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沉睡的深渊中盛开的花。(1/2)
传来了雨的声音。
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文件,女医生隔着窗仰视着天空。透过从那为了换气而稍微打开的窗,能看到从早上开始就被沉重的灰色的云所覆盖的天空,终于开始下起雨来。时间是上午十时。早上天气预报告知的是从傍晚开始下一小时的雨。真是没有耐性的云呢,女医生静静地叹道。
把圆珠笔放在桌面上,女医生闭上了因工作而疲劳的眼睛。然后就这样让雨的声音传入耳中。没意识地,周围的响动都好像被吞没了,只有微薄的雨声。
这里是女医生工作的医院内的一室。光流脉统辖管理本局,通称为“本家”的组织的附属设施。不停发出噪音的来源,在房间中是陈旧的空调,房间的外面是被日常业务紧迫的护士和空闲得十分无聊的入院患者。
听到了像是小孩子的笑声,女医生慢慢睁开了眼睛。就算是开着窗,她也为自己能够察觉到下雨而感到有点自豪。凝视着打在窗上的雨点,女医生小声说道。如果实际用手触摸的话,十一月下旬的雨是相当冷的吧。
根据天气预报,今天的最高气温也只有十度。
稍微用手指揉了一下眼皮,女医生重新开始进行文书工作。绷紧神经,总结着现在入院的一部分患者的相关资料。
单人病房001,一般人。四岁,男。从特殊团体久画均精的用地内救助,轻伤。身体和精神,已经恢复到了健康水平,无需继续治疗。马上就要做出今后的的处置决定,预定出院。
单人病房002,光流脉使。十六岁,男。在特殊团体久画均精的用地里和外敌接触,重伤。全部内脏器官受到了七到九成显著的损伤。因为初期的处置,无效治愈体质从第四阶段进展到第五阶段。为了防止进展到第六阶段,现在有必要以丙种类的术药为中心来治愈。每隔一小时注射四十三b药剂,强制低下意识到二到三层。谢绝会面。出院时间未定。
“以上,是根据负责人的指示。”
面无表情地看着圆珠笔的前端,女医生下意识间说出了自己所记述的东西。
单人病房003,普通人。十六岁——在这里,女医生拿出了修改液,修改了“普通人”的记述,写下了正确的分类。“特殊团体久画均精成员”,女医生考虑了数秒后,再次修改了部分,变成“原成员”。
原成员。十六岁,女。从同一个地方救助,轻伤,从胸部摘出了特殊团体制造的起爆装置。没有其他特别要记述的处理。已经恢复到了健康水平。无需治愈。今后的处置未定。不过,基于各方面的因素将于明天出院。
“以上是,根据负责人的指示。”
完成了工作后,女医生在发出的叹息的同时,放下了圆珠笔。
女医生再次仰视着窗。安静的雨化作了无数的水滴。想起了几天前,一边闲聊,一边渗出了无谓的眼泪的年轻护士的身姿。“啊,医生也知道吗?2号室的患者,那个高中生的男孩的事。是啊是啊,就是那个以内脏变得一团糟的状态送过来的术者。虽然只是听说的传闻,那个孩子,和旁边病房的女孩,好像是恋人来的哟。那个女孩,应该在多年前就死于事故了,其实她还活着,并且一直被久画均精所利用。因此,多亏这次的事件,说多亏是有些奇怪啦,不过好像总算再会了哟。真是太厉害了,这样不是所谓的被命运的线缠在一起吗。想看到他们快点好起来,亲密地牵着手出院呢。我真的很喜欢团圆欢乐大结局呢。”别的护士笑了起来。
“就算是有着怎样强烈的羁绊。
女医生再次用手指揉起了眼皮,小声地说道。
“如果那里有撕开的人在的话,也没有办法吧。”
注意到白衣上有个纽扣悬着没有扣上,女医生移动着指尖。
“……以上是,根据负责人所说的话。”
摘下了纽扣,女医生对着雨粒吐出长长的叹息。
在窗的外面,从医院的正门到玄关的路上,有个人影正踩着碎步匆忙地走着。是位十几岁左右的长发少女,她好像没有带伞,顶着包在跑着。作为外来的患者显得太过精神了,应该是为了探病而过来的吧。对着雨粒,那个少女叽叽喳喳叫唤的高声调的声音,传到了女医生的房间里。像是证明主人没有烦恼的,明亮的声音。
女医生伸出了手,将窗关上。
少女的声音变得听不到了,雨声也远离了。
个人病房003,在刻上冷淡的文字的门前,一条丰花大大地深呼吸了一下。
一边闻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液的气味的空气,丰花一边大概在心中检查。没问题吧,今天也好好地起劲地说话吧。将胸内的栖息的小小的担忧,连同肺中的空气一同尽情地吐出来。如果心怀不安,能顺利的事也会变得不顺利。将前发的雨粒扫落,轻轻拍了脸笑起来。虽然在门的旁边站着的职员很有兴趣地看着丰花的这一系列的动作,但是丰花并没有注意到他,也没有注意到一直在看守着这个房间的人正站着的事。好了这样小声说道后,丰花将手伸向了门。带着笑容敲响了门,在应答之前下决心打开了门。
“早上好,礼子,状况如何?”
在湿度低的室内,丰花的声音仿佛在跳动,然后残留着莫名寒意的余音响彻了房间。门的正面是巨大的窗,所看到的是本来就缺乏色彩初冬的风景,在刚才淋湿丰花的阴云覆盖下,那副景象变得更加暗淡。
宽广的房间中,只在中央放了一张床。在床上,一名少女抬起了身体。是穿着卧室用的衣服吗,没有看到值得一提的外伤,脸色也不差。即使不问,丰花也能看出眼前的患者的康复情况相当不错,尽管如此,由于种种状况,少女依旧处于不能退院特殊境遇中。
“快到医院的时候突然就下起雨来了,真是的,真是服了。”
丰花一边拍着裙子的下摆,一边发出稍大的声音。无论是丰花的声音还是丰花的推门而入,砂岛礼子都完全没察觉,她的视线一直凝固在右边的墙壁。
这间个人病房中,左右的墙壁都是安装了整面的玻璃。墙壁的一部分有着能够进出的玻璃门。是医院为了方便患者的管理而造的吧,然后理所当然的,患者们都能互相看到彼此的房间。在床上的礼子直直地凝视旁边的房间。但是丰花从眼神中并没有看到不客气或是不讲礼貌,而是走投无路般的迷惘。
“那个家伙,今天也没有起来呢。”
丰花也看向了礼子视线所指的方向,发出了短促的叹息。旁边的房间的构造和这边的房间完全一样,只是有着患者用的床。能够看到旁边的房间中的患者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他的一只手被长长的点滴管缠绕着。虽然丰花不知道点滴中的药是什么,却清楚地明白那位患者是谁——一条京介,丰花的双胞胎哥哥。
京介在一周前因为受到了濒死的重伤而入院,直到前几天总算恢复了意识。丰花只是稍微离开了下座位,京介再次失去了意识。第二天也没有醒来,然后后面的日子中,医生也告知她现在谢绝会面。房间的门也上锁了。后来,丰花也只能这样从礼子的病房来观察情况。
据医生的话,让京介保持没有意识的睡眠状态属于治疗手段之一,京介本身并没有处于危险之中。但是每次来探病所看到的都是双目紧闭的京介,丰花总觉得自己的无法放下心来。
或许在丰花没有来到的夜晚,京介曾睁开过眼睛,但是从礼子的样子来判断,或许这样的可能也并不存在。
旁边的房间中那扇靠近走廊的门打开了,护士不慌不忙地出现了。护士确认了京介的点滴,麻利地替换了药剂,然后迅速走出了房间。京介好像没有被赋予生命的人偶,完全没有动。
丰花看着礼子的侧脸,那张白皙的脸染上了沉重的暗影,迎着窗外那宽广的天空,丰花觉得她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遂拍打着礼子的被子说道。
“即使不用担心也没有问题哟,京介像这样一直睡着的事情不是很平常的嘛,之前母亲也告诉过我,京介还是小宝宝的时候也有过很多次不声不响地睡上一周的事情,一脸仿佛是因为牛奶太好才会睡着的样子,所以也曾因为要起名京介还是叫他迷糊而感到左右两难呢。”
砂岛礼子慢慢地转头仰视丰花,仿佛是刚刚意识到丰花的存在。
礼子一边眨着眼睛微弱地摇晃着凝视丰花的眼瞳,一边打算张开嘴唇。但是只是发出嘶哑的呼吸,礼子就将视线从丰花脸上移开。
丰花在礼子注意不到的角度,偷偷地尖起了嘴唇。就算每天来探病,每次礼子的反应都是这样。能像以前还是好友那样一起开怀大笑吗——这种话就连丰花也说不出口。说不出口,所以倍感寂寞。因此不知不觉间,丰花的嘴巴变得停不下来,显得过于欢闹了。
“对了,今天呢,我带了礼物过来。”
像是要吹走快要凝固的感情,丰花用力地拍起手来,打开了带来的包,将行李拿出来排列在被子上。
“这个呢,是新的睡衣,很可爱吧?穿起来吧,医院发的衣服太朴素了嘛,虽然和京介很相称就是了。然后呢,这个是超市的便宜点心。虽然便宜,但是很好吃哦。这个医院的饭菜也是,过于朴素而且量也不足够吧?因为我之前也稍微住院过,明白哦。不足够的营养就要自己去补足呢,然后呢……”
“对不起呐。”
突然,礼子小声地插话。那是一道安静的,仿佛从远处传来的声音。就算在路上和不认识的人撞到后的道歉的声音也比这更令人感到温暖。丰花不由得同时停下了口和手。
礼子凝视着被子的边缘,一直都是丰花单方面地不停说话的探病,礼子是第一次发出声音。但是为什么要道歉呢,而且还是像客人般疏远的声音。礼子的侧脸,显得十分僵硬。
什么事?——丰花打算反问。却感到喉咙嘶哑,发不出声音。此刻她意识到自己的脸也失去了水分,变得僵硬起来。这明明是自己所希冀的对话,自己却变得出奇的紧张起来。
“这里,是光流脉使的组织的医院呐。”
紧握着被子,礼子说道。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碾过丰花的鼓膜。
“我的衣服和武器好像都被没收了。门的外面站着像是看守的人,就算去厕所,那个人也一动不动、毫不阻拦。也就是说我在这里是已经不能回到久画均精的意思。”
不能回去,什么啊。虽然丰花打算再度问,但是在干燥的舌头动起之前,礼子继续说道。
“我今后会变成怎样呢?不过作为被捉起来的敌人,被处分的话也是没有办法的,趁着还有机会,事先向你道歉。虽然不奢望道了歉就能得到你的原谅,只是想在还活着的时候……”
“呐,你刚才开始就说着什么?要对什么道歉,我一点都不明白哟。”
丰花笑着,但是笑得很勉强,她一边弄散在被子上的点心一边说道。
“虽然这里的确是本家的医院,但是谁也没有把你当做被俘的敌人。礼子为什么要继续成员的任务,大家都清楚地知道了。然后家长把礼子带回来了。”
礼子就这样凝视着被子,默然不语。走廊那边传来护士们的笑声。不久,礼子一边生硬地在丰花排列的衣服和点心飘浮着视线,一边开口。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在笑。”
礼子问道
“不害怕我吗?原谅我了吗?”
礼子的眼睛,一时间有些抽搐起来,她露出像是害怕着什么的表情。
“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啊,而且我明明十分清楚这是过分的事,但是做的时候完全没有过犹豫——我背叛了你们啊。”
“但是……”
将包放在脚下,丰花回答。明明并没有患上感冒,却感到自己的脑中有些发热。
“但是那个不是有正当的理由吗,所以京介和我是不会憎恨你的。刚才也说了,从没将礼子当做敌人看待过,更没有害怕的必要。礼子完全没有必要道歉啊。”
“我曾经,将对你们的感情的全部舍弃啊。“
礼子强烈地摇动了头,及肩的头发擦到了礼子的领边。
“我在那个时候,真的是因为觉得你们妨碍到任务才会杀你们。不杀死那个人的话就不能回到团体,伤害了他很多次。就算是有着理由,就算抱着厌恶的心情,那个时候的我,对你们丝毫没有愧疚之心,只把自己的意志放在首位。明明是这样,为什么能对着我笑。“
像是将丰花的视线推回去,礼子发出尖锐的言词。
“为什么打算这么简单就去原谅,为什么还能像以前一样接纳啊。明明我这样的人已经没有那样做的价值了。“
礼子紧紧地咬住嘴唇。丰花无意识间握碎了手中剩下的最后的点心。被弄碎的包装纸发出了令人悲伤的声音。
空调吐出了无机质的空气。雨滴敲打着窗户,节奏飘零无依。丰花眺望着窗外的雨云,呆呆地嘟囔着。
“雨,真冷呢。“
礼子惊讶地抬起了脸。丰花虽然想归纳自己所想后继续说下去,但是没有想好的时候,嘴唇就随意地动起来。
“真是的,突然下了起来。出门之前也没有看天气预报,走在路上的人有没有带伞,完全也没注意。我只是一心在想,来的时候该买什么礼物好呢。那个,这个睡衣,是我喜欢的花样“
视线回到被子上,丰花说道。
“这边,是我现在最喜欢的点心。因为全部都是我喜欢的东西才会选择这些。虽然后来有一点想过礼子也会喜欢这样的东西,但是我也将自己的想法放在优先的位置,即使是我也几乎没有考虑过自己以外的事。”
丰花将双手按在被子上,床因为反作用摇动起来,礼子像是胆怯地看着丰花。
仿佛是为了阻止礼子移开视线,丰花竭尽全力向礼子那边探过身去。
“所以当然,被礼子斩的时候觉得悲伤和后悔。被告知已经不是朋友的时候,也像听到晴天霹雳一样。会变得被你恨上么——我也是一样在想这些。”
“这些,正是我不明白你每天都对我温柔相待的理由。”
凝视着丰花的眼睛,礼子说道。像是射在对方的强烈眼神,二年前的礼子是不会的。这是成为成员后学到的吧,丰花这样判断。
“抱着怨恨的心情想来杀死我,只是勉强对我亲切吧。现在的我失去了住所和目的,说我凄惨也毫不为过。二年前,你和我是朋友。在这里,我认识的人除了你以外就再没有别人了,所以想打算对我做什么而假装什么没发生过。”
“适合而止吧。我是不可能变得这么精明的吧。”
鼓起了脸,丰花反驳到。不知何时,自己瞪起了礼子。
“我没法变得那样,我只是一直表现着自己的心情。即使礼子打算不再执行任务,也不会有结果。打算舍弃感情,不正是因为无法舍弃吗。我认识的礼子,正是一个有点不精明而不完美的人。我也只是想普通接触这样的礼子,比起受到伤害时我所想的事情,我现在的心情要更加重要。”
对着视线摇晃的礼子,丰花自然地露出笑容,说道。
“想要扼杀感情,想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也不明白要怎样去做好那样的事,但是将这些抛开不管,那个时候脑袋就能够漂亮地整理好。所以停止去想对礼子再做什么已经没有价值之类的事。礼子已经不用一个人痛苦了,现在的你只要享受自由就好了。”
礼子看着丰花,呼吸间透出痛苦之意,不久后,仿佛逃避一般别开了视线。丰花已经决定不打算介意了,在反省自己在对待礼子的事情上显得太过焦躁的地方。那个时候已经整理好了心中的想法,丰花想,如果礼子也能像自己一样整理好心情,也就能解开这种僵硬的态度了吧。
“今天就先到这里,我回去了。”
丰花将手从床上拿开,说道。
“明明都在下雨了,洗的衣服也不能不晾晒。做家务的人入院了,这时候不方便呢。”
丰花向着门的那边走过去。一边走起来,一边向背对自己的礼子问道。
“明天,我也可以继续来看你吗?”
当然,就算被拒绝,丰花依旧打算明天照旧过来,但她总想听些什么。和预想一样,礼子没有回答。尽管如此丰花也再问了一次。
“即使还把我当朋友也无妨哦。”
礼子还是没有回答,只是放松了后背,接受着丰花的视线。那里的她,没有丰花面对作为杀手的她时的那种冰冷的感觉。丰花牵动嘴角,笑着走出去。“丰花。”——丰花将手放在门上时,礼子呼唤了她。和今天开始对话的时候一样,遥远的声音。但是仅仅是被礼子叫了名字,就让丰花感到小小的喜悦。
“那个门,打不开啊。”
丰花回头看过去。礼子好像一直背向这边,再次凝视着玻璃的墙。是相信一直看着会发生什么事吗,还是说怎样眺望对方也不会出现什么反应,让现在的礼子稍微感到轻松了吗。丰花轻轻地发出了叹息,看向在墙上所装上的门。
如果通过那个门的话,能够去到隔壁房间中的京介的身旁。禁止会面的那天,丰花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尝试过拧动把手。但是和走廊的门一样,这边的门也没有被遗忘地牢固地锁上。
“听说因为出于安全的考虑,除了医生和护士以外没有钥匙。”
“那么果然,是梦呢……”
“梦?”
丰花反问道,礼子平静地说。
“在这里一开始醒来的时候,京介曾来到了这边的房间,不过他好像十分疲倦,靠着床睡着了。”
“京介啊,就算在别人的梦中也能睡着呐,真是个悠闲的家伙。”
虽然丰花打算逗礼子笑地这样说,但是礼子只是用冷清的声音小声说着什么。
下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身旁了。礼子好像这样说道。
回过神来,发现雨已经停了。
停下了资料收集的手,女医生隔着窗仰视着天空。在天空的一角,雨云像是橡皮被用掉般变得小了。色调朦胧的天空下,有位长发的少女向着医院门口走去。似乎是十多分前看到的那位来探病的少女,好像遇到了什么好事,少女的走得像在跳似的。
将资料放在桌子上面,女医生闭上了因为工作而疲倦的眼睛。然后听到时针清澈的声音。资料中的文字呈现在眼皮内,随即又消失。组织的负责人给女医生下达了新的命令,要她极密开发新的术式的效果。
随着沉重的叹息,女医生睁开了眼睛。伸出手打开关上的窗户。她感觉,只要听着那位少女不带烦恼气息的脚步声,就能让自己稍微转换一下心情。
少女的身姿已经变得看不见了。
醒来的时候周围尽是黑暗。明明醒来了,世界却一片黑暗。冰冷的空气相当沉重,一丝风都没有,身边的空气凝重得像是石块。
难不成,自己已经死了吗。某一瞬间,京介的心中闪过这样的不安。不过死了以后在前面等待的应该是明亮的大海,另外也可以确定这里不是地狱。那么究竟是哪里。不安和疑问交错的胸膛,下一刻又感觉到了难以忍受的痛楚,是治疗中的伤口的痛。因此,总算确认到自己还活着。想来,明天的京介也会在考虑同样的事情吧。
在狭窄的视野的前方,有道细小的光芒在黑暗中闪过。十分细小,却有着似曾相识的形状。那个是星星的光芒,那是冬夜的星空中具有相当代表性的星座的形状,不过要注意到这点都需要一定时间。即使是让自己明白现在看的是窗外的夜空,也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也就是说这个黑暗是夜晚的黑暗。原来是这样啊,只是又在夜中醒来了。京介慢慢地眨了眼睛。病房干燥的空气刺激着眼睛。
这副躺在床上的身体,沉重得血管中仿佛流动的是铅。近一周前,京介差点被叫做泉见夏生的少女杀死,流失的血液甚至融化了身边的冰雪,内脏也被紧紧抓住,心脏差点就被攥坏。京介也认识到现在正因为那时候受的伤而住院,也想起了最初恢复意识地时候,被正好在场的丰花告诉暂时绝对要静养。从那以后,总觉得自己每一天都是以睡眠度日。
睡着的期间,完全没有看见过梦。总是一个人在完全的黑暗之中。也说不定这个黑暗正是梦的映像,一点变化也没有渡过的景象,完全不能感受到时间的流动。在这段时间之中,多少是睡着,多少是治愈着伤势。
没有表所有没法正确确认,不过每次他醒过来的时候都是深夜,因为他听不到走廊有传来任何响动。大概自己正在医院中进行深度睡眠,就算偶然醒来,也是独自一人,确认到这样状况后,在意识无法维持的时候,京介又被来访的睡意所吞没,再次睡起来。然后再一次在夜晚中仅仅醒来数分钟,再度对周遭的黑暗感到厌烦,然后抱着膝头。这就是京介的一天。说起正常规律就是这样吧,结果就算是自己也完全不理解为何一定要这样度日。不明白为什么每天要醒来。因为今天可以看见星星所以明天不会下雨吧,除此以外,无法把握这世上的任何事情。
明明不是睡觉的时候,看着漆黑的天花板,京介发出了叹息。有着两个原因。泉见夏生,那个一边明亮地笑着一边简单取下人的性命的少女。和那个人的恩怨还没有了结。将世上所有存在消灭,让世界变成美丽的无的状态,被称为久画均精的团体正秉持这个自古以来的目标而不断行动。那个毫不怀疑地继承着那个意志,说着过去和未来的关联是没有意义的泉见夏生,自己和她定将再度相会。就算逃到这边来,夏生肯定会再次出现在京介的面前吧。还会再次见面的——她用一点都不亲切的语调笑着。若是现在是为即将到来的那一刻做准备,为了恢复脑袋和身体而一直持续着休养的话,就能够理解。但是只是睡着,身体的痛楚也没有完全治愈。就算是现在,京介也完全起不来。
以后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出院呢,就算想问下医生,但是自己每次醒来的时候都是在夜晚,而且醒来的时间也太短了,这种样子是办不到的。一直靠着枕头,只是动着眼睛,京介确认到床边什么都没有。已经很多天没见过别人的面容,也没有和其他人说话了。虽然他原本就是比较封闭的性格,对此并不感到痛苦。但是现在想见个人,任何人都可以,想要问问,为什么自己一定非得每天这样睡过去不可?明明现在不能像那时那样将时间浪费在睡眠上了。
在这时京介突然,感觉到了与焦躁相似的感情。在这里数天期间,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事。平时总是稍微醒过来后,在想到这样的事情之前,就会再次被睡眠的世界吸了进去。
今晚却不知为何能够保持清醒。
或许是大脑判定已经睡够了吧。这样说来身体也该能动了吧。但是京介向手腕注入力气,打算起来的时候,剧烈的痛楚穿过了内脏的裂缝,十分痛苦。
一边按着腹部一边勉勉强强地翻身。身体面向的那个病房的墙壁,整面装着透明的玻璃,开始习惯黑暗的京介的视野,隐约地捕捉到旁边房间的样子。朴素的房间中,有位少女睡在床上。那张许久不曾见到的侧脸,就在前面那里。不想睡的第二个理由是,因为睡眠的世界外面,有着活着的砂岛礼子。
礼子的睡脸被淡薄的黑暗所包围,看上去十分安静。想来并没有在做噩梦,至于是不在做个好梦,在外面的京介自然无法得知。也无法知道礼子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应该是什么事也没有,平和的一天吧。就算只有一点,京介也确实体会到了幸福的感觉。那个时候的礼子终于回来了,京介一边按着伤口,一边由衷地祈愿。然后,他对于礼子是否能偶然醒过来,也多少抱着一些期待。但是就算怎样凝视着,礼子眼皮也一动不动。
为什么每天都要这样睡着。有几天能够醒来的时候,有着很多事想告诉礼子。礼子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反击而让泉见受伤的事。一直都没注意到礼子在独自承受着痛苦的事。怎样都好首先要道歉。已经不想再伤害礼子了。如果以后还有痛苦会降临在她身上,他要将之尽数消除。京介禁不住将手伸向玻璃窗对面的礼子。
虽然明白到应该不会传达到,但是也无法对着墙壁伸出手腕。缠着手腕的点滴的长长的管,妨碍着身体的动作。京介看着管线,管里是空的。
“抱歉了。”
从头上传来女人的声音。究竟什么时候出现呢,在点滴台的旁边,站着一位穿着白衣的中年女医生。
“我忙着做别的工作,所以那时候忘记了点滴的更换。马上就换好。”
俯视着京介,女医生微笑着。她将新的管刺入了京介的手腕。透明的管中,慢慢地流着暗淡的液体。
“这样就没问题了。”
看着液体的流动,女医生像是嘟囔着说道。
“像这样每天确实地输药,好好地睡着的话,这伤很快就能治好的哦。”
明明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女医生却这样断言。直到现在,这位医生都给京介留下了讨厌的印象,不过此刻她的语调非常友善。说不出是违和感还是放下了心,在京介自己在心中纠结着对这位女医生的看法时,头脑中的一角,喷涌出强烈的睡意。
伤口的痛苦、对礼子的渴望、要如何去思考——这一切都被高粘度的睡魔所包围,全部冲到了远方。那是和平常一样睡眠的来临,但是在被和平时没有变化的睡眠吞没时,京介一边迟钝地推测。
为什么我,每天都非得这样睡下去不可?
难道不正是因为这种颜色令人不快的药物吗?
这个药注射的理由,真的,只是,为了治好伤吗?。
在答案出来之前,意识再次沉入黑暗之中。
“啊,知道基路古斯星兽魔蒙盖亚的大叔,你好啊。”
十一月下旬,在一个像谎言一样的暖和晴朗的日子,上午十时后。在阳光折射的医院的走廊下,和部下走在一起的远峰秋一的后背,传来了开朗的小孩的声音。
看着天花板,走着的远峰的脸虽然像是想着什么,但是转过身来,露出的是和天气一样晴朗的笑脸。
“虽然打的招呼是一百分,但是我不是大叔,是哥哥哟。这段时间也说了吧。”
“但是,你就是大叔嘛。”
在远峰背后的是穿着睡衣的男孩。现在一个人住在这间医院的个人病房。男孩相当有精神拉着远峰西装的下摆,一边翘起了脚一边说。
“大叔,是和我的爸爸差不多吧。一样都是大人吧。妈妈对于爸爸总是这样评价‘结婚前明明是那么帅,什么时候变成了像是普通的大叔’。”
“是这样啊,总觉得是难过的话呐。我也会在那个时候被这么说吧,实际上也说不定已经被这样说了。话说回来你,好好地用过去式来说‘说了’哦。”
“过去式是什么?”
更加鼓起了柔软的脸,男孩说道。
“那个时候也是,被人告诉过去什么,但是不怎么明白。”
“那是你的父亲和母亲所在地方,在那里以外都不在。”
“果然还是不明白啊。比起这样的事情,大叔,再说下魔蒙盖亚的话吧。因为又不能看电视,我都在意到睡不着了。”
男孩举起了手拿着的怪兽玩具,高声说道。远峰笑了起来,拉着男孩的手从走廊的中央移动到角落。部下也什么都不说,在反方向的墙壁边待机。拄着拐杖的患者和照料的护士对远峰开朗地打了声招呼。
“魔蒙盖亚的,那个宿敌尼加林呐”
“嗯嗯。”
“实际上,他们以前是朋友来的。”
“说谎吧,那么说为什么现在会战斗”
“因为魔蒙盖亚忘记了尼加林的事哟。”
远峰的对着阳光而眯起了眼睛,开始说起关于男孩喜欢的电视节目的内容。男孩对于每句话都发出了巨大的反应,高兴地专心地听着。这个男孩是在前几天的事件的时候保护的普通人。现在的他既没有亲属,也没有住处。作为本家,在确定如何对待前不能让他从医院出去。本人除了在意电视机的有无和双亲不在以外,对现在的生活好像没有感觉到不满。也不知是生性乐观,还是太年幼没有把握到现状的力量。或许只是无法察觉到烦恼吧。作为一个孩子,总有开朗的理由。远峰来到这个医院的时候,一定会成为谈话的对象,也好像是其中的一个理由。
“十分厉害啊,下次会怎么样啊。大叔,下回的内容也要好好告诉我呐。”
即使谈话结束了,男孩还是十分兴奋地说道。“好啊”远峰爽朗地微笑着。靠墙的部下打了下喷嚏。
“即使是这样,魔蒙盖亚也有点蠢哦。”
拿起了眼前的玩具,男孩眨着眼睛。
“朋友的事,我全部都记住了。千寻君和实君和真菜酱和梓酱。每天都好好地记住。”
“呃,了不起呐。但是呢,世上也有各种不记得反而更好的事情呢。”
男孩将视线看向了天花板,远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就算多么重要的回忆,在看不见的地方会隐藏着刀刃和刺,在不知道的时候就会伤到自己。就算不存在刺人的东西,记忆有时候也会违背持有者的意思,因为它会干扰主人的行事准则。就算不会伤到本人,也会伤到周围的人。”
男孩和手中的怪兽一起偏起头来。
“什么事?”
“没有,算不了什么。”
远峰只是抚摸了一下男孩的头,将双手放进西装的口袋。
“那么,因为哥哥有工作所以要先走了。”
“呐呐,大叔是了不起的人吗?”
看着迈出走廊的远峰,男孩问道。
“在这之前,护士们说的哟。那个人是了不起的人哦,有多么了不起?”
“嘛,一般吧。”
“了不起的人的话,什么也能做到吧?”
“嘛,一些事情吧”
“在我的旁边房间的大哥哥,什么时候才能起来啊。”
男孩低下眉头说,看起来有些不安。远峰停下了脚步。
“我,在那个特别可怕的地方里,那个大哥哥帮过我。我还没跟他说谢谢,不过那个大哥哥,一直在睡着。而且,再隔一个房间的病房的大姐姐,总是看着大哥哥的房间。明明没有起来,却还一直看着。总觉得大姐姐好可怜。听到护士说,让大哥哥睡着是医生的命令。医生是听负责人的命令这样说的。负责人真的是心眼坏的人吗?大哥哥比负责人还要了不起吗?”
这时保持靠着墙壁的姿势的部下,眉头和肩膀同时动起来。远峰看向那个部下,只是用眼神来制止他。患者坐着轮椅,响着嘎啦嘎啦的声音,一边在远峰他们面前悠闲地路过。
“没问题哟。”
目送着轮椅,远峰对着男孩笑起来。
“隔壁的大哥哥,明天肯定会起来。”
“真的吗?”
“真的,因为我还算了不起的人,所以那样的事情还是能够实现。”
“厉害啊,大叔。就比魔蒙盖亚差一点。”
对表情变得明亮的男孩点了下头,远峰慢慢开始走起来。男孩心情愉快地,一直摇动着怪兽玩具。
“很擅长对付小鬼嘛。”
走在远峰背后的部下,用事务性的语调说道。远峰“是这样呢”笑着。远峰他们超越了轮椅上的患者。
“对于那个小孩,不能决定去处的情况下,让家长领走会怎么样。”
部下用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的语气对远峰说道。关于男孩今后的待遇,部下好像也没有推测到。
“本人恐怕会很高兴吧,感情和共同语言方面应该没有问题。”
远峰再次笑起来,笑了一会儿。
“就算有感情和共同话题,我也肯定成为不了父母。就算怎样擅长对付小孩,我也不明白要如何去爱。”
因为我也没有被父母爱着的经验。
最后的话被轮椅的车轮的声音掩盖上。
那么今天要进行怎样的对话?说什么会让礼子感到高兴呢。以砂岛礼子的房间为目标。丰花轻快地在医院走廊上跳着走着。和天气一样,今天的丰花的心境从起床的时候一直很清爽。和擦身而过的医生有精神地打招呼,对护士比出v字手势。在走廊的角落差点撞到住院患者,不过她巧妙的身体动作避开了,还压着裙子下摆优雅地谢罪。
首先要若无其事地从天气的展开话题吗?然后也说下经济不景气的话题吗?但是丰花也对经济方面完全不熟。因为一直被最近的事情折腾着,以前紧跟的娱乐新闻也变得疏远。但是丰花最多也就落后于这个世界的潮流两个月。那么在这两年都呆在特殊组织里的礼子最想知道的会是啥?丰花将“今天的礼物”抱在胸前,扭了下头。
今天的礼物是类似慰问用的花束。因为钱包正处于冰河期,所以丰花以“花就在附近摘”的方针进行了制作。但是因为季节的缘故,路边除了枯萎的树木以外什么都看不到。没有办法只能在医院的附近花店竭尽全力还价,只是用同样的花弄成花束。这一束淡紫色的小花是店员哭笑不得地选出来的。对现在的礼子,想来现在这种花束更能让她心平气和吧,如此一来丰花也满足了。
凝视着花束,在想着要说什么话题的时候,丰花总算注意到了。礼子没有注意新闻报道的余力,究竟在想什么啊我。自己今后会怎样,昨天礼子也小声说了。今后会怎么样呢,礼子大概会怎么样,丰花直到现在才抱着这样的疑问。晴朗的胸内迅速地覆盖上了不安的迷雾,丰花的脚步变得迟钝起来。
礼子被本家带回来,已经没有继续执行成员的任务的必要。但是丰花也没想过礼子在今后仍然能够作为普通的十六岁的少女来生活。礼子两年前在冬天遭受到了交通事故,在那时候就已经死亡了——直到和作为久画均精的成员的礼子再会之前,丰花和京介都毫无疑问地相信那个事实。葬礼和安放骨灰也在两年前结束。今年应该是要举行第三次法事了吧。丰花以外的朋友熟人也是,然后遗族也当然也是,已经接受了礼子的死。对于早已不存在的人,这世界能否像两年前那样接纳呢?
对应该不存在社会上的人,该怎样处理呢。因为本家方面还没有做出决断,所以才会将礼子留在医院吧。也不是不可能如同礼子胡乱想象的那样,将她作为敌人来作出处分。不对,那个绝对是错的。丰花和花束一起摇了下头。因为是家长将礼子带回到虹原,放在京介旁边的病房的。如果真的要进行处分的话,是不可能放置在那里的。所以肯定不会这样对待礼子,今后应该不会往坏的方面发展。
就是这样,已经不会在礼子身上发生坏事。在走廊的角落一度站住,丰花深呼吸一下。在那个转角转过去,前面就是礼子的病房。在病房中,就连丰花也带着不安是不行的。没问题没问题,丰花向着花束竖起了大拇指,有气势地转过弯。
今天门前也有看守,有位客人已经先到了。是一对穿着西装的青年和超过两米高的巨汉中年的组合,丰花是认识的。家长的远峰和副家长的石田。远峰和担任看守的职员说着什么。丰花在迷惑要不要打招呼的时候,远峰注意到了这边。
“呀,丰花酱,依旧那么有精神呐。”
远峰举起了一只手,开朗地笑着。石田总是没有变化,只是以着不高兴的面孔稍微撇了一眼丰花。
“这个花,名字好像是……”
依次比较了丰花的脸和花束,远峰稍微扭了下头。
“虽然在秋天就能经常看到,不过现在还在开呐。”
“因为沉迷于讨价还价,连名字没有听说。”
“虽然这种花确实应该有着能让心情变好的花语,但是是什么呐。嘛这个就不说了,如果不是我的误解,今天是星期二,并不是节假日吧?当然,离寒假也还早吧。”
看着手表,远峰点了一下头。
“时间是……快到上午十一点吧。”
“你究竟想说什么啊。”
“本来的话,你是个现在应该接受授课的普通高中的学生,我在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感到不可思议。而且据担任看守的人说,好像不只是今天,丰花酱每天都会来到这里。”
代替回答,丰花鼓起了脸。似乎在说这样绕弯子是想说什么。逃课是想做什么,丰花被这样理所应当地指责,不过比起不愉快,丰花感觉到的是愤怒。对无视这边的一切打开笔记本的石田的态度也总觉得不愉快。
“我上的高中,是一所重视学生个人的主张,促进自主管理力的提高,以自由的校风为特征的学校。”
丰花对远峰突出了下唇,说起了在入学指导的小册子所记载的话。
“自己的将来由自己来决定开辟。因为比起学习,京介伤势的恢复要更为重要,所以才会缺席。换句话说,我也是有着比授课还要重要的事情,所以以那个为优先哦。比起绳文时代什么时候开始,二次函数的图是怎样的事情,更加在意今后我的朋友要怎样变得幸福。作为术者工作的时候被抱怨我就认了,但是我可不想连高中生的生活也要被家长干涉。”
石田有些无聊地发出了鼻音,看守做着像是患上了突发性重听的脸,远峰轻轻拍了下手,语调中听不出有什么不悦。
“完美的个人主张呢,丰花酱,好像上了个不错的学校呢。”
这不是当然吗,丰花向后仰起了下巴和胸。丰花所选的高校正是在中学的时候,砂岛礼子所选的学校
“我知道我怎样说都不能阻止你了,那么,一起来探病吧。”
远峰简单地停下了拍手,空手指着门。丰花重新将花束抱在胸前,观察远峰的表情。
“家长也是找礼子的么?有什么事呢?”
“恩,想稍微说一下话呐。”
回答的远峰的眼神始终很平和,丰花无法领会到他的意图。
直到现在,对于远峰以“稍微说一下话。”来提出的内容,丰花没有一点好的记忆。所以说这次也只能预想到一些不好的话,让丰花皱起了眉头。什么啊,究竟打算对礼子说什么。感觉到不安,丰花慌张摇了下头。已经不会发生坏事了,说起来,对已经不是敌人的礼子,家长也不需要无情地对待。
“因为我和她,是第一次见面。”
远峰没有注意到丰花的心的起伏的样子,眺望着病房的门。
“说不定和丰花酱一起的话,就不会感到那么紧张。”
“连家长也会紧张啊。”
“不是我,而是她那边紧张哟。”
这样说着,远峰将手放在门上,突然仰视着天花板,眯起眼睛。
“啊,想起来了,那个花的花语。”
“什么?”
“‘不会忘记你’”
在丰花直眨眼睛的时候,远峰打开了门。
砂岛礼子在床上,抬起了上半身,用和昨天丰花打开病房的门的时候完全没有变化的姿势,直直地凝视着筑在旁边的墙,精神集中到连谁进了房间都注意不到。
或是说,意识过度分散了。可以说在封闭的世界中,对于现在的礼子而言不定只有这样的日课。丰花悄悄地叹气,顺着礼子的视线,旁边房间的京介,今天也是静静地闭着眼睛。
在从正面的窗耀眼的阳光的照射出礼子的床和礼子的自身的轮廓。在这里,丰花注意到。礼子穿着的睡衣是是昨天丰花带来的。丰花握着花束,打开了口。但是先发出声音的是远峰这边。
“暂且算是初次见面,是这样吧,砂岛礼子,今天是好天气呐。”
礼子向丰花那边转过头来,眨了好几次眼。看着远峰眨眼的次数增加了,对巨大的石田稍微张开了口,最后像是犹疑地看着丰花垂下眉头。丰花虽然想打招呼,让礼子安心下来,不过还是远峰这边先动了。
“据说每天都在看着旁边的房间呢。”
远峰开始向着床的那边,慢慢地走起来。丰花慌张地紧随其后。石田在门的旁边站着。以严峻的表情定睛看着窗。
“又是没有娱乐的房间,也没有想到其他能做到的事,不过……”拉开了床旁边的椅子,远峰随意地弯下腰。因为椅子只有一张,所以丰花只能站在旁边。
远峰在椅子上交叉着脚,轻轻地用下巴示意玻璃的墙壁说道。
“你还在想着,如果有机会,能不能杀了他之类的事吗?”
礼子的表情僵住了,眉间刻着痛苦的阴影。是看到呢还是没看到呢,远峰继续用轻快的语调说道。
“如果是古代术的使用者的尸体来作为礼物的话,说不定还能被团体赞扬着迎接回去哦。”
“喂,在说什么啊。”
丰花踢下地板,瞪着远峰。远峰向上看着丰花,“只是玩笑哦”这样笑出声。
“因为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只是想稍微开下玩笑让气氛融洽起来。因为我像是有着自知自明的大叔,和年轻的人说话的时候,还是先填补一下代沟比较好。”
“一点儿也没有填补,完全没变成玩笑,好了,礼子,不要在意就好了,因为没问题呢。”
丰花窥视着礼子的脸,看着她和善地点头。但是看着被子的礼子却是一副害怕的表情。如果他说出了什么更奇怪的话,就算是家长我也要把他赶出去——丰花再一次瞪着远峰,但是远峰悠然地抱着胳膊。
“啊啊,还没自我介绍了。我是光流脉统辖管理本局的负责人,那边那个像堵墙的大叔是副负责人,请多多关照。”
礼子沉默着,眼瞳不安定地摇动。因为远峰作为组织的老大出现了,就算他的态度如何友好也是没办法。丰花把花放在床边的架子上,气势十足地坐在礼子的旁边,这样就和礼子同样的位置看着远峰。
“是你的话,应该能够想到我们的工作正遇到什么困难。”
远峰就当没看到丰花的行动,开始缓缓地对礼子说道。
“我们在调查久画均精真正的所在地。上星期我们访问的城市只是有一部分简易设施和下级成员的存在。没有发现本据点,不将你们组织的干部击毁的话,这个事件是不会完结的。”
“不过,我想‘你们的组织’这个说法是错的”
丰花鼓起脸插话。“那个就失礼了。”远峰对着丰花笑了下,将视线移回礼子脸上。
“暂且先确认一下,你应该是没有回到久画精均的打算吧?”
丰花也看着礼子。礼子沉默着,虽然礼子沉默着,但是过了数十秒后深深地点下头。远峰也静静地点头。
“是那样呐,如果有这样的打算的话,早就会从这里逃走出去吧,你们的成员能够使用仅在短时间也能消去身影的能力。如果你认真起来的话,门外面的看守也没有意义。”
“不过,我想‘你们成员’的说法也是错的”
丰花再次指摘,“又再次失礼了。”远峰恭敬地笑道。远峰一边交替叉着脚,一边看着丰花放置花束的地方说。
“说起来在久画均精的内部看来,现在是将你当做是背叛者处置吧。你是因为以阻止组织的目的为目标,假装忠实地遵从任务的。现在回去的话,也会受到处罚而并抹消存在吧。就算不回去,也能想到团体为了处分背叛者,也有可能会派出刺客的吧。现在这个时候怎样也不能动。”
叛逆,抹消,处分。不稳的言词一个接一个扎在空气上,每次都让礼子眉头的阴影变得越来越浓。丰花变得忍不下去,向远峰挺出了身。
“呐,究竟想说什么?就是明白礼子已经没有回去的地方了,所以家长才会带回来吧,这样说的话今后礼子如何安全幸福地度过之类,该好好考虑的是这些事情吧。礼子的住院大概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有好好地去考虑哟。”
分开了双手,远峰一只手抚摸着下巴地说道。
“但是她已经没有能回去的地方了,对此,丰花酱不也是很清楚的吗。就算治好了伤,也没法马上外出,因为她已经是死去的人类了。”
“那样的事情也明白哦,正因为如此家长……”
“…我是”
在丰花的旁边,礼子张开了口。虽然礼子的视线一直这样向下,但是眼神已经变得彻底镇定下来。
在平静而紧张的心情下,礼子说道。
“就算不用你说,对我来说已经没有能居住的地方了,但是,阻止久画均精实现目标的想法,还没有消失。只为这个,就算一直要玷污自己的手我也不在乎。无法从组织的内部破坏的话,那么今后就该去找寻别的方法了…只要一直去寻找,就一定能够实现。”
只是说了这些,礼子闭上了口。空调吱吱嘎嘎响的声音,在天花板响了一次。
那一刻,丰花在忘记了呼吸。在丰花的旁边,礼子紧握着睡衣的衣袖。既没穿着杀手的衣服也没有拿着武器,明明好像稍微变回曾经的友人了,明明那样接近,却令丰花觉得她离自己很遥远。礼子对远峰的语调,是丰花不怎么习惯的敬语。但是只是说法没有问题。
想到这里,丰花再次感到礼子真的离自己很遥远。
“大概,我的想法正如你所说的。”
身体从椅子的后背离开,远峰说道。也没有挺直背部。远峰无力地对着丰花和礼子笑着。
“知道了你有这样的想法,自然就会有保护你的人。因为我们的组织,也在考虑着同样的事情。”
“为了礼子的战力而带回来的事?”
“并不是这样哦。”对于丰花的问题,远峰只是嘴角笑起来,又再次将身体靠在椅子上。
“就算只是将一个原本的成员变成这边的人,怎么都不能说是可以对对方造成决定性的不利了。砂岛礼子,虽然你好像相当优秀,但是也只不过是下级成员。不过只是容许了你的粗暴的行为。我也猜不到这样的你在今后要如何一个人去战斗。说实话,我觉得有些不安,所以今天才会过来。”
隔着玻璃看向旁边的房间,远峰扬起了嘴角。
“如果不明白你的去向的话,这边也会有个会放弃一切工作去寻找你的部下呢。”
确实呐,丰花这样点头,礼子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指尖。
“你想说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吗?”
礼子张开眼睛仰视着远峰,但是马上移开了视线。是还没有直视的勇气吗,礼子将视线停在丰花的膝盖边说。
“现在的我,对于久画均精而言是一个叛乱分子。就算再怎么不起眼,说不定在我行动的瞬间,就能阻碍这边组织的计划。所以为了限制行动,拘束了我……就是这样的事情吧。”
“你好像相当聪明呐。”
远峰柔和地笑着。礼子低下头来咬着嘴唇。丰花比较着两人的脸,对远峰的挺出了身体。
“限制行动,意思是会做什么事?”
“没说那样的事情哟。”
轻轻敲了下膝盖,远峰从椅子站了起来。远峰将视线从玻璃的墙壁移动到窗的方向,继续说。
“如果觉得会造成妨碍的话,一开始就不会带到这里。不是说了本家方面要调查团体的真正的所在地吗?因为希望她能够协助这边,所以才会带她回到虹原。”
“协助?”
对于丰花的问题,远峰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就回头看向礼子。
“虽然说是协助,也不是要她加入调查班的意思。虽然这边情况恶劣,可是说实话,如果可以还真想一直把你关在这里。我只希望你将你所知道的所有关于你那个组织的情报告诉我,仅此而已。你平常就住在本家能够观察到的地方,有必要的话我会就调查问题向你咨询,怎么样?”
远峰侧过头,丰花也受到影响,窥视着礼子的侧脸。虽然丰花判断远峰只是单单要求提供情报,但是礼子的目光却有些僵硬。
“如果我不接受这个条件的话……”
礼子这次直直地看着远峰说道。
“我也就没有继续活在这里的必要,也就是说会令我消失吗。”
“呃。”丰花禁不住shen • yin出声,远峰却还在笑着。
“虽然说不定你很聪明,但是想法有少少地偏向了负面的方向哦。这样的事情不去考虑也可以呐。还是说,你还是讨厌将久画精均的情报卖给我们么。”
“没有那样的事,没有,不过……”
虽然礼子立刻回答,不久后语尾的气势迟钝起来。礼子用惊讶的表情说道。
“我也不知道团体真正的所在之处。我真的只是个下级成员而已。我所知道的全部地点,就是这段时间被破坏的设施。所以,我认为我并没有什么你们想知道的东西。”
“这样啊,那也好,想起了什么事情的话,能够向我们告知就可以。除此之外的时间,你可以自由渡过。当然,希望能够克制那种类似于堂堂正正逛街的行为。至今为止,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所以希望后面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远峰说完话,无言地催促着回答,礼子的表情很复杂,终究还是点了头。远峰对靠着墙壁的石田示意。石田低下下巴,好像有什么事,迅速走出了病房。
石田动起来,也将这沉重堵塞的空气也带动起来,丰花在床上呼了口气。礼子的待遇就这样被定下来了,期间毫无丰花插嘴的余地。虽然今后礼子很难再按个人意志去行动,但是说不定比起遭受到危险要好一些,丰花乐观地去想着。
“那么,就只有出院后的住处的事了……”
切换了语调,远峰这样说道。丰花从床上站起来。
“礼子可以出院了吗?”
“可以了,毕竟身体方面已经没有什么异状了。”
远峰将两手插进西装的口袋,点下头。
“实际上在今天就能出院,手续都办好了。但是就像刚刚说的,没法随便让她住在哪里。在哪里好呢?本家的设施,普通的女子也能一个人住着的地方是……”
远峰看着天花板,开始嘟囔着。丰花回头看向礼子,礼子在床上,用力地交缠双手。只要能将礼子带离这个闭塞的地方,丰花就很高兴了。但是想到要突然改变环境,本人也会感到困惑的吧。礼子的表情看起来比起以往还要更加不安。讨厌礼子每天露着这样的表情。果然不能这样做。丰花转过身来对着远峰,强行拉起西装的手肘。“本家的仓库怎么样呢,虽然日照不好,但是足够安静”远峰一直这样嘟囔着。
“呐,不能来到我现在住的公寓吗?让礼子和我一起住,很好吧。”
丰花也没有等待远峰的回答,对着礼子笑道。
“我和京介呐,直到事件解决之前,一直住在本家准备的公寓里。居住的感觉意外不错。也有空着的房间,平时有着结界在,安全方面也没有问题。呐,很好吧?”
“不过那个公寓的结界,是抵御术者以外的人呢。”
远峰的语调不是很痛快。丰花瞪着远峰,迅速说道。
“既然如此,将结界的种类变换不就好吗。术者和礼子以外的人不能进入就好了吧。”
“要做这样的事,要花费相当的预算。而且那里是集体住宅……”
远峰的视线对着石田刚才在的那边墙壁,吞吞吐吐地说。总觉得从暧昧的表情察觉到远峰的心境,丰花闭上了口。最初,京介移居到那个公寓的的理由就是防止从成员来的攻击。就算事情有所变化,要让原成员的礼子住在这里也有些……远峰在此说三道四并非为了预算。那里是集体住宅,就算有丰花一人十分欢迎礼子,说不定也会有其他居民会反对。
但是现在绝对不能让步。因为在京介不能行动的时候,就只有丰花能努力了。丰花拼命地连起对话。
“家长允许的话,谁都不会有怨言的。因为,家长是很好的负责人。是决定升职的头号人物,是很了不起的人,所以就拜托你了。”
丰花在鼻子前拍起了手。远峰看着丰花,露出困惑的笑容。
丰花也知道,做出恳求的自己的表情,因为投入了过多的气势而有些奇怪地歪斜着。就算远峰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小动物似的,丰花也暂且没有反驳。
“那么,在这回去之前先去打扫好房间。”
终于,远峰轻轻地叹着气说道。
“京介君在住院,丰花酱一个人住的话,在家时会感到害怕的吧。这样的家,就算是你可以不在乎,说不定她也会讨厌。”
握起了拢在一起的手,丰花叫喊着多谢家长。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月,却总觉得现在眼前的青年,就好像复苏在现代的救世主。然后救世主的的话里当然有着真实,丰花想起了公寓中的确零乱到惨不忍睹。
丰花迫不及待地就要跑出病房,却又转过头来看向礼子,好像刚刚想起自己并没有告诉礼子公寓在哪里。不过就算说了,礼子也不能一个人走在外面。对不明白该从什么做起的焦虑的丰花,远峰轻轻摆了下手。
“她的话会有担任看守的人将她好好送过去的,所以没问题。”
丰花点下头,再次大声地说了一次感谢的话后才打开了门。然后弹开了在外面的看守,一口气跑过走廊。
经过旁边的病房前的时候,丰花在心中激励着患者。那人也会觉得,如果有礼子在旁边的话,他也绝不想一直睡着的吧。
如果恢复意识出院的话,就要他拍着手说丰花大人万岁,然后为了我和礼子每天做着豪华的饭菜。丰花暗自在心中发誓,在蓝天下跑着。
在病房只剩下了两个人。少女窥视着负责人的侧脸。负责人拿起了在架子放着的花束,以平静的表情看着一枚枚花瓣。
“出院。”
少女慢慢地张开口,说话的途中声音变得嘶哑,少女短咳着停下。
“真的可以出院吗?”
负责人轻轻地点头。
“当然哟。“
“和丰花他们一起住的事……“
“当然哟,也就只能这样说吧。“
凝视着淡紫色的花,负责人脸上的线条和缓了些。
“因为一旦那个孩子说要干些什么事情,是不会那么简单就能阻止的,如果你也是她朋友的话,应该十分清楚的吧。真是的,真不明白哪个才是上司。“
负责人在这时抬起了头,看着少女。少女好像被什么抱着,抓住自己的袖口。
“怎样都会有些不安的吧。“
负责人问道。
“还是说,这样对这个不存在什么娱乐的空间产生眷恋了?“
少女僵硬地呼吸着,嘴唇没有说出有意思的话。少女微微地摇头,回答。
“我只是觉得今天就出院,有点急了。”
“嗯,这真的是不久前就决定了的,只是没有马上和你说。因为对于组织也有着麻烦的程序,对不起了。”
负责人将花束伸给了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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