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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哼道:“不在你面前吗?你自己瞅瞅!”
杨太尉这才抖出了信瓤,只一眼,便是脸色大变道:“亲家竟要和离?”
姜氏呸了一声,怒道:“哪里来的亲家!还着了起先的那官媒人过来说要和离!我这就叫她给我送个休书回去。他许家女儿进我家门这许多年,空占了长房嫡媳的名,不顺父母,性嫉善妒,至今便是连个肚子都没动静!七出里占了三条,要闹也是我家休了她的,哪里轮到她家送来和离书!最气人的竟是把自家女儿偷偷召了私藏家中,这算什么,她如今还是我杨家的人呢!这还有把我杨家放在眼里吗?我这就送休书给他家,送走了他家那瘟神女儿,我儿子头上祥光都要长三丈呢!”
杨太尉皱眉道:“婚姻大事,岂可如此草率。亲家想来也不过是一时糊涂,我这就修书一封过去。”说着已是提笔铺墨了,没写一个字,却是被姜氏劈手一下夺了丢到地上,骂道:“你才是个老糊涂呢!你当我妇道人家不知道吗?分明是你在朝廷上一味撺掇着去西北打仗,那许家怕日后被你连累了这才要闹腾的。你修书,还修个什么书!我管不了你们男人在朝堂上的事,我自家儿子的婚事却是要管定了。我方才已是和老夫人说了,老夫人亦说他许家既是生了怯意怕拖累,我家自没有拖着不放的理,叫我自去处置!你就不用管了!”
杨太尉方才那笔已是蘸饱了墨的,被姜氏一甩,身上脸上俱是甩了几点墨迹,本是气得不轻,待听她说出这番话,一时却是愣怔了下,又听自己老母也是这般意思了,半晌这才叹道:“罢了,只焕儿还不知晓此事……”
姜氏哼了一声道:“他从前里不就闹了不知道多少次要休了那婆娘吗?都是被你给按住了。这回知晓了,不定还怎么高兴呢,我这就着人给他送信去,没得叫他至今还蒙鼓里!”说罢便气哼哼出去了,没多时,两个信便出来了,一个是叫那官媒送回许府的,一个却是送往通州青门的。
那官媒人给京中高门大户做了十几年的牵线生意,如今这样的事情却是头一回碰到。起先被那许夫人叫去,听说是许家要和离,给了当初的八字贴叫她甩回给杨家,要回自家女儿的八字贴和嫁妆,心中便是有些打鼓起来。此时见这姜氏黑着脸叫她回去传讯,说是杨家要休了他许家的女儿,和离却是休想,心中又是咯噔了一下,暗叹自己倒霉,原来竟是遇到这两家夫人怄气,非要挣个于己脸面上有光些的说辞了。这和离和休妻虽是一回事,只一个是女方休夫,一个是男方休妻,意思却是大大地不同了。没奈何只得接了信,又回去那许府报信。
许夫人接信一看,果然便是不乐意了,沉着脸道:“我家女儿最是贤良淑德的,去他家几年受尽了委屈就不用说了,便是没有子嗣,也是他自家儿子不中用的,关我女儿何事?他家凭什么要休我家女儿?必定是要和离了的才好出我胸中一口气!”
官媒眼见这两家的夫人是夹缠在一块搞不灵清了,只叫她来回跑动白吃口水,灵机一动,急忙献策道:“夫人勿恼。他杨家要休,夫人要离,你两家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寻常郑重些的人家,逢了此等事情还要去官府里立个据的。若论我说,与其与那杨家纠缠不清,被人背后讥笑许家女儿被休,还不如举到衙门里,叫知府大人来决断的好。我瞧夫人家占理要多,许大人又是皇上身边近臣、太子太傅,那知府还不会让许大人几分颜色?叫他判个和离下来,夫人和贵府女儿脸上也好看。”
那官媒不过是怕自己夹在中间辛苦受气,信口雌黄地游说而已,入那许夫人耳中,妇人家家的却是有些中意。想着那开封府的知府好歹总要卖自家几分颜色,不敢不判和离,到时非要活活梗死那杨家不可,传了出去也是说自家休了他家,面上亦有光些。急忙便叫了人,匆匆要去开封府了。官媒见说动了许家的,怕不告诉杨家,吃亏了日后追问起来要寻自己的晦气,急忙又赶去了寻到姜氏,将许夫人赶去开封府要争判和离的事说了,却是丝毫不提是自己撺掇出来的。姜氏自是勃然大怒,二话不说,带了人亦是匆匆赶了过去,两家却是一前一后地到了,门口那衙役哪敢阻拦,自是一路顺畅叫闯进了开封府的大堂。
这开封府的前府尹范仲淹刚荣获龙图阁直学士的挂衔,正备着要挂帅赶赴延州了,新任的府尹李献臣,乃徐州丰人,自幼警慧过人,博习群书,刚以端明殿学士权知开封府还没几日,见竟是遇到了这般稀罕的事情,当朝两大重臣府上本是亲家母相称的两位夫人,各自带了七八个丫头婆子拥到了自己面前,立成了两帮娘子军,虽无推搡谩骂,却是各自怒目相视,身后婆子丫头也俱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两家这亲是要一刀两断那是毋庸置疑,争的却不过是个“休”还是“离”的名目,十分犯难起来,得罪了哪家都是吃不消,急得额头冒汗,借口躲去了后堂,急急忙忙去寻自己的夫人,想叫妇人来劝退妇人的事。他家那夫人也是个聪慧的,听罢夫君难处,计上心来,附耳过去嘀咕了几句。
李府尹眉头大展,匆匆回了大堂,一拍惊堂木,提笔写下端端正正“判书”二字,列上太尉翰林两家儿女姓氏,复又龙飞凤舞草道: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如今缘分既尽,愿妻娘子相离,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呈窈窕,选聘佳郎;愿夫官人相离,傅粉何郎,重拾风流,大逞雄风,巧娶姝娃。自此之后,解怨释结,更莫相恶,一别两宽,各生欢喜。遂一式两份,仔仔细细敲了自己的衙印,亲自恭恭敬敬交付到了许夫人姜氏手上。
她二人看过这不伦不类的判词,心中齐齐大骂这李府尹取巧,顺了哥情又不失嫂意的,却也是知晓便是闹到了皇帝面前,只怕也就这样和稀泥了结了。无奈只得收了判词,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翘了头,带了人呼啦啦地又涌了出去,到了大门口,却是连头也再未回一下,扬长而去了。
陆夫人见自己昨日刚到,今日这许夫人竟已从开封府府尹手上拿了判离书,手脚如此麻利,讶异十分,唏嘘不已。早有贞娘一溜烟地到了许适容屋里通报。许适容正苦于这些日里白日里被几个嫂子轮番盯着,夜里门口亦是守了三四个自己母亲身边的婆子,连多走一步也是不能。此时乍听这消息,惊得目瞪口呆,万没想到方一夜过去,情势便已是大变。急匆匆到了花厅,这才瞧见自己娘正端坐在那里,手上拿了当初的那嫁妆单子,正与陆夫人一道一五一十地在仔细数点刚从太尉家搬运回来的嫁妆,气得脸色都有些白了,也顾不得别的了,大声道:“娘,我说了我自有决断,你怎的一声不吭便如此行事了?”
许夫人看了她一眼,不慌不忙道:“傻女儿,我若当真叫你自己做主,只怕被那混小子三言两语地就又给哄得似灌了蜜的,哪里还分得清东西?那杨家也是个绝情的,竟要用七出之条来休了你,娘岂会叫他们如愿?不如这般一拍两散了的干净。那个杨家的丫头小蝶,我已是送回他家了。从今往后与他家再无瓜葛,你莫要再想着回去他家门了。”
陆夫人见许适容脸色难看,连手都有些发抖起来,急忙过去亦是劝道:“娇娘,自古儿女婚姻之事,俱是父母做主,你只须记住你娘总是为你好便是,哪有眼睁睁把自家女儿往火塘里推的?如今既已是事定了,你须得多体谅些你爹娘的苦心,勿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