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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浓烈的脂粉香气熏呛得鹿子麒一双剑眉皱起,冷哼一声还未说话,身旁的红儿已经受不住这刺鼻气味,“阿嚏——”一声打了个极响亮的喷嚏。
“呦,脏死了!”
花五娘厌恶地连连挥袖,“快走快走,老娘没钱打发臭要饭的!”
“小爷是来找人的,让开!”
鹿子麒冷眼环顾大堂,却未见师父踪影,想来那贪花好色的老臭虫一定是在楼上某个花娘的房里。
花五娘趁着他环顾之时细细打量,但见这小少年年纪虽小,眉目却已见英朗俊逸之色,想来再过几年身量长成,必是能将姑娘家迷得五迷三道,他身上衣物虽然皆都是粗布所制,又沾了泥水雨水的,但那用来束发的丝绦不知是何物所制,灯光之下看来竟是发出隐隐的柔和淡金之色,不似俗物。
花五娘在这西街摸爬滚打多年,将玉楼东经营成如此规模,看人办事确是有几分眼色,当下忙换了语气,调笑道:“呦,不知小公子看上了我家哪位姑娘呀?若是没有相熟的,嬷嬷我可以替您介绍上几位功夫好的姑娘,无论您是饮酒论诗,品琴吹箫的,包您满意!”
鹿子麒年纪尚小,自然未能全然听懂她口里那几句荤话,只冷声道:“不必多事,我们只是来寻人,找到了便走。”
说罢他捏了红儿的手便要绕过花五娘,却不知是谁的肚皮“咕噜噜”一阵巨大响动。
前进的脚步顿住,鹿子麒不可思议地转过脸低头看着红儿,额头忍不住抽搐,低声责道:“死小孩,你给我长点气势好不好!”
“可是我饿了呀……”
红儿一脸委屈,把短短食指放在嘴里啃咬。
“你……”
鹿子麒皱眉摇头,垂眼看看红儿的狼狈模样,又瞧瞧自己一身的疲惫,他素来爱洁,如今雨夜里奔波了许久到底也是又累又饿,再说臭师父便在这玉楼东里,填饱了肚子收拾妥当了自己再去见他也不迟。心里拿定主意,他反身对花五娘道:“你去,给我们整治一桌热饭热菜,再送两桶洗澡水来!”
他这句话说得是毫不客气,可那花五娘竟是乖乖应了去了,只因他颐指气使旁人之时态度语气无比自然,虽然小小年纪又布衣粗鞋,然而那一身尊贵气势却似与生俱来,举手投足言谈之间便自然流露。
接着便有龟奴将这个小祖宗带进玉楼东最好的房间天字轩。
“这是咱们这儿最好、最舒服的房间,小公子您看看,合意不?”
龟奴抄手站在门旁,哈腰笑问道。
鹿子麒站在房中扫视一圈,伸手摸摸那桌上铺的刺绣锦缎,扭头看看那红眠大床的精细雕花,这才回身对着那龟奴道:“勉勉强强凑合了,这里不需你伺候,快去将饭菜与洗澡水送来。”
“嗳,是、是。”
看那龟奴点头哈腰地去了,方才那凶巴巴的恶肥婆如此听鹿子麒的话,红儿睁大一双小鹿一样溜圆的眸子,崇拜地道:“鹿儿哥哥好厉害,只说说话我们就有好东西吃了!”她一双小手摸摸这里碰碰那里,小小的身子在房间里咚咚咚地跑了一圈,又道:“红儿从来没有住过这样好看的房子耶!”
“哼,那是,小爷我的能耐大了,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鹿子麒到底是孩子心性,听得红儿如此崇拜的语气又甜甜唤他“鹿儿哥哥”,只觉得心中得意万分无比受用,张口又道:“这间破屋子算什么,上京皇城里呀……”
他的话还没说完,花五娘已经带着几个人抬了两桶冒着热气的浴桶进了来,待热气腾腾的精美菜肴上桌,两个小孩迫不及待地坐在桌旁。
“小公子还有什么吩咐么?”
花五娘捏着手绢儿问着,“要不要嬷嬷我找几个姑娘来弹琴唱曲儿?”
“不用不用,你下去罢!”
鹿子麒挥挥手,却见花五娘站着不动,心中略一思忖,伸手从怀中的小荷包里摸出一物抛给了花五娘,道:“拿去!”
花五娘伸手一接,摊开掌心一看竟是一颗黄澄澄亮闪闪的金豆子!
这一下她一张老脸乐得皱成菊花,脸上白粉扑簌簌落下,只喜得忙躬身频频道谢,这才关门退了出去。
鹿子麒待得花五娘将门关上,回头却见红儿眼巴巴地看着桌上饭菜不住吞咽口水,一双小手却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
“看什么?吃哇!”
鹿子麒一声令下,自己也抄起一双筷箸向着喷香菜肴发起急攻。
他手起筷落,进食动作极快却并不粗鲁,反观红儿却是勺筷并用,只吃得一张小脸汁水淋漓,本就脏污的衣衫更是越发惨不忍睹。她长在山野村落,从未吃过这样精致菜肴,又加上饿了一天,小肚皮瘪瘪的,直将饭菜一扫而空,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儿,这才满意地拍拍肚子道:“肚子啊肚子你开心了吧?这下就是再饿上两天也没有问题了哦,嘿嘿!”
鹿子麒本是先她一步放下的筷子,此时正端了茶盏欲喝,闻言随口问道:“你常常饿肚子?”
“嗯,是呀。”
红儿点头,掰着指头道:“我最久一次有整整两天的三餐零一顿早饭没有吃,那一次饿得我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啦,眼前全是金色星星,我伸手去抓但是一个都没有抓到!幸亏一位大娘分了我半个白馍馍,不然我就饿死了……”
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可是没有几天,大娘和她家小豆子也都饿死啦……”
茶盏放在桌上,发出了轻微的磕碰之声,鹿子麒抿紧了嘴唇。他知道北方边境天候极其恶劣又时有战乱,百姓生活确是十分困苦,经常有大批流民举家逃荒避战,时时有在路程中冻饿而死之事发生。
只是他生在富贵豪门,从前这些事情他都是从旁人口中听说来,如今眼前便有红儿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心中忍不住动容起来,更似乎有一丛灼热的火焰在胸口燃烧。
“啪”地拍了下桌子,只震得杯盘碗盏的“哗啦”一阵响,那身穿着粗布衣衫的少年,却朗朗大声道:“你放心!总有一天,我要这世道太平安稳,官吏清正廉洁,百姓能够乐业安居!”
红儿看着他正义凛然的模样,只觉得眼前这个脾气不好的鹿儿哥哥,这一刻,那一双星眸却是无比的神采熠熠。
彼时红儿不过是个姚家村逃难而来的小村姑,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一身粗衣布鞋的少年郎,在后来的数十年里,穷尽一生之力,只为实现少年之时在小城宾阳的妓院里,对着那个叫做红儿的小叫花许下的诺言。
然而此时她却忍不住噼里啪啦地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