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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弟近况堪忧,十分消沉,你劝劝他罢!”
我无奈苦笑:”我何来本事劝他?你们素来不喜我过问政事,此次事由我亦是丝毫不知,如何开口劝慰?”
他目光微冷:”你有这个本事。上回十三弟私自去围场,回京后判若两人,你功不可没。相同言语,须看是何人述说。你的话,他能听得进。”他别开目光,最后一句似叹非叹,有淡淡酸涩。
我无话可说,我不能告诉他:你别担心,他会好起来,你俩日后会并肩携手,称君封王。
马车缓缓驶进一条胡同,狭窄,细长。深处尽头静寂矗立一座宅子,阴影重重,神秘幽深。我确信自己从未来过,然而此处竟令我仿若熟稔。
我心头猛跳,怯意横生。
他轻轻牵过我的手,掌心温暖满是怜爱,令我心定。目光坚定专注:”薇薇,你独自进去。我在此处,等你。”
我点点头,踏雪有痕拾阶而上,一脚跨过门槛,忽而回首相顾。新月清晕,花树堆雪。黑袍,白雪,都是清透的颜色,分明而强烈。他的神色却晦暗不明,惟独那双黑眸,炯炯若电,火光直欲烧进人的心里去。
我嫣然一笑,转身快步而去。
院中一人似已等待多时,受不住天寒,不住呵气搓手。见我近前,忙迎了上来,声含哽咽:”姑娘,您可来了,快劝劝主子罢。太医说这么下去,可就......”我急问道:”阿猫,究竟怎么回事?十三爷所患何疾?竟如此严重?”
阿猫一路领着我往西屋而去,一面抹着眼泪:”还是腿疾,本来也没什么大事。您知道服中药需得忌口,可自打搬进这儿,爷便喝上了酒,整日价除了睡觉只是不停饮酒,一日要喝上二、三斤烈酒。如此一来,药性便失了效。四爷偷偷进来,劝过好几回。爷嘴上答应着,待人一走,他自管自的喝......”
我略松一口气,酗酒么,不算多恶劣的行径,尚可勉力一试。
一阵断断续续,悲怆且哀凉吟歌声声入耳、字字震心。”问什么虚名利,管什么闲是非......学取他枕清风铺明月陈抟睡......不如今朝醉了明朝醉......”却是那曲《寄生草》,三次闻听,次次曲同意异,此一次,是满彻心扉的悔恨无奈。
阿猫替我掀开帘子,”姑娘,您自个儿进去,我在外面照应着。”我应了一声,放重脚步走进屋内。
屋内酒气冲天,一豆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十三一袭白衫惨惨淡淡,面容凄怆。只一年余未见,眼前故人竟似苍老十年,二十余岁丰神俊朗的十三少竟如一垂垂将老迟暮之人,神销骨瘦不说,单单眼底那份了无生机的无助便可令人扼腕痛哭。
我心弦震颤,眼泪生生欲落,忙阖紧眼帘,然,数滴温热的湿润已夺眶而出。他浑不觉有人进屋,仍自一手执杯豪饮,一面口中喃喃而歌。
我恻然而立,良久,待心绪平稳方静静行至他面前,握住他举杯的手,却一时无言可诉。他缓缓抬眼看我,眸中瞬间异光流彩,只得一瞬便如流星陨落旋复暗沉。我轻声道:”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了么?你答应过我要善待自己,不令我担忧难安。你如此饮酒伤身,如何叫人放得下心?”
他揉揉眼睛,神色迷惑,忽地展颜一笑,紧紧抓住我的手:”采薇,这一次你别跑开,听我把话说完,可好?”
我点头微笑:”好。”
他神色黯然:”你撒谎!我常常见你这样站在我面前,握住你的手,能感觉到你手心里柔软的茧子,然而,你总是不待我解释完,便没了影儿,任我如何追也追不上......醒来后才知不过是南柯一梦。”
我伏下身子,抓起他的手贴在我脸上:”这一次是真的,你有什么话就告诉我,我在这儿乖乖听着,好不好?”
他顿一顿,轻轻抚碰我的脸庞,眼神迷离伤心难掩,”采薇,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我,知道你有多怨我,就像我从前恨你一般。我知道你手上的茧子,身上的伤痕,全是因为我,你不忍心伤害我,只为顾全我,便舍去一切伤害自己。你不嫁我,是受皇阿玛胁迫。你骗我说不信任我,可笑的是当初一语成谶,我果真不值得你信任,我另娶她人,三妻四妾。你不知道,我常常想她们为何不是你,为何不像你,为何不能令我牵肠挂肚,为何不能教我魂牵梦萦,为何不会忘记自己是谁而去做一些荒唐可笑的事情?然而,我知道那些荒唐可笑,是我自己,是我的真实。我愿意陪你呆在屋顶上吟曲赏月,愿意为你去学方言习秦腔,愿意看着你任性刁蛮惹我生气,更喜欢听你讲笑傲江湖......”
我怔怔听着,怔怔任凭泪如雨下。许多年前,我曾经祈盼过终有一日十三能知道真相,曾经想过他知情后面对我时会是如何心痛爱怜、如何悔痛自责。这是人性的阴暗面,爱人移情,没有人能甘心情愿。然而,最终我想像到今日之情难以堪,这一切伤痛己不能受,又何苦加诸于人?此刻,他有伤痛十分,我又岂会少过他半分?
他嘴角勾出一抹恍惚的笑纹:”盈盈与令狐少侠终是云游四海了,对不对?在围场之时,我很是盼望你能亲口告诉我,如此,我会放下一切与你遁迹江湖。凭他什么名利皇位,终不过若浮云流水,终归烟消云散。何不学取那范蠡泛舟五湖,自在逍遥?只是,现如今,我纵然想亦是不能了。错过了,错过了......”
十三长叹一声,伏于桌面沉然睡去,紧握我的手却丝毫不肯松开,我只得伏靠于他膝盖处,触碰到一片凹凸不平的结节。我咬一咬牙,颤抖着掀开裤管,顿感百针刺心,膝盖红肿青紫,化脓流水,已成残破不堪之状。这个病根儿,我不敢深想,只怕自己会崩溃失措。
”阿猫。”惊觉自己声音颤抖嘶哑。阿猫闻声而来,助我扶十三上榻躺倒,二人下了死力方将我的手抽出他的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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