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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漫溢、撒落(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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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姿势笨拙,雾泽景介还是用力握紧手中木刀的握柄。

然而,和自己对峙的对手却活像个对照组似地,站得四平八稳。

「怎么啦?我不是跟你说过用不着客气吗?」

见木阴野隐隐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景介绷紧了脸。

「谁跟你客气了。」

身体之所以不太听自己的使唤,是连尝了好几次的痛楚所造成的条件反射。话虽如此,继续愣着不动也不是办法。

景介深吸一口气,顿了一眨眼的时间,飞身朝着眼前的对手冲去。

「……喝!」

锁定腹部一直线地突刺。

在变得狭隘的视野内,把焦点对准在一动也不动的木阴野身上。

「你的攻击也太单调了吧。」

景介在讶异地喃喃说道的木阴野眼前猛然停步。

「不要小看我了……!」

剑尖一沉,木刀的轨迹改变为瞄准手臂的向上挥击。被假动作骗到的木阴野来不及抵抗,手臂挨了一刀,痛苦地将五官皱成一团——剧本原先是这样的。

「好天真。」

耳边听见声音的同时,她的身影从景介的视野消失了。

「咦……?」

木刀挥了个空。更正确地说,有一只纤细的手臂扶在景介高高抬起的腋下,像是轻轻一捞使他往后仰起。不仅如此,下盘还吃了一记扫腿。失去重心的景介先是视野九十度旋转,然后整个背部重重地摔在地上。

「……呜!」

蓝天、白云,还有停留在眼角余光的『迷途之家』的茅草屋顶一阵天摇地动。

木阴野的笑容和比出了shǒu • qiāng形状的手指,出现在失足摔倒的景介眼前。她的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扶住了景介的后脑勺,保护他免受脑震荡之苦。

「砰——」

木阴野发出开枪的声音,用手指比出的shǒu • qiāng开火。她的手从后脑勺抽离,一面俯视着仰躺在地的景介,一面站了起来。

「……那是干嘛啊。」

灰心丧志的景介仰望天空发出了深深的长叹。

「你也太不堪一击啰……型羽,累计几胜几败了?」

坐在外廊的型羽摆动着触不到地面的双脚,以一副毫不关心的模样回答。

「枣姊姊已经三十六胜零败了。」

而且这三十六场比试全都呈现一面倒的局势。

「啊~王八蛋!」

景介就地躺成了大字状。

「啊。我说错了。是景介哥哥零胜三十六败才对。」

「……你就不必刻意换个说法重讲了,黑心肝幼童。」

「哼哼。枣姊姊的手下败将想必也打不赢我啰。」

斜睨景介,身上穿着宽松白衣的年幼少女用鼻子发出嗤笑。

他坦白说快气炸了……却偏偏自己又没有可以令她甘拜下风的本事。

枯叶和巳代的一战已过了两个礼拜。也就是说,景介被掳走已经是两个礼拜前的事。

这阵子景介只要一抓到机会,就会请木阴野带自己练武。

上次两派人马在美术教室打起来的时候,景介在繁荣派面前做出了「我是本家女婿人选」的宣言。当然,这意思并非下定了要和枯叶结婚的决心。只是希望表明自己决定涉入『铃鹿一族』的内乱的意志。

也因此,「自己蒙受池鱼之殃」这种理由已不再适用了。既然景介被繁荣派的人视为追杀对象,再继续当一个任人宰割的人类也不是办法。

基于这样的理由,景介心想自己多少必须学点拳脚功夫,好歹不要成了别人的包袱,现在正由木阴野指导战斗基础。

这两个礼拜身体因为肌肉酸痛和跌打损伤频频发出哀号,所以或多或少应该有收到锻炼的效果吧。老实说,如果是小场面的干架,景介比以前要有白信。问题是——如果会『小场面的干架』就有用的话,也用不着这么辛苦了。

就现阶段而言,成效称不上优异。

在一开始的时候,要向同班同学(而且还是女生)出手,总令景介有些绑手绑脚,不过那般天真的念头在眨眼间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就算景介使出全力也摸不到人家的一根手指。

更可怕的是,木阴野在一族里面已经算弱的了。根据枯叶和型羽的说法,一旦战况激烈起来,连木阴野都有可能会成为己方的负担。

「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啊……真是。」

不仅全身酸痛,还充满了绝望。失去起身气力的景介赖在地上仰望天空。

冬天的寒气令他疲惫火烫的身体通体舒畅。直接躺在这里午睡的话,想必一定很舒服吧。

「还睡什么睡呀,雾泽。下一次要多花点心思喔。」

「还要继续吗?」

「那当然了。今天才刚开始耶。」

尽管木阴野这么说,景介还是开始怀疑白费力气的事不管做多少次能有什么意义。

「还是你不在乎自己一路输到底,就这样算了?」

景介忽然转过视线,向嘻皮笑脸地蹲在自己头部旁边的木阴野说道:

「喂,木阴野军曹。」

「怎样?」

「你啊……」

「怎样啊?」

「还问我怎样,内裤都看光光了啦。」

木阴野傻住了几秒的时间。

「…………咦?」

「有机可趁!」

趁着木阴野自乱阵脚的时候,景介轻推了她膝盖一把。

「呀啊!」

飞快起身的景介和随着尖叫一屁股往后倒的木阴野形势交替,用手上的木刀指着她的鼻尖,面露出胜利的微笑。

「蠢蛋一个。也不想想你穿的明明是裤子。」

「……听到你那样说,我还以为裤子有可能破掉了啊!」

「牛仔裤哪有那么容易破。」

「话是这样没错啦……可是你会不会太卑鄙了?」

「愚蠢的家伙,战斗是不讲借口的好吗!」

尽管景介表面上对用狐疑眼神瞪着自己的木阴野露出冷笑,内心却无法反驳她的说词。本来是不甘示弱、一时冲动才出此下策的,可是不但赢得一点也不光彩还大肆张扬胜利,这种做法就连自己也觉得有失风度。欺骗女生、把人家推倒还一脸洋洋得意的这个画面,不知该说卑鄙还是狡猾……总之以男人的立场而言,简直糟糕透顶了不是吗?

羞得想要找洞钻的景介突然念头一转。

慢着——

仔细一想,身为人类的景介要堂堂正正地打赢铃鹿一族的木阴野本来就是痴人说梦。身体能力、反射神经、格斗技术,自己在各个层面的实力都和她有着天壤之别。要说卑鄙,这家伙的基本性能才卑鄙呢。为了弥补那个差距,就算兵不厌诈地设计piàn • jú或暗中偷袭,又有谁能责备自己的不是呢?

既然如此,姑且不论男人立场,至少以人类的立场来说,我并没有做错……吧?

坐在外廊上的型羽,像是在为景介的厚颜无耻声援似地嗫嚅道:

「胜利的是景介哥哥。」

「咦,怎么连型羽也这么说?」

木阴野错愕不已,景介的心情也跟她一样。没想到这个让人气得牙痒痒的小鬼头居然会替我说话?

「粗心大意是战场的大忌。精神太过松懈,以至于被人从背后一刀刺死的例子多到不计其数……枣姊姊,我看你是在人类社会生活太久,得了和平痴呆症吧?」

「呜……」

和稚气未脱的脸孔不相称的锐利眼眸,带着斥责的眼神。

景介开始回想。说到这个,这家伙一家好像自古以来就负责担当在战场辅佐本家的任务。本家守护役『轧』——依型羽的标准,未能保护本家便等同于败北。战斗中的小伎俩和偷袭是不由分说的吧。

「好吧……既然连型羽都这么说了,那就算我输了。」

原先一本正经地思考着这种事情的景介,瞧木阴野鼓起腮帮子懊悔的模样,感到一股莫名的痛快,忍不住有些得意忘形了起来。

「唉,希望你记得这次的教训,不要再看扁我了。继续装神气呀,小心被我扯后腿喔?」

景介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拍拍她的肩膀。

「……臭黑心眼镜仔……要不要在你扯我后腿前,先打断你的狗腿好了?」

木阴野气得声音直发抖。这是刚才还嘻皮笑脸地瞧不起人的惩罚。

这时,走廊的障子打了开来。

「状况如何?」

和服的少女——枯叶从屋里现身。

「多少练出个架势来了吗?」

顶着一头反射着阳光、乌黑亮丽的黑发,眼神天真无邪的枯叶满怀期待地询问。

……这气氛实在很难启齿说自己靠小手段才硬是摘下了一胜。

「景介哥哥的第一场胜利刚才开张了。」

型羽站起身跟枯叶说道。

「哦哦,这太了不起了。对手固然是气候尚未成熟的枣,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能从她手中得胜。景介确实了得。」

枯叶在外廊坐定把型羽抱在膝上,面露微笑。

「呃,那个……」

景介实在没有勇气看枯叶的眼睛。因为她误以为景介实力变强,由衷地感到高兴。要是她得知了实情,想必会大失所望吧。

尴尬的景介瞅了外廊一眼,发现——

「……喂,型羽?」

被抱在枯叶膝上的少女正在枯叶的耳边细语呢喃。

前一秒才当她站在自己这边,下一秒就被窝里反。偷偷摸摸地讲悄悄话的同时,视线紧跟着景介不放的那张稚气脸上,明显挂着嘲讽、扭曲的笑容。

「喂小鬼,难道你……」

这家伙早就知道枯叶会来探视,才故意……?

「………………朝胸部…………非礼……」

景介隐约听到了悄悄话里头有几个非常不妥的字眼。

「等一下,你刚才在说些什么?」

景介连忙想阻止,可是——

「哎呀雾泽,你想上哪去呢?」

被人从背后用力抓住,身体动弹不得。

「木阴野,你……」

「我也学起来啰。精神一松懈就会遭人暗算,看来是确有其事耶。」

「等等,别吓人。你的声音也太可怕了,而且很痛!痛死人了啦!」

除了肩膀以外连手臂也被固定住,尽管景介哀号连连,木阴野仍没有放松力道的打算。

「跟女孩子为敌会有什么下场,我保证教到你牢牢记住为止。」

「有这种怪物般的力量凭什么说自己是『女孩子』了!」

「哎唷,跟女孩子讲这种话好吗?」

被把关节勒得叽叽作响的木阴野搞得心慌的同时,景介忽然把视线移回枯叶身上。

一看——全身的血液都倒流了。

景介记得直到不久前,她还高兴得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

然而经型羽这么一咬耳朵,她脸上的表情消失了。那是从来没看过的脸色。不是板着臭脸那种小儿科。就连跟繁荣派那帮人交手时,也没看她有这种脸色过。

枯叶从外廊起身,走进庭院。

「景介。」

「是、是的?」

景介紧张到忍不住以敬语答腔。

好可怕。那张无表情的脸不知何故感觉格外恐怖。

「男人是什么样的一种生物,奴家自认还算了解。毕竟以前在聚会时,偶尔会听见那些大人为了丈夫的事情大吐苦水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更是不在话下吧。」

「……咦?」

「况且,奴家身为铃鹿一族次任的首领,必须具备宽宏的雅量。若夫君对其他女孩儿只是停留在欣赏的程度,那奴家还能笑着原谅吧。虽然不太想原谅,但奴家还是姑且退让个一步。」

「那个,枯叶小姐?您说的话……」

现在不管怎么瞧,都不是像平时一样可以吐槽「我哪是你的老公啊」的那种气氛。

「只不过。」

枯叶的脸上浮现了表情。眉根一皱,瞪视着景介。

那毫无疑问的是怒气。

「等……」

「你谁不挑,却偏偏挑了对奴家、对你而言都是朋友的枣做出那种不知廉耻的行为,你这教奴家如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慢着,你别听那个臭小鬼胡说八道!喂,型羽!」

「我只是据实以报。」

「最好是据实以报,我看你是有的没的胡扯了一番吧!而且还加油添醋!」

尽管景介向转过头置若罔闻的型羽大声抗议,还是无法平息枯叶的怒火。

枯叶的怒气终于转变成了怒号。

「真是……都已经拥有奴家了,你何故还是如此冲动!」

「冲动的人明明是你!」

「别再找借口了,真是丢脸!」

「枯叶姊姊,请用这个。」

此时型羽时机神准地把木刀交给枯叶。

「死小鬼,干嘛火上加油……!」

「枣,你让开。」

「咦、咦?等一下,枯叶?」

见枯叶气势汹汹,就连身为当事人的木阴野也不由得感到迷惘而显得退缩。

「我没有那么生气啦——」

无视有话想说的木阴野,枯叶抡起接过手的木刀,摆出直指景介眉心的姿势。

「很好,奴家明白了,那奴家就来当你的对手吧。既然那么想摸女人的身体,那你尽管摸个够……如果是你摸得到的话。」

「等等。你冷静一下。这是误会!先听我说!」

「举刀吧。」

「不,所以说……」

「你不举刀的话那奴家就不客气了!」

「哇、别过来!」

枯叶不由分说地将木刀高高举起。

景介立刻往后面跳开,但双脚打结摔了一跤。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马上往旁边一滚。几乎同一时间,木刀的刀尖发出低沉的声响刺进了地面。

「喂!你想弄出人命啊!下手那么重是会死人的!」

「只是受点伤的话靠藏物就能治好。下手不狠一点,你的劣根性怎么改得过来!」

「噫噫噫!」

如今说再多的借口也没用了。

景介慌得手足无措,开始逃走。

「给奴家站住!」

木刀切开空气的声音从背后逼近。

所以景介拚了命地逃。也因为太过拚命的关系——

「……完全符合计划。」

以至于型羽的那一声嗫嚅没有传进景介的耳里。

结果,误会虽然在闹出人命前解开了,可是景介靠耍诈取胜还自鸣得意的事终究还是曝了光,因此状况并未有太大的好转。尽管枯叶的怒火获得平息慢慢恢复了冷静,但她仍是一个严格的教练——猛烈的练习一直持续了约莫一个小时。

「开什么玩笑……」

也因为这个缘故,景介现在在外廊上躺成了大字状,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景介还满有天份的喔。」

相对的,枯叶的身上倒是丝毫不见疲色,一改先前的态度龙心大悦。大概是狠狠发泄过后心情痛快多了吧。虽然她这单纯的神经大概跟平时那耿直又光明磊落的性格有关,不过在有些时候也让人挺头痛的。

「姑且不论剑术方面,至少肢体动作有锻炼的价值。」

「……那是因为你的攻击太疯狂了……」

总之景介豁出了性命。一旦被打中就算不至于丢了小命,也会痛到昏死过去。要是没能成功闪避攻击,至少一定会呼吸困难。事到如今,景介才深深感觉到原来木阴野对自己是那么的温柔。

即便如此,自己还是挨了好几刀。再加上疲劳的影响,身体不断叫苦连天。虽说外伤的部分已经用藏物治愈,不过明天恐怕不是只有肌肉酸痛就能了事。

「你好歹也手下留情一下行吗……?」

「你在胡说什么?奴家已经放轻力道了。」

「你骗人……」

「傻瓜。奴家怎么可能使出全力把心上人打到爬不起来呢?」

说完,枯叶突然害羞似地别开了眼睛。

心脏因为那个小动作情不自禁地怦怦跳,景介连忙在心中摇头。

实在还是没办法坦率地把枯叶当成一般的女孩子看待。对于灰原的思念至今仍牢牢地束缚了景介。

——话说回来,那样叫做有手下留情了?

这不是闹着玩的。如果枯叶所言不虚,那么不管自己再怎么苦练,在铃鹿一族面前照样脆弱得不堪一击不是吗?本来是希望至少不要成为拖累别人的绊脚石——或许到头来仍是徒劳无功。

「练了也是白费,真教人提不起劲哪。」

「那倒也未必喔。」

枯叶温柔地安慰了唉声叹息的景介。

「你目前最优先该做的,就是别让自己再像之前一样只能任人宰割。打不赢亦无妨。等到你学会跟奴家等人过招,至少就有能力抵抗了。」

「唉。真的是这样吗?」

「更何况……你也无须太过担心,不过就你一个人,奴家势必能好好保护的。」

枯叶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一贯的开门见山的表现方式使得景介不知该如何反应。显得十分难为情。

不过,同时也觉得自己是个无能的窝囊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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