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_124(1/2)
。
若能真的混沌糊涂,倒是更仁慈——在他这样的位置,这样的处境,每日不知有多少烦恼龌龊事,偏偏落在他这么个玻璃心肝似的明白人身上。
有些话,有些事,即便在她面前,他也不能倾吐。
唯有在这些干净得来不及沾染尘俗的孩子们中间,他才能放下杀戮与阴晦,忘掉世间的至残酷与至丑恶,觅得片刻安宁清净。
念卿不再说话,静静陪着他站在檐下看那山峦远岚,看谷间松林被风吹得起伏。
“冷么?”他将风氅披在他肩上。
“累么?”他回眸笑。
山间的风自然是冷的。
世间的事自然是累的。
只在这一刻,在彼此间,都不足道了。
第十九章
【茗谷废宅】
正午阳光照在窗前弧度优雅的半月形阳台,雕栏上涡形刻纹留存着只属于大半个世纪前的风情韵致,那一种含蓄入股的细腻,欲语还休的眷恋,重现在明灿灿的五月阳光下,形存神去,似是而非。
遐想当日曾是谁在这露台凭栏而立,有曾是谁在远处徘徊相望。到如今只剩得人去楼空,纵是楼阁依旧,草木重芳,流年早已暗换。站在初露真容的副楼阶前,启安恍惚,心思浮浮沉沉,到此刻竟不知自己做这一切是否真有意义。
历经数十年风雨的废宅,沉默在天空下,不曾言语,不动喜悲,却冥冥中引导她来到他的身边——启安侧首看艾默,目光却凝住。
他在流泪,泪痕闪闪划过脸庞。
仰首望着刚刚完成框架修复的副楼,艾默哽咽,殷殷目光不像是看着一栋冰冷的房屋,倒像越过砖瓦木石看见血脉相连的亲人,看见朝夕思慕的故乡——这样的神色,他是见过的,不在艾默脸上,而在少年时那个牵着他的手,指他遥望关山的那个人脸上。
启安动容,痴痴望着艾默,迷堕在她纳米一样的目光里。
她察觉到他的注视,低头擦去脸上泪痕。
只听他低声笑,“傻丫头,完成一座副楼就这样激动,到大功告成那天难道要嚎啕大哭?”
艾默转眸看过来,笑里犹带泪光,“我从没想过,有一天真能看见这房子的本来面目。”
——虽然主楼的修复还未开始,整个工程只进行到五分之一,初步清理出来的开阔前庭与框架修复完成的左翼副楼,已给艾默和启安带来巨大鼓舞。
整个茗谷留存最完整的就是左翼这两层副楼,当年只销毁了局部,基底架子大多完好,经过重建修复,从外观看上去已恢复了七八分旧貌。剩下内部仍是空空如也,细节修复与不止仍是难题多多。
推门走进空荡荡的长廊和大厅,重新搭建的木楼梯刚上好漆,光线从楼上天窗照进,投下一线光柱在幽暗的扶梯上,将拾阶而上的艾默笼在光晕里。
扶梯下的启安不经意仰头,眼前有刹那错觉闪过,仿佛时光闪回,竟是谁款款回身。
“霍……”
一个字,脱口而出,余音却断在唇间。
启安怔怔张着口,被自己的错觉镇住。
艾默并未听清,回首看他,“嗯?”
“或,或许……”启安支吾道,“或许我们应该庆祝一下这成果。”
“开香槟?”艾默笑盈盈,扬眉谑问,“一醉方休?”
“好。”启安笑着欠身,“但凭吩咐。”
午后小歇,艾默打算去一趟城里的原石巷,本想拉上启安一道,他却推说走不开。
前日里在那寻到一间古董家俬店,里头有些真格的老货,是别处淘不到的。
这一去便是半天,不但将那间店翻了个遍,还从巷子里老家俬店一间间寻过去,五月阳光晒得艾默脸颊发红,汗湿双鬓。
有间老字号旗袍店外伸出遮阳篷,搁了两把古色古香的藤编摇椅在店外,沉沉檀香从店里熏出来,令艾默不觉驻足,被那幽眇香气吸引,轻轻推开了挂着湘妃竹帘的店门。
一抬头,便瞧见正面玻璃衣橱中,挂着件珊瑚色珠绣罩蝉纱的半袖旗袍。
光线斜照在珠绣与丝绸上,光泽流转如无声言语。
这是原石巷里最有名的裁缝老店,店主人自夸如今没几个人能做出这样的手艺。
艾默试上旗袍,妥帖曼妙犹如量身剪裁。
头发花白的店主人望着艾默连连点头,惋叹如今不但会做旗袍的少了,会穿的更是少之又少。艾默只是笑,店主以为他不信,端起脸色,滔滔不绝说起自家祖传的手艺,那是从清末传到现在,过去给大督军府上也裁过衣裳的——话入耳中,镜前的艾默怔怔转身,手指顿在领口盘扣,满目震动。
丝绸凉生生贴在肌肤上,骤然,就像有了温度;蝉翼纱下粼粼浮凸的珠绣,触摸在指尖,一颗一粒都像活了过来,藏在织物经纬间的秘密嘈嘈切切……这一身衣裳再不舍得脱下。
艾默就那么穿了出来,穿一袭不合适宜的华衣,走在黄昏时分的原石巷里,走过那些不说话的老式房子,走过留存了多少年的石板路面,在路人惊艳侧目的目光里,穿过喧哗闹市,走过烟火市井街头,搭上车子回到被遗忘在时光之外的海滨,回到灯光温暖的旅馆。
然而启安却不在。
老板娘说他留了话,在山上废宅等她。
提到废宅艾默心头一紧,唯恐出什么差错,顾不上换下衣服掉头就奔出去,隐隐听老板娘在身后嚷,“小艾,下午有你电话……”
初入夜,月色还淡,一弯如眉,斜挂梢头。
艾默推开茗谷废园外虚掩的铁花门,穿过门前笼郁树荫,驻足碎石路面,仰头一声“启安”还未叫出声,却已瞧见了小楼半月形露台上幽幽的烛光。
他翩翩侧身,从那露台上望向他。
入夜的海风拂衣生两,她穿着蝉翼纱旗袍,像从画片里亭亭走出,站在如水月华里,旗袍下摆披风撩起一角。路上走的急,头发有些散了,仰头间有几丝鬓发挂落耳际。她从楼下静静仰望他,眼里映出月亮轻柔光辉,一步步踏着木楼梯走上来,穿过空落落的房间,足音仿佛惊醒房子里沉睡的时光。
露台上搭起简单的小方桌,雪白桌布,雕花烛台,杯中红酒被烛光一照,变作流动的琥珀,馥郁醉人。
他微笑拉开椅子,引她落座。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