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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秋水答道:“死者死于昨夜寅时初刻前后,死因乃勒缢窒息,凶器应为绶带一类物品,勒痕周围并无抓挠或挫伤,可知死者遇害时未曾挣扎,推测为处于昏迷状态时遭害。”

“有移动尸体时留下的伤痕么?”楚龙吟问。

“属下尚未及细查。”庄秋水木声道。

“那就查罢。”楚龙吟站起身,向一直候在一旁未敢应声的娄克宁道:“使人回衙门叫衙役来了么?”

娄克宁连忙答道:“已经去叫了。”

楚龙吟点头:“传令下去,郭府中所有人等未得允许不得踏出郭府半步,令管家将府中人员花名册、履历以及这座馆宅的草图和昨夜每个人的住房安排给本官一份。另在此屋旁边准备出一间房来做问讯之用。”

娄克宁应着出门安排去了。楚凤箫便向楚龙吟道:“我出去在这附近转转,看看有什么可疑之处。”楚龙吟点头,又去了外间查看,里间只剩了我和庄秋水。

我帮着庄秋水把郭盛发的尸体抬到地上后脱去其衣物,而后庄秋水将尸体仰面放好,忽地开口道:“检验尸体,正面要检发长、顶心、顖门、发际、额、两眉、两眼、鼻、口、齿、舌、颔颏、喉、胸、两ru、心腹、肚脐、小肚、心腹、脐、小肚、玉.茎、阴囊、两大腿、两膝、两小腿、两脚腕、两脚面、十脚指。”

我一怔,心道这木头怎么突然开起百家讲坛来了?转而恍然:原来这家伙还记着我昨天说过的想让他教我验尸的事呢,不成想今儿便有人提供了上课的机会。于是收敛心神认真细听,两个人边摆弄尸体边一教一学。倘若这会儿有郭家人在现场的话指定要把我俩打出去了——他们的一家之长此刻正光着屁股在我们的手里头翻来覆去呢。

从头发丝儿一直查到了鼻子,庄秋水从郭盛发的鼻孔里捏出一根几乎看不到的丝线,我凑脸过去细看,道:“这是被丝质物捂住口鼻后吸进鼻孔留下的罢?”

庄秋水点头:“死者被勒死时没有过任何挣扎,可见是处于昏迷状态中遭人勒颈,而于死者鼻中发现丝质物,绝大的可能是沾了mí • yào的帕子,这便可以解释为何死者会昏迷未觉了。”

“那如何分辨死者是先被捂死再勒颈、还是捂晕后才勒颈致死的呢?”我问。

“若是死后被人勒颈,因其人已死,气血不通,虽被勒绑,其痕迹也不会似勒死那般呈显紫赤之色。死后遭勒颈的,皮下无血荫,绑痕虽深入皮,也不会有青紫赤色,只有白痕。”庄秋水慢慢讲道。

我“哦”了一声,然后抬头看他表示我听明白了,却见他也正抬起头来看我,两人因方才一起看那丝状物而蹲得很近,这一脸对脸不由都顿了顿,他鼻间轻轻的呼吸甚至都拂在了我的脸上,我“嘿嘿”冲他露牙一笑,他看了看我便转回脸去,道:“你近来胃不好。”

“诶?先生怎么知道?”我问。

“口中有异味。”他毫不给面子地指出。

“呃……很臭么?”我偏头哈了口气自己闻了一闻,“嗳呀,我一直以为是床上这家伙的臭脚丫子味儿呢!”

皱着脸转回头来时,却见庄秋水垂着眸子,正将唇角一个只有度的弧度收起。——咦?这块木头在笑么?稀罕事啊!

“不许偷偷笑话我哦,庄先生。”我不甚满意——这个八百年表情不变的家伙居然会因为我的嘴臭而发笑?那我的嘴是臭成啥样了啊……

庄秋水偏头看了我一眼,我也偏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故意“哈”了一口气熏他,他便认真地道:“你的口气和他的脚味并不相同。”

“噗……”我摁住到了喉咙边的笑声,趴到自个儿膝盖上微颤着肩膀。

“哟,庄先生会讲笑话了么?看把人乐得牙不见眼的。”楚龙吟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倚着门框子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们。

“属下不会讲。”庄秋水站起身,木声应道。

我也站起身,却不看楚龙吟,只管半垂着头立在庄秋水身侧,视线里看到他的脚迈开步子走进来,至庄秋水面前立住,淡淡地问道:“尸首检验完了么?结果怎样?”

庄秋水便将方才的查验结果说与他听,一时见娄克宁从外面进来,说是衙役门已经来了,楚龙吟便转身出去,叫上他和楚凤箫至那已经备好的临时问讯室对一干相关之人开始初步问讯。我和庄秋水仍留在案发这间屋,给郭盛发重新穿好衣衫,而后用郭府下人取来的白布将尸体盖住,因楚龙吟那边还没有出结果,所以尸体暂时不能抬走。

收拾妥当,同庄秋水净过手后便没了事干,两个人坐在外间静等,约摸到了将近中午时候才见楚龙吟同楚凤箫回到这间屋中,见我和庄秋水坐在一起,楚龙吟哼笑了一声,道:“庄先生辛苦了,郭府已经备了午饭,且先回房吃罢,这里暂时没什么事了。”庄秋水应着出门去了,我也跟着往外走,却又听楚龙吟皮笑肉不笑地道:“让你走了么?敢情儿老爷我是不需要人伺候的是么?”

我停下脚步回过身来低头立住,又听楚凤箫道:“小钟儿帮了秋水一上午,你先让他吃饭去罢。”

楚龙吟“哈”地一声笑起来:“老爷我也忙了一上午滴水未进,怎么没人知道心疼心疼我?原来你们个个儿都比我金贵,我使唤不动你们!”

“你生的哪门子气?!你要喝水我给你倒就是了,阴阳怪气的做什么!”楚凤箫边说边走到桌边去给他倒水。

楚龙吟又是一声笑:“哎哟!可不敢劳动凤儿爷!还是小的我自个儿来罢!你们谁我也得罪不起,从今后再也不敢高声说话、再也不敢使唤人了!”

楚凤箫不理他,只管转头冲着我道:“小钟儿先去吃罢,吃完回房歇歇。”

我应了声是,转身出得房来,按照府里下人昨天教给我的认路法子很顺利地找到了偏厅,同庄秋水和子衿一起吃了午饭。由于郭府才发生了重大的变故,府中下人们神色间都有些惶惶然,也不敢多说半句闲话,匆匆地来匆匆地去,只管默默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吃完饭回客房的时候,我刻意往正厅瞅了两眼,并没有见到郭府的任何一位主子跑来吃饭,想来是这些人都被做为了嫌疑犯由官府的人监控了起来,不得随意行动。

回到客房,依旧同庄秋水坐在外间里晒太阳,我们已经尽了我们的力,其余的事爱莫能助,也不必唏嘘。

一行雁影从庄秋水的身上掠过,我看了看他道:“庄先生为何喜欢穿黑衣呢?其实现在这一身蓝色的就很适合你,黑色未免太过沉重,时间久了总会影响心情罢?”

庄秋水也看了看我,道:“衣服影响不了心情,影响心情的只能是人自己。”

“说得也是,我跟着先生真是受益匪浅。”我真心地道,“谢谢先生今日的授课。”

庄秋水垂了垂眸子,半晌方淡淡道了句:“不客气。”

于是又沉默下来,只管毫无压力地在他身边坐着,良久忽听他开口道:“平日忌吃生冷之物,每顿饭量适中,莫要饥一顿饱一顿。”

“嗯,知道了。”我道,知道他这是在指我胃不好的事,实际上这几天我一直都没什么胃口,常穿的那条裤子都有些显肥了。

“含醋可去除口气。”庄秋水隔了半晌又道。

我笑起来,歪头看他:“我坐在这儿是不是熏着先生了?”

“不是。”他转过头来很认真地看着我。

我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我暂时还是这样同先生说话好了,先生可听得清?”

庄秋水看着我,目光澄净,被这样的一双不沾尘埃的眼睛望住,什么私心杂念都不会有,什么情愁哀乐都化为了浮云掠影。

嗯……木星人难道都是人参娃娃么?好强大的治愈功能……

谁折磨谁

正这么对视着,却见房门开处楚龙吟迈进屋来,我和庄秋水便齐齐起身迎着,楚龙吟顿了顿脚,向庄秋水道:“庄先生跟娄大人去衙门一趟罢,将上午的验尸结果登入卷宗,以备后查。”

庄秋水应声出得门去,楚龙吟便将房门关了,径直进了里间。我仍在外间坐着,阳光下眯着眼睛打盹儿,一时听得有人敲门,上前开了,见是一名郭府下人,手里托着一张纸,向我道:“这是楚大人要的草图,烦劳小哥儿交给大人。”

我伸手接过,重新关好房门,然后转向里间,敲敲门,听楚龙吟道了声进来,便推门进去,见他负着手立在透窗的阳光下,背对着门口,身形显得愈发高大。我绕至他面前,低着头将那草图呈上,他却不接,只垂眸看了一眼,道:“这是什么?”

“图。”我答道。这一答才忽然发觉,我竟然已经好久没有同他有过对话了——说是好久,其实也不过才一天多,可这感觉竟然有些陌生起来。

“什么图?”他问。

“草图。”我答。

“什么草图?——你打算让老爷我不停地这么问下去?”他道。

我将手中草图展开来举给他看,却听他一声冷笑:“好——很好——你倒是惜字如金了!看来老爷我真是用不起你了呢!——你若是不喜欢伺候我,我就遂了你的愿,你说罢——你是想去伺候咱们楚二爷呢还是想给咱们庄先生当个小僮?老爷我成全你!”

“老爷你若真想成全我就让我自赎己身,从此后远远地消失于老爷眼前,老爷就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了!”我气得发颤,胸腔中一阵一阵地疼——庄秋水的治愈能力再强终究也敌不过楚龙吟这混蛋的“王八”之气!

“赎身?好啊,”楚龙吟笑,“拿十万两来,我让你走。”

“你——”我气得哆嗦,“你当初买了我才几两银?!你这是漫天要价!”

“你是我买的,我爱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楚龙吟笑得恶意。

“你——你是混蛋!”我气得站不稳,将那草图扔在他身上。

“老爷我从始至终一直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楚龙吟一把将草图揉了掼在地上,冷下眉眼来,“说罢——你想赎身还是想换个人伺候?”

我瞪着他,瞪着他,几日间的怨怒一股脑地涌上来,咬着牙狠狠地一头撞向他的胸腹,把他向后撞得一个踉跄,直气得声音嘶哑:“好——我换——我换!我去伺候你心爱的弟弟,我去做他的男宠,我去帮你让他开心幸福,你满意了?!”

楚龙吟面色铁青地伸手过来抓我,我拼命地捶他打他,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狠力推开他转身向外跑,不想在他面前如此脆弱,却被他几步追上从身后箍住,大力地扯着我往回走。我低头咬住他拽着我胳膊的手,他便用另一只手扳住我的头硬是拨开,我挥舞着双手去打他的胸膛打他的肩臂,他怒喝着一手一只地抓住我的手腕狠狠地扭到我的身后去,直疼得我冷汗一下子渗出额头。我挣扎着扭动着,他恼火着钳制着,我用唯一还能动的脑袋狠狠去撞他的下巴,他骂了一句偏脸避开,双臂把我狠狠箍住,我拼命扭动着身子,纠缠间他突然吻住了我的唇,重重的,狠狠的,用尽了全身力气的。我根本无法挣脱,甚至不能动弹分毫,只好任由他这么惩罚般地吻着,惩罚我的同时也在惩罚着他自己。

我的身体被他的双臂箍得几乎要断掉骨头,可他毫无所觉般地仍旧在用着力,似乎想要把我整个儿揉碎在他的怀里。我硬撑着一声不吭,直到他终于倾泄尽所有难控的情绪,这才移开了唇,用他的脸颊紧紧贴住我的脸颊,在耳畔又是咬牙又是叹地道:“臭小子,你真是个臭小子!你啊你……你快要折磨死我了!”

“究竟……是谁在折磨谁?”我被他箍得喘不上气来,断断续续地道。

他略略放松了胳膊,仍将我拥在怀里,下巴抵住我的头顶,沉声叹道:“情儿,给我些时间,我需要时间……他是我的弟弟,都说兄弟连心,何况我们是双生子……你不知道,情儿,从小到大,我什么病都没有得过,可凤箫却把大大小小的病得全了,他的身子并不弱,可每次一得病都比别人厉害过一倍去,人都说是凤箫把我应受的罪全替我受了,好几次都险些丢了小命……情儿啊,他是我的弟弟,是我最亲的人,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入了苦海而不去想办法救他……你须体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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