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2/3)
「是啊,我是不懂。」
我坐在葡萄棚架上应声道,娜娜伊得意地笑了。
「有你这家伙在,什么紧张感都没了。也罢,刚好适合这种场合。」
「啊啊,这样太好了。」
我答道。
娜娜伊微微颔首,转过身面向奈露莉。
「接下来,微臣要唱的是一首十分下贱的歌。若说这首歌有多下贱呢——」
娜娜伊忽地一跃跳下葡萄棚,「就连被教官骂得狗血淋头的幼年学校新生,听到这首歌也会笑的。」
奈露莉拍了拍手。娜娜伊举步往葫芦田走去。
「就把这些受到殿下慈爱养育的蔓草比喻为王国的尖兵——也就是我们这些『王之子』的新生吧。」
娜娜伊双手背在身后,在田梗间昂首阔步。
「菜鸟们现在十分疲惫。经过一整天的严格训练,终于得以回到宿舍。微臣要这些小菜鸟整好队形,接着训诫道:『这是今天的最后一道命令。等一下我所唱的歌,你们也要跟着唱。我们的前辈唱过这首歌,现在我要传唱下去,所以你们也得给我牢牢记着。』」
她挥舞着拳头将唱起来。那是一首从头怒吼到尾,曲调没什么变化的粗野之歌。歌词是她的母语,听起来好像是什么「你抠你抠」还是「你挂你挂」之类的。奈露莉边笑边拍手。
「没错没错,诺尔柏墦人就是又笨又懒啊。明明跟夏立克人走一样的路,却比夏立克人多喝一倍的水呢。」
歌词内容好像跟什么民族笑话有关吧。
娜娜伊像在阅兵一样,一一停在田里的每株葫芦前,「用腹部发声!」「我什么都听不到!」还加入了怒吼部下的即兴演出。
奈露莉笑得更开怀了。
「啊哈哈哈哈哈,必尔玛特人本来就是一群变态人种啦。」
曲调蓦地加进了其他旋律。
娜娜伊高举拳头,闭上双眼充满情感的高声歌唱。奈露莉一听却原地跳了起来。
「谁是『尿床王女』啊!?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看来真正的民谣都隐含反体制倾向啊。
一曲唱毕,娜娜伊环视眼下那片葫芦田。
「好了,你们这群菜鸟、沙漠杀手、尿床王女的守卫,把这首歌深深刻在脑海里吧。不管是生病的时候、健康的时候,或是在shā • rén的时候、哭泣的时候,尽管开口唱出这首歌吧,不管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只要笑笑就过了。」
说完后,娜娜伊转向王女殿下行了一礼。
我鼓起掌。奈露莉则用力一甩裙摆,表现出此刻她心中的愤怒不满。
「那群士兵胆敢嘲笑王太女!在教育方面根本就出了问题吧,我会好好追究的!」
雷鸣声比刚刚更近了,风中也混杂了潮湿的气味。
没多久,葡萄棚的木头柱子果然染上黯淡的黑色,大颗大颗的雨水就这么迎头打下。
「娜娜伊!快来帮我!」
奈露莉话一说完,娜娜伊立马冲向前,支撑着怯怯沿着葡萄棚木柱爬下来的王女殿下身体。
我脑子里想的全是演戏的事。
嘲笑奈露莉权威的士兵们。
把大奈露莉当成笨蛋愚弄的武士。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即使被俘虏了,依然会讥笑对方的娜娜伊那无所畏惧的模样。
割耳奈露莉与被俘虏的七名新郎之间的关系,每个人的情况应该都不同吧。
说不定我真的写得出来。
这属于我们的剧本。
「雷治,会淋湿的,快点下来啊!」
奈露莉大叫着。她正和娜娜伊站在树荫下躲雨。我沐浴在下得极其猛烈的滂沱大雨中,伫足原地观望这片田地。响雷就像满场喝采似地齐鸣不止。
我向要演出割耳奈露莉新郎的同学们询问了关于他们来到这所学校之前的种种往事。
被俘虏的新郎们都是为了讨伐割耳奈露莉而离开故乡加入军队的人。他们一定也跟我们有着相似的境遇。我们也是从联邦各地来到这里,没有什么共通点却聚在一起。
那七名新郎就存在我们的心里。
「老实说,我真的很烦恼啊。这所学校本身并没有多大的魅力,在异国的生活也令人感到很不安。」
瓦吉抱着椅背反过身坐着,视线在同班同学的身上逡巡,「可是殿下打算听从联邦的决策进八高就读,所以我也只好下定决心了。如果殿下要带我一起去,那我也没有其他选择,因为我无论何时都对殿下唯命是从嘛。」
奈露莉一脸愤慨地摇摇头。
「满脸郁卒跑来跟我说:『没办法了,我要陪着您。』这句话的人是谁啊?我从来就没要你跟着,是你擅自决定的吧!」
瓦吉笑了笑,全然没把主人的抱怨当一回事。
「这就表示微臣跟殿下的缘分很深厚嘛。」
「既然这样,就别说是被我硬逼着来的!」
奈露莉虽然为此发了一顿脾气,但瓦吉的话光听表面实为美谈一桩。好,就决定采用了。
「因为父母是这里的毕业生,所以我从小就一直很懂憬……」
伊=舞这么说。
▽和○又在旁边插嘴:
「他们也是在这里相遇的呢。」
「而且毕业后马上就结婚了,这样的发展真的很让人羡慕耶。」
怎么又扯到那件事了。伊=舞的脸都红了。
「我才不羡慕这种发展呢。就算真的遇到好对象,我也打算等到大学毕业后才结婚。」
为什么要对着我这么认真的解释啊?当我是采访记者吗?
姑且不论这个,前半段提到的「因为父母而结下的因缘」这一点应该可以用在剧本里。伊=舞的故事就以此为出发点吧。
萨嘉大人询问站在黑板前把上一堂课的老师所留下的粉笔痕迹擦干净的卡蜜蕾。
「你又为什么会来八高?各尼多克城也有其他公立高中吧?」
卡蜜蕾头也没回地回应: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别人的故事。」
留下这句话后,她便拿着沾满粉笔灰的板擦走出教室。
萨嘉老婆露出一脸少没事找事做的表情瞪着自己的老公。
我在脑海里的一小角刻上「卡蜜蕾=没什么」的印象,「偶尔对男生就是会有无来由觉得反感的时候」我想到类似这样的设定,到时候视演出状况,再看看要不要把这段加进去好了。
我也认为自己身上没什么故事好说的。
真要讲起来的话,就是全村的人在一夜之间遭到残忍杀害的「血染一月」事件,我把那段禁忌的记忆以记录的方式写在笔记本中,却被表妹看到甚至通报了村子里的政治委员。「写出这种东西是没办法变成一个好大人的」还因此被念了半天,这也没什么。不如说,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教人相当不愉快的回忆。
这样的我来到这所学校,被生长在其他国家那些「拥有什么」的人和什么事都发生过的人包围着一起生活。处在他们之中,想要当一个「一无所有」的存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既普通又不显眼的我却也只能自觉到自己真的「有些什么」。
好比说洁莉学姊被采访的时候。
听说有人在礼堂旁边拍照片,我们就跑去看了一下。
站在草坪上的洁莉学姊被摄影师包围,闪光灯接二连三起此彼落,被吹动的灯泡所带起的声光效果,混杂着一旁的围观者发出的吵闹喧嚣声,简直就像火灾现场。
奈露莉殿下说出了这么一句格言:「世人都该对低俗媒体敬而远之。」并表现出极其厌恶的模样,但包含我在内的十一班成员们还是被难得一见的拍摄景况,还有正在摆动作的洁莉学姊那时尚又可爱的模样吸引,不由自主地往拍摄现场靠近。
原本站在摄影师后方与记者进行采访的「洁莉学姊的跟屁虫」学姊发现到我们的存在,便朝我们挥了挥手。
「快来看看这采访阵容啊。《周刊话剧人》杂志、《自由舞台》杂志,还有《小波》杂志。每一家都预定要把洁莉大人做成封面特辑呢。」
奈露莉打鼻孔发出「哼」的一声。
「还有这个,这是我国的报纸。这篇报导说要以广播直播的方式播出大话剧祭呢。」
洁莉跟屁虫学姊傲慢地在我们面前翻开一页新闻报导,上头印着身穿民族服饰的洁莉学姊超大照片。
奈露莉又从鼻子「哼哼」了两声。
「我们也会造成轰动的。」
我随口应了一句。洁莉跟屁虫学姊却用讥笑的语气回了一句:「哎呀,是这样吗?」
「没错!」
输人不输阵机器人奈露莉机械式地回应。
「我太孤陋寡闻了,都不知道你们那么厉害呢。顺便问一下,是哪家媒体啊?」
奈露莉回答了跟屁虫学姊坏心眼的问题。
「各大出版社!」
「喔,这样呵。」
瓦吉一脸悠然自在的表情,王女殿下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把他给吓醒。
「你个低天线!」
「那真是太好了,虽然我想你们国家的『各大出版社』应该也没多大就是了。」
跟屁虫学姊发出尖锐高昂的笑声,转身扬长而去。
气死我了!人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我像个维新剑客追了上去,从她的背后一跃向前,挡住跟屁虫学姊的去路。
「你刚才说的那几本杂志买得到吗?」
在我严厉的逼问下,她说可以直接从出版社邮寄到学校来,而且跟屁虫……不对,薇菈学姊会先代垫杂志钱。少女时尚流行杂志《小波》每月五日上架贩售!详情请洽询距离最近的书店!
比那本杂志更早寄到的是有够滑稽的奈露莉新闻报。
「奈露莉新闻」是我取的假名,正式名称好像是夏立克什么东西的新闻报我也忘了。反正是用他们那边的母语写的,看都看不懂。
总之奈露莉新闻报很薄,全部加起来就只有四面,其中一面刊的是超级大张的奈露莉照片。与其说是「照片太大张了」不如说「奈露莉的脸太大了」。照片里的奈露莉两手斜斜往上举成y字型,虽是超近特写但没对好焦距所以糊成一片的照片占据了整张版面。
「也给雷治一份。」
奈露莉边说边把印着自己超近特写照的报纸递给我。
这份报纸虽然寒酸得紧,但论起报导速度与遍及本地的配送联网还是令我大吃一惊。果然再怎么腐败,也还是个现代化国家啊。
「这里头写了什么?」
在我的询问下,奈露莉和瓦吉交换了一个眼神,开始用标准本地语翻译出来。
「上面写着:『奈露莉二世殿下,将挑战大奈露莉角色?』」
「都还没得到确切认证就直接登出来了,根本是人云亦云的八卦心态嘛。」
听我这么说,奈露莉却吃吃窃笑起来。
「『虽然还不清楚音乐剧整体是怎样的内容,但会翻唱大奈露莉十多首经典大作,并且殿下会根据本地规格创作新曲(事情通)。』还有这样的内容。」
「他们到底是打哪儿来的情报,还真是败给了大众的好奇心啊。」
奈露莉边说边抓了抓手里的报纸。
我大概也能猜得刭,爆料的家伙肯定就是奈露莉本人。之后娜娜伊也证实了我的猜测。
「我确认过了,殿下的确有在大厅发电报给母国。那间跟王室有密切接触的『夏立克日日日新闻』是不会写一些空穴来风的报导的。」
真搞不懂这把戏的规模到底算大还是小。
「可是,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我直率地提出我的疑问,娜娜伊用一副拜托你动动脑好不好的表情回应道。
「这还用得着说吗?谁叫你想搜集洁莉·洁琉姆哈上的那些无聊杂志啊。」
洁莉学姊?
她跟奈露莉新闻又有什么的关系?
面对搞不清楚状况的我,娜娜伊把另外两份奈露莉新闻塞给我之后就转身走了(这两份应该是传教用跟保存用的吧)。
三只黑白y字型的奈露莉正用认真的眼神凝视着我,感觉实在有点恶心,于是我把三份报纸反招收好带回房间去了。
奈露莉母国传来的回响不只于此。
为了和洁莉学姊对抗,夏立克王国也决定由电台实况转播十一班的演出。
在此同时,大话剧祭的最终版节目表也对外发表了。
喂喂喂,到底是谁啦?在演出流程表的洁莉学姊班级后面乱涂鸦的家伙……才这么想着,就发现那是我们班的表演标题。但这种排列顺序也太过分了吧。把两部原作戏剧排在一前一后演出,不仅会泄漏剧情,也让后出场的班级处于完全不利的地位。
「这种演出顺序完全就是想斗垮我们嘛,主办单位实在太不要脸了!」
▽在大布告栏前气得大吼大叫。你想出来的剧目名称也很那个好吗?
「因为太晚申请只能排最后了,我们班会在午夜十二点开演。」
卡蜜蕾全然不当一回事地开口。
奈露莉则挺起胸脯道:
「是因为考虑到我国的时差吧。」
本地的凌晨十二点好像差不多是那边的隔日早上七点。正准备上班、上学的人们听到我们班的演出实况转播会是什么心情啊……我不着边际地思索着这个问题。
然后,我们还收到了位于各尼多克城的夏立克王国大使馆送来的——大得像是里头装了两个偷渡者的箱子。
箱子里装的是极具年代感的护胸铠甲。
附带的书信上写着:这是割耳奈露莉使用过的护胸铠甲复制品,原本是寄赠在各尼多克城的联邦历史博物馆中。
这副护胸铠甲所蒙上的幽涩光芒,让班上同学无不发出「好逼真呀!」的赞叹。
在众人的注目下,奈露莉得意洋洋地把先祖铠甲的复制品穿戴在身上。
最让人吃惊的是尺寸大小居然刚刚好。瓦吉和娜娜伊则异口同声地:「好像真的大奈露莉从画里走出来一样呢!」赞美这个正在角色扮演的王女殿下。
这副铠甲比我想像中朴素得多。说到割耳奈露莉,还以为会是配备着充满机动性武器的骑兵统领咧。
就算只是普通的轻装备,对现代的徒步王女奈露莉而言好像还是太重了些。她才往前跨出两、三步,就完全无法保持平衡往前哉了个大跟斗。维持趴跪在地的姿势,她大喊了一声:「好逼真呀!」
在两位家臣的搀扶下,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奈露莉主张:
「为了揣摩这个角色,到正式演出前我都要穿着它。」
之后还是一脸鬼样的娜娜伊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才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另一方面,我倒是没收到什么回响,这也是当然的。谁叫我是平凡的本地居民嘛。
有花心思在关注我的动向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洁莉学姊上封面的《周刊话剧人》、《小波》杂志已经寄来了,所以我跑到大厅领信。
在通信委员柜台,除了装有杂志的大信封之外,通信委员还递给我一封一般尺寸的信件。
那是我二哥寄来的信。
我在大厅的接待用沙发坐了下来,直接拆开信看起内容。
给雷治
这是你的坏习惯。不催你就不会写信给我了吗?最近过得还好吗?我是当你很好才写这封信的,臭小鬼。
你要在八高的大话剧祭中登台表演吧?我有个常在《自由舞台》走动的朋友,我是听他说的。
才看了几行,我便抬起头来。没有其他人的大厅里,阳光从靠近天井的窗户洒下来,空气中的尘埃也飘浮舞动着往四周漫散。
我有种不安的感觉。哥哥该不会是想来看我演戏吧……那个人虽是我的哥哥,却有着意想不到的行动力。
你连说都没跟我们说一声,该不会是因为你也要上台的关系吧?
以前也曾经发生过这种事呢。那是你还在读小学时,在才艺发表会上演比目鱼还是韧鱼之类的角色。因为事前都不知道,我们看到还说「那不是雷治吗?」为了看清楚躺在舞台边的你,我们还在观众席中钻来钻去的咧。
我知道你的考量。
我绝对会去看你的,别小看大学生,说有多闲就有多闲啊。
果然……不愧是哥哥,不仅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了解我的人。
大哥那边我也联络过了,不过他因为工作的关系没办法去看你表演。真是可惜。
大哥还要我转告你:「记得要雷治拿出他平常的样子去做就行了。」
最大的哥哥在各尼多克城当老师,他从小就很会读书,相当有人望,也是我们家族的荣耀。对我来说,大哥不单单是兄弟,同时是玩游戏时的领导、父亲的分身、老师,还有最棒的模范。他要是也来看我演戏的话,我说不定会紧张到在开演前就落荒而逃呢。
本来我也打算写信给老妈让她知道大致情形,不过她应该是不会去看吧。八高太远了。还有阿姨们也都在偷偷注意着。
老爹那边我不清楚,连该怎么和他取得联络都不知道。虽然四月时突然跑来跟大哥三人一起吃了一顿饭,他还是没怎么变。总之就是这样吧。
最后来说说我的近况吧。因为朋友说「现在溪流很热门。」我还以为他指的是钓鱼,想不到居然是溯溪。像个笨蛋似的把自己搞得又湿又冷,累个半死回家的时候车子还抛锚真是倒霉死了(你相信吗?那家伙居然有自己的车耶?我们村子里可从来没有出现过那种人哪)。真搞不懂都市人的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不过好开心呀。
哥哥平时虽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一写起信来就变得相当饶舌。不过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不管做什么事都好愉快的感觉。让我也开始有些向往大学的生活了。
「你好像很开心嘛。」
当然开心啊,我要是卯起来读书,就算没办法和哥哥念同一所学校,应该还是能捡到哪间大学——
「你那张笑得有够奸诈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卡蜜蕾靠在通信柜台旁,往我这边看了过来。把我吓得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
「只、只是收到我哥哥寄来的信啦。」
「喔喔,是那个在各尼多克理科大学的……」
她接过自己的包裹后,捡了个我对面的椅子坐下。
「你怎么了?」
「一扯上大话剧祭,就有很多事得处理啊。」
翻过信封确认后,她抬起头来。
「你哥哥要来看大话剧祭?」
「啊,嗯嗯。」
我把哥哥的信塞回信封里,「你那边呢?」
「全家总动员。还特地休店一天,实在有够夸张的。」
「卡蜜蕾家是开店的?什么店啊?」
「洗衣店。」
她急忙噤了声,「……你打算把这件事写在剧本里吧?」
「没有啊,我只是问问而已。」
她目不交睫地盯着我的脸,终于牵起嘴角露出笑容。
「你爸爸是中央政治委员吧?他做的是怎样的工作啊?」
原来如此,这次轮到她来质问我了。
「我也只是听说啦,他好像是在文化保护室工作吧。」
「文化保护室……?」
卡蜜蕾压低了声音,「那是跟防谍相关的组织吧,说出来没关系吗?」
「这件事并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也只是听爷爷这么说过而已。听说他们是一群会奖励告密者和叛徒,不知廉耻两个字怎么写的组织。」
「的确也有抱着那种想法的人存在……唔唔,不过我还是搞不太懂。那应该是一份对联邦很有贡献的工作吧,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做些什么。」
卡蜜蕾话说的断断续续。每次聊到这个话题,对方的态度通常不出两种典型反应。其一就是像卡蜜蕾一样,因为不想扯上关系而立刻转移话题的类型;另一种就是像故乡村子里的人一样,明显地显露出敌意的类型。
「就连家人们也都不知道我爸现在的行踪,听说从我出生到现在,他只有回家两趟而已。其中一次是我爸从他上班的地方把海濑标本送到我读的小学,同学们还谣传我爸被关在北极的收容所里呢。」
看到我笑了,卡蜜蕾也配合地勾起笑容。
「因为是那样的村子,我跟两个哥哥从小就被孤立。回想起来,我们三个人好像就是彼此的玩伴吧。」
「我和哥哥姊姊的感情也很好,我是五个兄弟姊妹里最小的。」
卡蜜蕾稍稍放松了脸部表情,「我们五个人总是霸着一条小暗巷,不管对方是再怎么恶劣的死小孩,只要我们五个聚在一起就不会输。因为我们的父母是移民过来的,就是会有人想藉此嘲讽我们一家人。我们五个兄弟姊妹会把那些家伙叫出来,朝他们身上丢石头,把他们推进洞里。都做出这么夸张的事了,居然没有人因此受重伤还真是不可思议啊。唔,在其他人眼中,我们恐怕才是最恶劣的死小孩吧。」
我们在昏暗的大厅里互相聊着故乡的种种。积着深雪的山间小道、在冬天里排出暖呼呼热气的洗衣机、包得厚厚的孩子们成群结队上学、三角公园的决斗、马厩的气味、衬衫专用浆的香味——
「不过我从小到大的经历实在是很平凡又很无聊啊。」
卡蜜蕾仰头望着宽广的天井。
「因为这就是你跟我的生活啊,要是说平凡,那故事也就到这里结束了。若奈露莉说自己是个很平凡的普通人,你一定会觉得她在说谎吧?可是就她本身来说,也不觉得她自己的存在有多么不可思议不是吗?」
听我这么说,卡蜜蕾脸上不由得漾开苦笑,模仿奈露莉的口吻「那啦——」叫了一声。
各班级的舞台排演必须在指定的时间内进行。
夏天近了,太阳西沉的时间也越来越晚。站上被强烈灯光照亮的舞台,可以窥见浮现在浓浓深紫色天空中的高塔剪影。
「不行!」
奈露莉大喊,「你可是我的新郎啊!」
瓦吉单膝跪地,将手抵在胸前。
「不管陛下再怎么伟大,我也发过誓要对王女忠诚了。除了她,我不会遵从任何人的命令!」
「这个人、是、忠义之士。」
饰演侍女的米卡走到两人之间。
奈露莉摆出了一脸苦涩的表情,转过身去双手环胸。
「还是辩不赢忠义之人啊。也罢,随你高兴吧!」
「好,先暂停一下~」
跟其他同学一起站在舞台下观看排演的▽把剧本卷起来走向舞台。
「瓦吉,再多放点感情进去。这可是拒绝割耳奈露莉对你求婚的场景啊。心里怀着或许会被处死的那种恐惧,给我做出战胜恐惧已经有所觉悟的表情来。」
「太难了啦。」
瓦吉歪着头喃喃出声,「反正从观众席又看不到我们脸上的表情。」
「看得到唷。」
伊=舞回应道。
「连表情都做不出来,你有办法拿出逼真的演技吗?大蠢蛋!」
娜娜伊破口大骂。
奈露莉借了米卡的道具小扇子扇风。那身铠甲实在太重了,排演才刚开始没多久,她已是满身大汗。
我们围在剧本周围,开始讨论瓦吉的演技。
「要不改个动作吧?」
「再多靠近舞台前缘一点,对着观众诉说怎么样?」
「不对,我觉得应该要多一点压抑情绪的感觉……」
「因为情绪太猛烈,让他从领口把衣服撕开怎么样?」
「我觉得奈露莉好像也有一点问题。」
喔唷,真是客观的意见。才想着呢,转头往出声的方向一看,赫然发现竟是洁莉学姊站在那里。
「嘎啊,洁莉·洁琉姆哈!」
舞台上的奈露莉跳了起来大声嚷嚷。
「哎,让我演一下奈露莉的角色吧。站在那边的那个,你就跟刚才一样演新郎。」
轻瞥了面面相觑的我们一眼,洁莉学姊纵身一跳,跃上本地特有的及膝高舞台。
「稍微清空一下场地。」
她摆了摆手把奈露莉和米卡赶开,「从歌曲结束的地方开始,准备好了没?」
「好、好了。」
许是出于仆人的习性,瓦吉乖乖遵从了学姊的命令。
奈露莉用力一甩裙摆,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输给已经准备好演出的洁莉学姊所释放出的无言压力,她只好把那张气鼓鼓的丑脸能量对着我们发射。
「唱得太好了!」
洁莉学婶所饰演的割耳奈露莉朝观众席踏出一步。那声音太过宏亮,竟教人有种校园内的其他声响都在瞬间消失的错觉。
「我最喜欢好歌了。就赐给唱了好歌的你一个奖赏吧。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那么,陛下——」
瓦吉单膝跪下,「请把我送回在战场上分别的王女身边吧。」
「不行!」
洁露莉转过头来。明明她身上穿的只是学校制服,却比穿着铠甲的奈露莉更为沉稳威严,每个动作也都相当到位。
「你可是我的新郎啊!」
瓦吉被这股气势震慑到无法出声,但随即又将高昂的心意诉诸言语喊出。
「不管陛下再怎么伟大,我也发过誓要对王女忠诚了。」
瓦吉用强而有力的目光迎战洁露莉的注视,「除了她,我不会遵从任何人的命令!」
洁莉学姊吁出一口气,举步走到瓦吉身边。
「刚才表现得很好,别忘了这种感觉喔。」
瓦吉慌慌张张地起身,「谢、谢谢您的指导!」还向洁莉学姊鞠了个躬。
「奈露莉也懂了吗?你得好好理解奈露莉的心情才行唷。」
「只要是我演的,那就是奈露莉!」
奈露莉挺直了身体大叫。
听到她的回答,洁莉学姊不由得蹙起眉头。
「你真的有读过《dòng • luàn》吗?同一位作者的《割耳奈露莉之乱》呢?那几本虽然是历史小说,但你有仔细了解过吗?你除了会大喊奈露莉的名字之外,其实根本什么都不懂吧?」
学姊严厉的指责让奈露莉不禁畏缩。
「那么以后也要请你们多多关照了,大家都要加油喔。」
洁莉学姊朝我们挥挥手走下舞台。我们对着她离去的背影深深一鞠躬。
「洁莉学姊果然很厉害呢。」
「不管是动或静,都张弛有致呢。」
「她是什么时候记住台词的呀?」
「我觉得好像真的惹大奈露莉生气了耶。」
站在舞台上的瓦吉笑着说:
「只要是奈露莉,你不管对象是谁都无所谓吗!?」
奈露莉却责备起自己的仆人。
「奈露莉还是得由奈露莉来演才行。如果是洁莉学姊的奈露莉,我们根本没有理由拒绝她的求婚嘛。」
被我这么一说……
「比奈露莉更像奈露莉的奈露莉是什么鬼东西呀!?」
奈露莉就像颗陀螺似的原地转个不停。
就在这个时候,舞台的屋顶也搭好了。
一入夜就开始进行投射灯的测试,映出了另一头的塔之森。
学校里到处都充满了祭典的气氛。
学生们的话题也总是绕着这些事打转。
引来最多关注的当然就是哪个班级会得到优胜,但其中也有目击到深夜的外环路上有个小小镜甲武士到处徘徊游荡这种不舒服的谣言。区隔日常与非日常的那道高墙似乎正缓缓崩坍解体。
都菖蒲的花期结束后,我的心头感到一阵空虚,甚至无心去照顾其他花朵的生长情形。双脚原本应该好好踩在地面上的,但我总有种自己正慢慢飘浮起来的错觉。黄昏时刻,我们在照明灯下进行个人部分的排练,光是想像着站在舞台边缘与升到半空高的其他同学,就能发出平常绝对喊不出的音量,连原本声音传达不到的地方似乎都能准确地传达。
老爸寄了电报来,说大祭当天会过来看看,还叫我别把这件事泄漏出去。我照着信里的吩咐把信纸撕个稀巴烂丢进废纸篓里。我有好多想说的话,但还是决定闭上自己的嘴巴。因为只怕一开口,就会被有心人解读成另一种意思。
舞台排演渐入佳境。
管弦乐队派来了由一年级紧急组成的铜管乐队,已经抵达乐团区了。目前所排演的正是全剧最高潮迭起的真实夫妻相会桥段。
看着相拥的两人,奈露莉气得捶胸顿足,沉重的铠甲也发出喀沙喀沙的声响。
「哼,这也没办法,约定就是约定。乐师们,奏乐吧。祝这对年轻的璧人从此能展开全新的生活。」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共结良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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