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封闭的墙壁中凋零的思念(2/4)
一只手按在脸颊上,一年级的女学生故意拉长语尾的用可爱的语调继续说着,在旁边走过的朋友们察觉到了那个女生说话的对象,都发出了小小的欢呼声。那个女生在身后做出了胜利的手势,然后又偷偷挥手赶走朋友们。
[丰花啊,稍微有点孩子气呢]
一年级女学生装作若无其事的挑拨着头发,向三年级男子又靠近了一步。
[样子看起来虽然不错,但是性格和心胸什么的,完全就是幼儿园的孩子呢。所以和前辈见面的重要性也完全没有了解呢。今天要去做的事一定也和她的双胞胎兄弟有关吧。一年六班的一条京介,和不知道哪条街上的流氓斗殴而负伤,听说一直都在缺席呢。丰花不仅孩子气,还粘着她那不良的哥哥。啊,我刚才可不是说丰花的不是。我和丰花关系可好了。虽然关系好,有些事还是得说的……那个孩子对恋爱什么的,还是有点早了。圣诞节的时候绝对是一整天看着蛋糕流着口水那样没错的。像前辈这么棒的人,一定有其他更适合的对象吧……]
三年级的学长突然触碰上了女生的手。女生顿时停下了话语,瞪圆了眼睛。
然后学长一把拉住女生的手腕,在走廊里走了起来。周围的学生们发出骚动声音,目送两人走开。
诶,骗人的吧,这是真的吗?这意想不到的展开,让这个女生笑了起来。
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情报,目前见面时禁止的,真是非常抱歉。面对气喘吁吁跑来医院的丰花,一天内两度说出相同台词的医生那圆圆的眼镜之后闪过不耐烦的神色。
不管丰花再问多少次,结果都是无法见面。京介的状况并不好,为了慎重起见禁止会面。胖医生如是说。就算丰花双手合十表示[真的只要一点时间就行,拜托了]。又或对医生的威仪啊脂肪啊什么都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吹捧一番。但是对方只是毫不松口,最后丢下一句无论是谁来无论是说了什么都不会让你们见面的,算是下了逐客令。
丰花只好断绝了念想。她似乎能看到不久前礼子面对这个已经开始发福了的医生,然后失望的从走廊离去的身影。这样想着,就突然对面前的医生生起气来,结果丰花挥舞着书包开始暴走。医生很快被书包打得摔倒在地,而在附近的几个病人也都受到了牵连。等丰花察觉到的时候,已经被不知道从哪里飞奔过来的十多个护士押在了地板上。
[哎呀?难道说……]
在走廊集中看热闹的病人里,一个男子对丰花搭话了。是个大概二十岁的穿着睡衣披着运动服的年轻男子。男子就像看着珍稀动物般饶有兴趣的看着丰花。
[难道说,那人说的妹妹就是你吗?哇,样子一模一样呢。]
[什么啊]
下巴抵在地板上,丰花回问道。押着丰花的护士们的手完全没有松下来的意思。虽然在等着医生的指示,但是医生本人此时只是拿着坏掉的眼镜[工伤,这是工伤]这样不停的叫着。
[这么说来,忘记问名字了。虽然是今天才在中庭见到的住院病人……]
男子抬头看着天花板,回忆似的说道。
[怎么说呢,面无表情,冷淡,说话也干巴巴的家伙]
[京介?你和京介见过?]
挣脱护士的手,丰花跳了起来。这一动起来,现场只有男子一个人还状况外的有些高兴的说着[妹妹什么的,还以为是更小的孩子呢]之类的话。而跟着看热闹的其他人就发出惊呼开始逃散了。结果到底怎么回事丰花完全没有明白,总之再度挥舞起书包。
[为什么不能和京介见面啊。家人和恋人都不能见面,却能和其他人见面不是很奇怪吗。]
[我也是这样,所以虽然明白……]
男子避开丰花的书包,轻轻地耸了耸肩。
[无效治疗体质发展到第五阶段的时候,会强制纳入彻底安静的环境中。因为身体在非常不安定的状态呢。所以虽然很遗憾,但是请一定忍耐一下,真的没法探望呢]
[呐,所以京介现在怎么样了呢?有精神吗?]
[难说啊,那家伙那个样子。有没有精神都不好说啊]
脑中浮现出那个无法见面的人的身影,丰花鼓起了脸颊。[真的很像个小孩啊]男子这样失礼的说着。
[已经能走了吧]
男子背后的中年女性用客气谨慎的声音催促男子。是位穿着白大衣的女医生。正是以前负责京介的事情的那位女医生。丰花瞬间绷起了脸。女医生和丰花视线接触,低头示意了一下。丰花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她,所以只是闭嘴沉默不语。
[这之后就能做新的手术了]
男子把头转向丰花,能见到脸上稍微有点得意的表情。
[看我的成果而定,你的哥哥的体质说不定就能完全治疗好了]
[诶,真的?]
[当然。是这样的吧,医生]
被问到的女医生稍微颔首表示听到了。但至于到底是在点头呢,还是在确认手表的时间呢完全让人难以理解。最后女医干脆的甩下一句[走吧],就从在走廊走开了。男子说着[那么再见了]对丰花挥了挥手,跟在了女医生身后。
随着男子和女医生的行动,看热闹的人们也散开了。护士们也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场所,只有医生还在走廊的中央继续叫唤着。而丰花则一直看着走廊的前方。
以为是家长的手下,结果那个女医原来也有普通的工作啊,丰花这样想到。但是仔细想想的话,现在礼子已经不是敌人,京介心中也已经确认了和久画均精的战斗意志的现在,那个女医生也完全没必要扰乱京介的脑波了。女医生作为医生回到工作中,也是当然的吧。新的手术。说不定能完全治好无效治疗体质。虽然觉得是个讨厌的女医生,希望能在工作上努力吧,丰花的表情就此松懈了下来。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味增汤的香味。看来医院里有些早的晚饭时间,差不多开始了。丰花于是向玄关走去。一边走着,一边回忆着刚才那个看起来很不错的男子的脸。要是他能和那个阴沉的老哥交朋友的话必须要奇迹般的展开呢,能记得同是住院病人的样子就不错了。虽然对禁止会面感到很懊悔,但现在只能和礼子一起忍耐了。
在远处的医生又叫了起来。
光流脉统辖管理本局,统称[本家]。在七楼的家长室内,远峰秋一望着办公桌。桌子上散落着大量的文档,都是和久画均精有关的调查报告书。薄的厚的各种各样都有,大多数的封皮都落下了[已读]的红印。桌角的轻便式电视以静音模式开着,只有图像在播放。怪兽和作为敌人的异形战斗。火焰和光线交错乱飞,运用特效制作的火焰宏大的燃烧着。画面之外的远峰的脸被光和影交映着。
远峰动了动手指,看也不看就把最后的报告书拿了过来。只确认了结论的部分,就压下了印章。负责调查的职员已经没日没夜的工作了数日,但久画均精的所在地依然不明。写报告书的人越来越焦躁这件事,从字面上就充分察觉到了。而接受报告那边的感情,则从潦草的笔迹就能看出端倪。
这时传开了敲门声,副家长石田进来了。他双手抱着的是大量新的报告书。石田依然是那张扑克脸,但是似乎就连这张脸上也露出了隐隐的疲劳感,于是远峰问道。
[有事吗]
[负责调查的三名职员,又发起了bào • dòng行为]
带着不高兴的语气,石田低声回答道。
[在公寓附近就已经被制止,没有达到目的就结束了]
[真是胡闹啊]
[为了让他们头脑冷静下,总之先扔进拘留室了]
[不是很好吗。头脑冷静下来的话,大家都还是优秀的人才]
石田将报告书放在桌子上,用锐利的眼神瞥了一眼电视,离开了办公室。远峰没有看报告书,只是抬头望向天花板嘟哝着。
[bào • dòng呢]
负责调查的职员当中,有不少人都对本家保护原团体成员的少女这件事抱有不满。因为当初突击团体成员以前的居住所的时候,有不少人正是被少女击败的。所以理由当然不只是怨恨吧。以年轻职员为中心到现在为止已经发生了几次bào • dòng未遂了
远峰稍微伸了伸懒腰,从标着已读的文档小山中拿出了一份资料。
现在在本家的设施之内保管的团体成员遗体总共有三具。一个是从久画均精第一次出现的刺客,另外则是在前不久的事件中,从空桥市回收的两具。本来希望通过探索遗体的大脑收集所属组织的情报,但是不管哪具尸体都没有留下什么信息。团体成员的大脑被施了防范外部记忆探查的术。经过判断,这个术是在生前施加,而在心脏停止的同时开始发挥作用,是这么判断的。就算用了上级术者的力量也无法消除这个术,而用追踪术追踪泉见的居住场所也以失败告终。这样的结果,已经无言中证明了久画均精的技术是超出光流脉使的。
[我手上的棋子,现在修理中呢……]
将文档放回书山中,远峰靠在了椅背上,双手枕着头。这时从手肘附近落下了一些淡紫色的花。大概是从哪里沾到衣服上的吧,眼看花就要落在地板上,远峰伸出手去接住了。结果,这个动作让手腕撞上了桌子上文档山。这下,原本就只能成为垃圾的报告书。就这样直接坍塌成了垃圾堆。看着这些,远峰的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泉见夏生,你擅长的是隐藏吧。远峰一个人咕哝着,将花瓣扔进了垃圾桶。
视线回到桌子上的电视,远峰突然停下了动作。节目现在正迎来了高潮部分。以宇宙空间为背景,升起好几个巨大的火柱。而作为怪兽敌人的异形正在火海中沉没。
[啊啊,死了呢]
看着电视,远峰漠然的咕哝着。
丰花回到了公寓时,礼子正在昏暗的客厅里看着电视。礼子的视线虽然向着画面,但总觉得实际上电视的节目只是恰好选到了这个频道而已,她那空洞的表情给人感觉就像灵魂已经飞到了远方。正播出的是个怪兽战斗的节目。看着画面中的内容,丰花叹了口气。
丰花轻碰了碰礼子的肩膀,示意她一起做晚饭。在礼子回答前关上了电视,并将客厅的帘子猛地合上。
在合上帘子的时候,丰花察觉到了。天空中的云已经遮住了星星。看来明天可能会很冷。不,应该说今天只是偶然变得暖和了,很快街上就会被冬意牢牢的占领了。
明天把毛衣借给礼子吧,丰花这时候又开始无忧无虑地想着这样事情。在洗涤台前,在玻璃杯上插着的花朵凋零了。
在这个早上,久违地做了除了黑暗以外的梦的京介醒了过来。
这次是在一片白色的光中。是因为昨天有太阳的地方晒了三十分钟造成的影响吗,梦中展现的是过于明亮的世界。在那个只有光亮,除此之外太阳也好地面也好街道也好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有许多人站在远方。有丰花,家人,本家的人,风纪委员,还有到现在为止卷入意外事件中的遇见的各种人,全都是京介认识的人。大家都称心如意的生活着,看起来很快乐。
但是,为什么礼子不在这些人之中。
这个医院的护士中,说不定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小群体。一边在床上吃着早餐,京介一边茫然地想着。昨天为伤口消毒出现的,是可怕的冷血团体。然后刚才带来早餐的三人组是可怕的碎嘴团体。
早上好,有好好睡觉吗?呐,我啊,上次和高中生这么近地说话,还是自去年联谊时候的事了。啊啊,当然大幅度的隐瞒了年龄呢。那个是做得有点过啦。下周也有联谊呢。这次是和本家的职员。去吗?啊对了,职员的话,那个事知道吗?就是那个。调查班不是经常bào • dòng未遂吗。啊啊,那个啊。被扔到了拘留室吧。真是笨蛋呢。这下要被降薪水了。bào • dòng这种事,一定很糟糕的。哇,糟糕,把酱油给忘了。这不是很好嘛,病人的话口味淡点比较好。对啊。那么一条君,早餐请不要剩。剩饭的话,会给你打特别痛的针的。你又说这种讨人厌的话了。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出到走廊后依然喧哗着的三人组的声音,现在还震得京介的鼓膜生疼。大概是最近既没有和家人见面,也没有去学校的缘故吧。这种因为旁人的闲聊而感到无比烦躁的情绪,真是久违了。
京介将食之无味的早餐尽义务般吃完收拾好后,把止痛药喝了下去。之后他掀起被子,通过绷带的缝隙确认着腹部那如皲裂的大地一般的伤口。在将早餐的盘子放回搁板上的时候,京介的视线扫过了桌上的花瓶。花瓶中淡紫色的花还是和昨日一样精神。
仔细看看,斜插在花瓶中的花的数量作为花束来说总感觉有些少。是谁带来的呢,京介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疑问。是来探望的人送来的吧,但是会来探病的除了亲人就想不到其他人了。可如果是亲属的话应该没必要那么客气地送花吧。这时京介想着是不是该为花瓶换水,于是伸过手去。结果刚一动作,伤口牵动的疼痛就使腕部颤抖起来。花瓶从京介的手中滑落,碎了一地。突然的变故让京介一时没有反应,倒是恰好在此时推门进来的医生发出了大声的惊呼。
[到底在做什么呢一条君。啊啊,啊啊,不可以的,不可以触碰花瓶的碎片,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在发福的医生身后的是和昨天同样的护士集团,就像机械般动着走了出来。护士们用像要撞飞京介一般的气势把他挤到墙角,然后用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扫把,迅速地把地板打扫干净了。不管是破碎的花瓶,散落的水渍还是零落的花瓣,都瞬间在京介的视线中消失了。
[实在是危险得没法让人放松看管啊。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请注意点]
白衣的下摆摇晃着,医生走近到了京介面前。讨厌的语气也好脂肪过多的脸也好都和昨天完全一样,但是鼻梁上的眼镜和昨天的不同了。京介以为冷血护士军团今天也要粗暴地进行消毒,所以摆好了姿势,但是护士们只是稍微扫除了一下然后回收了餐具就沉默的离开了病房。
[今天的傍晚,在第三手术室那边进行甲种治疗的手术]
将一边肩膀靠在玻璃墙上,医生这么说道。越过医生的肩膀,京介望向墙壁的那边。隔壁病房和昨天一样,没有人。
[甲种的治疗?]
[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只是趁着伤口又好转了,将钳子稍微刺进去,对内部进行强力消毒。说不定会很痛倒是,不过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吧,这种程度就忍耐下吧]
[嗯……]
[这次处理结束后,今后的回复会稍微快一点。今天到傍晚为止,请和昨天一样度过。可以去庭院的时间依然只有三十分钟,而且今天相比昨天气温下降了。请不要像孩子般淘气]
听着医生的话,京介将视线移向窗帘那边。是因为在睡眠期间所作的梦太过耀眼了吗,今早起床后一直确认着外面的光亮。但是窗外的天空所有的地方都被乌云覆盖了。到处都浮动着黑压压的云,浓得就像是有谁用画笔涂过一般。一阵风吹起,云的形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细细地变化着。
[对了,一条君好像很无聊的样子,所以给你带来了特产]
医生从白衣的口袋中取出了一本册子。京介察觉到了这是那种被绳子绑起来的很古老的书。上面只写有特殊术的书。那些术都是到近年为止禁止使用的强大的术,被称为古代术。医生一副没有兴趣的样子拿着的书,京介看得出这书比以前从深廉寺华奈那里得到的复制资料还要厚几分。
看来是遥远而古老的东西。
[虽然说是礼物,不过不是从我而是从家长那里拿到的]
医生随意地伸出手,将古代术书递给了京介。
[清早到医院的时候,请交给一条君这样被拜托了]
[……为什么]
[谁知道,不是让你学习吗。还说坏掉的专用术具也很快会修好。虽然我告诉过他说一条君现在静养是最优先的不合适用功。唉,上面的人的想法,完全没办法推测啊]
医生挺起身体,伸了伸腰,皱着眉头说。
[知道么,当初那位大人总是完全不知疲倦一脸笑容的状态,谁都没想到会突然胃部穿孔而吐血倒下。那是没有自觉地积攒了太多压力和其他东西,一直在暗处侵蚀着身体。所以现在那位大人虽然很忙,但也有认真地做定期健康检查了。]
对医生的话置若罔闻,京介打开了古代术的书。破坏,再生,即死,新生。被团体成员称为奇迹之术的术式多数都在这里。京介能够自己使用的古代术用双手都能数的过来。而且都还是深廉寺华奈强行刻入他的脑中的咒文。
[人类啊,将喜怒哀乐之类的感情适当地流露出来是很重要的]
医生对自己说的话点了点头,向门那边走去。
[不过一条君的那个家人,就是那名女高中生是很极端的例子呢。要是表露到那种程度的话也是不行的,一条君也请好好的记住。但是你在消毒的时候连表情都没有变化,这可也说不上很正常呢。好了,我在傍晚的时候会过来接你的。请不要做添麻烦的事。]
这样说着,医生走出了病房。确认了门关上的声音后,京介发出了叹息。不知为何没有了回到床上的心情,于是京介拿着术式书走到了窗边。
止痛剂总算起效了,现在就算动一动伤口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于是京介在光滑的地板上稍微有点困难地挪动着。
将半个身子倚在没有锁上的窗户上,靠着外面微弱的光看着术式书的封面。远峰拿这种书来到底在做什么打算。真的是和医生所说的一样,让自己学习的意思吗?那是当然的,要为和泉见战斗做准备嘛。那个穿着粗呢大衣的少女不知道有着什么能力,不管是让礼子的武器刺中也好,还是受到京介的攻击也好,依然毫发无伤地活着。
在全力发动的古代术之下,不存在无法破坏的东西。大概就就连久画均精的计划也一定能破坏吧,所以那个最高位才如此想消灭你。京介想起了在空桥市的那个下雪天,撑着伞的远峰所说的话。
仿佛和远峰的话相呼应一般,泉见夏生踩着京介身体时所说的话则更加简单直接。你只是兵器,他是这样说的。没错,使用古代术的术者自太古时代就是被迫作为强大兵器而活着的。这个在本家的官方记录中被消除的事实泉见夏生也知道。
我是兵器啊,京介又一次望向术式书的封面。就算不想任人摆布,但自己终究是在家长管辖的医院里接受治疗,没有力量就只能这样按照远峰的指示去补足。虽然之前还一直指望着不使用这种力量就解决事件,真的是这样指望着。但现在寻找着能将敌人计划全部破坏的术式的手,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呼吸困难,感到头痛。是想得太多了吗,京介再次叹息并做出反省。现在最优先的是先把身体治疗好。不要做添乱的事情,医生已经这样说了很多次了。京介将古代术式书放在床上。因为等到傍晚时候还要接受恐怖的治疗,今天的话就不去想那些细节了。护士们和医生的声音还残留在耳中,京介按住发痛的脑侧闭上了眼睛。想见礼子。中学时代厌倦了打架而反复期待的事情,现在还不能实现。不过,总算快要实现了。
猛然睁开眼睛,窗外的景色映入眼里。面前的树木已经落叶得只剩枝桠,所以能大概看到庭院的景色。那个被落叶覆盖的池塘边,站着一位穿着运动服外套的病人。是昨天和京介说过话的,有着无效治疗体质的男子。男子面前站着的是昨天介绍过的,前来探病的女友,两人正在说着什么。两人的声音虽然并没有传到病房中,但男子分外冷淡的表情,以及女子扭曲着脸叫喊的样子,却被京介实实的看在眼里。大概是因为女子迟到了,结果发展为争吵了吧。京介姑且推测着,但是没想出为什么那个性格开朗的男子此时会这样生气。
男子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女友,冷淡的丢下几句话,就背对着女子,一脸莫名其妙地表情向住院楼的方向走去。男子那件背部画着的罐装咖啡商标的运动服在风中摇曳着。留在池边的女子久久没有挪动一步,手里拿着的纸袋落在地面,双手抱住了肩膀轻轻的啜泣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将手放在窗边,京介皱起了眉头。很显然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要说是吵架的话总觉得有哪里奇怪。再次确认了女子哭泣的身影后,京介从病房走了出来。明明就对插嘴他人的事感到敬谢不敏,可这种异样感却让京介无法坐视不管。
京介走到走廊的拐角,察觉到自己忘记拿外衣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个穿着运动服外套的男子从对面走过来。男子正在和认识的病人就体育新闻的话题说得乐不可支,见到京介后他轻轻地挥了挥手。
[刚从喜欢八卦的护士那里有入手了情报呢。你是今天接受甲种治疗吧?那个啊,真是痛的要死啊。就算哭也可以的,说不准要准备五条毛巾擦眼泪呢]
男子心情很好地笑着,向离开了病人挥了挥手。难道刚才在庭院争吵的那个是别的人?京介感到有些惊讶。但是两人都穿着同样的外套。
[怎么了?]
男子看到京介的表情,歪了歪头。
[一副没买到想要的东西的表情啊。一楼的小卖部应该有准备充足的货物啊]
[刚才你是在庭院吧]
京介询问道,男子[啊啊]地点头道。
[哦,你看到了啊,打个招呼嘛。哦,不过住院部单人病房的窗好像没有开呢。我啊,早饭后在庭院散步是每日的必修课。很健康吧。我的目标可是世界第一健康的无效治疗体质者。]
[和女朋友发生了什么事]
[女朋友?]
男子皱起了眉头,然后耸了耸肩笑了起来。
[喂喂,还没睡醒吗?我是在夏末入院的第六阶段患者呢,昨天不是这样介绍了吗。生存的意义就是摸索康复的方法,就算很希望有个恋人,一楼的小卖部也不会卖啊]
男子抬头看着天花板,发出无忧无虑的笑声。看着不像是演技,京介感到无语以对。没睡醒的人是你吧。女友是珍贵的宝物,昨天这个男子确实是这样说了的。
[难道说是因为刚才庭院的那个女的而误会了?]
男子双手插回运动服外套的口袋里。发出干巴巴的声音。
[那人是术者研修时期的同级生。虽然说是认识,但是并不是恋人。以前也没有很亲密]
[但是,昨天……]
[虽然是美人,稍微……有点危险呢]
就像听不到京介的声音一样,男子歪了歪眉毛,然后用指头压了压太阳穴的周边,感到很头疼似地这样压低声音说道。
[是夸大的妄想吗,是个做得有点过火的跟踪狂呢,那个女的啊,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我在这里,每天都来探望呢]
[那个女的……]
[嘛,最初的时候还觉得这是好事呢,反正这边也很闲嘛。然后,如果对我有兴趣的话,告白明明也是可以的,但是这样的态度却完全没有见到。而且明明没有见到这种态度,却从一开始就装成了恋人的样子。随心地做着便当,明明没有拜托她来探望我,还[迟到了真是对不起]每次都这样说。在我死掉之前都要一直被纠缠么,我这才感觉到了寒意。不管对方是怎样的美人,感觉都有点不舒服啊。所以刚才在庭院,实在是感到有点不胜其烦了,所以说了不要再来了这样的话]
在走廊,那个喧闹的护士三人组路过。护士们好像又到手了新的话题,嘴叽叽喳喳的送着诊断报告。三人组见到男子和京介,[退院的话就联谊吧]这一边样说着一边吵吵闹闹的离开了。男子就像很困扰般嘴角松了下来,咕哝着[我是不可能退院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京介又生起了在病房时感觉到的那种异样感。男子说的话完全无法理解。昨天明明还因为恋人而自豪的。死了的话就无法见面会感到寂寞,明明这样干脆地表示了的。对自己这么重要的人,只是经过了一夜,就将对方当做了跟踪狂而感到不舒服。是这个男的有说慌的习惯,还是说这个男的在昨夜脑袋被打了,真是奇怪啊。能和其他人交流体育的话题,也能好好地记得以前受过的治疗的痛,只有对恋人的认识被歪曲了。这样可悲的偶然,真的会发生吗。还是说自己还是在睡梦中,京介又一次按住了自己的头。
[怎么了?头痛?从刚才开始样子就有点奇怪呢,没问题吗?]
看着京介的脸,男子就像怕生的孩子那样脸上笼罩上了阴影。
[情况不怎么好呢,不要外出走动比较好。虽然在病房呆到腻了的感觉我也很明白]
[没什么……]
[啊,我知道了。那么是因为甲种治疗而害怕了?没关系的。虽然是就像要死了一般的痛,但因此而死掉是不可能的]
[那个啊……]
[啊,我被医生呼唤了。不走不行了。那么,那么以后再听我说吧]
男子和最初一样轻松地挥了挥手,走开了。擦身而过时,低声说着[有什么进展了吗],然后指了指京介的睡衣下摆。
能看到淡紫色的花瓣无力地粘在上面。
午休前最后一堂课是日本史。在讲台上高兴地说着绳文时代有多棒的是明年就要退休的老教师。这位比谁都热爱日本史的老师总是一个人沉浸在日本史的世界里。在上课开始到结束,一直都在一个人陶醉的喋喋不休,既没有点名让学生回答问题。也丝毫没有留意到那些偷看漫画或者在吃着中午的便当的学生。也不知是因为听力差了呢,或者就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就连学生们大声地闲谈这位老教师也完全没有反应。所以日本史的课程是公认的自由时间,教师也好学生也好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于是丰花也没有什么好客气的,在下课铃声响起前都想着别的事情。
礼子今早精神如何呢。望着黑板贴着的绳文时代的土器照片资料,丰花撅起了嘴。昨天丰花回到家里的时候,礼子只是一脸悲伤的呆坐在家里,变得越发消沉了。原本该做的家事全都丢在了一边,就算丰花想和她聊聊也完全没反应。
和京介的见面被禁止,果然会是这种反应啊,丰花这下抿起了嘴。过去礼子为了杀掉京介,将心完全冻结了起来。如果京介的存在那时被破坏了的话,想必礼子也会跟着崩溃吧,相信那时发生更残酷的事情。对礼子来说,京介是她活着的意义吧。无法代替那个爱睡懒觉的家伙,丰花感到有点点遗憾。
想见一面却没办法见到啊。丰花脑里浮现了医院的地图。以前入院的时候,丰花很简单地就从医院里逃了出来。但是让京介那种心不在焉的家伙达到丰花这个级别的敏捷度,大概是不可能的。而且他的伤也还没治疗好。那样的话,就由我小心地潜入到病房就可以了吧。丰花脑中开始尝试模拟这样那样的计划。但是那个戴着圆形眼镜的医生一定会成为阻碍。boss就是那个家伙,丰花低声咕哝着。在黑板前,教师正用热枕的视线看着土器的照片。那个土器到底哪里棒了,丰花感到了莫名其妙。和小学生时代的手工作业花瓶有哪里不一样吗。
这个时候,教室的门以完全不忌惮现在是上课时间的气势被打开了。丰花一时之间中断了思考,和其他学生一同望向门口。提着皮包进来的是丰花后面座位的女学生。不仅迟到了这么久还这么光明正大地登场,日本史教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自己的教科书。
迟到了真久啊,发生了什么吗,这样的不知道是哪个女生的声音传了过来。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说玩笑话,女生居然用[迷路了]这样的理由轻笑着回应了。然后女生回到自己的位置,微笑着看着丰花的脸。今早就没有见到这人,丰花还想着是不是生病了,结果那女生和平时一样还是充满精神。惊讶于她这么大胆的迟到了半天,丰花只是[早上好]地简单打了个招呼,然后笔直地望向黑板。
中断的思考又启动,想着怎么打倒那个圆形眼镜的医生。昨天虽然用皮包解决掉了,但是想来同样的手法是行不通的了。而在医院里拿着术具的话会把人惹怒的,到底该怎么办呢。看着黑板上的土器的照片,丰花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是这个,花瓶啊。在某处的病房借个花瓶来当武器就好了嘛。好主意呢!结果对于看着花瓶照片两眼放光的丰花,日本史老师不知道误会了什么,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这时有人碰了碰丰花的背让她再次停止了思考。回过头来,后座的女生并没有看丰花只是无言地将折好的纸条朝丰花的鼻子扔去。又是为了那个三年级学生吗。丰花轻轻地鼓起了脸颊,拿起了纸条。
好歹要对日本史老师保持基本的礼貌,丰花还是端正了姿势,在教科书的遮挡下打开了纸条。和昨天不一样的笔迹先进入了眼中。这么沉稳的字体书写,丰花稍微感到有点佩服。但看过之后,佩服变为了疑问。
[一条丰花,你果然和普通女高中生不一样呢。比起高人气的男生主动的邀约,居然还是去探望兄长更为优先啊。果然是因为你们都拥有着特殊的血缘么。你们这种人的话,大概不是出于感情的选择,而只是单纯被与自己类似的遗传因子所吸引吧]
这是纸条上写着的话。和昨天这女生的字体完全不一样,丰花皱起了眉头。
[稍微借用了你的同学作为媒介]就像是回答丰花心中的疑问一般,女生开始在身后说起话来。[特意找到教室门口都拦不到你,只好这样在上课的时候谈话了。昨天还真是辛苦呢。学校可是个麻烦的组织啊]
丰花感到越发的可疑了,于是回头看向后面。是开玩笑吗,还是有什么企图呢?对女生的行动全理解不了。女生轻抬下巴,示意丰花将纸条读完之后再问。虽然感到有些莫名,丰花还是将视线移回到纸条上,读起剩下的内容。
[有话要和使用光流脉的你和你的双胞胎哥哥说。但是你哥哥因为入院所以无法接触到,于是你就代替他听着吧]
用和同班同学不一样的笔迹写着同班同学不可能知道的语句。
[土器的这个绝妙的设计和色调,体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
在黑板前的教师露出了幸福的微笑。丰花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女学生露出了安静的笑容。
下课铃声结束的同时,丰花后面座位的女生就默默地站起来走出了教室。虽然跟我来这种话完全没有说,但丰花理所当然的在其后追了过去。通过因为午休而十分热闹的走廊,女学生慢慢走进了第二校舍。看着在前面走着的背影,丰花感到全身都紧张起来。就这样,对方将丰花引到了二楼角落一个与午间的喧哗完全无缘的无人教室。
[这几天在校内四处查看,知道这个时间段谁都不会来这里呢。不过假如吸烟的话,风纪委员那群人倒是会攻过来呢]
在教室的中央停下脚步,女生回头看着丰花。声音和样子明明都没有变化,但说话的方式就完全是领一个人了。丰花在门附近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小心地看着对方。
[刚才的纸条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样的意思]
女生随意的用指头卷着头发,回答道。
[为了和使用光流脉的你说话,几日前就在这里准备了。你们住的地方和你的哥哥住院的地方我无法进入。在街上接触的话,则要防备久画均精的行动,而且你们组织的同伴也有好几人在巡逻。思量之下这个学校是能和你们接触的唯一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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