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凉（2/2）

刘柏青走了好一会儿，三爷依旧保持那个姿势站着，一动不动。

管家的推开门，手中拿着扫昭和簸箕，蹲下身轻手轻脚的清扫地上的碎片，三爷转过身，看了一会儿：“留那儿吧，半夜三更的，不折腾了。”

话刚开口，瘙痒感从喉间传来，他捂住嘴，一连串咳嗽从喉咙溢出，怎么也停不下。

“三爷，是否需要叫医生？”

三爷摆摆手，好半天压下咳嗽，低声道：“不用，老毛病，被那个逆子气的。”

“还是让我帮您把这清理干净，碎片利，割着了不好。”

三爷默默地看着管家清扫，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我是不是错了。”

管家垂手默然站着，他不需要开口，在刘家呆了那么多年，他明白现在三爷并不是在询问他，而是需要一个倾听的对象。

“底下人说的不着调的话多了，我若真出面解释，岂不是显得太把他们当回事？到时候那些老狐狸们少不得又要笑话刘家，什么事真真假假，也只是嘴上说说，如果稳得下心，使得了手段，即使以前是捡垃圾的乞丐，又有谁真的敢做什么，更何况他是真金白银的刘家大少爷，我没想到他竟然会担心到这种地步，担心到——真把那些话当回事儿。”

他点燃一根烟，也不抽，只是看着明明灭灭的火光，长叹一声：“还是太年轻了。”

“也许是您对大少爷的期望太高了。”

管家感到三爷投来的视线，神色不动，平平说道：“我们这些老人都看得出来您宠大少爷，可大少爷才二十不到，经验阅历自然比不得您，加上二少爷处处压他一头，年轻人心绪不宁也是正常的。”

“我以为那孩子不愿意我管。”三爷掐灭烟头，看着烟雾渺渺消失在半空，眼神飘远：“我的确宠他，只要他不太过分，什么都由着他，那孩子不愿意参加宴会，不愿意和那群老狐狸打交道，我任他不去，为这事儿那群老东西没少笑话刘家，我都帮他顶着，没想到顶到最后，他竟然给了我这么一句话。”

管家愕然地看着三爷，道上名声赫赫的黑暗帝王，第一次在他面前，留露出了类似于难过的情绪。

“三爷，您……”

“我累了。”

三爷忽然抬手制止了管家的话，管家微微欠身，明白他不想再说下去，今晚能听到这么多三爷类似于剖析心思的话语，已经很不寻常了。

“不打扰您休息了，但还有一件事，需要汇报一下。”

管家接到三爷示意继续的神色，冷静而平板的开口：“今天下午收到的消息，罗小姐……似乎怀孕了。”

三爷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仿佛qíng • fù怀孕的消息，对他来说和一句“今天天气不错”没有区别。

“我不需要更多的孩子。”

“是。”

管家了然，立即明白了自己该去做些什么，这才是三爷，冷酷漠然，薄凉无比，一颗心仿佛天生就是硬的，只有对着大少爷的时候，才会稍稍的柔软下来，可惜那种温和太过隐晦，太过艰涩，仿佛连三爷自己都有些惧怕那种温情。

轻手轻脚的退到门前，管家拉开门，三爷忽然喊住了他。

“把家庭医生叫过来。”三爷的声音顿了顿，再度响起：“去给柏青看看。”

“是。”

管家离开后，三爷仿佛脱力一般，陷入软椅，伸手疲惫的捂住面庞。

他到现在还没想清楚，那时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如果柏青不是他的儿子，他心底会有一丝欣喜。

他感到害怕，这种恐惧感，自从登上刘家权利的巅峰之后，已经很少再有了，原来他只是以为自己对儿子的控制欲太强，而如今，他发现似乎并不是这样，这样的发现，让他打心底的抗拒。

不能再想了，三爷对自己说，思绪却止不住飘向很久以前，他还年轻，柏青还小的时候，那种与现在截然不同的，父子和乐与温馨。

是什么时候变成如今这样的呢？从沈家小姐入住刘家，从泽翔受伤，还是从柏青第一次见到他杀了人？

三爷记不清了，他只是感到自己和长子越来越疏远，当然，自从发现自己强烈的不大正常的控制欲以后，他并没有阻止这种疏远，旁人都以为三爷越来越沉默内敛、深不可测，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心中深深的恐惧所呈现出来的最浅层的表象。

不能再想了，三爷闭上眼，靠在软椅之中，有些事情，不去追根究底，反而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