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话 历‧种(3/3)
「不对,是战场原。」
「既然想夹入轻浮的语气,麻烦和我轻松交谈吧。还有,不准直呼战场原的姓。你没见过她吧?」
「没见过。」
斧乃木说完在路口转弯。
她究竟要去哪里?这条路和我家方向相反……我今天回得了家吗?毕竟怪异的距离感与时间感和人类完全不同……
如果她至少说明寻找物品的范围就帮了大忙……不过看斧乃木至今的行动,她似乎也没确定要找的区域多大。
不一定在这一区或哪一区。
真要说的话很像那个暴力阴阳师的作风,但这个指示下得真笼统。不,回想之前发生的事件,记得使唤斧乃木的不一定是暴力阴阳师?
尤其如果是那个专家总管……
「鬼哥大概还剩下多少寿命?撑得到考完试吗?」
「你问得真直接耶,毫不客气。」
不,这时候应该形容为爽快吧。
比起莫名有所顾虑,像这样爽快讲出来,我会比较轻松。
「很难说。考试会先结束,但接下来是毕业典礼,毕业典礼之后才放榜。」
「就某种意义来说很幸运呢。」
「哪能这么说?」
「吸血鬼技能消耗得很严重,也是这么回事吧?鬼哥这种无谓的努力,应该说无谓的败北,至今依然不断反覆吧?」
「并不是无谓……」
不过事实上确实没效果,甚至造成反效果。
每次回复就一味冲锋的作战,到了这个时间点或许该修正了。
「在这个世界,居然有『一味冲锋』这种作战啊……」
斧乃木耸了耸肩。
这个动作差点害我从指尖摔落。
「听你这么说,我无从反驳……」
「我以为只有姊姊会使用这种作战。」
「世间明明有这种作战吧?」
哎,那个人应该做得到。
不过,蛇神不是不死之身的怪异,所以我觉得那个不死怪异的专家没有出场的余地。
斧乃木对此也有同感。
唔,这么说来,我听某人说过,蛇被视为神圣的原因之一,是基于「脱皮」这个生理现象的不死性质……咦,我是听谁说的?
记忆模糊,无法连接。
最近经常这样。
大概是最近用功过头吧。
「羽川姑且正在走遍世界找忍野,不过很可惜,感觉还没有成果。」
「这样啊。忍野哥哥……我也好一阵子没见到他了。」
「是喔……」
说真的,那个放荡的无赖汉跑去哪里了?
羽川甚至出国找他,但我实在不认为那个家伙有护照……
「鬼哥,所以你今后打算怎么做?如果鬼哥希望,我可以和上次一样帮你联络卧烟小姐啊?」
「不……」
先不提她为何这么高姿态,但我不考虑请斧乃木联络那个人。到头来,就是那个人「身为朋友」的请求招致这种状况。不,我果然不能讲得像是别人的错。
不过,如果不是怪罪给某人,而是怪罪某种东西,那么那个人托我保管的那张符咒堪称主因。
是万恶的根源。
「……何况就算这么说,但我违背那个人的意思,没使用那张符咒。考量到我现在的立场,事到如今我无法拜托那个人。」
「别这么说。她或许出乎意料将鬼哥当成朋友,愿意通融耶?」
「我知道她不是坏人……但那个人要求朋友报恩或答谢的程度太过分了。」
哎,即使如此,既然攸关我自己以及战场原的性命,我或许应该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在这种状况要付的代价,至少肯定是忍野忍,以最坏的状况来说就是千石抚子吧。
这我做不到。
到头来,要是我做得出这种判断,就不会陷入这种状况。我很清楚现在没空玩文字游戏,不过无法做出冷酷判断的我,只能采取热血作战。
「哎,说得也是。要是贸然拜托卧烟小姐,接下来就会受苦受难。如果鬼哥想保护某些事物,别拜托她比较妥当。」
「就是说啊……但我现在面临天大的灾难就是了。」
「应该说……既然卧烟小姐这时候都没主动联络,就代表卧烟小姐完全不想协助鬼哥。」
「那也没办法硬是拜托她了吧?」
「巧妙避免朋友硬是提出要求,正是卧烟小姐高明的地方。」
「她也太精明了吧?」
「不过,忍野哥哥在这方面也一样吧?即使羽川家的小翼找到他,他也不见得愿意帮忙吧?他会说『小妹妹,我救不了,自己人只能自己救』。」
「怎么变成语序乱七八糟的外国腔?他是在哪个国家生活啊?」
「说话毫无情感的我和外国腔的忍野哥哥交谈,旁人肯定听不下去吧。」
「我想应该听不下去,所以你讲话加点情感吧?」
「这毛病改不掉。」
斧乃木断言说。莫名坚定地断言。
虽然她讲话不加入情感,但是语气平淡的程度怪怪的。
怎么回事?
她的角色定位又失准吗?
「……总之,忍野或许会这么说吧,所以羽川帮忙找忍野,对我来说只像是心灵的慰藉。而且羽川也是趁著出国顺便找的。」
哎,应该不是顺便吧,但我没有抱持更大的期待。
「也就是说,到最后只能由我自己想办法。这是我播的种,我会想办法。」
「如果这真的是鬼哥播的种,确实应该这么做吧。」
「嗯?你的意思是说,这是别人播的种?但我不这么认为喔。」
「不可能这么认为吧?因为种子是埋在地底的东西。直到发芽,甚至没人察觉种子的存在。」斧乃木说。「不过,鬼哥不觉得奇怪吗?最近只有鬼哥身边逐渐反常,如同在取得平衡,也如同在对答案……」
「…………」
「虽说遭遇怪异就会受到怪异的吸引,但是连这方面都逐渐维持平衡了。我觉得鬼哥没有迟钝到不觉得这样不自然。」
「……我很迟钝喔。我总是光要解决眼前的事件就没有余力,而且如今终于达到极限了。」
我说。
虽然对方是怪异,但我对女童发牢骚也很丢脸,即使除去这一点,斧乃木终究站在那个人那边,我不应该讲得害她两难,所以这个话题应该就此打住。
如此心想的我,回到刚才找东西的话题。
「完全没看到类似的东西……斧乃木小妹,确定在这附近吗?」
「我不需要『什么都没有』这种报告。立下成果再给我回报。」
「就算这么说……」
我不只是不求报酬,甚至耗费宝贵的时间帮忙找东西,她不应该对我摆出这种态度吧……
「一眼看到就知道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啊?」
「天晓得。就算这么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鬼哥,我猜想可能是某个东西喔。」
「是喔,什么东西?」
「无论是谁,一眼看到就知道的东西,但是一开始寻找就会失去的东西。那就是……」
斧乃木抬头看向以手指支撑的我,然后这么说。
「笑容喔!」
毫无情感地说。
毫无表情地说。
「…………」
这确实是我想尽快找到的东西。
005
接下来是后续,应该说是结尾。
不,只有这次别说结尾,到头来什么事都没发生,女童用手指撑著我找东西的这段经历别说是怪异奇谭,连日常之谜都称不上。
而且到最后,我们在镇上四处晃到傍晚都没找到任何东西,也没立下任何成果,所以甚至连笑点都没有。堪称我只是和斧乃木在镇上散步。
「没找到呢。没办法了。那么,拜拜。拜拜咿耶~」
斧乃木摆出胜利手势离开,看起来没因为找不到东西而消沉。而且即使面无表情,依然甚至令我觉得她工作一整天之后颇为满足。
或许是领时薪吧。
即使没得出成果,只要工作相应的时间就行吗……至少就我看来,她完全不想加班。
不过,式神采取业绩制也不太对……
就这样,我被她随便扔下之后,很正常地没发生任何事就回家,没发生任何事就继续用功备考。虽然这么说,由于我白天考试造成精神疲劳,帮斧乃木找东西造成身体疲劳,所以我夜还没深就上床就寝。
在回家路上和女童嬉戏,回家之后就睡觉?
喂喂喂。
这种事别说后续,连开头都称不上,不算终章,甚至不算序章,感觉像是到不了尾奏的前奏猜谜……各位难免会这么认为,但是为这个没有解答的猜谜提出答案的人,该说「果然」还是「又是」,正是羽川翼。
实际上,我觉得羽川的破案率太高了,不过请各位认定这纯粹是学历与智慧的差距,并非强调我总是依赖羽川。
不过,羽川刚听完我的说明时,没告诉我任何事。「是喔,原来发生这种事啊。在这种时候?」她只这么说。
我也不觉得这段对话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只是正常认为「现在应该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因为现在应该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也没有不自然的地方。
换句话说,我没有察觉。
没察觉斧乃木与羽川顾虑到我,打造出并非不自然的状况。
「你觉得最难找到的东西是什么?」
不久之后,关于蛇神的各种事件结束,却又有各种事件开始发生的时候,羽川像这样问我。
慢著,羽川突然这样问,我一时之间听不懂她想说什么。
「咦?这是在说什么事?」
「就是斧乃木小妹那件事。阿良良木,你现在和斧乃木小妹同居吧?我觉得既然这样,说出这件事应该比较好。你觉得最难找到的东西是什么?」
「最难找到……」
是什么?
这么说来,忍之前曾经玩过在房内藏甜甜圈的游戏。那个……我依照当时的经历回答就好吗?
「那个,我认为最难找到的东西是……」
「不,这个问题只是开场白,你怎么想或怎么回答都没关系。」
「居然没关系?咦?那么你讲完这段开场白打算问我什么问题?」
「『你觉得最容易找到的东西是什么?』这个问题。」
「……我想,应该正是『一眼看到就知道』的东西吧……」
不过,「一眼看到就知道的东西」是什么?仔细想想,大部分的东西都是在看到的瞬间「一眼就知道」的东西吧。
只要答案不是「笑容」……
「不不不,阿良良木,不可以被这句话绑得太死喔。因为这是谎言。」
「谎言?」
「形容成『谎言』太过头了。斧乃木小妹没在找任何东西喔。总之,最难找到的东西就是这种东西吧。不存在的东西永远找不到。」
「…………」
咦?
等一下,这个道理我懂……但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谎?
「难道斧乃木小妹只是想和我玩,才编这种无罪的谎言……?」
「不是这样。」
羽川很乾脆地否定。
乾脆过头了吧?
「答案是『最容易找到的东西』喔。容易找到的东西当然是显眼的东西,说到什么东西最显眼……应该没人比『正在找东西的人』显眼吧?」羽川说。「停下脚步、东张西望、蹲下、或是挺直身体……怎么做都很可疑吧?不拿大声怪叫这种没节制的做法做比较,不过站在像是娃娃的女生指尖从高处找东西,就是这么显眼的行为对吧?」
「…………」
不只是引人注目,甚至是引起万人注目吧。
「换句话说,斧乃木小妹的意图是让你显眼,才会把你当成旗子高举。」
「旗子吗……」
不是插旗,而是被当成旗子插?
天底下有这种男生?
「可……可是,斧乃木小妹为什么想让我显眼?想让世间知道我这个家伙是在中心测验考烂的笨蛋吗?」
「这或许是原因之一吧。」
居然或许是原因之一?
在这种时候,拜托很乾脆地否定一下好吗?
「不过,不只如此。真是的,你也知道吧?一月的时候,这座城镇有个你绝对不能见到的人吧?」
「…………」
「你不能见到,对方也不想见你的人。总之,虽然最后还是见到了……」羽川继续说。「不过这个人几乎每天都会来这座城镇,所以我觉得哪天擦身而过都不奇怪,但斧乃木小妹大概是在你们可能遇见时阻止吧。她让你变得显眼,这样对方也比较容易回避。」
「要我寻找一个找不到的东西,藉此让我容易被别人看见……」
这是避免那个家伙──那个骗徒近距离遇见我。
「…………」
「虽然不确定对方是否会发现这么显眼,如同一柱擎天的阿良良木,但是只要看见,肯定会避免彼此相遇吧。以斧乃木小妹的心态,肯定不希望当时刚考完试的你更加费神。没发生任何事,没有剧情起伏的平稳状况,出乎意料是由某人的贴心成立的。」
斧乃木余接的贴心之举。
我没察觉的贴心之举。
「不知道自己的和平生活由谁暗中支撑,就这样宣称自己要想办法解决面临的问题,这样确实滑稽。难怪那个家伙会揶揄我。」
「或许吧。虽然某人常说『人只能自己救自己』,不过实际上,一个人不可能独力活下去吧?」
羽川模仿忍野的口头禅说。这或许是她从自己以勘查为名义数度出国生活的经验,得出这个感想。
「没办法独力活下去,即使想独力活下去,再怎么样都会受到他人的照顾。包括饮食、移动、换衣服,说不定连睡眠都是托某人的福才能顺利。」
「哎……说得也是。不过平常度日的时候,完全不会注意这种事就是了。」
「是啊。或许这种不经意的贴心,正是最难找到的东西吧。」
羽川如此总结。
如果由斧乃木以毫无情感的语气这样总结,我听在耳里不知道会多么不悦,不过说来神奇,听羽川这样讲就没这种感觉。
不对,即使由斧乃木来说,我或许也没这种感觉吧。
我现在处于这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