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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盗贼之诗(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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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野尚文这个少年十分厌恶我。

他小三的时候和我同班,认识了我;三个月后,他对我的厌恶程度便更胜于从前最讨厌的营养午餐菜肴——难吃得要死的白萝卜丝。这是本人在相识第三个月的营养午餐时间当面对我说的,绝对错不了。听了这番话以后,我打从心底沮丧:「我最讨厌的食物居然跟这个讨厌鬼一样?」这种深沉的悲哀朝我席卷而来。换句话说,我也十分厌恶今野,虽然还比不上抛弃我的父亲,但是今野获得的仇恨值足以让他稳坐第二名。

从那时候以来,今野有事没事就找我的碴,而我也一再应战。我的小三、小四回忆,全都是和今野的战斗。升上小五以后,我们分到不同班,又在国二时重逢,打了一架——或该说是我单方面痛殴他——之后整整一年都没说过话,升上国三后再次说拜拜。我和今野都得以远离比白萝卜丝更加厌恶的对象,真是可喜可贺、皆大欢喜。

——只可惜没能如此圆满收场。

正确说来,我倒是很圆满,获得了完全不必想起今野的美好世界,不过今野可就不一样。整整一年被可恨的我占得上风、无力反抗的状况令他抑郁不已,所以分班以后还是常常说我的坏话。

暑假的返校日。

当值打扫的今野和同样当值的朋友们一起在放学后的教室里胡扯,主题是sè • qíng,就是什么东西的触感和nǎi • zǐ很像、哪个avnǚ • yōu的哪部作品最适合用来打shǒu • qiāng之类的猥亵话题。不过,今野在这时候提起一段赤裸裸的插曲:别班有个学生的妈妈是jì • nǚ,自己的表哥曾经嫖过她。不认识我的今野朋友们大吃一惊,纷纷追问:「是真的吗?」

「真的,听说她的bī松垮垮的。」

「呕!jì • nǚ果然都这样。」

「毕竟是每天疯kuáng • gàn炮的女人嘛。妈妈是jì • nǚ,根本没救了。」

「一班的谁啊?」

「下次看到他,我再跟你说。那个就是松垮bī生出来的儿子——」

啪!

一条湿抹布横空飞去,正中今野的脸。当然,抹布不会自己飞出去,是有人扔过去的。是和今野同班,一样当值打扫的加藤。

「只敢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逊毙了。也不想想自己被浩人打到哭出来。」

可耻的过去被重新提起,今野怒发冲冠,揪住加藤的衬衫衣襟怒目相视。加藤回瞪着他,又奉送一句:

「我说的是事实啊。」

今野握紧拳头,「尚文!」又在朋友的呼唤下回过神来。随即,他想到一个好主意。

「我有话要跟你说,打扫完以后跟我来。」

那一天,今野要跟表哥见面。

今野的想法很单纯。让当事人直接跟这家伙说,这样就可以看到这家伙听了赤裸裸的描述以后发狂的模样,如此而已。谁要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跟着你乱跑啊?要是没发狂,就只是把气氛弄得很诡异而已吧?诸如此类,这是个吐槽点多不胜数的点子,但是对于今野而言,却是诺贝尔奖等级的好主意。为了防止加藤逃走,他还特别叮咛一句:

「你可别逃跑。」

事后听加藤说起这件事,我是这么说的:「你干嘛不逃啊?」我没说错吧?也不知道有什么陷阱等着自己,敌人邀约就乖乖跟去,是傻瓜才会做的事。

闻言,加藤垂头丧气,意志消沉地喃喃说道:「可是,不能逃跑啊。」「为什么不能逃跑?」「一般人不会逃跑吧?」「一般人都会逃跑吧?」「才不是咧!」「为什么?」「呃,因为——」

——他侮辱我的朋友耶。

「知道了。」

真的是个傻瓜。

第二学期以后,公主时常卧病在床。

起先公主说是因为「天气太热」,可是一直没有复元的迹象,后来才老实跟我说是因为「月亮供给的魔力变少」。我好意提议:「那我们这阵子别来打扰你吧?」反而被公主骂一顿:「主子正虚弱,护卫怎么可以离开?」她说她巴不得我们每天都来,因此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真的每天都在病房里开读书会。

毕竟已经是国三的第二学期,整个学校都充满大考的色彩。虽然我没看过大考的色彩,不过大概就像黏在柏油路上好几年的口香糖颜色吧,至少班上同学都是这种脸色,我也时常感到焦虑,神经紧绷。

所以,孙在加藤缺席的读书会上提起之前,我都没发现加藤这阵子怪怪的。

「那小子一直都怪怪的吧?」

圭吾毫不客气地说道。我暗想:「你有资格说别人吗?」可是我同样没资格说别人,所以没有说出口。孙把自动铅笔放到桌上,叹了口气。

「我说的不是那种怪,是真的怪怪的。」

「比方说?」

「上课和下课时间都在发呆,开读书会时也是这样。别的不说,他读书会常常中途离开或缺席吧?就像今天这样。」

「这么一提,今天他为什么没来?」

「不知道,他只说『有事不去』。」

「哦。」

圭吾拄着脸颊,似乎没当一回事。穿着病人服躺在沙发上的公主插嘴说道:

「会不会是交了女朋友?」

常常发呆,缺席朋友间的聚会。原来如此,很有可能。不过——

「那小子如果交到女朋友,一定会说出来吧?」

「对啊。跟某人不一样,一定会到处炫耀。」

圭吾瞥了孙一眼,孙一派泰然自若地说道:「嗯,是啊。」真没意思。

「其实我也有同样想法,所以问过他:『你交了女朋友吗?』」

「他怎么说?」

「他说:『不,不是啦……』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加藤表现出这种态度,真的让我很担心。」

听了这番认真的诉说,原本不当一回事的圭吾也变得神色凝重。这时候轮到团长出场了——我沾沾自喜地如此暗想,刻意用开朗的语气说道:

「加藤不说,我们想破脑袋也没用。」

「可是——」

「你交了女朋友,还不是瞒着大家?现在却要逼加藤说,太没道理了吧。」

孙哑口无言。能够让伶牙俐齿的孙闭上嘴巴,真是爽快,因此我更加得意忘形。

「如果真的遇上困难,那小子一定会向我们求救,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现在就相信他吧。」

圭吾也表示赞同:「哎,是啊。」公主默默躺在沙发上,孙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继续用功。而我自以为说了什么至理名言,一面得意洋洋地哼着歌,一面打开参考书。

我犯了两个错误。

第一个错误是轻忽孙的看法。孙和加藤同班,对加藤的观察比我入微许多,如果孙觉得怪怪的,那就是真的怪怪的。

另一个错误则是——

我完全搞错「朋友」的意思。

十月下旬。

改完的期中考考卷一一发回来,结果还不赖。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考得也不错,这次更好了。从前我觉得「为了学校的评价一喜一忧的人是白痴」,现在心情却好极了,说起来也挺自我中心的。

不久后,最后的数学考卷发还了,成绩同样很好。拿去向大家炫耀吧——我如此暗想,兴冲冲地等待回家前的班会课结束。不过,班会课一结束,保坂便一直线走向我的座位,害我的好心情瞬间变差。

「七濑,可以占用一下你的时间吗?」

不可以,请你识相一点。如果你坚持要这么做,请付钱。

「是。」

「不好意思。拿着书包跟我来吧。」

我依言拿起书包,和保坂一起迈开脚步,离开教室,走下楼梯,进入职员室。保坂并不是走向自己的座位,而是走向职员室角落的小面谈室。他打算对我说教多久啊?我顿时感到疲惫无力,然而,站在面谈室门前的保坂却采取了意料之外的行动。

「打扰了。」

他敲了敲门以后才打开门,换句话说,里头有人。我满心狐疑地走进面谈室,只见一个教师和两个学生隔着白色长方形桌子对坐。教师是位长发女老师,她是孙和加藤所在的四班导师。学生则是——圭吾和孙。

「我把人带来了。」

「谢谢。」

保坂在四班导师的身旁坐下来,我则是坐在孙隔壁的空位上。瞪着空中、一脸不快的圭吾,和缩着背部、垂头丧气的孙。我还来不及思考究竟发生什么事,保坂便开口说道:

「七濑,你和四班的加藤很要好吧?」

「对。」

「加藤昨天在书店偷东西,被辅导了,今天在家反省。问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怎么也不肯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偷东西,辅导,在家反省。

我忘了眼前有老师在,险些大叫:「啥!」如果是圭吾,我还没那么意外。虽然失礼,不过不意外就是不意外。可是,加藤耶!这就像是一出只有可爱女孩的动画里,突然出现恋尸癖连续shā • rén魔一样突兀。

「……这是真的吗?」

「嗯。看你的样子,是不知道了。」

保坂一脸遗憾地喃喃说道。我转向圭吾和孙,但他们两个都没有看我。我从立领制服的口袋里拿出手机,询问保坂:

「呃,请问我现在可以联络他吗?或许他肯跟我说什么——」

「没用的。」

孙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我。

「联络手段八成全被断绝了。le没有反应,电话和邮件也被封锁。我和圭吾都是这样,你可以试试看。」

——怎么可能?

我从联络人中叫出加藤的电话号码,拨打电话。我期待的是熟悉的稚气高音,但是传入耳中的却是无情的机械合成语音。

『您拨的电话没有回应……』

我挂断电话,默默对凝视我的孙和圭吾摇了摇头。四班的班导大大地垂下肩膀,保坂说了声「这样啊」,微微地点头。我们和老师说好有任何新消息会通知他们,之后便一起离开面谈室。

好一阵子我们都默默无语,直到走出校舍以后,孙才喃喃说了句「过来一下」,带着我们来到学校旁边的公园。我们聚集在叶子已经由绿变黄的「啥物树」前,这时圭吾终于说了句有意义的话。

「现在该怎么办?」

用学生鞋鞋尖敲打大地的圭吾显然很焦虑。每个人感到不安时的反应各不相同,圭吾是焦虑型,手抚着下巴垂下头来的孙是思考型,而我则是脑袋一片空白型。

「总之,多收集一点情报吧。」

「要怎么收集啊?那小子把我们封锁了。」

「他偷东西的书店或是警察,这些地方应该会有情报。」

「问这些人有什么意义?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想?」

「别光是否定别人,你也提出自己的意见来啊!」

「啊?」

圭吾和孙争论时,我独自左思右想,可是完全想不出任何主意。我需要帮助、需要指引。说来窝囊,我现在几乎快迷失自我了。

——对了。

「抱歉。」我拿出手机,对两人说道:「我打个电话。」

圭吾和孙停止争论,我毫不迟疑地联络公主。『喂?』温暖的声音让我稍微冷静下来。

「抱歉,突然打电话给你,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可以啊。怎么了?』

「我要跟你说加藤的事。」

『加藤同学的事?』

「你冷静听我说。他好像因为偷东西被辅导,现在在家反省。」

偷东西,辅导,在家反省——刚才听保坂说时觉得「骗人的吧?」的话语,现在由我自己说出口,还是忍不住暗想:「骗人的吧?」

「我只知道这么多,也是刚才和圭吾、孙一起听老师说才知道的。加藤把我们全都封锁了,所以我无法向他本人确认。我们现在在讨论该怎么办。」

话语零零落落,就像打地鼠一样,片段地浮现又消失。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完全不知道。我还是不相信他会偷东西,可是他偷东西被辅导是事实,我跳脱不出这一点,所以——」

『去找他吧。』

坚定的声音,紧接着是剧烈的咳嗽声透过电波传入耳中。

「不要紧吧?」

『不要紧。』

简短的对话过后,公主又继续说道:

『你知道加藤同学住哪里吗?』

「嗯。」

『那现在就去找他吧。我征得外出许可以后也会立刻过去。』

「可是,他就是不想见我们,才封锁——」

『就算加藤同学不想见我们,我还是想见他。浩人,难道你不想吗?』

——我当然想。我真想给三秒钟前的自己一棒。

「我想见他。」

『对吧?那就说定了。』

虽然隔着电话她看不见,我还是大大地点了头。接着,我们又说了些话以后,我才挂断电话,转向圭吾和孙。孙和圭吾开口问道:

「她也要来?」

「嗯。」

「那我们要去吧?」

「对。」

两人面露贼笑,我也同样回以笑容。只要见了面,一定有办法。包含公主在内,我们全都是这么想。我们是朋友,是辉夜姬骑士团,是可以对彼此完全敞开心房的好伙伴——我如此认定。

但是,现实哪有这么单纯?

我们只去加藤家玩过一次。理由是「不对劲」。

虽然是独栋平房,宽敞又漂亮,游戏主机应有尽有,条件完美至极,但就是觉得不对劲。尤其端出来的点心是年轮蛋糕切片加整壶的大吉岭红茶,还有养的室内犬是「比熊犬」这种名字活像是会分身射出冰块的犬种,更让我有这种感觉。顺道一提,狗狗的名字叫「马尔」,因为它是马尔济斯系列的狗。为什么在加藤出生时没有采用这种简约的命名风格呢?过去的错误令人不胜唏嘘。

加藤的妈妈二话不说,就让四个人大举来访的我们进到屋内。她是个身材苗条的美丽妈妈,可是现在面容憔悴,感觉起来不像是削瘦,而是消瘦。听她的说法,加藤一直窝在房间里,怎么呼唤也不肯出来。加藤的妈妈一直是在加藤的名字上加个小字来叫他,我暗想:「他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肯出来吧?」但是没说出口。

听完加藤妈妈的说法以后,我们前往位于二楼的加藤房间。途中我们遇见加藤的哥哥,他低头拜托我们:「我弟就麻烦你们了。」比加藤大两岁,长得很帅,目测身高超过一百八,名字是秀一。我似乎明白这个哥哥无法亲近加藤的理由。

我们四个人并排在房门前,首先由我敲门:「加藤,我们来了。」没有回应。接着是孙和公主开口拜托。「加藤,把门打开好吗?」「加藤同学,拜托。」同样没有回应。圭吾挺起胸膛,昂然上前。

「交给我吧。」

圭吾大大地吸一口气,以让人不禁怀疑门会不会在加藤打开之前就坏掉的猛烈力道敲门,并发出隔两户人家也听得见的怒吼声。

「不希望屌往右歪所以打shǒu • qiāng的时候都是左右手交互打的加藤同学在吗~~~~」

——原来如此,确实交给他比较好。

「明明连女朋友也没有却宣称c罩杯以下的都不算女人的加藤同学在吗~~~~吃营养午餐的时候说『穿围裙的女生让人很想玷污』的加藤同学在吗~~~~喜欢去光碟出租店只看av封面就回家想象内容打shǒu • qiāng的加藤同学在吗~~~~凌辱系的~~~~」

门开了。

圭吾对哭丧着脸的加藤说了声:「嗨。」加藤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喃喃说道:「……别闹了。」接着便走回房里,并没有关上门,应该是叫我们进去的意思。我们毫不客气地走进房间。

房间很脏,地板上是散落一地的衣物和漫画,桌上放着组到一半的塑胶模型,椅背上披着短版大衣,电视机前的游戏主机周围是堆积如山的游戏光碟空盒。而加藤自己也很脏,身上运动服皱巴巴的,头发乱七八糟,皮肤干燥,更严重的是,眼神死气沉沉,没有半点光芒。

「好。」圭吾一屁股往床铺坐下。「发生什么事?」

加藤没有回答,推开散乱的漫画,在地板上坐下来。我和公主坐在加藤前方,孙则是坐在圭吾身边。床上两个人,正面两个人,暴露在四人份的视线下约一分钟以后,加藤终于开口说话。

「没事啊。」

「少骗人了,你怎么可能没事就偷东西?」

「我是『盗贼』耶。」

「那又怎样?」

加藤缩起身子,圭吾则是往前探出身子。

「我看过很多没理由就偷东西的人,我敢断言你不是这种人。你自己也知道吧?」

加藤垂下头来。就像是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孙接着柔声说道:

「加藤,我们只是想帮你的忙而已。能不能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事?」

在孙不着痕迹的引导下,发生过某件事成了确定事项。这是让对方吐实的话术。我也跟着帮腔:

「一直以来,你也帮过我们不少忙吧?」

加藤矮小的背影微微地动了一下。

「帮我打开顶楼和体育仓库的门锁,替圭吾扒走流氓老爸的皮夹,为了孙特地跑到靖国神社来。这次换我们帮你了,拜托,告诉我们吧。」

我把手放到加藤的肩膀上,爽朗地说道:

「我们是朋友吧?」

我心想,成了。

criticalhit,爆击,正中要害。总之,我以为自己施展了决定性的一击。你为了朋友而战,所以接下来轮到我们这些朋友为你而战。我深信这是既感人又合情合理、无可挑剔的事态发展。

正因为团长是这副德行,加藤才会什么都不肯跟我们说。

「闭嘴。」

加藤拍掉我放在他肩上的手。

他只是轻轻拍掉,并没有用上多大力气,可是对于我而言,冲击却大得像是被用金属球棒殴打。加藤锐利地瞪着无法动弹的我。

「什么朋友?我从来不觉得你们是对等的朋友。你们也一样吧,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我。」

我完全听不懂加藤在说什么。我们的确会取笑他的名字和身高,可是无论是我、圭吾或孙,都有许多自己无力解决的问题,有许多长处和短处。我一直认为这些长短优劣加总之后的我们是对等的,也一直以为加藤知道我们都是这么想,所以我们才会在一起。

「我就是讨厌这样,才会去偷东西。你们都觉得我是光靠自己什么也做不到的小喽啰吧?其实我也很行,我就是想证明这一点。」

我觉得这是谎言,可是从平坦的喉咙拼命挤出话语的加藤看起来不像在撒谎。话是假的,但心是真的——这是他给我的感觉。

「别的不说,辉夜姬骑士团是什么鬼东西啊?」

加藤的嘴角浮现丑陋的嘲笑。

「什么月亮公主,什么返月性症候群,中二病也要有个限度吧。我们再过半年就是高中生,再不成熟点就糟糕了。要逃避现实到什么时——」

加藤停住了。

宛若按下影片停止键一般愣在原地的加藤注视着我的身旁。我循着视线望去,同样愣住了。只见公主蹲在地上,虚弱又急促地喘着气。

「喂!」圭吾叫道。孙询问公主:「不要紧吧?」而我也轻抚她的背部。加藤一阵茫然,一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什么事的模样。

公主撑起身子,用手捂着胸口,对加藤露出温和的笑容。

「我,没事。」

如涌泉般不断冒出的汗水,苍白得夸张的肤色,断断续续的话语。

「不是,加藤同学,的错。」

公主的身体活像断了线的悬丝木偶般软倒下来,我连忙仰抱住失去意识的她——好轻,一点也不像是有生命。

孙打电话给医院,圭吾声声呼唤着公主,而我转向仍未按下播放键的加藤。

「加藤。」

播放键被按下了。加藤站起来,喃喃说道:

「我——」

他没有说下去,而是跑出房间。「加藤!」圭吾的叫声被加藤跑下楼梯、冲出玄关的声音盖过,我们几乎没听见。

2

加藤失踪了。

警方发布了失踪协寻,也交代我们「如果和他联络上了立刻通知警方」,可是一直找不到他。警方研判他应该是躲在某人家中,我们也同意这个看法。加藤不可能自己去偷东西,是不是同伙我不知道,总之一定有其他人参与。

从加藤家被救护车送往医院的公主醒来以后,交付我们一个任务:搜索「盗贼」加藤。我们跑遍上野寻找线索,甚至还去加藤扒窃的书店盯梢,可是全都徒劳无功。大家一味自责,却无力解决,状况恶劣到了极点。

加藤失踪后的第二个星期五,那一天大家说好暂时休息,没去找加藤。可是就算休息,我也没有其他想做的事。干脆自己去找加藤好了——放学后,我一面如此暗想,一面慢吞吞地走在走廊上。此时,背后突然有道声音传来。

「七濑。」

我回过头,只见保坂带着僵硬的笑容朝我走来。

「有什么事吗?」

「你最近状况如何?书念得还顺利吗?」

「普普通通。」

「普普通通啊?那就好。别因为期中考考得好就松懈啊。」

结结巴巴,活像不知该怎么跟青春期儿子交流的父亲。我没有实际经验,纯属想象就是了。

「还有,关于四班的加藤。」

进入正题了。保坂的视线微微地从我身上移开。

「我知道你担心朋友,但要是因为一直挂念他而导致成绩退步,等他回来以后,他会有罪恶感的。你完全没有错,照常生活就好。」

「您的意思是要我忘了他,专心准备考试吗?」

我的口吻比自己所想的更加带刺。

「是要我考虑他没回来的可能性,现在就做好割舍他的准备吗?担心别人对自己、对老师、对学校都没有好处,所以现在该把考上好学校放在第一顺位,是这个意思吗?」

「七濑。」

保坂加强了语气,用教师的眼神正面看着我。

「我没这么说吧?」

没错,他没这么说,我只是想找个人发泄而已。

「……对不起。」

我乖乖地低头道歉,背向保坂,逃也似地快步离去。弯过转角,走下楼梯,保坂的话语在脑中重复播放。

——你完全没有错。

真的是这样吗?

离开学校以后,我没去寻找加藤,而是直接回家,换上充当居家服的运动服,开始用功。可是,不久前的思绪清明仿佛是幻觉一般,我完全念不下书。再这样下去我会落榜——我像是事不关己似地如此暗想。

我使用手机的扩音功能,在房里播放thebehearts的歌曲。另一个浩人的歌声实在很不可思议,沮丧的时候听起来很哀伤,高兴的时候听起来却是强而有力。现在当然是前者。〈铁锤〉、〈电光石火〉和〈哇~哇~〉明明都不是哀伤的歌曲,如今听在耳里却教人心酸。

门铃响了。房外的妈妈去应门,我则是继续听音乐。不过,不一会儿妈妈走进房里,我只好关掉音乐。

「什么事?」

「浩浩,有客人找你。」

「谁?」

「二年级的时候不是有个孩子跟你打架吗?就是他。」

今野尚文。

我足足花了三秒才想起他的全名。我和我的天敌,同时是辉夜姬骑士团创立的大功臣今野,自那场架以来已经一年多没说过话了,现在他找我有什么事?

「他说有事要跟你说,你去看看吧。」

「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我离开房间,走向玄关,穿上凉鞋开了门。表情活像弃犬般可怜兮兮的今野出现于我的眼前。

「……嗨。」

今野举起一只手。瞬间,一股强烈的怒火袭向我。我和这家伙果然是上辈子就结了仇,搞不好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干嘛?」

刘海还故意抓高,跟你那下垂的眼睛和眉毛完全不搭好吗?我很想挑毛病,但硬是忍住了。

「我有话要跟你说。」

「到底是什么事?」

「你有一个叫做加藤的朋友吧?他现在在我表哥那里。」

——啊?

等等,这家伙刚才说什么?加藤?他说了加藤吗?

「他不是因为偷东西被辅导吗?那是我表哥命令他做的。我表哥一直把他当玩具。」

今野的表哥——我想起来了,就是今野说嫖过妈妈的那个人。

「虽然是我造成的,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现在已经发布失踪协寻了吧?欸,你想个办法啦,我搞不定这件事。」

今野恳求我。我尚未理出头绪,也还搞不清楚状况,但只有一件事很清楚。

就是可以找到加藤。

「喂。」

我逼近今野,怀着绝不放过这个机会的心,断然说道:

「进来说吧。」

两个小时后,我带着今野前往公主的病房。

我叫今野正座于地板上,把在我家说过的话重新对沙发上的圭吾、孙及公主再说一遍。今野和加藤吵架,安排表哥与加藤见面,表哥描述嫖我妈的经过,加藤抓狂了想揍表哥,反而被表哥痛扁一顿,之后就成为表哥的玩具,并在表哥和他的狐群狗党逼迫下做了许多坏事。

话说完了,病房里弥漫着紧绷的气氛。孙盘起手臂询问今野:

「你说的这些话,有证据可以证明吗?」

今野窥探我的脸色。你不会自己动脑判断啊?他的一举一动都让我火大。

「把那个拿出来给大家看。」

我下了指示。今野将自己的手机放到桌上,开启扩音功能,播放影片。

luǒ • tǐ正座的加藤占据了整个画面。

我的瞳孔张开,原本该输送热量至全身的心脏,如今输送的却是冰冷的血液。就连第二次观看的我都是如此,头一次观看的大家想必更严重,或许不该让公主看的。

画面外有道沙哑的嗓音喊:『开始。』加藤说出了年龄、学校和自己从来不说也不让别人说的全名。『太小声了。』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加藤这次改用近乎吼叫的音量复述刚才的台词。他那瘦小的大腿上散布着许多黑色斑点,是用烟头烧过的痕迹。

『你的名字真的很好笑耶!』

画面外的声音显得乐不可支。

『重复说你的名字,直到我喊停为止。』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

咚!

圭吾捶了桌面一拳,下一瞬间,他跳过桌子扑向今野。今野发出尖叫试图逃走,但是圭吾快了一步,拎住后领将今野拉倒,并用力往他朝上的脸旁数公分处踩下去。十五层楼高的医疗大楼仿佛微微地晃动了。

「你要感谢我没往你那张脸踩下去。」

圭吾咂了下舌头,恨恨地撂下这句话以后,回到沙发上。今野战战兢兢地起身,将手机收起来。孙凝视着空无一物的桌面,喃喃说道:

「他可以跟我们说啊。」

这种心情我懂,我也这么想。不过——

「他要怎么开口跟平时瞧不起他的人说他被人欺负成这样?」

「是加藤在逞强吧?我们哪有瞧不起——」

「你敢说没有吗?」

我打断孙,滔滔不绝地说道:

「你真的敢说我们平时没有瞧不起他?我们常说他矮,说他声音很尖,说他没长yīn • máo,偶尔甚至还会拿他的名字来取笑他。你敢说这样的我们没有瞧不起他吗?」

孙没有回答,只是落寞地看着我。我的双肘拄着桌子,额头放在交握的手上。

「有谁敢说事情变成这样不是我们的错?」

「我敢说。」

我抬起脸来,视线与面带微笑的公主对上了。那是充满自信的微笑,让人知道她并不是在说安慰话。公主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闭上眼睛。

「你们的这个地方很坚强。」

这个地方——她指的应该不是心脏,而是心灵之类的。

「我想,应该是因为你们吃了不少苦吧,所以你们跑得很快,不断往前进。我看着你们,觉得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又好焦虑。我讨厌跟不上你们的自己。」

我们的速度,公主的速度——加藤的速度。

「不过,这种时候,有加藤同学在我身边,笑着对我说:『他们跑得太快了。』让我有种得救的感觉。我猜加藤同学其实也想跟大家一起跑,用可以甩开一切的速度奔跑。他觉得这样最帅,所以做不到的自己——很逊。」

公主的声调下降了。很逊——她知道对我们而言,这句话有多么沉重。

「大家没有瞧不起加藤同学,瞧不起加藤同学的,是加藤同学自己。我知道,因为我和他一样,跟不上大家的速度。虽然跟不上的理由和他不太一样就是了。」

公主打住话头,开始咳嗽起来。最近,公主只要话说得久一点就会咳嗽。就算不愿意,也看得出她和加藤不同的「跟不上的理由」是什么。

「欸,」圭吾朝着桌子探出身子。「是谁的错现在不重要,我们快去救加藤吧。」

完全不看气氛的正论冒出来了,不过,他说得对。

「是啊。」孙站起来,发号施令。「这就出发吧。今野,把地点告诉我们。」

「现在就要去?」

「有什么问题吗?」

「去了以后要怎么做?」

「边走边想就行了。」

「已经傍晚了,明天再去比较好吧?」

「你很啰嗦耶!反正带我们去就对了啦!小心我宰了你!」

圭吾戳了戳今野的头,今野畏怯地点了点头说:「……知道了。」刚才被攻击的恐惧,应该已经烙印在他的心底。活该。

「浩人。」

公主呼唤我。她的脸颊上浮现酒窝,开朗地笑道:

「我在这里等你们,事情解决了以后联络我。」

——别抛下我一个人。

我确实听见她这般心声,因此大大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我背向公主,离开病房,包含今野在内,四人一起搭上电梯。我看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显示灯陷入思索。我们的速度想必甩掉了许多事物,即使如此,我们还是不能停下脚步。

3

今野的表哥泷泽高志是独自住在高田马场的大学生,住的是我家那种破烂公寓完全不能比的气派大厦,听说父母是有钱人。

「光看他拿父母的钱住在这种地方,我就很想宰了他。」

圭吾说出这番骇人的话语,把今野吓坏了。

根据今野的说法,加藤并没有被关起来,只要他想逃还是可以逃走,可是不知何故,他没有逃跑,而泷泽和狐群狗党的恶行越演越烈,今野认为再这样下去会铸下大错,才跑来向我求救。我说:「你放加藤逃走不就行了?」今野回答:「要是我这么做,就换我倒楣。」我听了满肚子火,很想痛扁他一顿,不过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救回加藤,所以我硬生生地忍住了。

我们赋予今野「把加藤带出来」的任务,送他进泷泽的套房。等加藤出来以后,先好言劝说,带他回家,之后的事之后再考虑——这就是我们的作战计划。街灯含蓄地照耀着尚早的夜晚,我们三人坐在离大厦公用玄关有段距离的护栏上,等待加藤出来。

「要是那些狐群狗党也一起出来该怎么办?」

孙从旁询问摇晃双脚的圭吾。

「如果打起来,你打得赢多少人?」

「不晓得。我带了武器来,应该没问题。」

「武器?」

「对,就是这个。」

圭吾摸索白色防风外套的口袋,拿出火药枪。那是和我一起闯进「月之旅人」的聚会时用的那把火药枪。

「准备得真周到。」

「浩人叫我出来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会大干一场。你没带家伙吗?」

「没带什么特别的东西——」

孙突然打住话头。我和圭吾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两名少年从大厦走出来,一个是今野,另一个是——

「加藤!」

我大声呼唤加藤。加藤察觉走上前的我们,惊讶地瞪大眼睛。他的服装和失踪时一样是运动服,头发乱七八糟、皮肤干燥这两点也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左眼有一大片瘀青。

「你没事吧?」

孙抚摸瘀青,加藤困惑地点头。「啊,嗯。」圭吾敲了加藤的后脑一下。

「我们找你找了很久耶,害我们花这么多功夫。」

加藤摸了摸被敲的地方,依序望着圭吾、孙和我,表情犹如误闯梦世界,呓语般地喃喃说道: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今野来向我们搬救兵,我们是来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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