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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脸色都白了?”萧綦似笑非笑地迫视我,“还好那一箭差了准头,否则本王当真没法向王妃交代。”
他的话听在耳中,如利刃刺向心头。我缓缓俯下身去,一片片捡拾那满地碎片,默然咬紧下唇。
萧綦陡然拽起我,扬手将我掌心碎瓷拂了出去,“已经摔了,你还能捡回一只完整的瓷碗不成?”
“就算是一只瓷碗,用得久了,也舍不得丢。”我抬眸迎上他的目光,想笑,眼角却湿润,泪光模糊了眼前,“身边宫人,帐下亲兵,相对多年也会生出分眷顾,何况是与我一起长大的子澹!我毁诺在先,移情在后,昔日儿女之情已成手足之念,如今不过想保他一条性命,安渡余生,你连这也容不下么?莫非定要逼我绝情绝义,将身边亲人一个个送到你剑下,才算忠贞不二?”
一番话脱口而出,再没有后悔的余地,哪怕明知道是气话,也收不回来了……我与他都僵住,四目凝对,一片死寂。
“原来,你怨我如此之深。”他的面容冷寂,眼中再看不出喜怒。
我想解释,却不知该说什么,所有的话都僵在了唇边。
更漏声声,已经是夜凉人静,月上中天,分明是如此良宵,却寒如三冬。
“时辰不早,你歇息吧。”他漠然开口,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转眼间敛去了喜怒,将一切情绪都藏入看不见的面具之下,语意却透出深浓的凉。
看着他抬步走了出去,挺拔身影步入重帷之中,分明触手可及,却似如隔深渊。我再也强抑心中惶恐,宁愿他回头、发怒、甚至与我争执,都好过只给我一个冷漠惨淡的背影。我开始害怕,怕他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再也不会回来……所有骄傲或委屈,都抵不过这一瞬的恐惧,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样胆怯。
我奔出去,踉跄间掀倒了锦屏,巨大声响令他在门前驻足,却不回头,身影依然冷硬如铁。
“不许你走!”我陡然从背后环住他,用尽全力将他抱住。
舍弃了那么多,才握住眼下的幸福,怎么能再放手;伤害了那么多,才守住最重要的一个,又怎么能再失去。
他一动不动地任由我拥住,僵冷的身子一分分软了下来,良久才叹息道,“阿妩,我很累了。”
我心如刀割,伤痛难言,“我知道。”
他低低咳嗽,语声落寞疲惫,“或许有一天,我也会伤会死,那时候,你会不会也这般回护……”
“不会!”我决然打断他的话,失声哽噎道,“你不会伤,也不会死!我不许你再说这种话!”
他转身凝望我,喟然一笑,眉宇间透出苍凉,“阿妩,我亦不是神。”
我一震,抬眸怔怔看他,只觉他笑容倦淡,深凉彻骨。庭中月华如水如练,将碧树玉阶笼上淡淡清辉。
“你还要多久才能长大?”他抬起我的脸,深深叹息,不掩眼中失望之色。
月色沁凉,比这更凉的,却是我心。
“我让你很失望么?”我笑了,颓然放开双手,“我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失望?”一直以来,我的努力和舍弃,他都看不到么,却只为了一句气话,就这样轻易地失望……难道我不是凡人,难道我就没有累和痛么?我摇头笑着,泪水纷落,一步步退了回去。他蓦然伸手挽住我,欲将我揽入怀中,我决然抽身,端端向他俯身下拜,“妾身尚在孝中,不宜与王爷同室而居,望王爷见谅!”
他的手僵在半空,定定看我半晌,颓然转身而去。
帝王业正文第40章遇刺
章节字数:7431更新时间:07-04-2418:12
次日我便回了慈安寺,埋头料理母亲身后琐事,绝足不再回府。萧綦来看过我几次,彼此只作若无其事,相对却是疏离了许多。徐姑姑看在眼里,只当我们是拌嘴斗气,惟恐僵持失和,一再催促我早些回府。我唯有苦笑推脱,借口母亲身后诸事已了,赖在寺中不肯回去。
孤清的寺院里,只有徐姑姑和阿越陪在我身边。自母亲辞世后,我夜夜都从梦里惊醒,梦中总有凶恶的妖物在追我,时常恍惚看见鲜血流了遍地。唯一欣慰的是哥哥快要回来了,他接到丧讯,已在回京赴丧的路途中,再过几日就要到了。
又拖了数日,宫中长久无人主事,每日都由内侍往返奔走,我索性带了徐姑姑回到宫中,住进了凤池宫。
无论徐姑姑和阿越怎么劝说,我始终不愿回到豫章王府,不愿和萧綦冷漠相对,也不愿去向往后如何应对,只是觉得很累。长久以来的猜疑,终于在彼此心里结成了怨,结成了伤,结下了解不开的结。
子律的死亡,终结了这场战争,却没有终结更多的杀戮。
南方宗室一败涂地,诸王或死或降,叛军兵马死伤无数,狼烟过处,流血千里。南征大军班师回朝,一并押解入京待罪的宗室亲贵多达千人。
北境胜局已定,大军一路攻入突厥,兵临王城,拥立斛律王子继位,大开杀戒,诛灭反抗王族。
突厥王败逃西荒大漠,众叛亲离,被困多日,伤病交加之下,暴卒飞沙城,尸首被献于斛律王帐前,曝晒城头三日,不得殓葬。
我早知贺兰箴的狠决,却未料到他对自己生身之父,亦能狠辣至此。回想当日,我却总挥不去月色下那双凄苦而怨毒的眼神……贺兰箴,终究还是魔性深种,将自己一生都要葬送在仇恨二字上。突厥王死了,他也算报了平生大仇,接下来会不会就是萧綦?
所幸,他不会再有这个机会。唐竞以镇压反叛王族,保护新君之名,屯兵十万在突厥王城,挟制了初登王座的斛律王。新的突厥王,终究成为王座上的傀儡。这便是萧綦早已谋定的大计,从此突厥俯首,永为我天朝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