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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想做娥皇女英,可惜婶母你看错了人。
宴罢回府,一路上独自靠在鸾车里,心绪黯然。
方才一幕,虽逞了一时意气,然而气头过去之后,我却没有半分喜悦得意。同姓同宗的姐妹,何以走到这一步,仅仅就为了一个男人,还是为了这个男人手上的无上权势?我的胜利,踏在另一个女子的惨淡之上,有何可喜。到了府前,我径直下了鸾车,不待萧綦过来搀挽,拂袖直入内院,没有心思说笑半分。
卸去脂粉钗饰,我披散长发,怔怔坐在镜前,握了玉梳,凝视着一盏琉璃宫灯出神。
萧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默然看着镜中的我,并不言语,眼里隐隐有歉疚之色。
良久,他叹息一声,将我轻揽入怀中,手指穿过我浓密长发,指缝里透下丝丝旖旎。
支撑了许久的倔强意气,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只剩下深深疲倦与辛酸。
今日我可以逐走一个倩儿,往后呢,我还需要提防多少人,多少次的明枪暗剑?即便恩爱不衰,我能一生一世留住萧綦的心,可是眼前这个男人,首先是雄霸天下之主,其次才是我的夫君。我与江山,在他心中的份量,我从来不敢妄自去揣测。
那些山盟海誓,一朝摆在江山社稷面前,不过鸿毛而已。
“我从未对人讲过我的家世。”他沉声开口,在这样的时候,说出毫不相干的话。
我一时怔住,若说豫章王萧綦传奇般的出身,早已是世人皆知——一个出身寒微的扈州庶人,亲族俱亡于战祸,自幼从军,从小小士卒累升军功,终至权倾天下
伴随数年,我从未主动提及过他的身世,我唯恐门庭之见引他不快。
“其实,我尚有族人在世。”他笑容淡淡,神色平静。
我猛然抬眸,愕然望着他。他的眼神却飘向我身后不可知的远方,缓缓道,“我生在广陵,而非扈州。”
“广陵萧氏?”我讶然,那个清名远达的世家,以孤高和才名闻世,素来不屑与权贵相攀附,历代僻居广陵,门庭之见只怕是诸多世家里最重的。
萧綦淡然一笑,流露些许自嘲,“不错,扈州是先母的家乡,她确是出身寒族。”
“先母连妾侍都不算,不知何故得以生下我,被视为家门之辱。她病逝那年,我十一岁,两年之后先父也逝去。我就此偷了些银子跑出萧家,一路往扈州去。半路丢了盘缠,饥寒交迫,正好遇上募兵,就此投身军中。原本只想混个饱暖,未知却有今日。”他三言两语说来,带了漫不经心的漠然,仿佛只在说一段故事,与自己并无关系。我心里酸楚莫名,分明感觉到那个倔强少年的孤独悲辛。虽感同身受,却难以言表。我只能默默握住他的手。
“我有过些侍妾,每有侍寝,必定赐药。”萧綦的声音沉了下去,“我生平最恨寒仕之别,嫡庶之差,我的子女若也有生母身份之差,往后难免要承受同样的不公。在没有遇见能够成为我正妻的女子之前,我宁肯不留旁人的子嗣。”
我说不出话来,默默攥住他的手,心中百味莫辨。
“上天对我何其垂顾,今生得妻如你。”他低下头来,深深看我,“可这世事总不能尽如人意。军中多年,我杀戮无数,铁蹄过处不知多少妇孺惨死。如果上天因此降下责罚,让我终生无嗣,那也无可怨怪。”他这样讲,分明是故意让我宽慰,越是如此,我心中越是凄楚不已。
“我已想好了。”萧綦含笑看着我,说来轻描淡写,“若是我们终生未有所出,便从宗亲里过继一个孩子,你看可好?”
我闭上眼,泪水如断线之珠。
他,竟然为我舍弃嫡亲血脉,甘愿无嗣无后。
如此深情,如此至义,纵是舍尽一生,亦不足以相酬。
徐姑姑一早向我禀报,说倩儿受辱之后,不堪委屈,昨夜几乎要投缳,宁死不肯嫁往江南。
我正拿了小银剪修理花枝,听她说罢,手上微微用力,喀的将一截枝条绞断。
“如果真的想死,只怕不是几乎,而是已经了。”我漠然丢下断枝,无动于衷。动辄求死,以命相胁的女子,我素来最是厌恶。性命是父母所赐,若连自己都不看重,谁还会来看重你。如此愚蠢的女子,实在不值怜惜。
“那么,奴俾这就去筹备婚事。”徐姑姑从不多言,只欠身等我示下。
我默然半晌,在庭院里粉白嫣红的桃花随风飘落,缤纷洒了一地,转眼零落成泥。千百年来,大概世间女子的命运十之bā • jiǔ,都如这花事易逝罢。
我叹口气,“终归是王叔父的女儿,虽是庶出,也不能就这么无名无份的嫁了。”
徐姑姑缓缓一笑,“王妃心地仁厚。”
我想起婶母那无时不在算计的眼神,实在无法对她宽仁,淡淡道,“另外择个匹配的人家,将她远远嫁了,不可再生风浪。婶母就暂且看管在镇国公府,喜事过后便将她遣回故里。”
经过倩儿一事,我真正觉得心凉了。亲族的威胁,真正令我觉得惶恐,令我怀疑还有什么人值得相信。
我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人在明处暗处觊觎着我的一切,在他们看来,我风光无限,拥有世间女子最渴求的一切,却不知道,我手中握住了多少,另一只手也就失去了多少。一个倩儿可以逐走,若是往后再有十个百个倩儿,我又该怎么办。
没有子嗣,终究是我致命的软肋,只怕也是萧綦的软肋。如果没有一个孩子来承袭我们亲手开创的一切,百年之后,他的江山、我的家族,又该交由谁来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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