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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五颜六色的小篮子底，先去一户人家讨了点井水来，把篮子上沾的油渍和酱油一一擦洗干净。看看天色已经到了下午，她飞快地穿过小巷子，今天还有其他的任务没有完成呢！

傍晚她回到家，笑模笑样地从篮子里拿出今日取的材料，全部放在ru娘床上的小桌子上。ru娘平日就在家里给人缝虎头鞋，以前七宝很小的时候，就是靠着这么一点贴补慢慢熬大了的。后来，ru娘大雪天去井边打水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腿，可是家里仅剩下的几个铜板，都是要给七宝留着的，ru娘硬生生咬牙忍了下来，没去抓药也不肯找大夫，可是自从那以后ru娘的腿每况愈下，七宝十岁的时候就不能下床了。所以从十岁开始，七宝就自己出去找零工做，一直到十二岁。外人看七宝个子瘦小，以为她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实际上她再过三年，就是要及笈的大姑娘了。

鞋店的掌柜看她们娘俩处境可怜，就继续派给她们材料，反正做鞋到哪里做都是一样，脚不能动，还有手，不会差到哪里去的。七宝坐在小凳子上，从小就看着ru娘灵巧的手，一点一点用白布用糨子一部分一部分的粘起来，打成袼褙，ru娘的针轻轻在头上一刮，再落下来就轻巧非凡，纳出来的鞋底针针细腻，针脚如同小米粒一般相亲相爱，再把绣了虎头的鞋面子镶上去，眼若铜铃，八面威风的虎头鞋就成了，七宝只敢看不敢摸，也从来没有穿过这样漂亮的小鞋子。

但是她知道，做鞋子其实赚不到几个铜板，ru娘辛辛苦苦半个月纳出的鞋底，不过才能捧回五个铜板。ru娘看中的其实是粘袼褙的糨子，鞋店掌柜发下来的会是白面，自家拿回来兑水可以熬成糨子。ru娘心灵手巧，总是能用最少的面熬出最有黏性的糨子，那么剩下来的部分就可以熬成糊糊，烙成饼，蒸成卷，就是七宝的一顿美餐。七宝小时候会问ru娘，为什么不干脆多扣一点糊糊，可以把卷子做得大一点。

ru娘责备七宝，人不能太贪心，如果事情做过了头，那么老天也要罚的。七宝原来不相信，可是后来邻居家的婶婶，把那糊糊大半给孩子下了肚，交货的时候鞋底又糙又硬，被鞋店老板退了货，被城里人取笑，羞得无地自容。ru娘说，那是在糨子里面兑水太多，打底用的糨子太稀的缘故，七宝似懂非懂，当时她大字不认识一个，当然不明白凡事过犹不及的道理。ru娘也不认识字，但是ru娘会写自己的名字，ru娘反复告诉七宝，她姓孔，她说哪怕她忘记了ru娘自己叫什么，也要记得她叫孔七宝。

孔七宝。

七宝的肩上，从小就有一个钱币大小的圆形胎记，ru娘说，这是她上辈子不愿意投胎，被鬼差推了一把，在身上烙下了痕迹。七宝不语，鬼差真的很恶毒，为什么要推她呢，不投就不投呗……

年关将近，七宝却没有一件可以御寒的棉衣，但是七宝不会跟ru娘提，因为家里的铜板快攒成一小块碎银子了，等再攒几年，ru娘说，可以给七宝买一根银簪子，姑娘家到了十五岁，就可以出嫁了，到时候ru娘要送她一根银簪子做嫁妆。出嫁是什么意思，七宝懵懵懂懂，只是觉得ru娘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特别忧伤，一个劲儿地念叨七宝出生的不是时候，当年如何如何……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七宝总是捏着小拳头很坚定地跟ru娘说。七宝将来要是嫁人，就背着ru娘一起出嫁，绝不会丢下ru娘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过日子。ru娘就笑，笑得非常好看。其实ru娘年纪并不老，还不到四十，却因为常年的操劳，皱纹早早上了她的眉心。

七宝特别喜欢看ru娘笑，因为她知道，ru娘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邻居大娘们都这么说，七宝的ru娘一点不像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女人，据说刚来丽水城的时候还轰动了一阵子，因为ru娘当年不但身体轻盈，仪态得体，容貌也端正，看起来别有风韵，当时好多人都在打ru娘的主意，可是ru娘慢慢就变了，不梳头不打扮，整天灰头土脸，人也越变越老，渐渐的半点美貌的样子也见不着了。

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七宝趁着ru娘纳鞋底的功夫，偷偷再度挎着小篮子出了门。她除了帮饭店打杂，帮黄大爷跑腿，也帮着城里的好多店家送货到客人门上。也不要工钱，就是在掌柜方便的时候，分给她一点吃食，两年下来，掌柜们都认识这个个子小小，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有东西要送的时候就招呼七宝，等她回家的时候，小篮子里面总是能装上不少东西。能让ru娘吃得好一点，七宝觉得特别满足，所以跑起腿来特别伶俐。这些都是ru娘的早饭，中饭，晚饭，七宝美滋滋地想着，早早将得罪了黄大爷的事情抛诸脑后。

她越想越高兴，虽然月亮已经爬上了西墙，她还是觉得特别开心。

啪嗒

七宝一脚踩到了一样东西，软绵绵的，还发出清脆的响声。

“啊！”一个男孩子的尖叫声。

七宝差点扔掉小篮子捂住耳朵，但是她经过上午的教训，已经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首要的就是要填饱肚子，小命可以丢，篮子不能砸。

她壮起胆子瞪大眼睛一看，地上趴着一个人。

那人正恶狠狠地盯着她，恨不得一口咬死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