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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涛坚持行完拜礼,目光柔和地看着尉戈,觉得他真得了昆州王杜震几分风范,不住点头,心中顿生感慨,轻叹道:“老王爷殁了,末将也已经老了,跟随老王爷征战大小沙场无数,竟转眼成为昨天。”
尉戈见他眉须带霜色,已显出老态,心下亦有些感伤,劝道:“幸而弩族自顾不暇,如今天下太平,并无战事……”
蔺涛双眼一睁,出声打断尉戈:“侯爷错了!弩族自古好战,擅长骑射,如今只是因为内乱纷扰,故而无力南侵,倘若我等松懈,百年前的‘玉督之战’就是前车之鉴,要知道,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尉戈肃然,这些话重重掷到他的心头,慎重地一点头,他沉声道:“将军说得是。”
他俩说着话,身旁的人早已走远。篝火在风中摇摆,火光明暗交加地映着老将军的脸,默然不语,下定了决心,他正色道:“侯爷还年轻,身边该跟随一些年轻将领。”
“将军的意思是?”
“那个舒轩,”沉稳的声音毫不犹豫,“进退有度,末将最擅布阵,他今日却瞧出我围列的缺处,时机正好的补上,围狩猛虎时,胆量过人,身手不凡,他弱冠之年,这样机智果断,真是惊人。”
尉戈为难:“可他是门阀贵胄……”
“那又如何?”蔺涛冷哼,“门阀公子就不能到军中来受苦吗?侯爷把他交给末将,不出几年,末将当还你一个不世将才。”
昆州记事第二十一章
暮色缭绕,顷刻已如浓墨入水,漫染天幕。风撩起她的衣角,顺着襟口激在皮肤上,微微带寒。
舒仪倚着行帐,远眺宁远侯和蔺涛谈笑风生。隔了十几处的篝火,耳边不时响起嘈杂的哄笑,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谈论什么。可他们所谈的内容,她几乎已经猜到了,唇畔轻含起一缕笑。
她记得,舒老从不轻易赞扬别人,心里看得越重,面上越是要放得轻,而舒家众多子弟中,舒轩是最被忽视的。即使老练如淮南剑客卢昭,对舒轩也仅仅含蓄地评了一句——利剑寒芒,十年一显。
蔺涛怎能不起惜才之心。
眼看到宁远侯不住点头,舒仪预感到已经落槌定音。心突突地跳了两下,笑意淡敛,心里无端端地有了些惆怅。
她的弟弟,在今日已定下了前程,昆州无战事,却有最好的军队和将领,只要顺着这条路,以舒轩的出身和才能,何愁将来不能成为一方权贵。
事至此,这次的秋狩也算是功德圆满,可她在这样的圆满中竟然不能全然感到高兴。从八岁开始,她与舒轩同院相处,少有别离,而今日,就要以这样的方式与他分别。
她极目远眺,却最终落在舒轩的身上。舒轩坐在一群年轻军士中,谈笑风生,抬起头,正对上舒仪的目光,他笑着高举酒杯向她示意,一半的酒洒在了衣襟上,落拓不羁,瞳仁里似是蕴了一斗星辰,皎皎生辉。
三日的秋狩伴着蔺老将军的朗朗笑声飞逝而过。
一清早,王府的侍从已列队整装待发,舒仪的骑术不佳,所以另备了马车,紧随宁远侯之后。
蔺老将军极看重舒轩,三日来带在身边亲自指点,临分别才让他缀在侯府队伍后方,以便话别。
舒仪准备了一筐道别的话,临话别竟不知道如何开口,失神地看着舒轩,好半晌才说了句:“送你的信鸽要看好了,得了空就给我写信。”
舒轩的睫毛抖了一下,轻轻应了声:“军营离永乐城不过大半天的路程,我会时常回来。”
舒仪露出笑颜,盯着他俊秀的脸庞看了一会,眼光顺着落到他的肩膀上,年初的时候,他才和她齐头,现在已经比她高出一截了,由此可见,男孩子真与姑娘不同,迟早要同苍鹰一般,高飞澄空。
队伍前有马匹不耐地甩头刨蹄。
晨光愈盛,已是不容担搁。舒仪抬起脸,口中叮咛:“你要好好保重,别被那些老兵蛮子欺负了。”话出口,自己也觉得有些杞人忧天,不由扑哧一笑,看了舒轩一眼,转身离去。
才走出三步远,正忍不住想回头望,舒轩两步追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眸里流转着琉璃般多彩而又深沉的目光,声音沉稳有力:“姐姐,你说无视世间规则的人是最鲁莽的,招人忌讳。”
舒仪茫然地看着他,并不明白为何会在此时提起这个。
舒轩突然把头凑到她的耳边,呼吸间的热气窜进舒仪的脖子里,白皙的皮肤上淡淡地熏上了一层绯红。她轻轻转动脖子,正想避开。
舒轩喃喃仿若低语地说道:“可那种鲁莽,却总让我莫名地羡慕。”话音落,他偏首在舒仪的脸颊上轻轻一吻,稍触即放。
脸上那瞬间的温热让舒仪脑袋里嗡地响了一声,表情一下子僵硬住,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烧。
离他们两人较近的几个侍卫和士兵都诧异地瞪圆了眼,倒吸凉气。
舒轩坦然含笑,并不看四周的人,站在晨光中的身形如同一支孤傲的劲竹,目光在舒仪身上留连再三,终于转身离去。
一直到上马车,舒仪都没回过神,掀起车帘,探出大半个身子往后张望。苍龙旗蜿蜒如同一条淡青的溪,隔地太远,什么都看不见了。连舒轩最后的表情,她都没有看清楚。
车内放了一个五瑞图绣纹的锦团,舒仪软软地倚着。耳边马蹄声如踏碎冰,嗒嗒地一声声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