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赤(1/2)
听釿互提起说,千草想要一些能够在盂兰盆节上供奉的酸浆果。这么说起来,我想起每年快到盂兰盆节时,家里都会做一个神龛一样的东西来供奉红色的果实。千草曾经一边看着像红色铃铛装饰一般的果实一边说“我丈夫还活着的时候啊,经常悄悄上白永山去把这个摘回来呢”。但是千草的丈夫死后,在我的记忆里千草也肯定可以从哪得到酸浆果的,但是不知为何今年却没有得到。果然是因为眼睛的原因吗。总之我决定去山上走一圈看看有没有酸浆果可以摘。
越接近八月,炎热的日子就不分昼夜地持续着。这一天太阳却躲在灰色的云层后面,山路也比平常好走了。目前在小屋周边以及到千草家的山路上没有看到有这种酸浆果。这就不得不另外寻找了。但是这里只有通向千草家的小路,除此之外没有一条像是路的小路。我拿着锄草镰刀,一边猫着腰一边四处走。为了不迷路,我在经过的树上绑了做记号的带子,往从来没有涉足的苍翠森林前进。手上被树叶划开的伤口逐渐增加,之前千草给我的登山靴也不太合脚,靴子一直从脚上掉下来。
这附近的酸浆果都是人工栽培的生根发芽的,这种植物在白永山深处好像没有分布。我觉得在靠近山脚的地区会更容易找到。不对,原本千草的丈夫活着的时候距今已经过了至少二十年以上,野生酸浆果的生长区域是否还留存下来这一点本身就很可疑。不管怎么说,越靠近山脚就越有被人看见的危险。如果感到不妙的话就马上往回走。就算没有找到,天色也不早了还是快点放弃吧。我这么想着,一边踩着露出地面的树根走下斜坡。但是长年因为害怕人类而远离世俗的我,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可以走到山脚附近呢。大概是我无意识地走进,这份将我的人生染成鲜红的命运吧。
从斜坡往下看,下面是一片蕨类植物的群生地。我还没有找过那里呢,我决定往下走。我注意到在斜坡和蕨类植物丛之间的地面上铺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头。这些石头一边避开蕨类植物,在我的前后延伸成一条褐色的带子。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明显是人工铺设的道路。我战战兢兢地往前走,在斜度高的地方铺设有大长条的歪斜的石阶,站在石阶上往下看,通往山脚的缓坡上,铺有弯弯曲曲像蛇一样的道路。虽然这条小道很窄,几乎被蕨草和苔藓遮蔽了,但是在一定的间隔处有着像道标一样的石塔点缀其中,远远地看也知道这里有路。
我瞬间想到,这里有路就意味着村子里有人进山了。但是这侵蚀山道的茂密蕨草和灌木、爬满石阶的深绿色青苔又在告诉我,这里是很早以前修建的古山路。没关系的。村里没有人会上山的。虽然这可能是当年千草的丈夫走过的道路,但是因为白永山自古以来就是禁地,肯定没有外人会上山。我这么想着便放下了心。
而且这条路到底会通往山脚的哪里呢。这么说起来,釿互曾经提到过在离开千草家快到白永山边上的田间小路上,有一座小小的鸟居。鸟居用绳子封锁着,似乎显示着绳子的那一边就是禁止入内的区域了。或许,绳子的那一边通往的,就是我脚下这条延伸的古道吧。但是,这条古道的另一端又通往何处呢。难道是我居住的小屋——?
为了确认这是否真的是从鸟居通往小屋的山路,我把酸浆果的事都抛诸脑后,开始沿着古道往下走。越往下走就越有兴趣。因为白永山不高,我觉得大概不需要多长时间。总算接近山脚了,西方的落日余晖直冲我的面颊。虽然树林的密度并没有变化,但是照到我面前的斜阳的光辉却越来越强。在茂密的广叶树的树叶缝隙间,在晃眼的夕照中,我看到了小小的耸立着的鲜红。
我凝神细看。红色的线条组成的门的形状。这是鸟居。果然这条路是通往那个鸟居的。不知怎地我的后背一阵发凉。
比起山路是通往鸟居这件事,我的眼前更是被强烈的视觉冲击而袭击,我呆呆地站在那许久。森林的绿色、从树叶之间漏下的太阳的白色、土壤的黑褐色、以及在这些见惯的色彩中闪烁的异色的红。虽然鸟居离我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但是这强烈的颜色鲜艳地阻挡了一切其他的色彩,锁定了我的目光。这个颜色就是表明白永山是令人畏惧的圣域的证明。而且,这个颜色是打扮成巫女模样的浪乃的嘴唇的颜色、是燃烧的颜色。啊啊,多么危险的颜色啊。被这种颜色涂抹的日常和自然都带上了别样的味道。它可以让一个少女变成神明的使者,也可以让一座普通的无名矮山变成禁止入内的圣地。
我呆呆地看着在摇曳的树叶缝隙间忽隐忽现的一抹红色。看着看着我的心底就涌起恐惧的波澜。我不由得沿着山路往回走。我看着面前耸立的斜坡和像蛇一般蜿蜒的长长道路,惊讶于自己竟然走到这么下面。我仿佛身后有人追赶一般快步跑上石阶。我到底在害怕着什么。是那鲜艳的红色的魅惑。如果不往回走的话,我会被那抹红色吸引,走到那扇门下吧。比起身处禁止入内的山中,那个场面更是散发出吸引人走过去的甜美的毒气。
我的视线的一端还能看到红色的东西闪过,我吓了一跳就停下了脚步。仔细一看,那是在蕨草丛的对面生长的酸浆果草。虽然这是自然之色,但是还是过于异质了,我觉得自己都能看清楚它的每一颗果实。我流了一身冷汗。这一段路我刚刚应该是来过的,但是那时我太在意这条路通往何方,就没有注意周围了。我一面放松呼吸,一面走进潮湿的蕨草丛。这是蝮蛇也可以游上来的地方。日已西斜,斜长的光线照在红色铃铛般的果实上。在铃铛般果实的上面,长长的植物茎上是一串串垂下来的茂盛叶子。我总算走到酸浆果草的面前,伸手摘了一颗果实。剥去像纸灯笼般松软丰润的红色果皮,里面果然就是光洁的红色果实。我割下整体看上去长得很不错的三、四棵,回到了古道。总算完成了今天的目的,这下可以放心回去了。在这一瞬间,我被突如其来的疲惫感袭击,于是便原地坐下。就坐在一开始发现古道的斜坡下那块石头上。
我将酸浆果草整齐地绑成一束放在石头上,眺望着照耀在蕨草丛上的光和影的花纹。小腿的酸痛疲劳逐渐地在石条的冰冷触感下恢复了。
这时,从鸟居的方向、从石阶的下面传来“嘎叽”“嘎叽”的脚步声。如果是山鸟的话,这声音又过大了。我觉得说不定是鹿或者野猪,慌忙躲进蕨草丛中的洼地里。
但是,走上石阶的,竟然是个人类。
对于这次比蛇或野猪还可怕的遭遇,我的心脏因为恐惧而跳的飞快。我从蕨草的叶片缝隙中,战战兢兢地往古道上看去。在那里的是一个有着修长身材、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的,十分素净的瘦高青年。他身上有股大城市的气息,这是五年前祭典上的人们身上没有的味道。虽然我觉得很可怕,但是却对他也产生了不小的兴趣。我打算偷看他帽子下的脸,但是不知为何我害羞地移开了视线。自从我躲进山,除了釿互这样的小孩之外就没怎么见过男人。但是这个青年为何要来这里呢。他身上没有那种刻意触犯禁令,偷偷摸摸地上山的感觉。他站在古道的中央,一边看着四周一边做着笔记。他仿佛才注意到道标的石块一般打算走过去看看,可是他走到一半就停住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地面。
糟了。我刚刚只顾躲起来了,没有把摘下来的酸浆果草拿走,就那样把它丢在山道上了。像铃铛般的果实的强烈红色吸引住青年的目光。他拿起一棵,看了看茎上的切口。每一棵都是同样的长度,他看着明显是用尖锐刀刃切割下的好几棵酸浆果草若有所思。大概是觉得在禁止入内的土地上发现人类的气息感到不可思议吧。他大概正因此而想了很多情况吧。不对,这个青年到底是朱磐的村民吗。说不定,他是外来人员,根本不知道这里是禁止入内的区域。不知道为什么,我希望这个青年是和朱磐村毫无关系的外人。我打算窥探一下他的表情,偷偷看清了刚才移开视线而没看到的青年的脸孔。依稀看到的是,在眼镜深处的明亮瞳孔。他的鼻梁和相貌都很端正,仿佛是从绘本故事走下来的一般。虽然说他是青年,但是我明显感觉到对方比自己年纪要大。不管是他的神情还是举止,都散发出一股和千草类似的聪慧感。一瞬间,青年摇着手上的酸浆果草露出孩子般的笑容。看到这个笑容的我心跳再次加速,但是这是和刚才的恐惧完全不同的感受。最后青年拿着一棵酸浆果草下了石阶往回走了。
因为不知道青年会不会再次走过来,我一直没敢从蕨草丛中出来。但是当我注意到自己居然希望青年能走回这里时,我自己都有点弄不懂自己了。我从蕨草丛中走出来的时候,总觉得有种久旱逢甘霖一般的回味。我一直在已经没有任何人的石阶上往下看,就那样伫立了许久。
听到诱说“我在山里看到不认识的人”,我就想她指的会不会是那家伙。
“那他看到你了吗?”
“没,大概没被看到。”
明明已经过了梅雨季节,但是小屋外还是下着大雨。十分闷热的小屋中,也只有冷风偶尔从格子状的拉门空洞里吹进来。虽然有时也会有一些雨点飘进来,但是我想吹一下冷气,所以不顾飘打进来的雨水就坐在门边。诱靠坐在墙角,仍然看都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但是,他拿走了一串我摘好的酸浆果草。”
成束的酸浆果草放在铺着蓝色日本纸的漆黑地板上。虽然我没有特别拜托诱,但是她为了千草好像一整天都在找这种草。直到今天早上我去给她拿换洗衣物时,她都是一副身上的浴衣沾满泥土,满身大汗的疲惫样子。
“他可能已经知道了这座山上有人了。”
“只凭一棵酸浆果草有点难说。对了,你说的那个人,是男的吧?”
“你认识吗?”
“是戴着眼镜,感觉很聪明的人吧。”
“嗯,是这样的。”
诱很罕见地转头看向了我。
“那是海道先生。海道凪。他是为了大学的研究最近才来这里的,这段日子里一直借住在浪乃她们家。”
“那么他就不是朱磐的人了?”
“恩。因为他也来过我家,所以我也和他说了几句话。虽然他有些奇怪,但为人还不错。他来这里是为了找一种红色的石头之类的……虽然他和我说了很长的一番话,但是我几乎都忘了。”
“红色的石头?”
从粗糙皮肤深处斜看向这边的,及其清亮的眼睛。一旦进入视线就不得不地凝视的那张面孔。虽然诱马上就移开了视线,但是刚刚那一阵子,我很害怕她。不仅仅是她那张脸,还有她这个人。除了她喜欢千草之外,我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虽说我很害怕,但我并不是讨厌她。
“诱……诱小姐,知道红色石头的事吗?”
“不……这个叫做凪的人,会在这里待多久呢?”
“应该不会待太久的吧。他自己说想看正月的神乐舞。”
“这样啊……”
虽然我还是害怕她,但是今天的诱和平时有点不一样。今天的对话感觉没有平日的气势。就像被折断了茎那样的虚弱的感觉。大概是认真觉得酸浆果草暴露了自身的存在了吧。
突然弥漫开来的沉默,大雨敲打地面的声音依旧喧闹地持续着。要是海道先生看到了诱,到底会怎么想呢。觉得她是可怜的流浪者呢,把她看成了妖怪也有可能呢。不管怎样,从整体来看的话,诱的样子很奇怪。她的打扮一直都是脏兮兮的,就算千草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也马上就会弄上泥土和沙子。她大体上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修边幅地穿着千草的旧和服,就是像流浪人员那样穿着皱皱巴巴的t恤和裤子。完全看不出是现代年轻人的样子。浪乃不知道什么时候说过,“这里的人落伍了10年吧”,要是浪乃看到了诱的打扮,恐怕会说她落后时代了100年或200年了吧。虽然我只看到浪乃穿制服的样子,但是她总是认真地将深蓝色短裙用熨斗熨得飘飘忽忽的,看上去总是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总是用她端正的嘴说出爽快的话语,用明快高昂的声音大笑。但是我很讨厌这种笑声。总是把人当成傻子的,轻佻刺耳的声音。
不由得,我看向靠在墙角的诱。她低下头,用长长的刘海遮住眼。这时候啪嗒一声,屋顶漏下的雨滴落在了诱的脖子上。水滴以弧形的轨迹往下流,消失在敞开的浴衣里,柔软的胸口处。冰冷的水滴突然落到身上,诱不知为何一动也不动。我只看到浮现在昏暗中,白皙的脖子和胸口。我吓了一跳,不由得移开了视线。这样的事之前也有发生过很多次。在昏暗中我微弱地看到,汗水沁透了衣服时透出的肤色和接近时不意的味道,让我想起了母亲般的怀念。但是这个身体的脸孔却是如此的歪斜丑陋。这样让我觉得很恶心。如同在美丽白鹭的身体上缝上巨大青蛙头一般,这种和本身形状完全不协调的令人恶心。当雨势减弱,我觉得差不多要回去,准备起身时,诱早我一步站起来。一只手抓着用纸包好的酸浆果草,打开了门。淡淡的光线照射在仍然飘散的雾雨中,有着优雅曲线的身影在黑暗里浮现出来。
“我也下山去千草的大屋。”
在柠檬色的逆光中,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是我感觉她是看着我,说出了这句话。
我在雨露四散发光的潮湿森林中,和釿互一起走下山。不知道是他没注意呢,还是他单纯不想看我,对于第一次走在光线下的我,釿互基本没有怎么往这边看。山路很泥泞,我一边仔细找好下脚点一边往前走。在我前面的釿互突然滑了一下,看到他身体很快地倾斜下来,我马上抓住了他的肩膀。虽然釿互没有摔到泥土上,但是他却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没有往我这边看一眼就挥开了我的手。虽然明白这是十分孩子气的举动,但是我的内心还是像是落进冰块一般冰冷。因此我又害怕起通向千草大屋的这条山路了,每走一步就会心惊胆战。我要走下山的决心开始动摇。但是我又不能改变主意往回走,不知不觉地就来到了千草家后院。
不可思议的是,我一走进千草家大屋,刚才那么害怕的内心一下子就平静下来。比起和自己所在的领域相隔的对面的世界,那里本身散发的气场更吸引我。我一边回忆起红色的鸟居,一边想。
我好久没有进到千草的家里来了。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觉得天花板比以前低了,房间比以前窄了。我告诉有阵子没见的千草以上的感受,她笑着说“是你长高了吧”。其实,我已经长得比千草还要高了。
“千草,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我将酸浆果草递给千草,总算将这句话说出口。千草微笑着回答说,“有很多地方呢”。当我告诉千草,自己打算在这里住几天时,千草非常高兴地点点头。看到千草这么开心,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连釿互都一副高兴的样子。
那天我就坐在地板上帮忙制作供奉酸浆果的供桌。小小的桌子上放着花、水果、以及数量众多的牌位。我突然注意到其中有一个特别小的牌位,就伸手取了下来。在漆黑气派的牌位群里,为什么只有这一座是木制的,而且还特别粗糙。在众多的牌位中特别显眼。上面用墨水写着“优云杉草婴女”这样的戒名。虽然我很在意为什么这个牌位这么与众不同,但是我并没有去追根寻底,仍然把它放回牌位群中。将酸浆果的果实像灯笼一样用绳子绑在桌子的左右两边的小竹子上。
釿互用一次性筷子拿来了和黄瓜和茄子有关系的东西。
“啊啊”
千草面露喜色。釿互也看上去心情十分愉快,一边哼着歌一边帮忙。趁这个时候,我问出了在山上小屋进行对话时就很在意的事情。
“釿互,那个叫做凪的人,关于‘红色石头’,他有说什么吗?”
“诶?嗯……虽然他说的话我根本听不懂,所以完全记不住。但是好像是说,在日本以前开采出的红色石头中,有一种是比黄金还贵重的。他就是研究这个的。”
“那种红色石头在朱磐能找的到吗?”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在朱磐找到这种石头,但是海道先生很想找到就是了。”
酸浆果、鸟居、浪乃的嘴唇,以及……海道凪要找的石头。不可思议的是,它们全都是红色的。这么说起来的话,神乐戏剧里的怨灵阿长也是在嘴唇上涂上红色的粉末,给了阿朔一个不祥的吻。
“他还说了什么?”
“我不记得啦。因为我又没兴趣。”
“……”
做完供桌后,我走向外廊的深处。经过客房后,走廊的地板木的颜色逐渐变了。前方是以白色为基调的和洋结合的房间。以前这里被扩建起来当诊所使用,所以建筑的样式和地板颜色都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我小时候也曾经为了找地图而进来过。现在我又站在这间屋子前了。
千草说现在这里没有上锁,我把手放在白色的门上慢慢推开了门。随着吱呀的声音,伴随的是从缝隙中扬起的灰尘。我走进房间,随即呆住了。物品杂乱,柜门和抽屉都是一直打开着的,放在里面的药瓶和医疗器材堆满了尘埃。这大概是五年前为了找到我而弄乱的时候开始,千草也没有去收拾的缘故吧。门也不是没锁,而是当时被弄坏了。
我避开散乱的书籍和破碎的玻璃瓶碎片,走到屋子深处的桌子跟前。但是这次的目的不是桌子,而是旁边的书架。我曾经问过千草,有关于朱磐地区的历史或民俗文化的书吗,千草告诉我说,在这间屋子里说不定会有几本。抛开医疗方面的书,我在书架下方角落里找到了三本书。无论哪一本的书脊都褪色的发白,里面的纸页也发黄了。标题分别是《朱磐史》《民俗艺能研究丛书~翁月·朱磐~》《日红巫女缘记》。其中《日红巫女缘记》是放在木盒子里的线装书。千草的丈夫为何会有这么多关于朱磐的资料呢。本以为是他从父母那里代代继承下来的,可是《朱磐史》和《民俗艺能研究丛书~翁月·朱磐~》这两本书的出版时间又太晚了。或许是身为过去守护白永山的一族子孙的意气风发吧。这么说来,我也注意到,千草曾经提到过“丈夫喜欢调查事情,有收集癖”。
不经意间我看到书架上方有本写着《原色矿石图鉴》标题的书。说不定这里会知道一些关于“红色石头”的事,我伸手去够那褪色的书脊时,注意到书的旁边放着一个小木箱。小木箱上贴有标签,虽然已经褪色的不成样子了,但是我总算还是辨认出上面写的是“eral”的字样。我曾经见过这个箱子,于是便伸出手去,慎重地把它从书架上拿了下来。
这果然是小时候千草给我看过很多次的矿物标本箱。打开因为灰尘堆积而发白的盖子,里面和过去一样,五光十色的矿物满满地挤满了小小的纸箱子。蓝色的,红色的,金属光泽的,结晶质的……因为太过于怀念了,童年时代对于外面世界的那种憧憬和希望的心情又在我的内心里复活了。
箱子里有好几种红色的矿物。在金属质的石头上带有黄色的红色结晶的“鸡冠石”和在发白的石头上带有小小微弱的黑色的红色结晶的“辰砂”这两种。虽然我不知道它们是不是海道凪要找的石头,我盖上木箱的盖子,将书和木箱抱起来。拿着这些比想象中还要重的东西,我离开了这间时间已经静止的白色房间。
经过扩建区的走廊,我往客厅走去。发现没有装饰在供桌旁,多出来的那些酸浆果被插在花瓶里,放在背阴处。仅仅只是看着它们插在花瓶里,那花茎的倾斜度,以及沿着重力垂下来的果实形成了一种绝妙而美丽的平衡感。哪怕眼睛已经看不见了,还是能弄出这么美丽的插花,正是千草的厉害之处。我放下手上的东西跪在花瓶前,用指腹抚摸着那如铃铛一样的果实。就在这一点时间里,我回想起那天,在金色的夕照中,用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红色果实的青年。这非同一般的感情为我那灰暗的内心点亮了一点微弱的光。但是我想到一半的时候便感到羞耻,摇了摇头。——不可以意识到这份感情的真面目——将自己从幻想中拉回到现实。
我决定下山回到千草家的原因之一是将酸浆果交给千草,以及帮助她。另一个原因是想要调查朱磐和白永山相关的信息。只要考虑这两样事情就好了。明年浪乃就不在了,槻家就只剩老年人了。釿互也会在这段时间里,和朱砂野一族一起离开村子吧。如果这样的话,也不知道千草会不会能继续留在这里。因为人口逐渐减少,朱磐会消失的吧。我那没有实现的怨念也只能和这令人忌讳的迷信一起随风飘散。总之放着不管就会自动消失的村子,还不如趁它还存在的时候,多了解它一些。可以的话,我想知道的不仅仅是它的表面展示出来的东西,还想知道那些被隐藏起来的,比如说威胁我和妈妈的那黑暗的一面。
所以——所以,不能去想海道凪的事情。不要把他放在心上。像我这种女人不像女人的人,思念异性的事情,这怎么可能被允许呢?
天气热的像烧起来一般,我停在田埂旁那座有着十分炎热颜色的鸟居前。鸟居上拉起很多绳子,旁边立着的地藏和尚雕像也没有了脑袋,的确表现出一种令人恐惧的气氛,但是在我眼里,这不过就是几根木头胡乱堆在一起再涂上红色罢了。又没有拉上那种通上高压电流的有刺铁丝网,只拉上一堆绳子而已,这真的能阻止人上山吗。诱说这后面的路是通往她住的小屋的,但是无论我怎么仔细观察鸟居后面的道路,也只看到弥漫着茂盛的蕨草和低矮树丛的山路。比起这座鸟居,这些草木更能阻止人进山吧。海道先生到底在想着什么就一个人往里面走了。不对,我还不能确定诱遇到的人就是海道先生。
直射的阳光透过草帽一直火辣辣地输送着热浪。我好想快点通过这无聊的地方跑到河边去啊。白永山山脚有一条叫做“朱川”的小河,在那里可以钓上大马哈鱼、泥鳅,偶尔还会钓上杜父鱼。诱从山上的小水流中取水来作为生活用水和食用水,这条山上流下的小水流似乎也是注入朱川的。诱有见过游动的活鱼吗。诱虽然表现出一副可以徒手从水里麻利地生抓活鱼的样子,但是我还是注意到那条细小的水流里是没有鱼的。如果我钓上来了,就带回去给她看。
正当我这么想着,看到道路前方,在远处地面炎热导致光线像火焰一样的跳动中,走来一个人。
“啊。”
是海道先生。他也注意到我了,一边笑着一边挥着手跑过来。不知道为何他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你是朱砂野先生家的……那个”
“我是釿互。”
虽然海道先生是个好人,但是感觉他要说很久的样子。我打算只和他打个招呼就去河边。但是因为十分在意,我不自觉地就问了一个问题。
“海道先生,你刚刚上山了?”
虽然他还是一副微笑的样子,但是还是露出了“糟糕”的表情。
“……求你了!请不要和别人说。这个村子的人都有很强的信仰,如果被他们知道我进山了,我绝对会被赶出去的。”
果然他知道这座山是禁止入内的。
“那个,你为什么要进山呢?里面有红色石头吗?”
我刚把“红色石头”说出口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海道先生眼睛发亮地看着我。
“釿互小弟弟,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啊!我越调查这里就越觉得这里很有趣,不管怎么说……”
我错失了从这段对话中脱身的好机会。
“这里的地名叫‘朱’磐,而且你家的姓氏又是‘朱’砂野对吧。所以我就十分关注这块土地,来到这里后又听说了神乐舞的事情,果然和我想的一样。红色粉末有出场!而且这个故事的内容也很意味深长,虽然我在民俗学方面还是个门外汉。”
结果我就坐在鸟居旁的有树荫的石头上听海道先生没完没了的讲述着。
“名字里有‘朱’的地方,就有红色石头吗?”
“这不一定。比如说在很久以前的古代,人们把比金子还贵重的红色石头称为‘丹’,和这种石头有缘的土地的名称里会带有‘丹’字,或者带有表示出产丹的‘丹生’的字样,这种情况很多。”
“啊,说到丹这种石头,指的就是‘辰砂’吧。”
昨天诱不知道从哪找出来一些矿物标本,从里面专门挑出红色的石头并排放在一起。里面有一种石头被贴上了“辰砂(丹)”这样的标签。
“你很了解矿物呢。好意外啊。”
“……海道先生在做矿物的研究吗?”
“没有。我的专业不是矿物学而是考古学。主要是研究那些可以做古代的颜料的矿物啦。就是古坟时代的那些陶俑或壁画使用的那些颜料。尤其是红色颜料在古代特别被重视。很早很早以前的日本人啊,有的还会在身上涂上红色颜料生活呢。”
“涂在身上?好奇怪哦。”
“很奇怪吧。很有意思吧。”
他用比我这个小孩子还像小孩子的表情笑了起来。
“那么你就是来这里找辰砂的吧。”
“不是。实际上不是这样的。这话你应该明白。在很久以前的日本,被当成红色颜料的矿石有‘赤铁矿’‘铅丹’和‘辰砂’这三种。这里面最贵重的就是辰砂了。但是我觉得,除了这三种之外,应该还有一种现代没有被发现的红色颜料。”
“没有被发现?”
“是的。这种颜料没有在平民中流通,只有很久以前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才可以使用的,比辰砂更为贵重的‘朱’。”
海道先生用着好像在做梦一般的眼神继续说着。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笔记本和一只圆珠笔,写下了“日朱”这两个字。
“在中国的古书里,有记载曾经收到过日本赠与的‘日朱’这种物品。这种‘日朱’现在的学界一般都认为是丹,就是说‘日朱’即辰砂。但是我觉得这个‘日朱’,它既不是辰砂也不是赤铁矿更不是铅丹,会不会是第四种古代的红色颜料呢。”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在这本中国古书里的其他部分里,辰砂就是被写成‘丹’的哦。就是说,这本书将‘丹’和‘日朱’作为两种不同的物品区分开来。而且目前没有发现有将辰砂称为‘日朱’的文献。”
“这种叫做日朱的东西,可能会在朱磐吗?”
“这里流传下来的神乐舞的名称,不是叫日红之巫女吗?可能之前就是叫‘日朱’的,后面在流传的过程中就变成‘日红’了吧。当然我不是因为这些原因才把目标定在朱磐地区的。”
“唔。”
我看着海道先生在笔记本上写下‘日红’两个字,突然想起诱拿出来的那本脏兮兮的古书。
“那本书……说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日红呢。”
“书?”
海道先生的眼神变了。我向他借了圆珠笔,在笔记本上写下《日红巫女缘记》这几个字后递给他。
“是这个标题的书,看起来十分古老。槻先生那边没有这本书吗?”
“没有。这本书……你有吗?”
“没,不是我,啊,不对……”
好像刚才的笑容是假的一般,我被用十分认真的表情询问的海道先生吓到,不知不觉地说溜了嘴。
“这可能就是我要找的书。可以借给我一阵子吗?”
“这,这本书不是我的。这是我朋友的,我帮你问问……我想她大概不会借的吧。”
“朋友?那个人住在哪?”
“不能说……”
“为什么?”
“……”
我有点害怕不断严厉追问的海道先生,从石头上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必须走了。”
就在这时,他抓住了我带来的水桶。
“把这个给那个人。”
他从笔记本里撕下写的满满的三页纸并递给我。
“这上面写着我刚才和你说过的话。我已经另抄了一份,所以别客气。虽然我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想知道什么,说不定她也会对这个感兴趣。”
我点点头收下了。
“还有,如果可以的话……等那个人调查完她想知道的东西后,可以帮我问问能否把那本书借我看看呢?”
“如……如果只是帮你问问的话……”
“谢天谢地!还有,谢谢你听我啰嗦了这么多。这个村子的其他人根本无法交流啊。让我的压力不小啊。”
海道先生仿佛刚才的严厉的眼神像是不存在一般,像孩子一般地呲牙一笑。这天我也没心情去钓鱼了,心烦意乱地拿着三张笔记纸页走回千草家。
为了将那个人驱除出我的内心,我贪婪地读着书。为了不让自己有多余的时间想七想八,我也积极帮忙做扫除和帮忙做饭。但是本应该出去钓鱼的釿互却带了不是河鱼而是我意想不到的的东西回来。
我单手托着下巴,打开台灯坐在书桌前看着这意想不到的的东西。三张小小的笔记本纸页就躺在我的手心里。我总算得以在文字里认识他了。看到这肯定是全神贯注中记载的潦草字迹,我想起了那个孩子气的笑容。这三张纸上记载的是与“红色石头”有关的资料。就算我远离、拒绝,“红色”还是会主动走到我的身边。
我把他问我借的《日红巫女缘记》交给了釿互。虽然我也打算看这本书,但是因为文言文实在太难,如果没有系统的学过草书和汉文,是根本看不懂的。如果他看得懂的话,倒希望他能告诉我里面的内容。不对,告诉我什么的真是无法想象啊。不能和他扯上关系。这样矛盾的想法交替的在我脑海里浮现,明明桌上的手表已经显示夜已深,可我就是睡不着。
明明知道自己无法成为真正的女人,我却诅咒着作为女人降生的自己。不知从几岁开始,我就注意不让自己使用女性的言行举止。但是也有不注意就使用女性般的说话方式的时候。这时候我的内心深处就会有个声音对我说“难不成你还把自己当成一个女人啊”。很小的时候我就把自己当成绘本故事里的公主。不顾自己丑陋的容貌,为自己是“女孩子”的事情感到洋洋自满。虽说那时候是我年少无知,连照镜子也没意识到自己十分丑陋。现在每当我想起那时候的自己,都会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趴在桌子上,双手抓扯着头发。低头看向睡衣内侧被称为ru房的肉块。为什么我身上会长着这种东西。我不仅喃喃自语起来。我没有瞪着任何事物,但是我却瞪眼看向虚空。我的视线划破了空气消失在夜色中。我的憎恶无法伤害任何人。
直到早上,我才可以平静下来阅读纸页上的内容。昨天太过于心烦意乱,我看着写下的文字却没办法看进去。纸片上写的是未知的红色颜料沉睡在朱磐的可能性以及关于这点的考察。从矿物图鉴看来的知识总算起了作用,让我大体上了解了纸片上的内容。
“辰砂是水银矿物。朱磐不在经常产出辰砂的水银矿床带上。所以我无法想象这里以前有优质的辰砂矿山。而且哪怕名字里带有‘朱’,但是这也不一定表明这里有辰砂。也有可能表示这里有赤铁矿或铅丹。但是多加了一个字的‘朱砂’,这一般指的就是辰砂了。朱磐地区自古居住的一族人的姓氏是‘朱砂野’。在开采不出辰砂的地方却有着表示辰砂的姓氏流传,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把目光移到这里流传的民间传说上。《日红巫女》的故事里,神乐舞里就有演出使用红色粉末来当作咒术的来使用的场景。(这是口红吗?)从粉末状这一点来看,这就是红色颜料了。而且,‘日红’会不会是‘日朱’在长久流传过程中变化的词语呢。”
好像凪要找的石头和标本箱里收纳的辰砂或鸡冠石是不同的东西。而且这个纸片里的想法如果是正确的话,那就说明神乐舞里鬼女嘴上涂的红色粉末是真实存在的东西。本以为是无聊的架空故事,没想到却有一部分涉及到现实世界,这让我觉得十分可怕。我只记得这个时候的自己只有这样的感受,将纸片扔进抽屉,为了消除睡眠不足的难受感觉,我决定白天继续睡。
三天后,去河边钓鱼的釿互还是没有钓到鱼就回来了。他说是帮海道凪还书的。还书速度比我想的要快很多,让我觉得是不是海道凪也没有看懂这本书。但是当我看到包着书的信封里还附着一封信时,我的心跳就开始加速了,在釿互发现之前马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非常感谢阁下能把书借给我。我已照着釿互小弟弟的话,不被槻家的人发现地看完了这本书。我在此写下我能够知道的信息吧。
首先,这本书虽然是很旧的东西了,但是它是摹本,是将另外存在的原本摹写下来的副本。为了能让纸能够透出并描出正本的文字而特意用薄纸制作的。我从槻家的人那边听说,以前槻家也有一本同名的书,但是可惜已经毁于火灾。我觉得能留下摹本真的是一件幸事。
顺便说一下,《日红巫女缘记》这本书的标题读作rihongwunvyuanji。
它的内容就是忠实记载着日红之巫女的神乐戏剧故事。因为书里面夹着好几张应该是一边看着神乐舞一边绘画的图片。所以这本书的成书年代比神乐舞出现的年代要晚。
至于我为什么想要看这本书,那是因为我觉得“神乐舞当中或许有暗示着红色石头的所在之处的线索”。
但是很遗憾的是,这本书并没有提到红色石头的所在之处。只是提到了‘日红’是粉末状的,知道了这个,‘日朱’肯定是红色颜料无误。
我没有在现场看过神乐舞,如果我看了的话,说不定还能知道一些什么。釿互小弟弟也是今年刚搬过来的,也没有看过。阁下应该有看过神乐舞吧。
另,以上这些都是我凭喜好写下的个人研究成果。阁下又是为何而翻阅这本古文献的呢?是想要调查什么吗?如果可以的话,阁下遇到不明白的古文献时,请务必和我探讨。我的专业是考古学,说不定能够帮到您。
上述文字让您见笑了。此致。
海道凪“
海道凪不仅看懂了古文献,而且还为我用简单明了的文字复述了其中的内容。这次他的笔迹和纸片上的不一样,是十分端正华丽的字迹。从那一勾一捺的笔触可以看出那握住铅笔的手指所倾注的笔力。只是因为那个人在上面写了字,这张纸页也就不仅仅是一张纸页了。我就像对待一件艺术品那样,一直细细抚摸着它,一直注视着它。不管多少次。不管多少次。
我打算给他写回信。这是无法署名的我,能够和那个人唯一联系的细小的接触点。但是当我铺开白色的信纸时,我意识到我想告诉他的事情和我能告诉他的事情,是不一致的。我无法动笔。现在的我比起朱磐,更想知道凪的事情。但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问起十分私人的事情,很多人大概会觉得十分恐怖而不会回信吧。
被问起我最想调查的事情是什么,我最先想起的,果然还是”杀死丙午年出生的丑女“这个迷信。这个想要抹杀我,杀死母亲的不祥习俗。但是我应该把这个疑问告诉凪吗。不管怎么说,凪现在借住在槻家。要是这封信被槻家的人看到,并发现这封写信人不明的信件是由出入平坂家十分频繁的釿互作为中间人转交的话……因为这份不安,我还是先提出别的问题看看他的反应。
“海道凪先生
十分感谢您的来信。
我对这本古文献的说明,以及红色石头的调查十分感兴趣。
对于之前您的来信中提到的问题,我在此做个回答。我调查的是朱磐地区民俗艺术的起源。我看过神乐舞之后,就一直对这个传说抱有极大的兴趣。
因为我看过神乐舞,试着回想起里面是否有可以找到日红的线索,但是我不知道里面是否有在那本书记载的内容之外值得特别描述的东西。但是我听说,在现实的白永山山顶附近的地方有一间小屋。虽然那间小屋及其古老,里面的构造十分类似神社,但是屋子里没有留下一件物品是和红色粉末或者鬼女有关的。而且因为白永山是禁止入内的区域,如果您要留到敬奉神乐舞的正月的话,我建议您还是不要进山的好。
虽然十分不好意思,但是我打算请教您几个问题好吗。
首先第一是,神乐故事里的鬼女阿长为何要住在山上。虽然故事里说‘她妒忌村里的人们而使用咒术’,但是我不知道她嫉妒的理由。莫非她是被村里的人们赶到山上,因为怨恨才使用咒术的?凪先生是怎么看待这一点的呢?
另外一点是关于日红的问题。阿长为了从阿朔嘴里吸取灵魂,把日红涂在嘴唇上。口红难道除了化妆之外,还可以作为咒术道具而使用吗?
如果还能收到您的回信是我的荣幸。”
回信马上就来了。凪来到千草家门前,似乎是专门等釿互游玩归来。釿互问“信里写的什么啊”,我回答说是“关于红色石头和神乐舞的情报交换”。虽说这并不是说谎,但是我还是不得不注意别让内心的情感表现在表情上。
“非常感谢您的回信。
好羡慕阁下能够现场观看神乐舞啊!我也打算亲眼观看这场表演才一直留在这里。
谢谢您提供的关于白永山的信息。虽然我觉得只要爬上这座山肯定会发现什么,但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却是十分遗憾的事。但是建在禁止入内的山上的小屋,却引起我极大的兴趣了。我不禁想象这会不会是当年鬼女居住过的地方。不管这间小屋和日朱有没有关系,我都想亲眼看一下,但是为了神乐舞的关系,我还是不进山了……
以下我就回答上次阁下所提出的问题吧。
我也曾经思考过,为什么鬼女要住在山上,以及这个口红的使用问题。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鬼女阿长的身上总体是符合古代巫女特征的。古代的巫女和现代神社里工作的巫女是完全不一样的。她们是像咒术师那样会使用巫术或通灵的存在。日本自古以来就有神明是来自深山这样的说法。根据不同的地区,就有为了迎接山神的到来,让巫女住在山上这种情况。比如经常出现在传说里的山中女妖之类的妖怪,就有人提出这会不会是信仰消失后没落的巫女。同理推测阿长很有可能是本来就居住在山上的巫女。至于她怨恨村民的原因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她很有可能就是想除掉那些忘却古老信仰的人们。
还有阁下提到的口红问题。古代的巫女在迎神仪式中肯定要在脸上涂上白粉或口红这类的化妆的。为了表现出自己要‘通灵’,必须要弄成和平常不一样的样子。还有被称为行脚巫女的流浪巫女用朱来化妆辗转各地这样的古代记载流传下来。
在古代,红色颜料是施行咒术中不可或缺的条件。因为那时候的人们相信红色和血液的颜色一样,拥有维持和回复生命、甚至能让死者复生的力量。因此巫女和红色颜料之间的因缘十分深切。
这就是我对阁下问题的回答。根据上述观点,我认为‘日红之巫女’应该指的是阿长和阿朔两个人。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不知何时开始就分成了山之巫女和村之巫女了。
这次就由我来提问了。
阁下在观看神乐舞的时候,有注意到里面有奇怪的小道具或者表演吗?比如巫女的服装之类的。虽然我知道里面用到了镜子、做法事用的杨桐树枝、红色粉末、两种不同的面具,如果阁下知道一些其他值得在意的地方,请务必要告诉我。
期待您的回信。
海道凪”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这封信比最初的那一封写的更用心了。我十分开心。但是山之巫女和村之巫女,这简直就是同样出生在槻家,但是却住在山上的我和住在村里的浪乃的翻版。
“海道凪先生
能再次给我回信,真的十分感谢。
原来古代的巫女是那种样子的啊。如果巫女分成了村里和山上两位的话,一个人孤独地住在山上的阿长要嫉妒和村民一起热热闹闹住在村里的阿朔,也是很有可能的。
对于您的提问,我能想起的就是阿朔穿着纯白色的小袖和服,腿上套着裤裙,身上披着一件半透明的素色披风外套。阿长一开始穿着朴素的小袖和服,变成鬼女时身上是包裹着一件血红色的长罩衫。从背后到袖口绣着像盘旋的蛇一般巨大的刺绣。除了阿朔的披风外套外,每一件衣服都让人觉得是相当古老的东西。
其余的地方,这么说起来,我记得变成鬼女的阿长有从转换场景时,从幕布对面出场过。那幕场景的天花板上垂下很多条白色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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