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告白（2/2）
「呃，我记得……是小学，低年级的时候……」
「是在小二圣诞节前同乐会的礼物交换会上吧？」
「啊，对，就是啊！……嗯？你怎么知道？」
圣诞节快要来临的某一天，学校举办了礼物交换会，要大家自己带礼物来以随机的方式交换礼物，大家都不知道自己的礼物会是谁拿到，也不知道自己会拿到谁准备的礼物，所以大家都很兴奋。
「因为那是华乃实准备的礼物。」
「咦？这个双四分音符吗？」
春雨笑说：
「那不是四分音符，是樱桃喔──囚慈哥哥，我可以再黏你黏紧一点吗？」
我看到她热情如火的眼神就知道她希望黏到什么等级，这次的等级非常高。
我改变了坐姿，我把双脚打开在沙发上重新坐好，春雨坐在我前方缩成一团，我从她背后紧紧抱住她，我们紧紧黏在一起之后，春雨开心地轻声「嘿嘿」一笑。
接著她开始说。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华乃实妈妈并没有给她买交换礼物的钱……所以华乃实决定拿家里的不织布缝樱桃──嗯，才小二就会缝纫真的很厉害呢，华乃实希望收到的人能开心，所以她也很努力地缝，接著，她用年幼的她视如珍宝的摺纸把大功告成的樱桃成品包得漂漂亮亮带去了礼物交换会。孩子们围成一大圈坐在一起，大家配合音乐旋律不断把礼物往旁边传，华乃实很在意自制的礼物会落到谁手里，所以一直盯著看……
音乐突然停止，大家一起拆开礼物时发生了这件事……
一个男孩粗鲁撕破了华乃实包装礼物的摺纸，拆开礼物后大声说：
「这是搞什么啊？我带来的是玩具店里要价一千的东西耶，太过分了，我才不要这个。」
男孩在众人眼前，在华乃实眼前把樱桃丢到地上。
男孩哭了起来，老师来到他身边瞥了地上的樱桃一眼。
老师问：「是谁？谁把这种东西带来礼物交换会的？怎么可以带这么随便的东西呢？」
就在老师要捡起掉在地上的樱桃时……
有个男孩俐落地捡起地上的樱桃。
「这个给我，我的这个跟你交换。」他说。
他递出手上的图书礼卡，哭泣的男孩收下图书礼卡后破涕为笑，看起来很开心。不过得到樱桃的男孩看著华乃实的自制礼物感觉比他更开心，有人背弃自己就会有人拯救自己啊。
这对小二没有朋友的华乃实真的是件非常开心的事，可是开心的事还没结束。
那个男孩一直把樱桃放在口袋里，小心翼翼地随身携带。
华乃实没有朋友，而且周遭的人都觉得她碰到的东西会染上一色菌所以要启动结界，对于过著这种学校生活的她来说，有这样一个小心翼翼将她做的东西随身携带的男孩存在，会是多么大的救赎啊……她觉得就像是他在对自己说「你可以待在这个世界喔」……对华乃实来说，那个男孩就是神。
在那场礼物交换会上，樱介表层的我相当不知所措。
没想到我会拿到自己带来的礼物。市川樱介队懒得准备礼物，所以只把家里的图书礼卡放进牛皮信封里带来学校，θ郎主张「没有人会讨厌现金类的礼物」。
所以我才会毫不犹豫把图书礼卡交给这个不认识的男孩，要是这是别人准备的礼物，当场转送给别人这种失礼的事情……我也会有所迟疑。总之当时的我受到地上闪闪发亮的双四分音符吸引，我想要这个！我一定要这个！
θ郎说的话总能让人心起涟漪，或娱乐众人，或让人大吃一惊。
辉井路舞动的身体总能让人心起涟漪，或让人狂热，或颠倒众生。
留在大家心中的市川樱介总是θ郎或辉井路在樱介表层时的市川樱介。
没想到竟然有人会把小学的我放在心上……
谢谢华乃实，谢谢你，我很开心，非常开心啊。啊，不过真希望我真的是神啊。
如果我是神……
我想为眼前这个被我从背后抱住，在不断点头的情况下依然死命对抗睡魔的少女改变她的命运。
春雨大概觉得她的任务是在消失前把华乃实的事告诉我。
她现在就像是完成了任务一样，全身逐渐失去了力气。
「……」
我本来想以搞笑的语气说「我今晚不会让你睡的喔」，但是鼻头一热，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囚慈，哥哥……」
「怎么啦？」
「喜欢喜欢超喜欢超爱你，春雨啊，很喜欢、超喜欢囚慈哥哥，全都喜欢喔，嘿嘿嘿，你知道吗？」
──夏目哥和冬月妹在即将消失时有几个共通点……她们都会非常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情，而且好像会有一股冲动想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对方──
「我知道。」
「对不起……我一直瞒著你没说我会消失的事，我不希望囚慈哥哥以我们不久就会离别的前提和我交往，我想和你像普通的情侣一样梦想携手共创永远的未来，然后一起活在当下……而且囚慈哥哥压根没想到我会消失，所以只有在和你共度这些愉快的时光当下，我……我才能忘记自己终将消失的命运……我要是度过了太多不开心的时光就会消失，所以其实我搞不好会更快消失呢……不过因为我当了囚慈哥哥的女朋友，我才能顺利寿终正寝，谢谢你。所以啊，你不要生辉井路和θ郎的气喔，是我硬要拜托他们对囚慈哥哥保密的。在值得纪念的初次约会时，看完电影后我在大厅告诉了他们，我想我还是希望有人知道我再几个月就会消失的命运。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辉井路和θ郎让我和囚慈哥哥独处的恩情…………嘿嘿嘿，不过我这一生就要结束了呢，跟囚慈哥哥这样黏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觉得我们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呢。这样下去……这样下去，我会变成大人，我会一直和囚慈哥哥相亲相爱…………我们还会进行那个还没做过的『黏在一起终极版』，我还能成为你的新娘子……我想要两个小孩，很像囚慈哥哥的男孩……女孩可能会像我是个撒娇王，啊，可是要是她说她想跟爸爸结婚的话，我可能会吃醋啊。啊，不过有了小孩之后我还叫你囚慈哥哥也很怪吧……？我要叫你囚慈吗？叫你孩子的爸？……囚慈哥哥，要保重喔，你要变得非常非常幸福喔，我最喜欢你了……『喜欢』这句话我完全没说够啊……好，我决定了，如果我能陪囚慈哥哥变成老爷爷，这段期间我会说多少次『喜欢』，我现在就要说几次，我要讲一～大堆的『喜欢』喔……嘿嘿嘿，我开始有点紧张了……好，我要说了，好好收下我爱的告…………………………………………………………」
春雨在对我说完一大堆的「喜欢」前就睡著了。
我把沙发上的她公主抱到床上去睡。
这是我深爱的女孩，她可爱的睡脸。
春雨……这样下去我最后对你说的话就是「我知道」啊，以这种话道别未免太呆了吧。
我都要笑了。
我都要哭了。
「……春雨…………春雨。」
你已经听不到我的声音了。
谢谢你把你短暂人生的大半时光都花在我身上，与我一起度过。
我总是可以用全身感受到你的爱，这让我也总是觉得幸福无比。
晚安，春雨，永别了。
我没能对春雨说一大堆的「喜欢」就离开了房间。
外面是流星雨之夜的世界。
在清新空气的彼端，在天空的彼端，在宇宙中滑落的流星雨竟然会看起来如此美丽，真是不可思议，啊，这片天空我本来是要和春雨肩并肩一起眺望的。
本来要和春雨一起看的东西……
我突然想起我们要一起看的东西有好多啊。春天要一起去看樱花。今年夏天也要去烟火大会。我们都喜欢的动画剧场版预定下个月要上映。还想去星象剧场，还有向日葵田。虽然我还只是个没有钱的高中生，但是只要我长大可以工作了……我和她一起在电视上看到了那个世界的绝美景点……巴黎绿的海。还有主题游乐园，我们去了一定会嗨翻天。我们喜爱的电影也一直都在电影院等著你来。春天的散步道、夏天的游乐园，秋天我知道有个红叶很美的温泉旅馆，冬天很冷，不过我们还是上街头吧，因为点灯活动很美呢。
这一切我都没有告诉过她，但是我心中已经预定要和她一起看了。
可是这些愿望都无法达成了。
我和她大多是在房间里约会，我们一起听音乐、看动画、一起做菜……可是真希望我们能去更多地方约会，她就是因为和我这种人交往，所以她还不曾离开这个城镇，她短暂的生命就划下句点了，她应该可以在更宽广的世界与更多人度过快乐的时光，但是她晚年却几乎都跟我在一起，活在一个这么狭窄的世界。
…………她过得幸福吗？
我在静谧寒冷而美丽的夜里漫无目的地徘徊。
我走了多久呢？我发现为了我和春雨，强迫自己午睡的两个人都醒来了，他们看我独自徘徊大概就知道我现在的心境了吧，θ郎的声音一开始就很沉重。
《……嗨，囚慈。》
《……θ郎。》
《……》
《我和春雨道别了，之前真的谢谢你们为了我和她……我用这一生感谢θ郎和辉井路都不够啊。》
《……说什么感谢，说什么……》辉井路说著说著就抽抽搭搭哭了起来，代我这个不断徘徊却完全哭不出来的人流泪。
《囚慈，抱歉啦，我们一直瞒著你这么重要的事。》
《没关系，多亏了你们，让我一直过得很幸福。我不会想到离别的悲伤，可以一直都打从心底感到幸福……只有我，幸福的都是我。》
《都是你？囚慈慈是什么意思？小春也很幸福──》
《不对！因为，因为……》
我对θ郎和辉井路说。
要是春雨没和我这种人交往，她一定会更……
θ郎和辉井路静静地听我说，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这里是某次约会的大型购物中心浪浪漫漫☆本町，不知道为什么建筑物和停车场都一片漆黑，啊，对啊，已经超过营业时间了。
我本来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竟然走到了我与春雨的回忆沉睡之地……
我回想起我和年纪较小但是假扮性感大姊姊千秋的她一起约会的情景，没想到购物中心约会的印象这么深刻……她注定就只有八年寿命，而我这个男人真的只能带她见识这么狭窄的世界啊。
我沉浸在无止尽的悔恨之中，但是辉井路语气坚定对我说：
《囚慈慈，樱介表层换给我。》
我要继续走下去也行，要呆站著也行，我无所谓，反正春雨已经不在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不管是樱介表层还是樱介观众席我都无所谓。
就在我把樱介表层换给辉井路的瞬间──？
眼角的景象不断流动，躂躂躂躂躂躂……静谧的夜晚传出不连续的声音！在樱介观众席的我一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很快就知道是辉井路在拔腿奔跑，而且不是普通的跑步，是全力冲刺，转眼之间她就穿越了关门的购物中心停车场。
θ郎看到辉井路突然冲刺好像并不疑惑，我问：
《你要去哪里？》
回答我的是θ郎。
《回家。》
《有必要这么赶吗？》
《她有个东西想要立刻马上就给囚慈看啊，冲啊，辉井路！冲冲冲！》
《立刻马上？她想给我看什么？》
呼哈呼哈呼哈呼哈……不断冲刺的市川樱介开始喘气，意识表层从辉井路换成θ郎。樱介表层就算换成θ郎，市川樱介的心博数也不会改变。θ郎忍住肉体缺氧的痛苦继续冲刺，在已经没有公车行驶的夜路上急速冲刺，等他受不了这种痛苦的时候再交棒给辉井路。辉井路也急速冲刺，她受不了的时候就交棒给θ郎。市川樱介的体力早就用尽了，这是场单看毅力的马拉松。
──最后……
我们到家回了房间。我们还气喘吁吁，呼吸完全没平复下来，樱介表层的辉井路就从房间的壁橱拿出了铁盒，是我们的时光胶囊，春雨拜托市川樱介队先收著的。
……可是为什么这个时候要拿出来？
辉井路说：
《囚慈慈，换你到樱介表层，然后打开铁盒。》
辉井路把樱介表层换给我，我觉得胸口像是有一个小台风，我还喘不过气来。他们想立刻马上给我看什么东西所以跑到喘成这样？我带著疑问，啪一声发出了跳tone的声音，打开了铁盒。
里面放的果不其然就是摺纸，盒里只有写著大家梦想的摺纸。
我拿出了摺纸，摺纸鲜艳的色彩跃入眼帘。
红、蓝、紫、银、金、橙、粉红……
──咦？
有七张摺纸，真奇怪，呃，我记得……应该是我、θ郎、辉井路、千秋、夏目和冬月的六张。
…………本来有粉红色的吗？
不对，应该没有。
我记得我当时还想说就是因为没有粉红色的，所以热爱粉红色的千秋才会用紫色的摺纸。千秋很体贴，要是有小孩子想要粉红摺纸，她一定会让出来。
我打开摺纸，看见一行蜡笔写的字。
在我消失不见之前，希望我会觉得能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真好。
这到底是……？
《你要是看到那张摺纸，肯定会疑惑地想说「消失不见」是什么意思吧，所以那天，大家去挖出时光胶囊的那一天，春雨小姐事先去把时光胶囊挖出来然后抽出了这一张。》
「……我都不知道春雨在时光胶囊写的梦想……结果也没帮她实现……」
《你说什么傻话啊，囚慈？春雨的梦想根本不需要特地去实现吧。》
「这是什么意思？」
《我和θ郎郎都是这样想的。小春在高中和囚慈慈重逢、和你变成情侣之后，不管怎么看、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一直充满了「能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真好」的喜悦感喔……嘻嘻嘻。》
我想起来了。
黏在一起在沙发上午睡醒来的第一句话，在约好的地方碰面开始今天的约会时，在吃完美食时，在她知道接下来要去吃美食时，在她看到美丽的东西时，在我脱口而出对她说「你真美」的时候，在我们都为全世界没人会笑的谐音大笑之后，在亲吻之后……
春雨，你总是会以我们两人之间共同的省略语表达「能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真好」呢。
我梦里见到囚慈，醒来之后囚慈就在眼前，嘿嘿嘿，生好。
哇！囚慈说我很美啊，也太生好了吧。
生好，在跟囚慈亲吻之后立刻就会产生生好的感觉。
《小春小学写下了「在我消失不见之前，希望我会觉得能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真好」，她和囚慈慈在一起之后，她时光胶囊的梦想比任何人都实现得更多次喔。》
我泪如泉涌。
如果春雨和我这种人在一起而实现了她的梦想，那我真的很开心，开心得不得了。
可是一想到我再也见不到为了日常不起眼的琐事就笑说「生好」的她……
我不禁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