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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秦听得大笑:“张兄真能想入非非,佩服!”
“没有修习法家之学,当真可惜也。”张仪自嘲地叹息一声:“苏兄莫非看好秦国?”
“张兄以为如何?”苏秦竟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显然没有想到这是苏秦的认真选择,张仪困惑地摇摇头:“不瞒苏兄,我对秦国素来憎恶,所知甚少。这个西陲诸侯,半农半牧,国小民穷却又蛮勇好战,忝列战国已是一奇,何有远大前程?纵有商鞅变法,也是一时振作而已,充其量与韩国不相上下。况秦国新君寡恩薄义,车裂商鞅,固步自封,岂能寄予厚望?”
苏秦丝毫没有惊讶,悠然笑道:“张兄啊,你还是没有脱开魏秦夙仇之偏见,对秦国可说是不甚了了。实言相告,我对秦国原本也无好感。但有一个疑问始终在我心头:象商鞅这样的大才名士,何以要去秦国?秦国若是愚昧平庸,又如何能重用商鞅变法二十余年?若商鞅变法果如中原所言,残暴苛虐,何以秦国竟能有如此军力,一举夺回千里河西?有此疑惑,去冬我便随家父去了一趟秦国,所见所闻,当真令人大开眼界。一进函谷关,便见田畴精细,村庄整齐,虽是北风寒天,田头却熙熙攘攘地修缮沟洫,渭水货船竟是来往穿梭。可以说,当今天下任何邦国,都没有这番勃勃生机!家父乃走遍天下的老商,他指着渭水中穿梭般往来的货船,对我说:商家入国看货流,货流旺,百业兴,秦国了不得呢。进入咸阳,街巷整洁,国人淳朴,人人视国法如神圣;民无私斗,官无贿赂,商无欺诈,工无作伪,道不拾遗,夜不闭户;外国商人大觉安全,倒是十有bā • jiǔ都将家眷迁到了咸阳。十多天中,我听到见到的犯罪者,竟全部都是东方商贾!张兄,我等也算游历颇多,你说当今那个国家有此等气象?”见张仪默默摇头,苏秦打住话头:“张兄以为不然么?”
虽然魏国与秦国接壤,但张仪却从来没有去过秦国。虽则如此,他坚信自己对秦国的根底还是有把握的。这番话要是别人说出来,张仪一定会不屑一顾地大加嘲笑,但师兄苏秦沉稳多思,素来不谬奖人物,他既然亲历,说出来断然无虚。但是,张仪还是感到惊讶不已,按照苏秦之说,秦国岂非大治之国?这如何可能?见苏秦看着自己,张仪若有所思地一笑:“表面大治,鲁国也曾经有过,结果呢?”
“张兄之意,我明白。”苏秦将三弟苏代斟的一爵清酒一饮而尽,慨然道:“鲁国虽曾以礼法大治,国中一度康宁繁盛,但其君臣食古不化,且内争剧烈,终至萎缩衰微。周公封邑,原本天下第一诸侯,竟至连殷商后裔的宋国也不如了,令人扼腕叹息也!然则秦国与鲁国迥然有异,断不可同日而语。秦国新法根基空前稳固,旧世族势力二十多年没有抬头。新君嬴驷虽车裂了商鞅,但也将彻底镇压图谋复辟的世族力量,一次铲除旧世族!商君新法非但不会动摇,而且将更进一步,即将向陇西戎狄区域推行。跟随商君变法的上大夫景监、国尉车英等肱股大臣也必然隐退,新君嬴驷,将起用忠于新法的商於郡守樗里疾,与函谷关守将司马错。商君时期的郡守县令一个也不会罢黜,变法派大权在握。你说如此秦国,能是暂时大治么?更有一个奇人,去冬到了秦国。张兄可知?”
张仪感到惊讶:“奇人?可是那个犀首?”
“然也!”苏秦兴奋拍案:“你们魏国的一个纵横高士,他做了秦国上卿呢!”
“犀首已经捷足先登,苏兄为何还要去秦国?良马不单槽了?”张仪颇不以为然。
苏秦却是颇为神秘地一笑:“张兄,天下策士,可有人在你我之上?”
张仪恍然大笑:“苏兄是说,有你入秦,犀首就无所作为?”
“正是。”苏秦胸有成竹:“犀首第一策就是劝秦国称王,可谓不识时务。今春没有动静,足证新君嬴驷没有采纳,所以只让他做了上卿。秦国之上卿,从来都是虚职了。”
“如此说来,苏兄入秦之心已定?”
苏秦点点头:“张兄以为呢?”
张仪慨然一叹:“我对秦国原不甚了了,苏兄如此推重,看来定然不差。然则有犀首在秦,苏兄还当谨慎为好。”
“自当如此。”苏秦笑道:“十年铸剑,一朝出鞘,天下谁堪敌手?”
张仪被苏秦激励得豪情大发,开怀大笑:“好!苏兄入秦,张仪入齐,驰骋天下!来,干此一爵!”两人同时举爵,“当”的一碰,便一饮而尽。
三、洛阳试剑苏秦成名不成功
第二天,张仪匆匆走了,安邑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办。
苏秦便开始忙起来,除了准备上路物事,便沉浸在书房里浏览搜集到的秦国典籍。过了几天,一切就绪,就准备次日西行去秦国了。天刚暮黑,四弟苏厉来雷鸣瓦釜小院送饭,说老父从宋国回来了,估摸一会儿就会来二哥处。苏秦对父亲很是敬重,正为不能向父亲辞行感到遗憾,听说父亲回来了自然高兴,连忙用饭,准备吃完饭就去拜望老父。谁想就在他与苏厉走出小院时,却见父亲迎面走来。
“父亲。”苏秦看见老父疲惫的步态,心中一阵酸热,忙深深一躬,扶住了父亲。
名动洛阳的苏亢,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他点了点头,只是拂开了苏秦要扶他的手,却没有说话,径自往院中走来。苏秦素知父亲寡言少语,事大事小都是只做不说,便也不再多话,陪着父亲默默走进了院中。
进厅堂坐定,苏厉重新点亮了铜灯,苏秦给父亲捧来了一杯鲜绿的春茶。老人依旧只是默默啜茗。苏秦便坐在父亲对面,将张仪来访以及自己的谋划说了一遍:“父亲,孩儿明日就要西行入秦,望父亲多加保重,莫要再奔波劳碌了。苏氏已经富甲一方,商事交由大哥料理足矣,父亲早当在家颐养天年了。若再高年奔波,苏秦于心何安?”
老人一直凝神地听着,仿佛没有看见儿子含泪的眼睛,也没有理会儿子最后的话题,若有所思沉默了许久,终是滞涩开口:“何去何从?凭你的学问见识便了。为父惟有一想,你自揣摩:无论厚望于何国,都应先说周王,而后,远游可也。”
苏秦大为惊讶——自他离家求学,父亲从来不与他交谈政事。他偶然向父亲谈及天下大势,父亲也只是留神细听,从来不问不对。今日,老父却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提出了如此匪夷所思的“一想”,当真令苏秦莫名惊讶!苏秦深深知道,老父亲久经商旅沧桑,遇事不断则已,断则每每有成算在胸。然则,要将奄奄一息的洛阳王室做第一个游说对象,在任何策士看来都是不可想象的荒诞之举,更何况苏秦这样的名门高士?但无论如何荒诞,苏秦都没有立即回绝。他了解父亲,他要再想想。
老人已经站了起来,看着茫然若有所思的儿子,淡淡地说了一句:“母国为根,理根为先。”说完便径自走了。
这一夜,苏秦竟是无法入睡,索性便到庄园中转悠漫步。
春寒虽在,夜空却是碧蓝深邃,星光闪烁,分明隐藏着天地间无穷的隐秘。苏秦仰望星空,终于找到了那颗暗淡的大星。那是填星,是洛阳周王室的国运之星。在占星家眼里,填星乃是黄帝之星、德政之星、“执绳而制四方”的中央之星。这颗填星晨出东方,夕伏西方,每年停留(填)在二十八宿的一宿中间,二十八年填完二十八宿,完成一个周天,活似一个至尊老人在众多儿孙家轮流居住!故此便叫了填星。填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