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2/3)
“他只是怕徐持会离开他,我想了许久,若徐持与我……”
只是怕师父离开他……
我心中冷晒一声,景宁真是傻,子锦是从血海里走出来的,比谁都知道军权的要紧,先前他与大皇子夺位,王家在朝中势力独大,御林军全由他们掌控,除了常年远战边疆神威军外,子锦无人可靠。之后先皇猝死,师父苦守乾清宫,一夜血战将王家人连根拔起,这才有了子锦的江山坐定,这一切,没有军队如何能做到?
他当然怕师父离开他,带着他仍不能掌握的军权,然后若有万一,则得军权者可令天下,而他只能在龙椅上做一个没有实权的虚空皇帝。
子锦说过,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景宁所说的证实了我之前最不堪的那个猜想,在子锦心中只有死才能成就永远的忠臣,就像在辽营中为他拼死挡箭的那几个随身侍卫。
我听到自己冷的声音:“若佩秋与皇上成了一家人,皇上便会放心了,是不是?”
景宁看住我,眼里落下泪来,真是梨花带雨。
“我知徐持与你有情,但只有我能保他平安,请你……”
“公主。”我打断她,抽回自己的手:“公主苦心我都明白了,只是我不明白,冰雪聪明如公主,既然已经听到终有一日药石罔顾这句话,还能与我说出这番话来,难不成公主是想替皇上看着侯爷药石罔顾?”
景宁猛然张目,门外突然传来响动,像是又有人奔走来报,暖阁原先只垂着厚帘,景宁入内后却要人紧闭重门,是以那声音只是隐约,如何都听不清。
我与景宁都立了起来,东暖阁大门再次打开,那个叫做小玉的宫女就等在门外,看到景宁便一脸着急的模样,嘴皮子乱动,又拿眼来看我,就是不说出来。
景宁所带的太监跪着报:“公主千岁,皇上着人来过了,请公主即刻回返长乐宫。”
景宁脸上一白,也不问缘由,低声道:“那就回宫吧。”
我看着小玉扶着她远去,只觉景宁整个人的分量都在她身上,风一吹就能倒下那样。
之前报信的太监仍在,我看着景宁消失后再回过头来问他:“议事还没结束?侯爷还在乾清宫吗?”
那太监是从乾清宫过来的,架子又是不同,见我问话也不直接答,只吊起眼来斜看我:“这位是侯爷的谁啊?”
我还未说话,徐平已经挡在我面前冷声:“大胆,这是我家侯爷夫人。”
那太监尖着嗓子怪笑一声:“侯爷夫人?哪位侯爷啊?这倒是有趣了,宫里谁不知道今日武威侯下榻长乐宫,这会儿人都睡下了吧?”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景宁风摆款摇的背影仍在眼前,其余亭台宫廊却只剩下模糊一片。
徐平已经铁青了脸,一把揪住那太监的衣领将他拎到眼前:“你说什么!”
徐平是武将,手上力大,那太监被他拎得双脚离地,眼看就要翻白眼,原本立在东暖阁外的两名宫女虽不敢出声,但脸上全露出惊骇之色,哆嗦着不敢上前。
“徐平,放下他。”我一把拉住徐平的手臂,然后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身子一僵。
是子锦,身后是一整队锦衣侍卫,就立在不远处望着我们,见我望见他,也不说话,只对我点了点头,眼下那颗小痣也仿佛动了一下。
门边的两个宫女已经跪在地上叫皇上了,徐平松开手,那太监落在地上,捂着脖子向皇帝跪爬了两步,声音里带着哭腔。
“皇上,奴婢……”
子锦并不看他,只说了句:“竟敢在宫内冲撞武威侯家人,还不拖下去。”
那太监立刻惨叫起来:“皇上饶命,奴婢冤枉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惨叫声渐渐远去,那两个宫女已经抖得四肢都趴在地上了,子锦走到我面前来,温和地:“可是受惊了?”
我咬住唇看着他,终于在这九五至尊面前跪下了。
子锦一手扶住我,跪在我身边的徐平就是一动,我到了这时候居然不觉得怕了,咬着牙回答:“没有,皇上,我想见侯爷。”
子锦点头:“我知道,你跟朕来。”说着就来牵我的手。
我手指一缩,他这一下就牵得空了,我眼角看到徐平的脸都青了,幸好子锦未再出手,只转过身,示意我跟上。
子锦带着我慢慢走在宫内回廊上,他不说话,便没人敢开腔,沉默中只听到身后那队侍卫整齐的脚步声,还有徐平,一直都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
“可知道长乐宫?”子锦突然开口。
我吸了口气,答他:“长乐宫是景宁公主的居所。”
子锦点头:“很好,你头次去,我让景宁好好招待你一下。”
“我只想见师父。”
子锦顿了一下,忽然笑起来,又拿手放在我的头发上:“还叫他师父吗?”
他这动作做得突然,本能快过一切,我还未及思考,手便挥了过去,啪一下将他的手打开。
声音清脆,在回廊里传出去老远,我心里一惊,只怕身后那群侍卫立刻便会扑上来将我拖下去,就像之前对那个太监所做的一样。
但身后一片死静,我猛回头,却见回廊中不知何时只剩下我与皇帝两个人,不要说那队侍卫,连徐平都不见了踪影。
3
“徐平。”我惊得一声低叫。
“不用叫,我命人带他下去休息了。”子锦毫无惊讶之色,好整以暇地负手看我。
“皇上要做什么?”
“带你去长乐宫啊。”他答我,又拿手来牵我。
回廊中只剩下我们俩个,我再不克制情绪,立刻退了一步,两只手都拢到袖子里去才与他说话。
“小玥已为**,皇上请自重。”
他眉眼一动,偏过脸来看我,也不再走近,慢慢道:“小玥,我以为我已与你说得很清楚了。”
我立在皇帝面前,因为知道没有退路了,反而心中一片空明,原先的恐惧尽数消失,开口清清楚楚地答他。
“我心中只有师父,师父心中也只有我,皇上与其把心思放在赐婚上,还不如多想想如何解雁门关之困。”
“雁门关。”子锦轻轻重复这三个字:“你在教我如何抗敌吗?”
“皇上曾在北海亲历战局,如何抗敌,自然比小玥明白得多。”
“恐怕也只有你记得我曾亲历战局,北海大捷,无人不知的是徐持的神威。”子锦一笑,那笑意也只是浮在脸上的:“说起来,那时我还只是个闲散皇孙,第一次见你,差一些便被熊吃了,要不是你引走了那头熊,今日也不知道有没有我立在这里。”
我闭一闭眼睛。
“怎么?后悔了?”
我摇头。
“这里没有旁人,你想说什么尽可以说。”他在回廊边慢慢坐下,做了那夜在侯府中相同的动作,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我过去:“来,我与你聊一会儿。”
我突然发现,皇帝与我独处时,从未自称过朕。
子锦对我这样特别,我心中受宠倒是未必,受惊那是一定的。
“皇上,你不是要带我到长乐宫见师父吗?”
“不急。”
我瞪眼,心想你一心想把姐姐赐婚给师父,当然不急,我急得都快吐血了。
子锦又开口,一副要与我促膝长谈的样子,开口竟是与我谈论起边疆战事来。
“既然你知道边关告急,那你觉得我该派谁去?”
我咬咬牙:“小玥常居山上,怎知朝中有哪些将军可用。”
“说起来,北海一役徐持曾大败耶律成文,那辽人倒也有胆,居然还敢再来。”
耶律成文……
我仍记得那个男人的样子,记得他抓着我共乘一骑奔上山顶,粗壮手臂扼住我的身体,逼我与他一同俯瞰山下所屯的数万重兵。
“师父伤重,皇上也是知道的。”我低下头,怕与他对视的眼睛泄露自己的情绪。
“我知道。”
子锦点头:“我在北海亲见徐持治兵,将旗到处,当真是万众一心,现下他虽伤重不能带兵,但只要他所治下的军队知他心之所向,无论他在哪里,亦是一样的。”
我忍不住:“皇上不就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师父与你是一心的,只是我真不知道皇上为何如此多虑,师父难道不是一直都站在你身边的?”
子锦对上我的眼睛:“徐持与我一心,那你呢?在辽人囚室里的时候,你也是站在我身边的,那时候我若牵你的手,你是绝不会后退一步的。”
我愣住:“皇上,那时候我们要逃命,我是没得选的。”
他微微一笑,露出一个“就是这样”的表情:“灵堂那日,徐持也是没得选的。”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喉咙里干得发疼,却又停不下口。
“皇上,你到底想说什么?”
子锦像是叹了口气:“你还不明白?我需要徐持的一个保证,让我知道,他是永不会离开我的。”
我听到自己声音,发了抖:“怎么保证?死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吗?灵堂外的那一夜还不够吗?师父带伤留在京城三个月,最后呕血朝堂还不够吗?皇上究竟要怎样的保证才足够?如果师父也……即便皇上想他站在你身边,也不能够了。”
“小玥。”子锦站起身来,拂了拂明黄色的宽袖,眼中神情难测:“我对你说过,我是把徐持当朋友看的。”
我“……”
“我并不想他死,无论你信还是不信,我心里对他总是与对别人不同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