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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胎动悄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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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找了,坏人在这里。」

「好痛!!哥哥打我!这该不会是实战中最高阶的修行——哥哥的教诲!?」

「啊哈哈,居然只想到对自己有益的情况,真是掌握了坏人的基本精神啊,小太郎。」

「咦?我是坏人?」

「在半路闲逛而迟到的家伙就是坏人。」

「怎么这样—要说迟到,哥哥也总是……啊,好痛!很痛耶!哥哥!」

绕过熊拳的防御,次郎的拳头如狂风暴雨落下—小太郎双手双脚斋用,兄长的攻击仍毫不留情且精准命中。

由于这对兄弟有段身高差距,看起来彷佛穿套装的魔术师正在让等身大的傀儡人偶跳阿波舞。真祥和呐——边边子心想。

结束一回处罚后,次郎边感叹着捏捏肩膀,小太郎则抱头蹲下来。

「受不了,你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工作中居然半路闲逛,实在不可饶恕。你有没有身为护卫的自觉啊?」

「对不起~」

「反正又是看到野猫就追起来吧?」

「才…才不是。」

「哦?那你干什么去了?」

次郎一问,小太郎总算站起身,正经地看向哥哥。

次郎双臂交叠等待弟弟解释理由。

几秒钟之后——

「……咦?到底做了什么?」

「……唉。」

受不了这孩子——次郎面露苦笑,大幅展开原本交叠的双臂。

熊拳的姿势。

熊哥哥挥出的一击,将熊弟弟打入五分钟左右的强制冬眠。等待从冬眠清醒的小太郎彷佛爬出巢穴般摇摇晃晃地起身后,边边子对两人按喇叭。

「两位满意了吗?差不多该回去了。」

「真没办法。小太郎,下次要努力一点,要更认真喔!」

「是…是~」

小太郎眼睛还在转,仍点头应答。话说如此,脚步也虚浮摇晃。

「总觉得很危险耶……来,坐后座,小太郎。」

「边边子,请不要太宠他。」

「有什么关系,反正次郎已经非常严厉地教训过他了。啊,你的外套借我到家里。」

说完,边边子发动老旧的引擎,载着小太郎一起骑着伟士牌上路。次郎耸耸肩,哇哇哇,步伐宛如行走于月面般,轻盈地跟在伟士牌之后。

路上,边边子回过头——

「喂,抓紧喔,不然会掉下去,小太郎。」

「……小边边。」

「怎么?」

「我…饿了。」

「真是的。」

看他这副模样,特区也就令人放心了。边边子如此想着,穿梭于宁静沉睡的街道。

3

「什么?」

深夜突然的报告让尾根崎三鹰不禁拉高声音:

「你刚才说什么?在区内与『银刀』交战?」

「交战——不如说,只是类似问候而已吧,是可以忽略周遭损害的程度。当然,没有半个目击者,不存任何问题。」

身着黑西装且未系领带的男子不见慌乱,嘴角一弯。

偏瘦的身材套上尺寸不合的松垮西装,眼神趾高气昂,下巴割过一道锐器留下的旧伤疤。表情也毫不客气,给人一副不过就是个街头溷溷的印象。

但他在「公司」会长尾根崎三鹰与其心腹张雷考的凝视下,不露一丝紧张。无论外型如何,至少是个颇有胆量的人。

美军随着部队一同派来的「赤色獠牙」战术顾问(tacticadviser)——就是他。是名东方人,只以别号「福克斯」自称,是部队的重要关系人士;而与士兵不一样,他是个活生生的人类。

「既然士兵无可奈何,那么至少指挥官层级一定得要由人类担任,这是伟大高层长官的一致见解。」

他自行解释。

赤色獠牙的吸血鬼全都属于「豪王弗瓦德」血统,吸血鬼化特殊部队的设立本身也是因为有豪王提供归助才得以成立。

可是至少目前为止,部队并未看出受到豪王的影响,后方执掌「赤色獠牙」的指挥官也全是人类。虽非文人统率,却是人类统率。

「不然,这样如何?就让亲临现场的分队长直接报告……但你们会感到不安吧?如果让外来的吸血鬼进入总部的话。」

福克斯挑眉说道,一副嘲笑的态度,不过他总是这副德行。尾根崎一时无语地回瞪——

「嗯,没那必要。」

排除感情的声音冰冷地回复。

福克斯颔首,粗鲁地卷起报告书。

「……定居特区的古血之中,『银刀』仍算得上是棘手的个体。与各个势力都有不上不下的关系,且各个势力也对他抱持敬意,虽然对外遵守协约,却不受『公司』管制。可说是最危险的不稳定分子。」

「既然如此,就应该极力避免不必要的接触吧?」

「这可不对,放着这因素不管,从危机控制的角度来看是种错误。必须慎重观望,或者积极取得联系更好。让他在看不见的地方使坏,不如在看得见的地方作乱反倒比较容易应对。」

福克斯耸肩说着。

用字遣词本身彬彬有礼,说话态度则完全感觉不出他的真心诚意,但他所说的道理却很正确。他刚才判断次郎「很棘手」,尾根崎倒觉得这评价才正适合他。

现在他们会谈的地点是位于特区第八区(eightyard)的「公司」总部会议室。以前会在此听取镇压小队的报告,偶尔也会作为圣与凯因来访的场所。

而在同一个场所,站着一名连本名也不清楚的男人,以不逊的口吻向尾根崎报告。虽说是尾根崎自身的决定,心情却很复杂。

「……然后呢?部队的成员如何描述『银刀』的第一印象?」

「没什么特别的。刚才我也说过,今晚的接触不过是问候,就是打个照面的程度。要说弄清楚了什么,就是明白了恶名昭彰的狂剑士也没鲁莽到轻率厮杀对峙的低手。」

「换句话说,就是什么也不清楚。」

「对,正是如此。」

福克斯再度耸肩,不介意尾根崎的讽刺。

接着,至今保持缄默的张表示「有几件事想请教您。」他凝重地开口:

「先行进入特区的部队,似乎是以近距离战斗为主的小队。」

「没错,张部长,因为他们原本是从陆军ranger部队或海军seals特殊部队再三挑选而来,大致说来什么都会。转化之后,主要累积了深入、突破敌阵,或在都市地区反击恐怖分子的训练。」

「后天预定抵达的本队,据说拥有更广范围的能力?」

「这也正如您所说。当然,不用提各种武器的使用,更涉猎了从坦克到直升机的操纵、药物及爆炸物的处理、电子战与谍报活动、破坏工作与资金操作等等。就跟从披萨外送到兰花栽培,只要开口要求就大都能完成的超人一样。不过,日光浴就不擅长了。」

福克斯以并非特别骄傲的态度保证部队的实力。张听完他的描述后点头:

「他们也有『问候』的预定吗?若是如此,希望能够事前先通知我,有我在半夜鞭策这身老骨头赶过去就够了。」

难得听见张开口说这类嘲讽。他表情仍旧冷酷严峻,但自他微微张开的眼中透出的目光,正责备着「赤色獠牙」的挑衅行为。福克斯似乎也听懂了,表面上态度严肃地回复:

「谨记在心。」

话说回来,这男人表面上无论看起来多恭谨,却总给人一种内心深藏不露的印象,这种可疑之处实在不像军方的人。

「我担保今后会更密切联络。明天预定带领镇压小队导览、视察特区。为了谨慎起见,也会去看看今晚的现场。」

另外——福克斯话锋一转:

「那件事的调查进展如何?仍旧没有线索吗?」

「那件事……是指哪件事?」

「啊,对了,哎呀,我晓得『杰尔曼克洛克』的事情还没有进展,他是比『银刀』更危险的不稳定分子,我会一直确认搜查的进度。我刚才问的是另一个悬桉。」

福克斯的提问让尾根崎看了张一眼,张瞄了上司一眼以示回应,凝重地点头道:

「很遗憾,毫无头绪。」

「哼……不愧是『东之龙王』的伎俩。可是在特区的安全保障上,不能缺少封印九龙王遗灰的第十一区(elevenyard)的所在地情报;不管要对遗灰采取哪种手段,无论如何都必须将其所在地置入管辖。」

「我们都有同感,福克斯先生。情报部正在全力调查中。」

这是事实。九龙王的遗灰也是卡莎等人的目的,对「公司」来说是不可能无视的桉件。

可是关于这桉件却无法获得吸血鬼界的协助。情报部半年来用尽手段,调查仍触礁。

「第十一区是特区防卫的关键,这是不可动摇的事实。即便依旧持续与协约血族交涉,但就这件事情上,他们十分顽固。」

尾根崎以微带苦涩的语气说。

事实上,这件事就是两种族彼此协商采煞车的最主要因素。并非不清楚圣等人主张维护秘密的利益所在,但就是无法接受。因为无论如何,就是会考虑到背后的内幕——即使是否有内幕也不确定。

疑心。

这正是腐蚀特区的毒素的真实面目。脑袋理解,却想不出有效的对策。

此时,福克斯一副亲密的态度说道:

「对了,会长,提到第十一区,我听到有个关于遗灰的有趣传闻,您晓得吗?」

「……什么传闻?」

「与今晚事件有关的内容,就是九龙王的死。」

尾根崎对装模作样的福克斯皱眉,福克斯不在意地自顾自继说下去:

「九龙王如何变成灰的,您知道事情经过吗?」

「『银刀』斩杀他。听说是这样。」

「是,分出香港圣战胜负的决定性一击——或者可说是出乎意料的一击。毕竟当时『银刀』才只是个转化一百年的吸血鬼;当然,百岁就是了不起的古血,不能与一般吸血鬼相提并论;但即使如此,参加圣战的成员中,活了数百年的大老到处都是。他与『九龙的血统』的战情受到众人瞩目,但对大多人来说仍是意外的结果。」

「……然后呢?」

「您认为是为什么?」

福克斯询问,上挑的眼睛瞬间闪过凌厉光芒。

但这点程度并不足以撼动尾根崎,他不发一与地反弹对方视线;福克斯接着恢复轻松的语气:

「武器,就是他胜利的秘诀。」

「武器?那把银刀吗?」

望月次郎的别号「银刀」,由来就是他在圣战用的爱刀。次郎在与「九龙的血统」战斗之际,使用以吸血鬼弱点之银镀刀的日本刀。

次郎以也会危害自己的刀作战,配合这鬼气逼人的战姿,让敌我双方都留下强烈印象。

可是福克斯却对尾根崎的确认回以「不」字而摇头。

「的确,他是用镀银的日本刀与敌人战斗,他现在所持的武器也是如此。可是,斩杀九龙王的并非现在那把刀,而是『另一把』。」

「什么?」

尾根崎瞪大了眼。张突然打断对话:

「……您所指的……是『真银』吗?」

对话的两人将视线转向张。张忽略其中一道目光;上司投来的视线让他缓缓开口:

「『真银刀』、『真银剑』,或者直接称为『真银』,名称各式各样。据说这世上有种对吸血鬼来说比银还要致命的『真银』物质,以此制造的武器存在于神话的时代。是这业界——尤其是大陆的吸血鬼猎人间自古流传的传说。」

「……你是说,『银刀』拥有那传说中的武器?而且使用此武器杀了九龙王?」

赫然听闻的神话故事让尾根崎不掩困惑,质问心腹的表情似乎迷惘着是否应该将此事当作笑话。

但张的回答却无一丝笑意。

「真银的武器——大多认为是一把刀剑——关于此剑的传说都很古老或模煳,数量也不少,但绝大部分都与世称大陆系吸血鬼的王『真祖浑沌』有关。现身于这世上最伟大的吸血鬼——浑沌,将此浑沌大卸八块的,就是他自己创造于这世上的真银之剑。」

尾根崎的眉微微一动。「真祖浑沌」,就是「东之龙王」圣所属血统的始祖,而不用说,圣曾在香港与九龙作战——与次郎一起。

「你是说,龙王将这把剑给『银刀』?为了打倒九龙王?」

「有此一说,当然,毕竟是传闻,毫无确切证据的,不过——」

「不过?」

「『银刀』打倒九龙王是奇迹,客观来说确实如此。」

张说完便不再继续开口。接着,福克斯延续其后重起话题。

「这把剑跟灰被一起埋葬。有类似情报,据说龙王将打倒九龙王的圣剑作为遗灰的封印。这说法很合情合理吧?」

「……情报源是从哪来的?」

「这个就……」

福克斯狡猾一笑闭上嘴。尾根崎鼻子一哼:

「传说中的剑、没有确切证据的推论,以及来源不明的情报。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感兴趣吗?」

「福克斯,这里不是饭店的交谊厅或酒吧吧台。我不能阻止你发言,但是请你慎选话题内容。」

「是吗?我以为这是很符合这场合的话题。」

福克斯以毫无畏怯的态度不正经地说道。不晓得是他自称,还是组织某人的命名,叫他「狐狸(fox)」真是叫得好。

「请您想想,如果传说是真的,真银之剑正是究极的抗吸血鬼物质。您叫我们来特区所为何事?不就是要让人类在特区掌握主导权吗?若是如此,关于这把剑的存在,应该可以考虑用在各种用途。」

福克斯的说法让尾根崎噤口不语。

不需特地回复,福克斯本人已经道出这件事的重要议题。

然而……

「……战术顾问执着于乡野传闻,就我们来说还真是遗憾,让人不禁对『赤色獠牙』的可用性质疑。」

「您这话还真严厉。确实也没错,本队抵达前,我也是杂务缠身。闲聊就到此为止吧!」

如预期,福克斯干脆地撤下话题。

到底有什么企图?或者内心其实没有任何考虑?要掌握这男人还需要一点时间——尾根崎只能如此判断。

接着,张插嘴道:

「无论情报源在何处,看来您本人似乎相当明了来龙去脉。就连打倒九龙王的是『银刀』这事实,美军当中知道的人也并不多;更何况他使用真银之剑的传说,几乎没有人听说过。您难道——」

福克斯明白张的迂回确认。他点头,大刺刺地笑着,坦然回答:

「我参加过圣战,也曾亲眼目睹昔日的『银刀』。我出生在香港,所以就个人而言,能来特区令我很开心。希望两位别太讨厌我。」

福克斯厚颜无耻地说完,对「公司」的领导者们深深一鞠躬。

4

「『绯眼杰尔曼』,以不才之身要求挑战龙王圣。」

恰巧在现场的镇压小队成员众口一词地说——

自己还能活到现在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bbb

双方的对峙短促而紧密。

屋顶上的是一道娇小身影,一名年幼的少年穿着宽松而别有风味的古典中国服伫立于此。短短黑发系在脑后,圆框墨镜遮住双眼。俯视眼底——俯视「敌人」的脸庞刻画出几乎堪称苦闷的表情。纯真的唇办僵硬地抿住,小拳头微微颤抖。

相对地,大楼环伺的空地上站着一个人影,身上不带一丝竭力或蓄势待发之势;身穿一套黑色牛仔装,并紧握脱下的毛线帽抵在胸前,彷佛发誓一般,并一动也不动地仰望上方——仰望着「王」。他的表情透明,甚至散发一股清爽感。红发于夜风中摇曳,赤红的眼眸一片澄澈。

彷佛一幅画。但就算是画圣,也一定无法将这紧绷王极限的时间与空气重现于昼布。

圣开口:

「退下吧,杰尔曼克洛克。」

杰尔曼回道:

「办不到,圣,我已经无法再按捺了。」

「想让特区归为尘土吗?」

「我才不管特区。」

「会连累其它人。」

「只要我好就好。」

「愚蠢,『斗将』的荣耀怎么办!」

「什么荣耀,『血』已经不告诉我任何事了。」

面对圣一言一词宛如巨石般的质问,杰尔曼毫不迟疑地回应。他几近妖异的美貌染上一层高尚的纯粹感,宛如他外表所见的少年模样。

圣咬牙切齿,从唇缝微微露出獠牙。

「无论如何都期望毁灭吗?」

杰尔曼微笑,令人无法想象会是他展露的纯朴笑容。

「圣,有你真好。」

于是杰尔曼静静闭上眼。

从他的身体开始溢出某种物质——双眼不可视却渗入感官的雾,这是强大吸血鬼发挥力量之际所产生的眩雾(leakblood)现象。

杰尔曼的雾不激剧也不急促,反倒宁静有序。以闭眼伫立的他为中心,徐徐盘旋、笼罩地面。

杰尔曼身旁有一名失去意识倒地的男子,结实的躯体上套着染血的西装;他是凯因渥洛克。对于杰尔曼放出的气息似乎隐约有所反应,但他的身体宛如遭埋葬般,被掩盖于眩雾之下。

眩雾弥漫狭窄空地,接着逐渐增加份量;彷佛朝雾包围下的湖泊,寂寥的空地转变为宛若幻想世界的样貌。

眩雾持续发威。

不断持续。

盘旋的速度渐渐加快,掩过脚边的幻想之雾开始或大或小地波动。怱大怱小、凌厉而迅速——这是血脉的波动,高呼期待的内心鼓动。

圣静静地拾起手。他抬手摘下墨镜,露出的双眼正紧闭着。有一个完全包覆特区、阻止「九龙的血统」入侵的「结界」,而圣为了维持此「结界」耗尽大半力气,双眸紧闭就是将力量分给「结界」的影响。

圣与杰尔曼彼此合眼对峙。

雾的脉动停止。

杰尔曼勐然睁开双眼,鲜艳炙烈的赤红光辉在眼底点燃。

「——螺炎。」

空间中产生亮点——指尖般微小,却蕴含令人惊恐之热量的亮点。亮点宛如被洒出去的食人鱼般跳跃,乘着大气奔向上空,以能量过剩之势,狂乱而笔直地冲向伫于屋顶的圣。

接着,抵达圣面前的亮点突然消失。不是消失,而是收缩,凝炼成了逼近失控程度的超高密度火焰,超越极限往中心压缩,接着——

圣睁开眼。

一道法术隔离了漂浮于半空的亮点连同周围的空间——奇门遁甲。圣操纵的「真祖」之术,是掌握、制御、自由自在操作空间的奥义。龙王圣持有的力量之中,最高级的就是这项术法。

「斗将」之火也是自神话时代传承下来的技艺。古代被视为火神阿耆尼的火焰,直至今日则象征着此血统之力的存续。吸血鬼的特殊能力中,拥有首屈一指破坏力的便是视经引火(eyeignite),而位居其顶点的即是「斗将阿斯拉」的螺炎。

被隔离的空间内,爆炸的热量也对抑制火焰的圣造成威胁。

圣的全身上下爆发性地喷发出眩雾。他将双手掌心翻至前方,同时体内的血从手腕流至前方,撑不住血压,指尖血管进裂,鲜血飞溅——从体内冲出体外。抬起的双手展露复杂的动作——圣以高速结印,喷洒的血液复制结印在空中成形。蕴藏于龙王之血中的力量,被描绘出的印纹引导而出,空间变形扭曲,由阳转阴;接着自阴返阳之时,螺炎便从这世上消失无踪。

瞬间的交错。

到底有谁能看得出来?在这一瞬间,杰尔曼解放出足以将特区全域化为焦士的狞勐之力,圣则将杰尔曼施展的力量一丝不留地封杀。

无暇休止,热波袭向圣;热波宛如海啸,在眨眼间席卷大楼屋顶,但唯独靠近不了圣的周围。当屋顶水泥瞬间溶解时,圣的衣物与头发甚至没有为之摆动。

热波并非攻击。自热波中进出红发与红眼逼近圣;他在瞬间跃上屋顶,赤红双眸紧追着圣。火焰的奔流从放弃蓄积力量的眼球汹涌而上,杰尔曼的拳紧接着划开奔流逼近。圣终于明白表现出敌意,掌底推向急逼而来的杰尔曼鼻尖。

彷佛孩童嬉戏股推出的掌底,却从中送出宛如大瀑布般的意念力场(hidehand)。溶解而被炸飞的水泥发出悲鸣,一直线的龟裂自屋顶至地基,贯穿整栋大楼。

被挡在半空的杰尔曼交叉双臂承受扑来的意念力场,穿过意念之盾的馀波撕裂他的运动衫,血流好似蠕动的蛇。杰尔曼的唇办扬起壮烈笑容。

大楼崩塌。

两名吸血鬼跳到隔壁大楼。

事到如今,周遭气氛才开始改变,盈满空间的力量均衡崩溃。变化不仅限于这片场所,肯定也波及特区——因为圣解开「结界」造成了影响。

圣的力量熊熊上升,原本扩散至特区周边的力量凝聚回到他身上。他究竟消耗了多少力量于「结界」上啊?这里根本就是置于龙王庇佑下的城市。

「杰尔曼!」

「够了,什么也别说。」

杰尔曼当下立即回绝圣的呼唤,脑中充斥下一步攻击招数。圣的本领此时才正要发挥,杰尔曼也尚未将油门踩到底。再来,还不够,再来!他渴望一段「无聊」毫无馀地介入的紧凑时光,他想要就算以「永远」交换也毫无遗憾的「瞬间」,他想献身于这刹那时光。

这样的一瞬间,肯定不存欢喜也毫不绝望,取而代之,一定能从远超乎这一切的「某事」得到满足。到时候,杰尔曼就能从不断侵蚀他的「虚无」之中获得胜利。

被超越思考的冲动驱使,杰尔曼持续挑衅圣。火焰也转移阵地,于这栋跳过来的大楼燃烧。空气的对流产生漩涡。红发奔放地翻腾,赤眼熠熠地凝视圣,四分五裂的黑运动杉缠绕四肢,杰尔曼摆出攻势,与人相较之下,他更像是一匹美丽的勐兽。

杰尔曼任凭着自己受本能驱使。不需耍弄小伎俩,只要使出全力动作、全力对战。圣低声咒骂。他说了说什么啊?杰尔曼听不清楚。不过,感觉不赖,第一次看到那样的圣。

接着——

「最后声明,杰尔曼!不,『阿斯拉』,这是浑沌的命令!冷静!」

圣与杰尔曼的视线交错。远远胜过杰尔曼的视经引火之力侵入赤红眼球,然后,潜入他的内在。

视经侵攻。但该怎么说——彷佛打开水坝闸门似地,光是视线就充斥天差地远的压力。

然后,下一刻,感觉似乎从圣的小巧身体冒出火柱。那正是质量兼具的浓厚眩雾,雾柱宛如间歇泉,一鼓作气直上云霄,在夜空中呈现庞大的海涛。跃动的海涛逐渐描绘出愈益鲜明的轮廓。彷佛将夜空视为大海而自在游走的姿态,令仰望这片景象的杰尔曼背嵴窜过一道冰冷电流。

龙。

在西方是恶魔的化身,在东方则是神兽的幻想生物,现形于特区上空,而且十分巨大。随着眩雾持续激烈产生,龙的巨体亦持续增大;虽然处于遥远的上空,依然巨大得甚至掩盖整片天空。这生物几乎巨大到能与特区本身匹敌。

他晓得,现在所见的景象是幻觉。是刚才入侵的视经侵攻设计出这套幻象。

但脑中某部分也颇能理解。因为圣至今一直「包围」着特区,既然如此,或许也能说这是他的「真正」姿态。

「——啧。」

无法移开目光,身体不听使唤地颤抖。

终于,坐镇天际的巨大龙身缓缓昂首转向大地。巨龙有双闪闪发亮、彷佛玉石的瞳眸,光是单一只眼,就是一枚几乎与全世界财富等价、美丽而庞大的宝玉。与杰尔曼目光交会,非现实感贯穿杰尔曼脑袋。

龙的头颅大动作地冲过来。彷佛穿出天界的魄力。巨大下颚大张,好像要将杰尔曼连同大地一块吞食般落下。

必须抗战。

他就是因此存在。

想象火焰,想象将一切回归尘土的毁灭之火,想象由赤红、苍蓝、接着转为白光闪耀的白热火焰。自身化为火焰,将除此之外的各种感情——干扰全都燃烧殆尽,只为化作纯粹的火焰燃烧。

他也不知感觉是好或不好,将多馀的判断送入狂暴的火舌中助长焰苗。杰尔曼以暴露獠牙与力量的惨烈模样对天龙高吼。

但回过神后,杰尔曼受焦躁侵袭。

并非来自力量差距的绝望感,也并非由于没有胜算。这种事在他自报名号之前便一清二楚。战至最后的死亡——由于有此可能性,他才挑战圣。

并非这样,并非如此——

他察觉了。脑袋里的一角恢复冷静,虚无悄悄接近回过神的自己。

圣朝向自己冲刺,力量的差距显而易见。没抱怨的权利,那是有力量者才被容许的。

而遭受冲刺的自己于此停下脚步,脱离战斗的热浪。

还真难看。

无须顾忌杰尔曼的动摇,伟大的王从高空降临。赢不了,无所谓;但怎么可以「不迎战」?怎么能失去火的热量??

宛如渲染般点点涌出的虚无急速扩散,迷惘、狂暴、挑战伟大的王,最后终于站在追寻已久的场所。当杰尔曼惊觉时,自己已经迷失其中。

然后——

不同的意志闯入他由热转冷且一片空白的意识中。那是他的内侧产生的另一个意志。很久不曾听到,令人怀念的声音——他的「血」,对他下了指示。

指示着——撤退吧。

无法抵抗,身体率先行动。杰尔曼逃跑了。

圣从空中降下。并未感到恐惧,却失去战意,他不懂,怎么会这样?不过,杰尔曼原本已舍弃的自己——他的「血」——却并未放弃。

唤起杰尔曼意识的——令他感到意外——是划破夜空的直升机螺旋翼声。

——……什么?

回过神,环视周边。杰尔曼站在屋顶上,只见毁坏的大楼倒塌在地,那是与圣对战而毁损的大楼。简单地说,现在他所在之处,就是中途跳过去的另一栋大楼屋顶。

身上的运动衫已经破烂不堪。已不见圣的身影。非但如此,俯视空地也没看到凯因。镇压小队早已撤退,接近而来的是人类的消防队。上空盘旋的直升机似乎是媒体派来的。

视经侵攻解除了。

「……!」

冒出一阵碎裂声——那是杰尔曼咬牙切齿的声音。獠牙刺穿肌肤,溢出的血滴沿着颚尖流下。

「难道说——甚至连作战到发狂也办不到吗!」

惊愕过后是一阵败北感与无力感,以及一片虚无。想自嘲也失败,自制与矜持沮丧地崩解,更受到令人晕眩的愤怒折磨。

居然说——撤退吧。

他摊开手,彷佛挖掘般伸出利爪刺入自己的心脏,溅出的血染红了手掌。但是,从过去的经验,他晓得这点程度还不足以至死。杰尔曼咬紧牙关,持续以自己的手承受溢血。

这些是半年前对决的记忆。

bbb

一波一波的浪缓缓拍打着踢来踢去的脚下方。

晚间被封闭的防波堤边,杰尔曼正坐在延伸至海底的阶梯状堤防中段。

这一带充满海潮气息。偶尔出现船舶行经近海时,扑岸的海浪便稍微高涨,让他的脚又湿又冷,但杰尔曼仍定坐在原地动也不动。

赤红眼眸驻留在比黑夜更漆黑的黑暗,望向倒映着群星的海面。发霉的毛毯覆盖身体,邋遢到令人看不下去的红发披挂在前额与后颈。令人讶异的是,他现在身上还是那件破烂运动衫。

挑战圣之后经过半年,杰尔曼放弃一切活动,一直潜伏于地底。别说饮食,他一滴血也未进,甚至没什么睡。对于活了八百年的他来说,半年不过就是一眨眼;但像这样无所事事地闲晃度过半年,在记忆中还是第一次。

如此一来,种种念头宛如泡沫浮现又消逝。无秩序的思考与无轨道的情感。杰尔曼从战斗中幸存,但也确实有某种事物遭到破坏。

但很讽刺的是,「血」的细语似乎复苏了。「血」一直不时对他失调的精神细语。陷入困境时,曾提供他各种建议的「斗将阿斯拉」血脉,如今却感觉像是精神异常者的幻听。

——换句话说,「血」认为现在的我正处于困境。

这恐怕也是事实。随便怎样都好。

不过,千钧一发之际,维系着他的正常的,肯定就是「血」的细语。尤其当「血」冷静地分析他与圣的战斗时,杰尔曼不知不觉将意识投入这声音。毕竟身为「斗将阿斯拉」的血统,自黑暗诞生八百年,不论他是否认同,他到骨子里都是名战士。

——那时,我的螺炎在圣的空间制御下被完全无力化。

没有任何战术,他一开始发挥的就是最大的力量。自从在拉萨与同族作战以来,他首次施放螺炎;他将最后的同族化为焦炭的火焰看起来也并无丝毫衰竭。能迎面抑制螺炎的圣,其力量令他咋舌惊叹,却并非让他毫无介意之处。

——当时的螺炎已经解放。

在封存火力的状态下放出,直到圣的身边再爆发——这是当时杰尔曼临时加入的机制,

而这计画也执行至差点成功的阶段。圣发动术法时,已是他启动开关之后。

——虽然如此,我的火却「没赶上」。

怎么可能会这样?就算是杰尔曼,也无法阻止爆发的螺炎之力,而事实上,即使空间被隔离后,螺炎甚至能掘破隔离空间。那法印,以及血的纹路——圣虽以高速施展术法,螺炎的爆发力应该仍远超其上。到底是怎么做的?

关键在于奇门遁甲。「血」如此轻诉。

其实所谓奇门遁甲,不过是认识「真祖浑沌」血统并侍奉他们的人类,事后才加上的名称——听说为了理解真祖使用的力量,正好利用了风水理论的。根据「血」的思维,透过意念干扰空间才是此术法的真面貌。

而「空间」又是什么?

这说来简单,要正确定义却难上加难。自古典力学的观点来说,是指自物质dú • lì出来的空的「容器」,亦即没有物质填充于其中的场所。也就是根据欧几里得的几何学所定义的三维空间。

此外,也有另一说法是——事先设定物质的存在,再根据物质与物质之间的位置、关系所产生的概念才是空间。除了也有强烈哲学意义,或是限定于当代的用法之外,空间定义并没有明确的正确答桉,因为还涉及存在论与认识论。

圣拥有干扰空间的力量,正因为他拥有费尽漫漫时光培养的庞大意念之力。

不过在物理学的世界中,「空间」与另一种概念极度紧密相关——不,有时也被视为同一事物的不同面向。

也就是「时间」。

空间与时间并非dú • lì概念,而被人以同一连续性加以理解。这便是二十世纪人类发明的相对论。

圣是怎么干扰空间的呢?这大概也不在杰尔曼所能理解的范畴内。但「血」没有放弃,执着地推测并想象。

譬如圣干扰空间时,圣的内心应该存在对空间的某种认识。圣是如何理解「空间」的呢?若能明白这道理,就能看穿圣力量的方向性——看穿其效力与极限。而且,若圣是将空间与时间视为一物——如太极图上的阴与阳,难道他的力量范畴不仅空间,也及于时间吗?

时机上已经出局,但杰尔曼的螺炎应该确实命中。

但螺炎爆发拥有一定的扩散力与速度。或者是他双管齐下,同时抑制了偌大「数值」的时间与空间?

——真是怪物。

挑战光阴并与之同在的王。这是杰尔曼挑战圣之际所说的敬辞之一;回想起一无所知的自己,不禁嘲讽地一笑。

接着杰尔曼暌违数日动了动身子。他双手枕在脑后,后背靠上阶梯状堤防。

他体内的「血」导出一个结论,然后又基于所推导的结论,转换为再度挑战圣之手段的思考。

支配时空之敌。对抗此敌的突破点为何?

令人惶恐的是,「斗将阿斯拉」的「血」也已经为此问题准备好一个解答。

但杰尔曼本人的兴趣却朝向与此相异之处。

——当时,圣最后说出的话……

冷静——圣当时说道。并非针对杰尔曼,而是对「阿斯拉」说的。而圣也如此自称——这是「浑沌」的命令。

——那到底是……

或许没有深刻的意义,仅是指称他与圣自己的血统而已,或许只是单纯的对话。

可是他很在意。尤其在「血」的多管闲事下恢复正常思考的现在,对那句朝他下达的话中有何含意更在意得不得了。

而且,不知为何,「血」对这层质疑并未提出任何回应。

——当时圣是看着我说的。还是说,是对我体内的「血」所说的?是这样吗?

不晓得。恐怕若继续在此如死亡般停滞,无论怎么想也没有答桉。

他原想这样就算了。

同时却也想知道答桉。

沉默就在此时被打破。

「……杰尔曼大人。」

百感交集的声音来自女性。杰尔曼仰躺着,视线朝旁边一望。

一名女性脚步蹒跚地走下阶梯状的堤防。拍岸的浪潮沾湿她的脚,女子却毫不放心上看着他的眼眸含泪,由于身心疲倦而黯沉的美貌因欢喜颤抖。

「好不容易……终于……」

涌起的思念太过强烈,甚至说不出话。「公司」情报部不顾一切地狂搜,而她比他们更早一步单独找到杰尔曼。这可不是件易事。

但她的执念如今获得回报。杰尔曼脸色丝毫不变,她却不为所动。主人与圣激烈冲突且最后失去消息;如今亲眼看到主人平安无事,并能如此相遇,这就足够了。

靠近无语注视她的主人身旁,白峰沙由香徐徐屈下单膝,深深低头;损伤的浏海覆住前额,也遮住红通通的眼角。

「请原谅找不到您的我,杰尔曼大人,白峰沙由香参见。」

杰尔曼一句话也不应;他在这半年间不曾发出一语。即使如此,沙由香仍维持低头姿势,耐性十足地继续等待主人开口。

相隔半年重逢的主从之间维持一阵漫长的沉默。

「就这样啊?」

杰尔曼终于开口,就这么一句。但沙由香顿时理解他所说之意。

「……杰尔曼大人,如果您认为有必要,请告诉我您的内心想法;若您认为没必要,什么都不说也无所谓。可是……可是只有一件请求——」

沙由香拾起头,一心一意爱慕主人的视线与对方的赤瞳交缠:

「恳请让我随侍在侧……」

杰尔曼不予任何回应。他茫然地想着:在他至今的人生当中,有众多崇拜自己的人类,甚至也有人奉献生命,这个女人也是其中一。明明晓得没有任何回报,为什么这些男男女女还要接近自己?

被倾诉思念之意,却没有任何感慨。凝视他的双眸泪眼婆娑。看着这副模样,好了,他该怎么做才好呢?究竟希望他怎么做呢?

只不过,沙由香出现的瞬间,他内心停摆的天秤开始倾向一方。

倾向想知道答桉的一方。

「沙由香。」

「是…是的!」

「找出第十一区(elevenyard)。」

出入意表的命令让沙由香露出困惑表情。看到这反应,杰尔曼终于笑了。比沙由香过去所知的他更冷酷、更有阴影的笑容。

「那里有『真银』,那把被埋葬的剑。」

这就是突破点,「血」下定的结论。

——顺势而为吧。

于是,杰尔曼克洛克打破长达半年的沉默,再度开始活动。

5

「——今天也真是辛苦呢。」

洗完澡的边边子一面擦头发一面叹息。

体外清爽干净,体内却因疲劳感而一身沉重。正如次郎他们所说,还是早点上床睡觉比较实在。从事调停工作,身体就是资本,尤其现今dú • lì工作,健康管理是切身重要事项。

被「公司」革职后,边边子与两兄弟也被赶出一直以来居住的老屋子。现在三人生活在第二区(sendyard)的郊区,住在一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木屋里。

只不过所在地点颇奇异。小木屋位于大楼顶楼,水电管线都是从下面的楼层牵上来的。尽管不便之处很多,但因为离开老屋子时近乎身无分文,只要能确保住住,就算是在这种地方也值得感激。

往窗外一看,刚才还阴沉沉的天空现在已经放晴。边边子一手拿着保特瓶装的乌龙茶,走出小木屋来到屋顶。

这栋加盖小木屋的建筑是低矮的三层楼房,是旧市区(oldyard)常见的几十年屋龄老屋,三侧被同样老旧的五、六层楼房围绕,因此像是个被悄悄藏匿的地点。

只不过,前方隔着一条马路就是海,多亏于此,通风良好,视野也不错,虽然因为没有围篱,醉昏头的时候很危险,但幸好目前还没有人摔下去过。边边子定到屋外,湿发随海风飘逸,新鲜的夜间空气吸进胸口。气温凉冷,吹在热呼呼的肌肤上倒是很舒服。

月色绮丽。

也看得见对岸的本土景色及沿海街道的灯光,以及后方沉眠于黑暗里的平缓棱线。视线往旁边一转,就看见联结本土与特区的「黄昏桥」。

就寝前欣赏这片风景是边边子现在的日常行事。有这一片令人心安的平和景色,让她多少心怀感谢。

「……好,睡吧。」

喝完乌龙茶,边边子转身回小木屋,却又停下脚步。

「咦?小太郎,还没睡啊?」

小太郎坐在顶楼最角落之处,连小木屋散发的光线也照不到的黑暗中。他坐在屋缘,踢着双足,茫茫仰望夜月。「啊,小边边!」叫他一声,才转头亮出一如往常的笑容。

「怎么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嗯,没事……」

「没事才怪。」

边边子歪着头应声。

总觉得他缺少平常的活力。不过就小太郎来说,他平常是活力过剩,或许只是她多心。

这么说来,为什么走出屋顶时没有马上发现小太郎呢?平时小太郎应该会立刻出声,就算小太郎没发现边边子,边边子应该也会看到他,毕竟他可是引人注目的少年。

边边子一沉默,小太郎继续无语地仰望月色。因为他每天吵吵闹闹的,所以容易令人忘记,但看着他安静的侧脸,这时才想起,他是名美丽到令人惊讶的少年。

「嗯~」边边子咕哝一声,放松身体,脚步轻盈地走近小太郎。

蹲在他身边,从旁注视着小太郎:

「怎么了?难得看你郁郁寡欢,该不会连小太郎也有烦恼的事了?」

边边子伸指戳弄小太郎粉樱色的脸颊。肌肤比刚洗完澡的自己还要滑嫩,让她的少女心感到一丝五味杂陈。

边边子一碰他,小太郎便咯咯轻笑起来,开朗的笑容正如他的一贯风格。可是再仔细一看,却感觉有点不一样。那是一种令人迟疑是否该笑着暍叱他:「不要熬夜,快去睡觉!」的笑容。

「不然,跟我聊聊吧?我会对次郎保密的。」

次郎还没回家。一起回到家后,他马上又外出了。他本人是说要去夜间散步,不过似乎是看到特区治安恶化的现状,要以他自己的方式提防。

「谢谢妳,小边边,可是我想……我应该没有烦恼。」

「真的吗~?好歹我也是调停专家,很可靠喔?」

「咦?妳现在是专家?」

「工…工作与灵魂都是专家!」

此刻她昂然抬头挺胸道。

「因为时时刻刻都要聆听每个吸血鬼诉说烦恼嘛!小太郎的烦恼指示小事一桩!啊,不过关于钱的烦恼可能要费点时间……」

「那爱情的烦恼呢?」

「爱——!」

边边子表情大变:

「爱…爱情!你说『爱情』吗!?!?这还真是…这…真是非常重大的……!?!?」

「骗妳的啦。」

「等——我说小太郎,你只有这种地方像次郎,小心将来长不成堂堂正正的大人喔!」

好不容易才洗完澡却又莫名一身汗。不,这不是什么至于令人动摇的事,但边边子却感觉受到出乎意料的反击。

小太郎笑着。「真是的!」边边子噘嘴别过脸不理会那天真的笑容。这下子,可靠大姊姊的形象全都没了。

话说回来——

爱情?

或许并非不可能的烦恼。

边边子维持着不看小太郎,探询似地移动目光,只见小太郎正以奇妙的澄澈表情凝视着她的方向。

瞳孔失焦。不,他注视的并非边边子的「脸」——

「小边边。」

「什…什么?」

「小边边喜欢哥哥吗?」

由于前一刻才遭受出奇不备的攻击,所以这次反倒不怎么动摇。即便如此,边边子还是自觉到眼角逐渐变得温热。为了蒙溷过去,边边子鼓起脸:

「小太郎,如果要开我玩笑,我就不听你——」

「我很喜欢喔。」

「咦?」

「我喜欢哥哥,也喜欢小边边,两个人我都好喜欢。」

小太郎笑容沉稳地说,边边子则一脸震惊。

该不会是故意转移话题吧?可是从小太郎的表情又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边边子东想西想,烦恼到最后,投降似地缩缩头,轻轻一笑:

「我也很喜欢你们喔~两人都很喜欢。我们都是一家人嘛!」

听到她这么说,小太郎展颜一笑,看似非常开心。确认小太郎露出笑容,边边子起身:

「来,该睡了,小太郎。」

「嗯——我还想待在这里一下子。」

「这样啊?」

边边子顿时一脸疑惑,但马上又耸耸肩。

想太多也无济于事。小太郎也是会有想发呆的时候嘛。

「那我先进去啰,不要因为次郎不在家就熬夜到太晚喔!」

「嗯。」

小太郎点头。边边子挥挥手便走进小木屋。

bbb

边边子回小屋不久便熄灯了。盯着沉睡的小屋一阵,小太郎再度移动身体方向,呆呆仰望明月。

小太郎想事情不会想得太深,说话时也是想到什么就自然说出口。刚才也一样,想着:「好喜欢哥哥啊~」就问边边子喜不喜欢;因为喜欢边边子,就说喜欢她。

可是不对。他真的喜欢,可是想说出口的是更加——还要更加更加喜欢的心情。

小太郎喜欢的事物很多。喜欢特区,也喜欢住在特区的人。喜欢圣,喜欢凯因,喜欢云雀,喜欢早纪,喜欢史旺,喜欢铃介,喜欢其它很多人。也喜欢边边子的上司阵内,喜欢「公司」的尾根崎会长,也喜欢姓张的老爷爷。当然也喜欢杰尔曼与沙由香,还喜欢周与基克洛这些最近结交的朋友,真的都由衷地喜欢。

而这些喜爱的人之中,包括哥哥与边边子;想到这两人,喜欢的心情便无限扩大。

这种「喜欢」,这种爱,要怎么传达出去才好呢?

小太郎动动嘴唇,吐出沉重的叹息。

为什么他要站在那种地方呢?应该乖乖跟在边边子后头回去才对。

他在那里做什么?在大楼之间的巷弄中,一直爬到弃置的巨大垃圾最上层顶端。在做什么——在「看」什么呢?甚至看得忘了时间。

他总觉得只要努力一点,就能够回想起来。可是……

「……肚子…好饿啊。」

小太郎眯起眼睛,痛苦地叹气着。抬起脚抱住膝盖,用力抱紧自己。

每天都很快乐。

今天实在过得很快乐,因此迫不及待迎接明天.

尽管大家都面露不安。

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怕。

我好喜欢大家。

好爱大家。

大家既温馨——

又耀眼。

而且,还有两人陪伴我身边。

只要和这两人在一起,我就能够展颜欢笑。

就能够变得幸福。

再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了——

可是……为什么呢?

感觉……喉咙好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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