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的心愿·托付的思念·少年的心愿（1/2）

「松手！」

神官长大声咆哮，撕破茸味的绷带。

白布条的碎片在空中飞舞，脆弱的石膏在挤压下碎裂，撒在地上。

「这是……」

惊讶之下，神官长不由得连退数步。

「没有碎片？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的手……？」

茸味的手包裹在光芒中。

不，不是被包裹在光芒中，而是茸味的手，从指尖到手腕处整个正散发着黄金的光芒。

茸味小心地张开手掌。

掌心果然没有碎片，光芒来自于茸味自己的手掌。

「啊……」

疑问和理解同时从心中浮现，自从苏醒之后就开始感觉到的不自然，此刻终于得到确认。

绷带下握紧的拳头感觉不到碎片的位置，但却能确信碎片就在掌心，这种失去的同时仍在掌握的奇妙感觉就发自于此。

「碎片……和少年融合了？」

神官长说得没错。不知道是因为长时间紧握，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总之碎片应当是被茸味的手吸收，让他的手自行带上了女王的力量。

他把意识集中到右手，那里确实传来熟悉的鼓动，奇迹之石已经成为茸味身体的一部分。

茸味让自己的意识接触那光芒。

光是思念。

是保护自己珍视之人、决心与珍视之人共度一生而被碎片所接受的少女们的思念。

是生活在日本各地、由各种发色转变为金发蓝眸的少女们的心愿。

是寄宿着女王碎片、与茸味素不相识的少女们心灵的形状。

思念相互联结，形成了光。

只是……

（少了好多啊……）

相比于前一次接触，少女们的心已经减少了很多。

那些闪闪发光的思念，有将近一半都不知已经去往何处。真是让人寂寞。

不过剩下的那些思念还是那么美丽与耀眼，更重要的是——

茸味在那些光芒中，仍然能清楚地感觉到属于雪拉的颜色。

——果然，雪拉还活着。

只要还能感觉到雪拉的颜色，雪拉的心就一定还没有消失。

「为什么……！」

茸味的心思被神官长冷不丁的怒吼拉回现实。

「为什么一个男人也能得到女王的加护！」

重力的暴风发狂了。

瓦砾纷纷飞上天空，在重力作用下收束成一卷，就像一把巨大的锉刀一样砸向茸味。

每一次碰撞，茸味身上的女王之力都会发出黄金的光芒。

「女王离开的时候明明是那么说的！只会庇佑这个世界上的少女们！」

忍受着相当于超钢机殴打的压力，茸味侧耳倾听。

「这几百年来，碎片都只在少女面前出现！就算现在已经发现了这么多、不，就连在试验当中，也从来不会借给女性以外的人力量！就连我手上的这块，也一次都没有发光过！为什么只有你……为什么只有你！」

神官长挥下手，碎玻璃似的瓦砾束重重落入昏暗的走廊中，恍若天河坠地。

「回答我，濑户茸味！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和女王是什么关系！」

暴怒的神官长握起拳头，茸味身旁的光罩再次扭曲，甚至能清楚地看到握紧的手掌形状。

「我才想问你咧！」

茸味抵抗着重压，在闪烁的黄金光芒中回喊。

「为什么要抢拉薇妮亚小姐的魂之容器！为什么要把乔小姐关进牢里！为什么要带走雪拉学姐……你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究竟有什么目的！」

「看来你真的是一无所知啊。原来如此，你始终只是个故事之外的无关人物，毫无价值的东西！那么那力量应该也只是偶然才得到的了！」

神官长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带着安心和满足感。

保护茸味的女王之力好像反映出茸味内心的疑惑而微微动摇，而重力之拳就像在嘲笑这景象一样加大了力度。

「没错，只是偶然、只是意外！滚回去，濑户茸味！这里没有你的戏份！」

他高声命令，可惜茸味不会买账。

「不，除非你把雪拉学姐还给我，不然我决不后退」

「我不是告诉过你她已经死了吗？」

「她没死。雪拉学姐还在前面等我」

唯一的一丝不安已经消失，注视前方的双眼中只留下确信。

「那双眼睛，真是叫人不快……算了，为了让你认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愚蠢，我就向你透露一点这个世界的真实吧」

这段话让茸味的心里敲起警钟。

接下来的话说不定会让茸味失去立场，也失去继续前进的权利。

不过为了抵抗重力的压迫，他没办法堵住耳朵，也没办法逃离此处。

「这是个被女王舍弃的世界」

神官长以这一句话作为开场。

他的话为水脉之前所说的那些做了证明。

这个世界上早已没有女王。她留下双子侍从、留下这个世界的人们，前往了某个不知名时空中的遥远异界。

「对我们姐弟来说，女王就是母亲」

他就像是在教导茸味一样。

「我和姐姐的故乡已经完全毁灭，唯一活下来的我俩被女王救下。她一边养育我们，一边进行着跨越各个世界的漫长旅行，最后到达了这个世界，到了这个东北之地」

这之后的事情，茸味也知道。

女王引导着民众，教给他们使自然与技术共存的道理，为东北带来长久的繁荣。如今人们这安宁与富足的生活全都是女王、神官长和骑士长的功劳。

可是女王已经不在了。

「女王把东北交给我和姐姐，往别的世界去了。她抛弃了这个世界，也抛弃了我们姐弟」

数百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女王离去之后，暗中引领大众的一直是我和姐姐。而我们所要做的事，濑户茸味，不是你那无聊的任性可以插手的。特别是我现在正在努力的……」

茸味没有继续前进的权利。因为渴求雪拉的心情，不过只是他个人自私的愿望。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女王重新降临到这个被舍弃的世界上，而你只为了自己的任性就要妨碍这伟大的事业吗！」

为了整个世界的前途而进行的重大任务，却被小小的男女私情所阻，濑户茸味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与世界为敌——

这是神官长下达的判决。

不过茸味不会轻易接受。

「这太奇怪了吧」

他努力挤出反驳。

「因为……女王大人从来都没有抛弃过这个世界啊」

「你说什么？」

「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吗！女王大人走的时候把碎片留了下来，还说她一直都守护在女孩们的身边啊！」

「——」

「我不知道女王大人为什么要离开，不过她不是为了这个世界的女孩们的幸福才留下碎片的吗！她不是为了这个世界、为了我们人类才把你们姐弟留下来的吗！」

「你给我闭嘴！」

茸味发现自己脚下的地面突然消失了。

一直以来将他吸引在地面上的万有引力变化了方向，让他开始往横向“掉落”，以自由落地的状态飞行二十多米之后撞在墙上，剧烈的冲击使他短时间内失去意识。横向的重力随后解除，茸味靠着墙滑落地面。

「看来就算是女王碎片，也不可能将墙壁判断为‘敌人’。不过你小子运气还真好，刚好是右手护住了身体吗……」

茸味动弹不得。他刚才相当于从七层楼的高度摔落地面，能保住一条命就已经是奇迹了。

神官长的话语像在鞭尸一样继续投向茸味。

「真是愚蠢的少年。女王当然是抛弃了这个世界，所以这几百年来一次都没有回来过不是吗。那么我为了这个世界重新把她叫回来有什么错？」

「不对……」

倒地的茸味勉力挣扎着。

「你在说谎！神官长大人……你根本不是为了这个世界，你只是觉得女王大人抛弃了你自己吧……」

「什么？」

「不是吗？因为你——」

「我已经说过叫你闭嘴了。哦，对了……姐姐、欧莉耶她也说过这些话。说什么女王是信赖我们才把世界交给我们俩，所以她才想要制作一个可以让女王不再担心世界的体系」

神官长眯起了眼睛，像是在嘲笑茸味的无知一样。

「超钢女计划也是她的计划之一嘛。真是笑死人了……出自人类之手的不死女王和近卫，只为这个世界而存在的新女王……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

「啊……？」

茸味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虽然关系到的都是他身边的女孩，但事件本身却是那么遥远，好像和他完全无关……

「真要让她成功了的话，女王大人不就更不会回来了吗……」

连神官帽下面的义眼都透出一丝笑意。

「我是那么的深爱女王啊……不，现在我也仍然深爱着她。可是只有我什么都没有，女王什么东西都没有留给我！所以我想要一个只属于我的女王！我要她只爱我一个人！这有什么不对！我一点错都没有！所以这里面的那个女王是我的！濑户茸味！你别想抢走！」

「等一下！神官长……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对雪拉学姐做出那种事……」

「有什么不可以的」

那是茸味最不想听到的，将雪拉等人的一切全部否定的语言。

「无非只是个超钢女而已……只是一具机器」

「哎……？」

「为了把女王唤回来，这点代价算得了什么。你要真那么欲求不满，女王是不能还给你，不过漂亮的玩具要多少有多少」

茸味没有回答，廊下一片寂静。

「少看不起人……」

终于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

「你说什么？」

「少看不起人」

那是少年的声音。

那是倒在地上的少年的声音。

那是个性温和的少年难得一见的愤怒声音。

他的指甲划过地面发出尖锐的刮擦声，然后握成拳，重重砸在地上。

「少看不起人！」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神官长的嘲弄里也带上一缕疑惑。

「我叫你少看不起雪拉学姐！少看不起拉薇妮亚小姐！还有飒拉、佩姬、水脉、艾美……别把大家都看扁了！」

茸味用拳头撑着地，挣扎着起身。身体好像生了锈一样僵硬无比，但还是一点点站了起来。

他站稳脚跟、张开腿、沉下腰，学着王之道的动作摆开架势，双眼通过前发的间隙盯住目标。

「……濑户茸味！」

神官长的义眼又发出机械回转声，特殊科技产生的重力波聚集起瓦砾之鞭朝茸味挥去。

然而茸味只是轻轻一挥手，就让水晶之鞭重回碎片形态。

神官长满脸憎恶，施展起名为重力的武器。

正面来临的冲击、来自上方的重压、全方位的压迫，都在茸味手腕的黄金光芒之前无功而返。

「这是怎么回事！那到底是什么力量！不……」

「你这个人！总是只想到自己！」

茸味向前。

他正面承受着神官长的攻击，一步步逼近对方。

「你不知道水脉有多么纯情可爱！」

一步。

「你不知道艾美有多么活泼乐观！」

一步。

「你不知道佩姬有多么温柔宽容！」

一步。

「你不知道飒拉有多么乖巧好学！」

一步。

「你不知道拉薇妮亚有多么高贵优雅！」

一步。

「还有雪拉学姐，她是那么的认真、努力……任何时候都是全力以赴，真诚待人……她有多么美丽、耀眼，多么令人尊敬，你都不知道！」

一步。

「大家是多么优秀的女孩子……你都不知道！」

一步。

「你连女王大人的心情都不知道！你从来都没有想过！女王大人明明就那么爱你，连我这种笨蛋都看得出来！可是你！你从来都没考虑过女孩子们的心情！」

闯过重力的旋涡，穿过瓦砾的防壁，向前一步。

「这算什么！只不过是运气好偶尔获得的力量！我决不承认！女王她！女王的碎片不可能认同你！」

没用了。

茸味不再回答，因为对这个人已经无话可说，语言已经无法让他清醒过来。

茸味沉默着前进，靠着右手的力量，一步步向前。

他回想起地铁坑道中，水脉说过的话——

——『手臂再张开一点，手稍微放松一点』

女王碎片不是茸味自身的力量，她只是把力量借给茸味而已。

——『深吸一口气……然后请尽量清楚地想象茸味先生现在想要守护的人的样子』

想像想要守护之人的样貌！

（雪拉学姐！）

微笑的样子、哭泣的样子、生气的样子、闹别扭的样子、威风凛凛的样子……茸味最爱的女孩的样子。

他向那个名叫来栖雪拉的超钢女的幻影伸出手。

想要拯救她，想要陪伴她。想在这个波澜起伏的世界中，守护自由生存的她。

身旁的光芒越来越强，开始接近地铁坑道那时候的情形——光芒在变强，反作用却在减少，那种身体所承受的巨大负担与痛苦也自然而然地消融了。

最重要的是祈祷、是信赖，是把自己的心情全部托付给碎片。

女王的碎片就是这样。越是用心祈求，她就会越加强大，越是感情真挚，她越会借予你力量。

撞开看不见的障碍，茸味继续前进。

他的目光笔直而坚定，前方就是神官长本人。

再向前就是巨大的门扉，门后是茸味深爱的雪拉。

茸味开始冲刺。

「我一定要到那里去！」

「我说过不许你打搅女王！」

两人一起大喊。

神官长将重力波引向茸味脚下，地面纷纷崩塌，茸味脚下趔趄，但仍然在努力前进。

看着他的样子，神官长确定了。

（就算重力波无法直接起效……！）

地面可以被破坏，脚步可以被延缓。刚才抓住他的手时，神官长的手也毫无妨碍地穿过了黄金的防护。

果然，他手上的那个力量只能用来自卫。

那么重力无法直接攻击到对方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大不了直接用拳头把他打趴下就是了，反正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学生。

不论他受到多少加护，不论有多少女王的力量……

（到最后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濑户茸味已经到了面前，神官长大叫着抓向他的喉咙。

「让我好好研究研究你手上的力量吧！」

笑容很快僵在他脸上——伸出去的手被黄金的光芒所阻挡。

「为、什——」

为什么会被拒绝？瞬间的动摇被茸味的喊声遮断。

「你这个！」

冲刺过程中胡乱送出的拳头捕捉到了神官长的脸颊。

茸味知道那不过是毫无章法的一击，但是他希望能像王之道一样、像拉薇妮亚一样、像乔一样……将自己的想法通过拳头传递给对方。

拳头碰到了对方的脸颊。茸味顺着前进的势头全力挥上。

「大笨蛋啊啊啊啊啊！」

仓促间产生的重力之盾没能赶上。

在那个拉薇妮亚的子弹、乔的拳头都没能到达的地方，茸味印上带着黄金光辉的一击。

身穿长袍的身体被打到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