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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弄影
我是想悠然自得地沉入一个人的世界,可是身边坐着的人是他——暂时的顶头上司,以及不想相认的“熟悉的陌生人”,偏生得他又是这等目光如炬的人物,在提心吊胆之下,我更害怕多说多错,若一不小心露出马脚,那后果我想都不敢去想。有点局促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想让自己冷静一下,却不想冷风一下灌了进来,窗边的火烛还未来得及摇摆一下,便熄灭了。
房间一下子暗了下来,上弦月挂在天空,被漫天的星斗一衬,显得有些苍白黯淡,我僵立在原地,猝不及防,便被那中庭那树梅影扑了满怀,深深呼吸,冷香溢满胸怀,也让我镇定下来。
我作势关窗,却听得他说道:“不必了,翔之,回来坐吧。”
我只得让开窗户的位置,清朗的夜光顺势探入这斗室之中,在雪白的墙壁上,勾勒出一幅摇曳生姿的光影图,有了这位真正的“倾城美人”入画,比程潜送我的那副梅花,想必是更胜一筹吧。
可惜这幅画,便是连远观都是禁忌。还是沉默,我索性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陪着他看着那墙上的梅花出神。
突然间,他转过头,目光突然一顿,接着便只在我眉宇之间逡巡,我的心狂跳,面上依旧装出一派坦然。
他的目光似有追思之意,说道:“如今这月下一看,翔之的眉眼,颇似我一位故人。”
他此言一出,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只好牵动着脸上的肌肉,做出一派不在意的样子,说道:“能与殿下的故人相若,是凤君的荣幸!”
后来他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又沉默了一会儿,便回去了。第二天我们便带了那位驿丞一起上路,直接往江宁去了。
碧落的江宁,便是后世有十朝古都的石头城南京。由于南朝政权一直以这里为都城,偏安一隅。碧落的统治者为了防止旧事重演,便将这座古都在行政管辖上一分为二,一边是江宁,一边是liù • hé。分属升州与扬州管辖。而这位前扬州兵曹的家,便在属于升州的江宁县。
到县衙表明身份之后,按照惯例,还是由县令以及一干属官作陪,直奔那位已故兵曹家。路上我们便得知了一个很糟糕的消息,那位陪着王大人致仕回家的老仆人,竟在那位大人下葬后的第三日,一头碰在墓碑上,以身殉主了。
而从江宁县那里,也得到了同样的答案。为这位老仆验尸的是江宁县尉,他验尸之后,觉得所有的物证、人证与案情可以勘合,并无其他可疑之处,便也下葬了。
那位王兵曹的母亲,因为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也在去年过世了,如今家里只有王大人的妻子带着一双儿女,与那老仆的妻儿,靠着几亩薄田的地租,相依为命,家境委实不算殷实。
对于这样一个刚刚从伤痛之中平息过来的家庭,我们的到来,应该又是一阵晴天霹雳吧!
说明身份,行礼过后,我们纷纷落座。我的目光在屋中绕了一圈,虽然不甚宽敞,却也干净整洁。这位王夫人据说是举人家的女儿,看她一身朴素,却颇有些“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味道。儿子站在她身后,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面容清俊,眼神却空洞而冷漠——
是啊,空洞而冷漠,就像那年的我,就算在成为法医之后也没有改变,无论看过了多少相似的眼神,每一次,每一次,都依然会触动心底的那个伤口。
“翔之,翔之!”
我猛然缓过神来,发现满屋的人都看着我,我连忙站起身,对睿王道:
“适才臣——”
“翔之本是文官,随本王连日奔波,想来是有些累了。”睿王打断了我的致歉:“你心中有何疑惑,可直接询问王夫人。”
我忙应了下来,然后放柔语气,对王夫人说:“逝者已矣,夫人还请节哀。在下想问的是,夫人可知尊夫王大人有这痛风之症?”
“据妾身所知,外子身体尚算康健。这痛风也是外子过身前三、两个月来新添的症候。”那夫人微微向我俯身,然后说道。
两三个月吗,那还真是够巧!
“那老仆王忠,是否向夫人或者王忠媳妇提过,王大人在患病之后,有何异常之处?”
“不曾。”王夫人想了片刻,摇头道。
“忠叔说过,父亲大人才不是风疾发作,父亲他,他是为人所害!”那位一直沉默的少年突然开口,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你说什么?”这个孩子竟是知道内情的吗?我追问道:“忠叔可告诉你,他为何说令尊是为人所害?”
“是我偷听到的。”他抬起头看着我,眼中火光跃动:“家父下葬之时,忠叔在我身后,我听他在自言自语,说老爷不应该啊,不应该。我还来不及问,他便已碰死了。”
只是这两句,又语焉不详,如何能够采信?我看着那孩子倔强的双眼,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会为他带来怎样的伤害,但是职责所在——
“若仅止这只言片语,恐怕不足以为证。”
“那你们又为何要来?”他没有气馁,眼中的火光越来越炙。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而向王夫人问起王兵曹的衣食住行,希望可以从这些细枝末节中,找到一些灵感。
“自从家翁仙逝,婆婆便一心向佛,先夫也随婆婆吃斋茹素。因自幼便有燥热之症,所以好饮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