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4/4)
她用手背一抹嘴边淌下的血迹,再用双眼惊恐地看着将手背污染的血液,最后,才看到不远处坐着的朱厚照。
朱厚照朝她慢慢走过来,跪在地上,双眼含泪,诚恳地磕了一个头。
伴随着公鸡的打鸣声,晴雨在晨曦时的微光中兴奋地睁开了眼睛,转瞬间,眼神中又微微透露着不舍,仿佛刚刚从一个无比酣畅甜美的梦境中抽离出来。
她马上起床,更衣,贴上长长的灰白胡子,又戴上高高的帽子,最后在铜镜前,将三片皱起的人造皮肤分别贴在额头和两颊上。她的新卧室极其朴素,连一盏像样的灯具都没有,只有一根已经用得差不多了的蜡烛兀立在看书的书案上,烛芯半露。
待她整装完毕后,便从书案上的一摞书中拿起最上面两本,走出了卧室,有条不紊地关上房门。
原来转眼间又过去了六年,晴雨此时所居住的地方乃是位于绍兴的阳明书院。一路上,她遇到了两三个和她同一时间拜师于王守仁的学者,他们都和她友善地点头问好,仿佛真的当她是个老前辈般尊敬。
一间课室内,晴雨形态、举止都扮作一个老头子的模样,在给几十个孩童授业讲课。当初,朱厚照交给王琼的那封信,间接为晴雨铺好了后路。因为王守仁过往是王琼的下属,所以她才得以在阳明书院有个容身之所。然而,朱厚照卸下重任后,再也没有了豹房这个遮天蔽日的地方,晴雨为了生存下去,只能将自己真实的面目掩藏在这幅老态龙钟的躯壳中,而她所教授的对象,也只能是涉世未深的小孩子,以免被有心人指手画脚地议论非非。
晴雨正摇头晃脑地讲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她讲半句,底下的小孩子就跟着念半句。
正巧这时,窗外的院子上空突然乌云密布,大雨倾倒下来时,坐在靠窗边的一个小男孩便放下书本,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晴雨走到他旁边,拿课本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天灵盖,道:“不好好读书,以后还想不想考科举啊!”
小男孩转过头来,一派纯真地问道:“夫子,假如当权者去善为恶,那么,我们该做什么好呢?”
晴雨摸了摸胡子,道:“这些事等你长大后自然就会知道啦。”
随口说出这句敷衍的答案,难道她对阐述自己对心学的理解完全没有兴趣?
讲到这里,窗外的雨就停了,小男孩见没什么好看,便只好“哦”了一声,然后继续盯着书本看。毕竟他年龄小得连字都没认全哩!
番外
弘治十五年的冬天,朱厚照十二岁的时候,在寝宫的院子里一个人玩蹴鞠。在他休息时,皇后殷勤地走来为他擦汗,道:“累不累啊,要不要坐下来喝碗茯茶休息一下?”
小朱厚照一看见母后,便很开心地接过茯茶,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然后便耷拉着嘴巴道:“好苦啊!”
皇后笑着说道:“苦,你还喝那么急!”
小朱厚照道:“母后特意为我准备的,再苦我都会喝光的!”然而,他怀里夹着的蹴鞠突然掉落在地。小朱厚照像喝醉了似的原地转了三圈,双眼发白,倒在了皇后的怀中,周围的人纷纷簇拥上来,叫着:“太子!太子!”
其实,那碗茯茶里下了能令男子终身不能生育的毒药。而张皇后之所以这么做,皆因她要保全大明皇室的血脉不因自己的私欲而断。弘治皇帝在她的管教下,一向扮演着一个一心一意的好丈夫的角色,即使贵为九五之尊,也不敢纳其他女子入宫。然而,在她当上皇后以后,好几年都没生下龙嗣,于是,为了维系她尊贵的地位,只好从宫外抱来一个婴儿当作是自己生的。没曾想,又过了几年,她就生下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和儿子。虽然公主和皇子都不幸早夭,但也令张太后在以后的岁月中,隐隐地憎恨唯一活下来的“养子”。
后事不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