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事件也能通行的入场门(2/4)
冰箱的门板上,用磁铁贴著各式各样的留言字条。在一条家,因为是采行家中所有成员轮值做饭制,所以像「味噌快没了」之类的字条,就是给下一个轮值者的留言。而「布丁是我的」,就是对冰箱内的东西宣示所有权。因为字体写得歪七扭八,所以可以知道是丰花写的。
其他还有与冰箱毫无关系,用来告知个人回家时间的字条也会留在这里。像「因为加班会晚回家。宵夜想吃生鱼片,京介,你先去买回来」,因为从留言里飘散出杀气,所以应该是姊姊写的。但京介却在那张字条上写著「我没钱」的回覆。
在旁边有张应该到昨天为止,都没出现的新留言。那是一张利用传单背面的大字条,内容长到与其说是字条,几乎可以算是信函的地步,而且上面还是妈妈的笔迹。
「喂喂,ru玛琳和奶油好像都快用完了耶。」
丰花在京介背后出声。她似乎是连吐司都再拿了一片,在新的面包上涂抹ru玛琳。
「接下来我想挑战新的口味,你有什么好点子吗?」
「没有。」
「加有颗粒的红豆怎么样?这样的话,就不用刻意去吃红豆面包了。」
「你喜欢就好。」
「话说回来,京介,你从刚刚开始就在看什么啊?」
丰花动手将京介推到一旁,看著冰箱的门板。然后她张开嘴,发出脱序的声音:
「妈妈她留了这种字条啊。思——『我要回娘家,还没决定何时回来。注:给三个孩子,和你们的爸爸结婚,是我人生最大的失败』。」
丰花以类似朗读国文课本的语调,念出信件的内容。
「『因为爸爸老是在小钢珠及自行车竞赛上输钱,要是跟他说你实在有够逊,应该适可而止,他还会嚣张的回嘴』。原来是这样啊,他们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会从一大早就开始吵架啊。」
将吐司塞进烤面包机里,丰花用肩膀叹了一口大气。
「因此,吵到我六点钟就醒过来。京介,亏你还可以睡到现在耶。」
「是因为吵架的关系,才会在墙上打穿一个洞?」
「由吵架发展出来的情形就是那个。你看,还有下文呢。」
丰花指著信函,京介继续追寻母亲的文字。上头长长地纪录著爸爸对妈妈明明是专职家庭主妇,却几乎不做家事的指摘,妈妈因为受此激怒,而决定展现出就算是专业的家庭主妇,也还是会使用爆炸系法术的内容。
从一大早就抓狂的笨蛋,看来似乎是自己的家人。因为对这件事毫无感想,所以京介只能叹息。
「妈这回要是能早点回来就好了。夏天离家出走时,她大概会有三个星期左右的时间不会回来哦。」
丰花从京介的手中拿走装入牛奶的玻璃杯,带著烤奸的吐司回到起居室。京介则在冰箱上留下「牛奶、ru玛琳及花生酱所剩不多」的字条后,朝电视机的方向移动。
「明明都结婚了,为什么还要互相仇视?」
丰花又坐在电视机前,发出声响啃著吐司说道。电视画面上正播映著某地动物园中某动物生下四胞胎的新闻。京介心想今天全世界似乎也很和平,默默地在丰花身旁坐下。
「他们不会离婚吧?」
「谁知道?」
「如果真是这样就糟了。因为这个房子的所有权状是爸爸和妈妈各持有一半,所以大家说不定都得搬离这个家。」
「思。」
「我记得妈妈常常这么说,因为我们家的孩子都是正式术者,所以就算一家人分开来,也可以生活下去。」
丰花不停在地上掉落面包屑,还带著阴郁的表情说话。播完动物园的新闻后,新闻主播开始传达新的台风形成的消息。
「虽然现在才这么说,」
丰花将玻璃杯中的液体一口气暍光,然后说道:
「但因为双亲都是光流脉使者,所以才会生出遗传术者能力的小孩。如果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爸跟妈,我们是绝对不会出生的。」
「是啊。」
「这么想的话,我认为能从爸爸妈妈身上诞生,真是太好了。要是被断言是人生最大的失败,会让我有点困扰耶。」
丰花将视线从电视机栘向墙壁,嘟起嘴来。因为这样的叹息,使得面包屑开始飞舞。京介也不由得看著墙上的大洞。
破洞的另一侧通往庭院。在庭院的枯黄草坪上,父亲尚静静地倒卧不动。
吃完早餐后,丰花很快出发前往学校。虽然比平常上学时间稍微早一点,但她说是文化祭准备工作很忙的关系。
留在家中的京介首先为了请人修理墙壁,而打电话给施工业者。对方说工程最快也要今天傍晚才能进行,因此为了充作紧急处置,他从房间内侧以报纸覆盖在洞穴上,再用胶带加以固定。
薄薄的报纸受风吹拂发出沙沙声响的样子,总让人有股飘荡著哀愁的感觉。虽然他也想过要以木板之类的东西取代纸张,但却在寻找的过程中开始嫌麻烦起来。他察觉到,自己好像就是没有寻找木板的才能。
京介换穿制服,拿起用布包裹的玲洗树树枝,以及几乎空荡荡的书包,只以开水代早餐就出门去了。时间是八点二十分,他想如果是这个时间,今天早上上学应该就不会迟到。
然而,在出门前却被爸爸逮到,京介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听他诉苦。爸爸流著眼泪,开始诉说「因为不甘心被抓到弱点,所以就不自觉地回嘴,但我不是真心的」。虽然爸爸是腕力及术者能力——很优秀的人,但以睹徒的本领而言,怎么说都很差劲。
自己的弱点是什么?京介在当时不由得思索起来。既有弱点太多的感觉,也有好像想不起来的感觉。虽然以这种感觉无法下结论,但他却想起以前爸爸当他打架师父时,所教的一句话。
无法察觉到自我弱点的人,是最脆弱的。
在拥有许多住宅区的虹原市内,最多的建筑物是超市,其次是学校,堂堂接著第三顺位的是坟场,荣登第四名的是公园。
市公所的人只要一发现空地,无论那里是多么狭小的地方,都会强行搬进长椅及游乐设施,并在入口处插上市立第几公园的牌子。虽然有关市政的事京介完全不清楚,但他觉得应该是有什么错综复杂的内情吧,还是根本没有内情?
在京介从他家到虹原高中路上的一大排银杏树後方,同样有座小型的公园。当京介打著呵欠,抬头望著天空时,从公园的方向,跑来几个背著硬壳书包的小学生。
「出现了、出现了。」
「是人、是人。」
「是鱼、是鱼。」
「是怪物。」
带著难以判断是高兴还是恐惧的表情,小学生们从京介身旁擦身而过。
京介隔著银杏树,朝公园的方向望去。并排的树木,叶子还没有完全染成黄色,只是像举行重要仪式般随风摇曳。
公园周遭大概是考量到邻近马路的关系,筑起高大的水泥墙。从京介的所在位置无法窥采内部情形,但他也没有特别感觉到奇怪的气息。
即使直接去学校,也不可能会有非要他去做的事。因此,京介又打了一个呵欠,将脚步朝公园方向迈进。
在正方形的公园里,各只有一个小溜滑梯及长条形的水池。因为过高的外墙及树木的关系阳光受到遮蔽,公园内部十分幽暗。可以想见如此一来,从小孩到流浪汉,会接近的人应该不多。
虽然没有半个人,但还是可以听见水池那边的水流声。转移视线的京介对著眼睛所看到的景象坦率地低语著。
似乎是长时间没人清理的样子,在青苔色的水滞留的水池中有个人影。正确来说,是接近人的物体,也或许比较接近鱼类。上半身是人,而腰部以下是被鱼鳞包覆的鱼形物体,悠闲地浮在水面上。就京介所知,虚构故事中的人鱼,的确有和它相似的外表。
「你是光流脉使者吧?」
物体注意到京介,歪著头发出这样的询问。
语言的用法是日式的,连脸部的轮廓也是日本人的样子,如果有性别,大概会认为是个女的。年龄以人类的年龄来计算,应该是二十岁左右吧。而被水濡湿的黑色长发从肩膀披散到腰间,像水草般扁平地伏贴著。虽然过了残暑之後水温也会相形降低,但对方却没有感到特别寒冷的样子。
「从空气中就可以得知,因为和其他人类有些许不同。」
用指尖拭去睫毛上的水珠,类似人鱼的物体笑了。她的手指有五根,无论是长度或爪子的形状,都和人类的手指没什么两样。
站在水池的边缘,京介决定坦率地提出询问:
「你是什么?」
「精灵。」
人鱼甩动尾部的前端说道:
「从前,有个看来似乎很了不起的光流脉使者前来,他说『我把你分类为浮游精灵』。定义到底是什么?就是拥有与实际存在的生物极为接近的外形,基本上足不会对普通人类做坏事的精灵吧。」
人鱼——浮游精灵,仿佛事不关己般如此说明,并在水池中来回游动。鳞片激起肮脏的池水,绽放出奇妙的光泽。
如果说是精灵的一种,并且不会对人类做坏事,就应该不会与术者敌对。虽然并不是那么有兴趣,但京介还是试著问下去:
「你住在这里吗?」
「是最近啦,有水又没有人烟的地方,在这附近越来越难找了。」
「因为这里是住宅区啊。」
「刚刚有群人类的小孩跑掉了,他们有说什么关於我的事吗?」
「还说了不少。」
浮游精灵短促地将池水吐掉。
「我在之前住的地方,也过得很辛苦啊。因为是观光地的湖泊,所以在环境上是无可挑剔。自从被人知道我的存在後,虽然在带著相机的人大量前来时还算过得下去,但没多久连携带武器的家伙也出现了。」
「我想你也离开这里比较好。」
望著除了落叶之外,还漂著垃圾及小鱼尸体的水面,京介开口说:
「因为人类对不常见的东西挺容易引发骚动的,即使是去除了善意或恶意。」
「你还真是亲切,谢谢。」
「没什么。」
「我们都很辛苦啊。」
浮游精灵漾出很深的笑意。
风吹送过来,水面上产生出波纹。垂在京介脖子上的吊绳飘动,隐藏在衬衫内侧的无效治愈体质证明书在空中浮沉。
「有件事想拜托你。」
浮游精灵用双手拨开头发,说道:
「因为难得来到这个城市,所以想在离开之前做件事。」
「如果要找搬家地点,我可没办法介绍。」
「这个我自己会找,你放心吧。重点是这城市里,有很多光流脉使者耶。所以——」
浮游精灵跳离水面,她的身体与水滴一起浮在空中。在京介极为接近的眼前,浮游精灵的脸庞逼近,嘴里还排列著形状非常锐利的牙齿。;
在京介的下巴下,有什么东西突然断成条状的声音。无效治愈体质证明书的绳子因为浮游精灵而被咬成一条一条的。如果闪避动作再晚个一秒钟,恐怕被咬成细条的应该就是京介的喉咙。
在距离水池边缘退後一步的地方,京介重新握好玲洗树树枝。
「你想做什么?」
「你别乱动嘛!」
一口吞下证明书的浮游精灵双手紧抓著围绕水池的石头,向上瞪了一眼。在她十指前端的指甲长长地延伸,在石头上爬出裂痕。
「光流脉使者拥有治疗任何伤口的能力吧?既然如此,让我咬一口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杀了你。」
「你不足不会对人类做坏事吗?」
「你是另当别论。」
在浮游精灵的手中,石头应声碎裂。
(插图)
京介将在鼻尖卷起的灰尘,以叹息吹送回去。如果放任不管,对方很有可能会上岸,即使在这里逃开,感觉好像也会一直被追赶。而且,就算打倒浮游精灵,应该也不会提高酬劳,若是将尾巴做成生鱼片,似乎也不能变成姊姊的宵夜。虽然完全无法得到什么,但他却烦恼著大概只能挺身而战了。挂在京介脖子上的绳子残骸,被风吹得不见踪影。
浮游精灵移动身躯。正打算念出咒语的京介左肩,被某种东西从後方一把揪住。虽然那是人类的手臂,却被注入相当大的握力。京介肩膀上的皮肤、肌肉及骨头,演奏出痛觉的三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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