。”
“阿斯特拉尔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稍微,跟我们有点相像呢——”
“也许吧。”
“而且,你也跟我很想像——”
“…………”
柏原没有回答。
在他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任何个性的特征。那并不是哪一个构成部分的问题,而是作为一个整体丧失了所有特征。在这种情况下,隐约残留
着的就只有“似乎很亲切”这种极其暖昧的印象了。
注视着这样的柏原,杜马以柔和的声音说道:
“阿斯特拉尔里面,还有其他的人在吧。对于我这边,你是一个人自己来了……那不就是说你跟我很相像了吗?不,本来你的姿态就很奇怪。就连这样精通瑜伽之道的我,也完全找不到‘符合你的特征’。嗯,那已经不是没有个性,而是在概念上‘不存在你这个人’的领域了。”
“…………”
柏原并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的——
“你就是这次仪式魔术的中核吧。”
他如此说道。
“应该是这样。”
“这个魔术,虽然是好几个魔术的融合,但是作为基础,应该也是遵循坦陀罗·瑜伽的理论。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
“要是没有了你的话,理论上就应该无法继续下去了。”
柏原什么都没有做。
他没有挪动手指,也没有咏唱咒语,更没有拿出触媒——至少没有作出任何可以看得见的举动。
然而——
空气发出了响声。
雷鸣轰动四周,世间不可能存在的紫雷把柏原跟杜马连在了一起。
雷碰上曼陀罗发生了抖动。呈现圆形的结界和雷之间互相抗衡,周围溅出了剧烈的火花。光是余波的火花就令地板裂出一道巨痕,同时散发出焦臭的味道。
即使如此,结界还是守住了主人,只有不足干分之一的热量烧灼到杜马的脖子附近。以咒力固定的沙曼陀罗也没有因为这次冲击而崩溃。
“的确……真不愧是为了统领龙而设的曼陀罗呢。”
柏原眯起了眼睛。
“真让人吃惊啊——”
杜马摸着脖子说道。
“刚才的术式——是舌诀吗?我可是第一次见呢——”
舌诀。
也就是使用舌头发动的术式。
那是通过在嘴巴里用舌尖描绘一定的文字来启动术式的做法。
因为这样子不需要咏唱,也很少会被对方看穿,所以只有某种魔术的少数实践派才会使用这种术。
“是道术,对吧——”
的确,他看穿了柏原的魔术。
那是在中国流传的、由仙人们使用的魔术总称。那是基于被称呼为道的思想、把自身提升到更高境界的魔术体系。
“道士……我想你应该不属于那样的阶段吧。”
杜马的眼眸依然保持着清澈的光彩注视着柏原。
他保持着原有眼神,却渴求着更甚于原来的东西,观察着柏原这个存在。
“啊啊,原来如此。就因为这样,你才会不存在个性这种东西吗——你是把个性这种人类特有的东西舍弃了吧——”
僧侣仿佛感叹似的继续说道:
“已经逐渐脱离地仙——就是这样的阶段吗。”
“……好了。”
柏原还是没有回答。
但是,杜马也露出了类似的微笑,轻轻地绽开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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