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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点着后,他又让孙玉厚端来一碗凉水。
他噙了一口水“噗”一声把门背后的火喷灭了。然后他关照孙玉厚的老婆说:“嫂子,你把我干妈的脸蒙起来,不要叫老人家受了惊吓。我一会有个什么,你们也不要怕。”
少安他妈赶紧用被子把婆婆的脸蒙住。
刘玉升眼睛痴呆呆地望着对面墙,倒退着上了孙玉厚家的小土炕,连鞋也没脱。
他对孙玉厚两口子说,他们当年在这里建家时并不知道,这地方多年前曾死过一只白狗,埋在窑上面的山板上,后来就成了精。他说玉厚老母亲的病肯定没什么大危险,因为他以前在阴界的生死簿上没见阎王爷把干妈的名字里红笔打了叉。
说完这些话后,刘玉升就慢慢合住眼,嘴里开始念嚷一些凡人所不能知晓的咒语。
紧接着,只见他“咚!”一声栽倒在前炕上,身体僵直,双拳紧握,嘴里吐着白沫子,牙关子咬得格巴巴价响!
孙玉厚两口子恐惧地退到后窑掌的脚地上。他们好象听见刘玉升嘴里喊:“小鬼!快把白狗精收回去……”
不一会,又见刘玉升一只手在身体下面的炕席片上抓什么。抓了一会,只见他胳膊一扬,把什么东西向窗户上撒去……只听见窗户纸被打得啪啪价响!
玉厚老两口被这非凡现象惊得嘴巴张了多大!
哈呀,这刘玉升就是有神灵哩!席片上干干净净,他把什么东西扬到窗户上了?不得了!光席片上都能抓起东西哩!
其实,刘玉升麻绳子大纳的破棉袄上有个暗口袋,里面装着沙土,他假装手在席片上摸,实际上是偷偷从这口袋里摸出沙土来,猛然扬在了窗户上……刘玉升嘴里胡乱嚷着,间隔地向窗户上扬了几把沙土后,就直挺挺地躺在前炕上,张开嘴向土窑顶上一口一口吹气;其吃劲程度就象田福堂犯肺气肿病。少安他妈见其状,立刻从后炕上拿起一个枕头,准备垫到刘玉升头下,结果被孙玉厚威严地阻止了;老汉用眼神向老婆暗示:这是神性!又过了一会,刘玉升shen • yin般地向窑顶上吹了最后一口气,才慢慢睁开了眼睛。他身体随即松驰下来,但仍躺着,也不看人,只看窑顶。
很久,他才从炕上爬起来——席片上留下一滩涎水。现在他爬蜒着坐到炕拦边上,两条腿软绵绵地耷拉着,象走了很长时间路。
孙玉厚现在才敢走到他跟前,给他把旱烟锅递到手里。刘玉升抽了一锅烟,来了精神,便开口说:“我刚才下了一回阴曹,阎王爷没听说过这只白狗精,不好捉。后来派了两个小鬼上来,还没捉住。不过,你们不要担心,阎王爷天不明时还要派四个小鬼上来,肯定能捉住哩……嘿!我从阴界上来时,见咱们村的俊斌跑到庙坪山后坂上玩耍哩!我对他说,下面正点名,你还不快回去?这小子才跑下去了……”
刘玉升一边说,一边将一个肮脏油污的线口袋从怀里掏出来,放在了炕上。少安他妈赶紧拿起这口袋,到后窑掌里装了两大升麦子。
刘玉升说:“本来咱们同村邻居,我不能收你们的东四。但这是阴曹下面的规定,不收也不行……”
孙玉厚赶忙说:“那怎能哩!”他随即又揭开那只旧木箱,把一块二尺左右的红布也拿出来,连同粮食一起放到刘玉升面前。
刘玉升把红布塞在棉襟子里,把那袋小麦扛在肩头,就要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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