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王之指环（1/2）

万里无云的初夏夜空。十二点后的深夜。

皎洁的月亮映照着柏油路，显得异常幽美。

隼人在月光下，喂食半夜流落街头的野猫。

「来，别被其他猫抢走罗。」

「喵?！」

看来那只野猫似乎是饿了找不到食物，主动靠近路过的隼人，于是隼人决定喂它。

隼人把刚才吃剩的『咔啦鸡』(便利商店卖的日式炸鸡块）全部摆在路边。

猫似乎是饿坏了，吃得狼吞虎咽。

「乖乖。明天记得要其他猫分你食物喔？」

隼人确认野猫专注地啃着炸鸡块，就快步离开了。他已经没有东西可喂，而且家里也不能养猫，要是猫跟过来就伤脑筋了。

隼人拎着便利商店的塑胶袋，沿着河边的小路行走。因为妹妹说「想吃甜点」，所以尽管已经三更半夜，隼人还是出门跑腿，现在正在回家路上。

「偶尔出来深夜散步也不错嘛。」

今天户外凉爽，气温宜人。一方面因为现在是半夜，另一方面因为近年气候不稳定，有时明明是盛夏，气温却会骤降。

新闻也经常报导北极冰山融化，或是蔬菜的品质产量起伏不定。据说欧洲还遭到就地形而言几乎不可能登陆的大型飓风侵袭，灾情惨重。

「而且月色也很美。」

隼人停下脚步，仰望高挂天空的月亮。

隼人喜欢月亮。因为月亮很美。遇到不顺心的事、变得消极悲观的时候，只要看着在天上柔和发光的月亮，就会觉得心灵受到洗涤。

就在隼人看着头上的月亮看得入迷的时候——

『吾主啊。』

（……嗯？)

隼人的脑中突然响起了不可思议的说话声。他环视四周，但是只见没入黑暗的景色，不见半个人影。

「是我的错觉……吗？」

隼人以为这是幻听，继续迈步前进。

『继承吾之因果的主人。』

此时，他好像又听到说话声了。

之所以说「好像」，是因为呼唤隼人的奇妙声音不是透过听觉接收，而是宛如直接对意识倾诉那样，非常不可思议。隼人东张西望地环视周围。

『往这边。』

隼人在那个说话声诱导下前进。他走下小路，进入河滩的草原，拨开和他一样高的芦苇丛前进。

虽然状况诡异，但隼人毫不迟疑地寻找说话声来源。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必须这么做的强烈冲动驱使着他。

回过神来时，隼人已经蹲下来，拼命地拨开草根。结果——

「这是……」

他在草丛里发现了一样散发微弱绿光、像小石头的东西。

隼人捡起那样东西。

(戒指……）

那是看似黄金材质的小小指环。

表面刻着宛如树木的浮雕图案。

『吾发誓成为吾主之助力，再度对抗世界之敌。』

隼人的脑中再度响起说话声。

(难道……是这个戒指在说话吗！）

『使用吾吧，吾主。吾认汝为主人。』

「叫、叫我用是要怎么用……」

发现戒指对着自己说话，隼人不知所措。

隼人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也没有使用的理由。

(虽、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这么诡异的东西……）

或许还是扔掉比较好——隼人这么认为。

但隼人就像是被附身一样，不由自主地盯着戒指看。

——砰！

隼人的心脏剧烈跳动。他感觉到预兆，只要使用戒指就会有事发生。

(总、总之，既然是戒指……就这样吧。）

隼人战战兢兢地把戒指套进右手食指。接着——

「什么……！」

刹那间，戒指的绿光增强，扩散到周围。

『如此一来，吾正式成为汝所有。』

隼人被耀眼光芒刺得眯起眼睛，看着对自己说话的戒指。

好怀念——隼人忽然这么觉得。

彷佛从很久以前，他和这枚戒指之间就连系着命运的丝线——就是这种感觉。

『就让吾见证吧，吾主，王啊。汝是否能够拯救这个世界。』

「拯救世界？」

『吾名为〈律因之环〉。』

戒指散布的光芒逐渐减弱，最后消失。

「等一下，那是什么意思！我会拯救世界是怎么回事！喂，给我解释清楚啊！」

隼人慌忙问戒指，但戒指不回答。

隼人茫然凝视着不再发光的戒指。这戒指刚刚还显得异样，现在看起来却只是普通金属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隼人因不可思议的状况而感到困惑，就在这时——

「吼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这次传来宛如野兽的咆哮。隼人仓皇环视四周，却没看到任何东西。

「吼噜噜……呜！」

隼人不经意仰望天空。

只见不明物体从空中飞来，与月亮重合，形成一幅漆黑的剪影画。

「……咦？」

以猛烈速度逼近的剪影，很快地显露出全貌。

虽然身体构造与人类一模一样，但那东西肤色赤红，耳朵又尖又长。

「什么……！」

对方头部长着宛如山羊角的犄角，细长眼睛布满血丝。

背上长着巨大黑翼，看得到从臀部垂下像尾巴的物体。手里拿着宛如三叉枪的武器。

「恶、恶魔！」

看到停在自己正上方的物体，这就是隼人对它的认知。

面目狰狞的恶魔就这么在空中与隼人面对面，看向隼人戴着的戒指加以确认。

（难道它……在找这枚戒指？）

然后，恶魔浮现了充满愉悦的扭曲狞笑。

——毛骨悚然。

一阵不快的寒意窜过隼人的背脊。那是源自恐惧的恶寒。

恶魔依然带着浅笑，缓缓地举起三叉枪摆出架式。

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以逼杀猎物为乐的恶毒野兽。

（会被杀！）

隼人察觉到死亡的危机，就在这时——

「快退下！」

「……?」

他听到说话声，于是转头一看，发现另一道影子逼近。

这次的身影不是恶魔——而是少女。翱翔天际的少女?

而且隼人认得那名少女。

「风见……玲奈……！」

她是隼人的同学。

玲奈穿着隼人就读高中的制服，配上白银胸甲与肩甲，以及臂铠与胫甲。她双手拿剑，背上长出淡绿光芒描绘的翅膀。

(那、那是什么打扮！）

恶魔也立刻发觉，转头面向玲奈。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见恶魔目露凶光低吼，朝玲奈刺出三叉枪。

这一击从正面而去，不偏不倚瞄准玲奈。

「危险……！」

但玲奈毫不闪避，就这么直接冲过去，奋力挥剑扫开三叉枪。「铿！」金属撞击声在夏季夜空回响。

然后——

「喝！|

玲奈就这么朝恶魔一剑砍下。

恶魔在千钧一发之际往后跳开闪避，浮在空中与玲奈保持距离。

「你没事吧……咦？」

玲奈一介入隼人和恶魔之间掩护隼人，随即发出惊呼。

「夕、夕雾……隼人？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

「你问我为什么，我也只能说是偶然……」

「而且那不是指环吗！」

玲奈转头面向隼人，仔细打量戒指。

「算了，详细情况待会儿——」

「吼噜噜！」

恶魔再度朝背对自己的玲奈作势刺出三叉枪。

「——再说！」

玲奈抢在对方之前，转身就是一记横斩。

旋身刺出的一剑。

刀身反射着月光，刀光化作斩击的轨迹，画出一弯皎洁孤月。

玲奈的剑在恶魔使出突刺以前捕捉到目标，将恶魔的身体从肚脐位置砍成两半。

「嘎……嘎、咿——啊啊啊！」

恶魔发出不成声的咆哮，化作光沫在空中烟消云散。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打扮成骑士的同班同学，与化作光芒消失、宛如恶魔的怪物。

隼人看着这幅彻底脱离现实的光景，哑口无言。

「总之我们先离开吧，待在这里或许会被魔术师发现。」

「魔术师？」

「啊……待会儿再解释。反倒是我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是男的……？」

玲奈没回答隼人的疑问，直接抓住他的手。

然后，从玲奈的铠甲喷出宛如光的物质，再度形成翅膀——

「……哇!」

两人的身体缓缓地浮上天空。

「小心别掉下去了。」

「……等、等一下，我们要去哪里？」

「去学校喔。」

「学校？为什么！」

「先别问了，全都等到了之后再说！」

在翅膀喷射出看似风的动力推进下，两人愈飞愈高。

先前所在的河滩转眼间变得渺小。

「喂喂！这样很恐怖啦！」

「只要你抓紧就不会掉下去了。」

「不不不，话不是这样说的！

虽然不清楚正确高度，但至少在速度上感觉比地面行驶的汽车还要快。隼人就像挂在竿子上的鲤鱼旗那样飘动，用全身感受着风。

(很恐怖好不好！正常来说！）

心境就像是坐在没有安全装置的露天云霄飞车上。

而且——

「咦，好像又来了。」

「咦？」?

和刚才相同模样的恶魔从前方飞来，而且这次有两只。

玲奈重新握紧剑。

「你，你该不会……」

「我再说一次。好好抓紧了……要是你掉下去，我会挨骂的！」

玲奈加速了。

「喏哇啊啊啊！」

无视于发出白痴叫声的隼人，玲奈加快速度，迎向逼近的两只敌人。玲奈与恶魔缩短间距，进入已能视线相交的距离。

两只恶魔减速，分别刺出三叉枪迎击玲奈。

「想得美！」

玲奈单手持剑挡下这波攻击，就这么在空中交战。

隼人因为身体剧烈摇晃而恐惧不已，泪眼汪汪地关注战况。

那是炽烈的白刃战。两只恶魔用三叉枪抵挡玲奈的剑，却反而被剑弹开。

尽管用单手一对二，占上风的却是玲奈。

然后，玲奈漂亮地瓦解攻势，一点一点地缩短与恶魔之间的距离。

「看招！」

最后玲奈终于用剑刺进恶魔的胸膛。

「咕啊啊啊！」

恶魔发出临死惨叫，化为光消散。

但是——

(还有一只！)

另一只恶魔没有错失这个机会。

它看准剑刺进搭档胸膛的瞬间，高高举起三叉枪。

玲奈的剑就这么插在还残留实体的恶魔胸膛里，无法应付逼近眼前的一击。

(不行，这样下去会……丨)

隼人为了救玲奈，立刻将拎着的便利商店袋子扔向恶魔的脸。

只见袋子发出绿光，宛如高速飞行的棒球般砸中恶魔的脸，使之退缩。

「这、这是怎么回事？」

「做得好！」

玲奈没有错失良机。她迅速扬起剑，朝恶魔挥下。

「嘎……嘎啊啊啊！」被纵向劈开的恶魔缓慢地消散了。

玲奈环视周围，确认已经没有其他敌人以后，放心地叹了一口大气。

「欸，话说，刚刚袋子的光是……？」

「是拥有那枚指环以后得到的力量，那叫作以太……这件事一样待会儿再说。」

总之玲奈似乎有话要说，却就此陷入沉默。

她一次又一次作势开口，最后果然还是作罢。她就这样反覆欲言又止。

「嗯？怎么了？」

「………」

然后，玲奈显得有点害羞，又好像很不高兴地——

「……谢、谢谢你帮忙。」

向隼人道谢。

「喔。不、不客气……」

（话说她干嘛不高兴啊……）

隼人实在觉得莫名其妙，风见玲奈对隼人总是这个样子。

两人几乎不曾讲话或来往，只有偶尔对上眼或传达事情而已，而且每次玲奈必定投以不高兴的视线。

「嗯……那，我们走吧。」

玲奈这么说完，再度飞向学校。

(不过……）

隼人忽然发觉某件事。玲奈现在虽然戴着宛如铠甲的装备，基本装扮毕竟是制服，所以下半身穿着裙子。

然后隼人位于飞行的玲奈下方，也就是说——

「……话、话说，有件事我不好意思告诉你。」

「什么？」

「……你的小裤裤走光了。」

条纹内裤在隼人的视线范围内一览无遗。

「咦！」

听到隼人的话，玲奈突然放手。

「喂！」

隼人一瞬间体会到宛如内臓被拉扯的感觉，差点掉下去。

但玲奈立刻重新抓住隼人的手。

「你、你敢再偷看内裤，我就把你丢下去！」

「你、你是认真的吗……」

真的差点被丢下去的隼人因为这句话而战栗。

「你、你往下看！敢往上看就把你丢下去！」

隼人慌张地看向地面。

两人不知不觉间似乎升到相当高的地方，大楼与公寓看起来如豆粒般渺小。

(喂，从这么高的地方往下看很恐怖好不好……）

隼人一边后悔当初不该随便提醒玲奈走光，一边祈祷赶快抵达学校。

「到了。」

降落地点是隼人就读的结原高中校园外围，那里有一栋宛如贵族豪宅的洋房。

名为英灵殿馆的这栋女生宿舍，只有理事长认可的学生才可入住，例如学业或社团活动表现优异者，或是家庭环境特殊的优待生。

玲奈也是这里的住宿生。

玲奈将被抓着手的隼人放下地面。

然后玲奈的铠甲与剑化为光沬消失，变回普通的制服装扮。

「这是什么原理？」

「这件事同样待会儿再解释。总之先去理事长室吧。」

「理事长室？」

「去就知道了。」

玲奈把手伸向宿舍的门。

隼人曾经听过，这里本来是盖给理事长居住的设施，后来因为实在太大而改成学生宿舍，因此理事长室也在这栋宿舍里面。

玲奈拉动老鹰造型的门把，一打开气派的木门，约一间教室大的玄关大厅随即映入眼帘。大厅地板铺着红地毯，地毯一路延伸到大厅深处，通往二楼的扇形梯。

「我真的可以进去吗？」

毕竟这里是女生宿舍，而且禁止非相关人士进入，照理说一般学生无法进去。

「……我是很不想让你进来啦。」

玲奈脱下鞋子放进鞋柜，穿上宿舍提供的拖鞋，然后从鞋柜里拿出拖鞋递给隼人，她的动作透露出露骨的厌恶感。

隼人换上拖鞋，在玲奈的带领下上楼。

(这间屋子虽然漂亮，却很老旧。）

隼人每踏一步，木造楼梯就发出细碎的轧轧声响，白灰泥墙上到处都是裂痕。

玲奈上二楼以后，沿着走廊笔直走到底，敲敲最旁边的房门。

「进来吧。」

明明都这么晚了，房里却传来说话声回应。

「打扰了。」

玲奈开门进去。

理事长室是简洁的西式风格。

室内前侧摆着接待客人用的沙发与茶几，后侧则是大张的双边抽屉办公桌。

办公桌旁摆着宛如巨大电脑的机械，从机械延伸出线路，连接到桌上三台液晶萤幕。

一名少女就坐在办公桌前拄着双肘。少女看似小学生，却不知为何穿着套装。一双丹凤眼配上饱满的双颊，浏海齐眉，后侧头发笔直披垂至肩膀。

(这是……!)

隼人看向旁边的玲奈。玲奈毫不惊讶，彷佛这名少女在这里是很理所当然的事一样。

「……为什么小学生会在这种地方……？」

「喂，玲奈，这个失礼的男人是谁哪？」

少女用带刺的口吻问玲奈。玲奈按着太阳穴，浮现伤脑筋的苦笑。

「他是新的理的持有者。我去追缉跑出结界的恶魔时，偶然救了他。而且，他的理是指环。」

听到指环这个词，少女挑起眉毛。

「夕雾，你出示一下刚才的指环。」

「咦？给这个小女孩看吗？」

尽管想不透这名少女究竟是何许人物，隼人最后还是听话地伸出戴着戒指的右手。

只见戒指宛如对少女起反应一样，发出绿色光辉。

「……这是……」

少女惊讶地张大眼睛。

「很惊人的以太量对吧。实在不像是刚诞生的样子。而且——」

玲奈看向戒指的纹样。

「树之刻印吗？而且持有者是男人这点也不寻常，以太也特别不同哪。」

「是呀。那股以太充满不可思议的感觉，彷佛会吸引人一样。本来与我交战的恶魔也突然转向他，简直就像是被指环引诱一样。」

「是吗？时候终于到了……」

少女浮现事情如预料般的浅笑。那是一点也不像小孩子的妖精表情。

「诶，所以这个小孩到底是谁？」

「她就是这所高中的理事长喔。」

「……咦咦！」隼人惊愕不已。

「你会有这种反应也是当然的。我一开始也吓了一跳。」

「理事长……竟然是年纪这么小的小孩子？」

「你错了，老身的年纪一点也不小。别看老身这样，前前后后加起来可是活了一千年以上。老身是不老不死之身哪。」

「……嗔嗔嗔嗔！」

(不、不老不死？）

隼人重新观察眼前身着套装的少女。不管怎么看，外表都是普通的稚龄女孩。

只不过，从少女古老的遣辞用句、沉稳的语气，以及先前流露出的高深莫测表情看来，她似乎不是普通小孩。

(可是，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不老不死吧……）

然而，假使她的年纪正如外表所见一般，那么像那种年纪的小女生是不可能担任学校理事长的。

「老身是结原高中理事长，月咏里毗卡。请多指教哪。」（译注：里毗卡(lipica)为记录所有业（kara)的记录天使，即阿卡西记录(akashicrerd)的记录者。）

自称里毗卡的少女面带笑容打招呼。

「我、我是夕雾隼人。还请多多指教。」

隼人虽然被自称不老不死的少女的发言搞得一头雾水，还是鞠躬表达敬意。

「——另外，老身同时也是守护树术式的巫女。」

「……守护树术式的巫女？」

——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