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3)
『呃————飞机为什么可以飞啊?』
然后唐突地问出了根本性的问题。
「呃,原理应该在透过机翼产生的气流上,要说明会有点长,有需要吗?」
『如、如果机翼折断会怎样?』
「失速坠毁吧,当然,引擎停止也是一样。」
『这不是很糟糕吗!』
「……是很糟糕,但我想以我们的状况来说要顾虑的应该不是这个。」
——应该说,从她的语气之中可以察觉到的急迫来看。
「裁决者,你该不会是害怕搭飞机吧?」
『是!』
回答得很有活力。
「这样啊……虽然遗憾,但请你忍忍,应该说,已经无法停下了。」
『呜呜,我知道,我都知道——』
尽管知道,但会害怕就是会怕,会讨厌就是讨厌。齐格思索了一下,说出应该可以稍微安慰她的话语。
「很快就会结束了……当然如果你要说空中花园浮在空中你也不行,那就真的要命了。」
『啊,那个没有问题,因为那个是透过魔力运行的。』
从齐格的角度来看,透过魔力运行反而不可相信,因为机械不会犯错,机械只会疲劳,只要以正确的顺序将正确的机械正确地装好,它们就只会依循物理法则运转。
但说起来,十五世纪的人会觉得机械远不可信也是事实。在那个年代,金属会破裂、损毁是常识,人类花了几百年时间打造出坚固的金属,让材质强度提升到可以承受精密的飞行——但外表看起来并没有差别。
「你是否该多相信一点人类与人类打造出来的科学技术呢?啊,由身为人工生命体的我来说这个也怪怪的就是……」
齐格这番话似乎有些出乎裁决者意料,只见她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才感叹地轻轻呼了一口气。
『……说得也是,得去相信人类打造出来的事物。飞机之所以能飞,就是不仰赖魔力的努力结晶。这么大的钢铁团块能够飞翔天空,真的是奇迹!』
「嗯,虽然你可能还无法全盘信任,但能够理解真是太好——」
声音突然中断。
「裁决者?」
『请叫骑兵准备。』
鹰马发出威吓般的嘶声。
「——哟,到此为止。主人,来了喔。」
听到骑兵严峻的声音,齐格让自己再深呼吸一口气,空气仿佛要烧起来一样。人工生命体敏锐的嗅觉,已察觉到彼方庞大的魔力之涡。
「好,主人,上来吧!」
骑兵轻拍鹰马的脖子,身手轻盈地跳上去。齐格紧紧握住骑兵伸出来的手。
§§§
神殿宝具「虚荣的空中花园」本身就已经够奇特了,其中又属收纳了大圣杯,设有「祭坛」的地下更加是个奇怪至极的场所。
首先,面积明显异常。从空中花园本身的大小来考虑,明明就不是一望无际的广大场所,但即使习惯黑暗的双眼也无法看见此处的尽头。恐怕是因为施加了什么魔术,扭曲了空间所致。
整体来说呈现钵状,但中央部分则是一处扁平的场所,然后从以红砖打造的宽敞楼梯往下走到中央,强抢过来的冬木大圣杯就飘浮在这里。
那朦胧地散放着蓝白色光芒的模样,就像被召唤到这个空间里的月亮。
而更令人赞叹的是这个地下空间的天花板……也就是算是「天空」的部分。
天花板上充满了「水」,是一座「颠倒的湖泊」,上头开着蓝、红、黄等颜色鲜艳的睡莲——有如一片虹彩天空。
这是「虚荣的空中花园」中上下颠倒的概念造成,水会从天花板往更上方「流去」,而这些水则会汇集到谒见厅,填满其天花板。
也就是说,祭坛与谒见厅透过填满水的天花板彼此连结,实际上已经搞不清楚究竟哪边才是地下了。
「哎呀呀……不管什么时候来,知觉好像都会错乱啊。」
「红」术士〈莎士比亚〉仰望天花板苦笑说。天空偶尔会产生波纹,或许是因为充满在大圣杯内的魔力造成。
「红」术士——莎士比亚生活在已经无法公然眼见神秘的时代,几乎与萨满向信仰对象祈祷引发奇迹,或者著名魔术师偷偷让人看到的不可能现象无缘。
尽管他的著作之中理所当然地出现了会说出预言的魔女和诅咒之类——但那些都是莎士比亚径自想象出来的产物。他的想像力没有极限,天马行空到可怕。
所以,他会因这空间而惊讶实属异常。说起来,考量到这座空中花园和大圣杯的异常性,也难怪他会这样了。
言峰四郎站在地下中央,正上方就是大圣杯的位置。
看到术士之后,四郎轻轻挥手迎接他到来。
「那么,术士,我的宝具已经准备好了。」
「好的,主人,我的宝具也已调整完毕。」
天草四郎时贞的宝具——「右手,恶逆捕食〈righthand-evileater〉」、「左手,天惠基盘〈lefthand-xanaduatrix〉」。
「红」术士的宝具——「开演时刻已至,给予此处如雷喝采〈firstfolio〉」。
两者的宝具并非神赐与英雄的武器,也不是经历冒险后获得的名马。
天草四郎的宝具,是将少年授与人们的奇迹具体化后的产物。
「红」术士的宝具,则是他生前无法撰写的「书本」,无论如何,这都只是他所编织的传说升华版。
无法对抗军队,更不可能攻陷城堡。如果要以使役者的概念来判断,这两位毫无疑问属于三流。
然而,于这个瞬间——只有两人的宝具交会时,一切价值将会翻转。
如果拥有圣剑或神枪,应该能够破坏大圣杯。
但是能够支配大圣杯的,在参与了这场圣杯大战的使役者之中,只有这两位。
「『线』已经连上了,你所提供的魔力补强了这部分。」
实际上,言峰四郎以主人身份供应魔力的对象只有「红」刺客〈塞弥拉弥斯〉一位,其他使役者都只是掌握了身为主人的基干,魔力则借由强抢之际连线上的大圣杯提供。
光是连结大圣杯就花上了不少时间,那并不是执行一次就可以完成的仪式,从强抢之前他就花了好几天评估手法,并获得身为使役者的刺客协助才得以成功供应魔力。
姑且不论铸造大圣杯的三大家之一,为炼金术大家的艾因兹贝伦,区区一个魔术师的达尼克若想调校系统,所要花费的时间恐怕要以十年单位来计算。
不过艾因兹贝伦和达尼克都没有调整过圣杯本身,而只是修改了系统。也就是说,只是启动了原本便具有的功能,或者做了些微改良罢了。
这可以说成是打开或关掉开关。而现在四郎准备进行的,则是从根本上就与其不同的工作。
说白点就是装一个新的开关。不是调整系统,而是追加系统,将大圣杯重新打造成合自己用的形式。
使役者是透过大圣杯召唤于世,因此要重组大圣杯本身与其说危险,根本就是疯狂,即使做好万全准备也一样。
所以对四郎来说,这才是真正的战役。过去的作战只是打下基础罢了,即使失败,还是有下一个方法可以补救。
但现在要做的这个没有,一旦失败,四郎就「玩完了」。四郎玩完了就代表一切将回归虚无——救赎人类的计划毁了。
四郎的手之所以微微颤抖,绝不是面临作战的兴奋所致,而是一旦失败,一切就要结束的恐惧造成。
「——即使如此,主人〈你〉还是在这里。」
「嗯,六十年之间不断思考、烦恼的结果,让我选择了在这里。即使害怕,我也不后悔。那么术士,请准备——在那之前。」
「哎呀?」
四郎朝术士伸出一只手,令咒散发淡淡光芒。
术士的脸立刻抽搐起来。
「……主人?」
「术士,我打从心底尊敬、信赖身为作家的你,所以我理解,你一定『会想写悲剧』,因此这是必要的行为。」
四郎堆了满脸笑容消耗令咒。
「以令咒命令之。术士,『别写有关我的悲剧』。」
「唔……!」
消耗的令咒以仿佛锁炼的感觉牢牢地缠住「红」术士。
因为令咒不仅能限制使役者的肉体,连精神都可以强行封锁,所以才是马奇里打造出来的绝对命令执行权。四郎不是禁止「红」术士背叛,而是限定他不得撰写悲剧,导致令咒能够更强硬地束缚他。
「主人……这作为太过分了。你好残酷,真的太残酷了。」
「红」术士大大叹息——也难怪。
「不,所以我才说了,我很信任你,你就是想写悲剧。不过,如果我这样逼问你,你就不得不说谎,所以我才一次也没问过你『是不是打算写悲剧呢?』之类的话……只要我不问,你就不必说谎。」
尽管低声shen • yin,「红」术士也不得不认同这点。要是他说他没打算这样写,那就是说谎。他也想过还是不要写吧——然而一旦面对这样的状况,手中的笔就会「擅自往悲剧的方向前进」。要避免这个状况发生,就必须打从一开始便决定要写一出喜剧。
「红」术士夸大地叹息,耸了耸肩。
「如果有必要,我就接受吧。毕竟『患难的益处是很妙的〈sweetaretheesofadversit,〉,像是一只虾蟆〈whichlikethetoad,〉,丑而有毒〈uglyandvenoo〉,但是头上偏顶着一颗珍珠〈wearsyetapreciojewelhishead〉』啊。」
「谢谢你,虽然我认为限制当代名作家写作类型的行为相当失礼就是了。」
「呵呵,名作家什么的太抬举了。若你能读过我的著作再这么赞赏——」
「啊,其实我基本上读完四大悲剧了喔,所以才决定使用令咒。」
「……这样啊。」
「红」术士不禁抱头觉得真是糟糕,或许之前不该建议他阅读自己的作品……不不,要有人读才能算是作家啊。
说来这个少年已经亲身体验过最糟糕的悲剧了。仰慕自己的三万七千人遭到惨杀,自己也因此丧命,然后从那里爬起来,接着准备上演逆转。
那么——现在他得继续往上爬。即使神容许他在这里失势,身为作者也不可原谅。
「主人,我答应你,会使出浑身解数写成你将迎接幸福结局,而不是悲剧下场。」
「很好……那么,我们开始吧。」
『——很慢耶,吾还在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动工啊。』
「红」刺客的念话透露不满,连「红」术士〈莎士比亚〉也听得见她的声音。四郎仰望天花板,笑着说:
「抱歉——现在要开始了。」
『若有什么万一就会舍弃阁下,行吧?』
术士身上窜过一阵寒气,心想这刺客真是恶毒不留情,完全看不出任何情感在内,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使役者该对主人说的话。
「当然,必须如此。」
……然后更可怕的是四郎对此发言的回复,面对这般不留情、不通融的话语,他回复得也太过爽快。
这并不是他知道自己的使役者「不会这样做」才安心。「红」刺客可没有这么天真。若真的有什么万一,「红」刺客会切割掉他,选择保身吧。
会毫不犹豫舍弃主人的使役者,以及欢喜接受这样结果的主人,到底哪一方更是疯狂呢?
『很好。那么四郎,开始吧。只许获胜,不准失败。』
言峰四郎打从心底感谢这依然不带任何情感的话语。
「——刺客,谢谢你。」
言峰四郎轻巧地脱下圣带与斗篷,接着脱掉牧师法衣和内衣,裸露出上半身,黝黑的皮肤上布满无数刀伤与烫伤的痕迹。术士认为,与其说这身体丑陋,更给人一种充满哀凄的感觉。
上半身赤裸的四郎举高双手,仿佛宣示大圣杯乃囊中物一般张开手掌。
两条手臂充满与带着淡淡光芒的令咒不同的光辉——言峰四郎启用宝具。
「那么,由我先开始。」
四郎踏着优雅的脚步,朝固定在空中的大圣杯前去。术士目送着他过去的途中,好似看到以尸体堆积出来的幻影。
那些信仰与土着不同教义、因跟随天草四郎时贞而灭亡的牺牲者们就是材料。即使遭到践踏,尸体们也不会悲伤,甚至明显地因而喜悦。
他们打从心底感谢自己能够成为拯救世界的弃子——这是幻觉,尽管是幻觉,但过去的尸体们若知道现况,应该还是会得到同样的答案吧。
「红」术士如是想。
四郎边往天顶、往大圣杯走去,边想着关于这十七年的人生,与超过六十年的人生。
献上一切活了过来,抱着将牺牲一切的觉悟活了过来。
现在,几十亿条善性〈生命〉压在自己的双肩上,这实在太过沉重,甚至就要被压垮,但四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痛苦。
——怎么可以认输。
四郎踏出一步,顺着供应魔力时连上的「线」,连结大圣杯——
瞬间,世界掀起。
存在转眼间溶解,有如沉入睡眠前的舒适,而且还会永远持续下去。被某种柔软感觉包裹,不断沉沦——下沉、下沉、下沉。
无论怎样的恶意,在这里都会消逝吧。
无论怎样的杀意,都不会杀害任何人吧。
幸福、和平、快乐、秩序、清静融为一体的那个,就像以全身畅饮甜美的牛奶。
脑部停止活动。
脑部不需要活动了。
不需要思考,甚至不需要本能,所以溶解。溶解后化为一体,变成什么也不是,只是单纯的甜美牛奶————
「……碍事。」
四郎非常干脆地拒绝了这极致快乐。尽管因双臂迸出的强烈痛楚而绷起脸,但他也同时安心了。
为了供应魔力而连接的时候,四郎几次接触了「这个」,也明确地理解若全身沉浸此中,恐怕会无法思考,只能溶解进去。因此,他让双手记住了痛苦,重现的痛苦是他曾尝过的绝望——以及超越绝望的漆黑愤怒〈rage〉。
言峰四郎不原谅人类,他无法原谅人类的恶性,甚至连善性都不原谅。善与恶、欲与情,因为拥有这些相反的情绪,人类才会是永远在没有结束的螺旋上打转的生物。
……他不能原谅。只要有这愤怒与痛楚,四郎就能够抗拒这点程度的舒适。大圣杯内部,仍有完全没有沾染任何事物的庞大魔力席卷。
尽管身处大圣杯内部,仍能确立「自我」,这就是第一道考验。
走马灯般的景色在四郎周围旋转,让他联想起快转的胶卷。
景色似乎是艾因兹贝伦的历史。起源在远远的两千年前,而开始于一千年前,梦想着完成圣杯,不断反复各种尝试与错误的一族。
他们将许多残忍行径认定为善,抛下了许多挫折。这已经不是能用偏执来带过的作为,甚至更接近圣人的行脚之旅。
这之中没有喜悦,只有愚蠢地与绝望交战的日子。长达一千年,说起来让人觉得疯狂,但也只是单纯地重复再重复。
尝试与失败、挫折与重启,连到底是往前还是倒退都分不清楚,仍不断走着。
四郎老实地赞叹——同时苦笑。
被并非艾因兹贝伦一族的自己认同,他们只会感到麻烦吧。
何况,这个人还强抢了他们所打造的大圣杯,就更不用说了。
确实令人无比感慨——然而,这些景象就只是这样罢了,他默默地等待快转胶卷中断。
蓝白色光芒再次覆盖世界,一个大意就会融解,所以每一秒都必须确认自身存在。
方向性未定,目标是大圣杯的起点,强烈地怀抱着此一意志,迈步向前。
原本大圣杯是以回收了英灵灵魂的的小圣杯为火种启动,一旦启动之后,大圣杯本身便会产生魔力。启动时需要七位——但现在小圣杯并没有累积英灵灵魂。
遭到穿孔的小圣杯被封印在失去上下概念的庭园小房间里,永远泄漏着魔力,无论怎样灌注英灵灵魂进去,都会从孔泄出,而泄出的灵魂甚至无法依循重力,只能不断被小圣杯收集,再次由孔泄出。
在「黑」剑兵〈齐格菲〉、「黑」枪兵〈弗拉德三世〉、「黑」狂战士〈弗兰肯斯坦〉、「黑」术士〈亚维喀布隆〉、「黑」刺客〈开膛手杰克〉、「红」狂战士〈斯巴达克斯〉已经败退的现在,只要再有一位使役者败退,小圣杯便会作为火种启动大圣杯。
如果破坏了小圣杯,大圣杯有可能会察觉到异常而引发某些故障。话虽如此,若放着不管,在改写系统之前,大圣杯就会启动。
一旦大圣杯完全启动,就没办法下手了,所以不能让它启动——现在还不行。
言峰四郎不是魔术师,但毕竟他有六十年的岁月,可以说他已经澈底熟透了圣杯战争及与此相关的魔术知识。
原来如此,大圣杯真可谓达到神级的终极愿望机,缜密地组成到甚至可说异常的系统,将会凭借足以实现主人愿望的魔力——到达■■■■。
但尽管它如此巨大、如此神秘,又是万能的愿望机——究其本源,这个大圣杯将会指向一名女子。
女子名为羽斯缇萨·莉兹莱希·冯·艾因兹贝伦,就是成为大圣杯核心的艾因兹贝伦当家。
舍弃自身性命,将一切献给实现奇迹的冬之圣女——这里就是言峰四郎的目的地。圣杯的机能全部掌握在她手中。
传说有将人类作为祭品打造而成的武器,将少女投入融化的铁之中,对武器施予合乎魔剑之名的咒术性强化〈enchant〉。
但大圣杯与这类的不同,并不是先有所谓的大圣杯存在,然后将圣女奉献给它,而是冬之圣女〈羽斯缇萨〉先存在,然后「她成为了大圣杯」。
没错,大圣杯既是万能的愿望机,也是艾因兹贝伦为了重现失落的神秘而打造的巨大魔术回路〈管道〉。
一般来说,魔术师使用魔术需要三样东西。魔术基盘、魔术回路,以及魔力本身。魔术基盘说穿了就是最根本的系统,魔术师经由魔术回路这种路径产生魔力,然后遵从基盘发动魔术。
几乎所有的魔术都遵循这样的形式。
而即使是这个大圣杯也一样,若说这巨大的圣杯是魔术回路,就可以利用从灵脉吸取的魔力以实现各种各样奇迹。
万能愿望机这个俗称可不是说着玩的,大圣杯就是蕴含了如此庞大魔力,极其精密的存在。
但是天草四郎时贞知道,这个大圣杯「公正无私」,羽斯缇萨的人格已经消失——只有魔术回路还在。
从外,无论想要许下什么愿望,大圣杯都会全部加以实现。那么,若四郎从外高喊拯救所有人类,救赎就会实现吗?
——当然不是。
大圣杯「做不到做不到的事」,所以四郎才要赌命侵入大圣杯。大圣杯也有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既然如此,就只能从内部改写强制使其成立。这是一般的圣杯战争绝不允许,调整大圣杯本身的行为。
而天草四郎时贞打算挑战这点。
如果愿望无法实现,那「错的就是圣杯」,所以只需要纠正它就好。
四郎迈步,在这尽头——一定有他追求的事物存在。
§§§
主人闯进大圣杯内已经过了几小时,恐怕还需要相当程度的时间吧。所谓大圣杯是琢磨到神级的艺术品,而四郎想要改写它的基础部分,自然不是一点点时间就可以完成的工作。
术士总之先回到自己的书房,继续埋头写作,这时「红」刺客〈塞弥拉弥斯〉的念话传了过来。
『术士,主人已闯入了吗?』
「嗯,魔力方面有变化吗?」
『无。供应我等的魔力与储备在这空中花园的魔力都没有什么变化,应该就是即使大圣杯的另一头是另一个世界,因果线〈le〉也不会轻易断绝的意思吧。』
四郎唯一担心的,就是在他闯入大圣杯内部时。
如果陷入与世界断绝的状况,一切就会立刻出问题。
「那么,吾辈这就继续写作了。」
『术士,慢着……吾要问一件事。阁下、吾主期望的结果是荣耀?或失势?』
听到这句话,「红」术士〈莎士比亚〉在千钧一发之际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爆笑。
「当然是荣耀啊。」
『虽然阁下该知道,但保险起见还是说一下,若因为阴错阳差,阁下著作导致这计划失败时,阁下可得负起责任——痛苦地。』
「女皇陛下,这点请安心,方才主人才刚以令咒提醒吾辈。哎呀呀,真是遗憾至极…………不,当然吾辈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撰写悲剧的念头,完全没有啊!」
『……哼,小丑〈术士〉的发言不值采信。术士,听好了,阁下身为作家的价值,只存在于阁下撰写的书本之中。若吾判断该书对我等并无益处,吾容许阁下存在的理由便已消失。』
这好像被食虫植物缓缓吞掉的感觉——术士心中暗暗如此认为。
要是一个回答错误,就会在瞬间被融解咀嚼。论残忍程度,「红」刺客恐怕是此次圣杯大战的翘楚。
按「红」术士所见,「红」刺客恐怕随时都锁定了包含主人在内的世上所有存在,打算伺机悄悄杀害。这虽然不是基于杀意,而是一点点的恶意罢了——但她会观察各种言行举止、雰围,只要判断对她有所不利,便会毫不犹豫执行暗杀吧。
骑兵和弓兵对刺客敬而远之的最大原因也是这点,当然她身为女皇,乃掌权方这也是理由,但根本上来说她就是想要杀害所有人,要好好相处真的有困难。
所以那两位才讨厌她。立场中立的枪兵〈迦尔纳〉当然也应该察觉到了女皇的习性,只不过他可能认为「就是这样」并接纳了这点。
而按照术士〈莎士比亚〉的认知来看,女皇这样的行为是「理所当然」。
远比自己更高高在上的女皇肯定不是弱者,毫无疑问是绝对性强者。靠着拐骗各式各样存在活下来的女人绝对轻忽不得,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
「身为宫廷小丑,还是想尽全力主张一下生存理由啊。吾辈的著作、吾辈的书籍『肯定』不完美,但也因此才会是美妙的故事啊。」
『「不完美」?难道不是完美吗?』
「亚述女皇啊,这是当然吧。完美的存在、完美的人类、只由秩序与逻辑构成的完美故事什么的——『一点也不有趣』!『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没有真情〈ysaddays,wheniwasgreenjudgent,ldblood〉』!吾辈的故事就因为不完美而美丽,因为不完善才是纯正的娱乐。失败会死?无所谓啊!就是有机会失手,所以必须补偿!『正因如此』,吾辈才要奋起写出杰作。」
『哎,明明透过念话,但阁下的声音大到吵人啊!再重复强调一次,不许失败,一定要把四郎——天草四郎时贞的故事写到最后。』
术士闻言勾嘴一笑,丢出从之前就想问的问题。
毕竟现在主人不在,是让她说真话的绝佳机会。
「那么,请容吾辈提个问题。女皇陛下,您觉得哪样比较好呢?让我等主人达成夙愿好,还是『践踏他的夙愿才好玩呢』?」
——刺客稍微出乎意料般停止了呼吸。
『当然是达成吧,使役者是服侍主人的存在啊。』
「……哎呀。」
术士的回答之中明显带着不满。
现在残存的使役者之中,毫无疑问乃最弱小的他〈莎士比亚〉却天不怕地不怕。
「吾辈不想听到这种表面的回答!刺客,你究竟想不想看到破灭?来,快回答!」
术士再度问道。被锋利话语进逼的「红」刺客,认知到这是小丑才会提出的正经问题。
那么,女皇〈塞弥拉弥斯〉也该真诚地回复。要是说谎,就会堕落成小丑以下的存在了。
家臣不在此,便只能托出自身真心话。奇妙的是,她认为这是非常需要勇气的行为,但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对象,对方也不是撒个娇就会放过自己的人。
集中精神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脱下层层披挂的虚伪外衣——女皇挤出了真相。
『——吾不否认想看的念头。毕竟吾对善良或宽容等没兴趣,是喜好破灭与绝望的女人。吾看过炫耀权势的王丢脸地失势,也看过勇猛将帅因恐惧而绝望的模样,但至今仍未看过圣人绝望,因此想看,这是不争的事实。』
「红」刺客轻声笑了,术士以保持沉默来催促她继续说下去。小丑时而必须忍耐着听王说话。
『然而,吾还想看看一样东西,就是那个男人打从心底想看到的风景。救赎人类。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认为他正常,无论怎样的英雄和圣人都放弃了的景象。吾可也是居于上位者,看过了意外、绚烂、丑陋、清廉各式各样事物——却从未看过这个。或许很无聊,也可能即将迎接枯燥无味的无趣结局,然而——不先看到,就不会知道。』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女皇阁下不是基于对主人的忠诚,而是基于纯然的好奇心想看看这样的结局了。」
『没错,当然吾心中也有「支配」这般愿望。但更重要的——目前吾期待着那个男人会前进到何方,能让吾看到些什么。』
简直就想讨玩具的小孩啊——术士勉强吞回了这句话,要是说了恐怕会被杀。
『你似乎想说什么不敬的话,但真亏你这样多嘴的男人能忍住,看在你保持沉默的份上,原谅你吧。』
一阵断线的感觉闪过脑海,术士想起自己漏了一件该询问清楚的事。
「糟糕了,应该要问清楚是否能加写女皇的恋爱故事啊。好了,该怎么办呢——好吧,顺便写写好了,这会很受欢迎,毫无疑问会受欢迎。」
莎士比亚从怀里掏出纸张,简单扼要做好纪录。
「女皇坠入爱河了」。
而莎士比亚准备再次开始认真写作。
身为天草四郎时贞的使役者与之连结的他,只要主人许可,就能巨细靡遗地一一记录下周遭的状况与天草四郎的心境。
也就是说,对主人而言,自身想法将完全泄漏给他知道,若是一般主人,基本上不会同意。
——而当然,言峰四郎不是一般人。
毫无疑问,莎士比亚是世界上最出名的剧本家。召唤他为使役者的人,都将面临终极抉择。
不仅自身的思考、爱好,以及人生将被他搜刮,甚至可能被他写进故事里面。
若能接受这些,莎士比亚将高声赞颂这段非凡人生吧。
而故事将升华为宝具,无论怎样荒诞无稽、乱七八糟,莎士比亚的笔「甚至能干涉现象」,不可能的事情「只是无聊罢了」,但若作家相信它有趣便可倒转因果。
写、写、埋头猛写。
天草四郎时贞在大圣杯内部遭遇各式各样苦难,过往的父亲、过往的母亲、发誓同在的伙伴们。
他们都将诉说。
拿起剑,尽管挥舞吧,我们有这样的权利,我们有义务复仇——
尽管苦闷,他仍继续前进。
若伙伴无法打动他,那么敌人呢?
笑着残杀、蹂躏、澈底凌迟他的伙伴,是这个世界的恶性肿瘤〈癌〉。那是令人足以看破人类手脚、失望的存在——
面对这样的他们,天草四郎——
「……唔喔?」
突如其来的震动让「红」术士〈莎士比亚〉停笔。时间是深夜零点,在这种状况下的突然震动——理由只有一个。
「来了吗,圣女啊!」
「红」术士呵呵大笑,站起身子奔了出去。
「这是跟时间赛跑,但我们的主人可是牺牲睡眠,跳过时间赶着喔。即使赶上了,保护我们的可是无敌之剑与不屈之盾,还有如金刚石般坚固的城堡。好了,你们该如何是好?」
§§§
几乎同一时刻,「红」刺客〈塞弥拉弥斯〉在王座上睁开眼。
「——嗯,来了啊。」
虽然是迟早会来的敌人,但似乎略显迟了点。不是花了比预料之中更多时间准备,不然就是有其他理由。
无论如何,都没有差别。
「弓兵、骑兵……来了,出马迎战吧。吾不知他们用了什么飞行手段,但都不是能熬过我等攻击的玩意儿。骑兵,用阁下那可以遨翔天际的战车毁了他们。」
骑兵带着奇妙情绪,回应传递过去的念话。
『啊——要是能毁我是打算毁啦,但我想应该要花点时间喔。』
「……什么?对方准备了那样大费周章的术式来吗?」
『你看了就知道。』
这句话让「红」刺客将外界景象投影到天花板上——不禁哑口无言。
「这什么————?」
因为圣杯赋予的知识,所以「红」刺客也知道所谓飞机是怎样的存在。渺小的人类为了能飞翔空中,而绞尽脑汁打造出来的机械鸟儿。
他们正以机械鸟儿往这边来,这是无妨,这选择比拿些奇怪的魔术道具来更合理多了————但是,数量实在太多了。
共计十架大型喷射机,简直像是成群候鸟般往这边逼来。魔力反应也很暧昧,无法判断究竟从哪架飞机发出。
再加上——
「『黑』使役者……!」
弓兵站在飞机机顶上,似乎已经完全准备好战斗,毫不大意地正在搜寻周围。
他旁边是同样站在飞机机顶上的骑兵。骑兵已经骑在鹰马上,成为他新主人的人工生命体在其背后。
而站在中央飞机机顶上的则是圣杯大战裁判,「红」阵营的对立者。相对于无法成为圣人的少年,这位是真正被认定为圣女的少女。
职阶裁决者——贞德·达鲁克。
「没想到竟用乱枪打鸟方式……哼,愚蠢至极,但也因此『难搞』。」
十架飞机以非常密集,几乎差之毫厘就要相撞的距离编队飞行,换句话说,只是击落一架飞机,这些使役者都不会找不到地方落脚,凭裁决者和弓兵的体能,在飞机坠落之前应能轻松地跳到另一架飞机上。
「说起来……即使如此仍无法接近这座花园啊。」
对「红」刺客来说这确实难搞,但也「只是这样」。她只消启用这座花园的防卫机制,就能将这些铁块一举吹飞。
只是——这样不好玩。虽说像这样展现强大力量也是一种祥和,然而一旦这样杀了对方,「红〈我方〉」阵营的英雄们应该无法接受吧。
「骑兵,在对方逼近花园的一定距离之前,吾不打算下手攻击——」
『女皇啊,这意思是说让他们靠近了,就会连我们一起打喽?』
「正是,不服吗?」
「红」刺客很平常地回应完追加反问,而「红」骑兵〈阿基里斯〉则欣喜地接受她的挑衅。
『不不不,完全没有问题……我会去收拾「黑」弓兵〈凯隆〉,顺便分解那些飞翔在空中的铁块。』
狞猛野兽的声音让「红」刺客背脊窜过一阵寒气。
即使是由英雄父亲与女神母亲生下的半神,乃特洛伊战争的大英雄——究其本性,还是将一切奉献给战斗的怪物。
「很好,交给阁下了。」
话虽如此,这是身为英雄不可或缺的要素。必须残忍、高傲,并且对自己的强大有绝对自负,英雄才得以是英雄。
「弓兵,请阁下负责后方支援,确实地击落每一架飞机。」
『……不,我要去收拾那个讨人厌的小姑娘。』
这声音仿佛从地底震响上来,方才骑兵那只是因狂暴而双眼熠熠生辉的野兽之声,声音之中所带的感情只有喜悦——对于与强者交手的欢喜。
但「红」弓兵〈阿塔兰塔〉的声音不一样,明显是憎恨之声,与英雄特有的爽快残忍有决定性的不同。
「——什么?」
也难怪「红」刺客要疑惑,在她来看,「红」弓兵是一个很好理解的英雄。
认为与强者交手乃喜悦之事,对作战本身并没有厌恶,对善恶或政治没兴趣。重视名誉、荣耀这些看不见的概念——
而若她会憎恨一个人,就是那个人是她心爱对象的仇家。可是裁决者——奥尔良的圣女贞德·达鲁克是一个跟成为仇家无缘的人。而且说起来,「红」弓兵会亲近到抱持爱情的对象,应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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