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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生的婴儿夺去的时候,强自镇定的昀凰却再不可抑制内心的酸楚。泪水滴在嘴边,小生命”仿佛感应到自己不被祝福的命运”,竟将咸苦的眼泪舔食,此刻的昀凰早已无力抚慰怀中女婴,就连抚慰自己的力气也已抽空,自己的命运又被谁祝福?唯一能做的只有”紧紧抱住女婴,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耳听着婴儿的啼哭声远去,心中最薄弱的一处就此崩塌。她软倒在他的臂弯,放任自己泣不成声,仿佛是她的孩子被人夺走……不仅仅是孩子,她所企盼的一切,都已被人夺走”。他有了自己的孩子,而她却什么都没有了,就连眼前的他,也不再只是她的他,更是别人为他生下的孩子的父亲,从此以后真正陪伴自己的只有自己孤寂的影子,委屈绝望不可自已。一声叹息一世悲伤,这一切是对是错,原是谁亏欠了谁,早已无法说清。然而他对她说”朕欠你的,必百倍偿还”,只是,君王亦不过肉体凡胎,除了那八百里富硕,这份情又拿什么来偿清?
【尚尧】: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最深藏不露的人、最会演戏的人、最守信诺的人,都是晋王尚尧。
杏子林间尚尧与昀凰的相遇,仿佛随风飘来的青杏香。昀凰不知如何下马,而他竟用温暖的手不由分说地把她拽了下来。没有什么皇家尊卑礼数,只有直截了当的欣赏,毫不掩饰的钦慕,一个男子见到心仪女子最坦诚最纯粹的表现。就从那一刻起,他就霸道地认定她一定会是他的。而昀凰呢,虽已不是未经人事的处子,有生以来却只有少桓一个男人,刻骨铭心的初恋让她从未想过心里还有额外的空间可以住下第二个人。所以惊愕之余她恼他唐突,却无法抗拒那双灿然真诚的眼,无法抗拒他让她觉得自在的戏谑捉弄,她有多久没有这样轻松自由地快活过?或许她并没有意识到,其实眼前这人跟自己才是同类,兀自笃定他绝无机会得到自己,于是”他毫无礼数地瞧着她,她便也细细打量他,两人终是相视而笑”。他的注视没有一丝迟疑,也让她欣然接纳,这一刻她终于有了纯粹的开心,再不用在意别人,也不用担心明天会怎样。晋王摘了一枚杏让她闻,指尖气息”似香非香,似暖非暖”,引佳人颊上飞红,这意境读来莞尔。此刻的他,内心有终遇此人的欣喜,却不清楚昀凰与少桓之间的纠葛,婉转邀约以作试探却换来同样婉转却坚定的拒绝,昀凰的心情也由片刻前自在转为渐浓的怅惘,自知身陷泥沼却又无可奈何。”北方有佳人,遗世而dú • lì。”晋王对昀凰的欣赏,赞其美又远远高出美,这是一个北方男子对南方女子最纯粹的欣赏,他看到了昀凰身上不同于一般南国女子的气质,却更希望她能拥有像北国女子那样单纯豪爽的快乐。晋王借此试探,这句话或许可以这样改写:”佳人迁北方,遗世而dú • lì,若何?”之后的”南国虽有梧桐,北方亦有佳木”则是进一步地试图说服昀凰。看到这里读者大多会以为晋王说的佳木就是他自己,心里暗自为这样直接的表白叫好,却又迷惑于他早已有了正妃,又如何能求娶昀凰。正是有了这样的铺垫,才让紧接着的宫宴求亲一幕真真出人意表,迷雾重重一波三折,叫人着实猜不透晋王此行的真正目的。
若不是少桓病倒,就不会有宫宴次日青竹舍里昀凰抛却所有顾忌提出的又一场盟约。昀凰以为少桓定是舍不得自己所以拒绝了骆后的密约,只可惜就连沈觉也在瞒着她,转述晋王所言”陛下终究太过骄傲”。的确,少桓拒绝了北齐的求亲,推开了欲成盟友的骆后,却寻到了一个更强的盟友。晋王的野心,昀凰猜中了,只不过她只猜到了开头,原想着有了这个强悍的盟友,自己终于有机会把握一次命运,终于有机会为自己与少桓的未来抗争一次,却不曾想到在他与晋王的盟约里已经决定了自己的去留。晋王呢,原以为那人既然已经这样与自己约定,若她也甘愿跟自己走,那不是两全其美吗?却到底看低了她。”假干戈”也好,”真契机”也罢,她的谋略看起来是那么完美,只是她唯独没有想到过要离开她心念所系的那一株梧桐,任他枯了摇了也绝不改投别枝。如果说晋王初到竹舍那一番佯装面薄的伤心不过是戏谑,那么当他得知她的全盘计划,得知她宁肯从此更改名姓身份,湮没深宫,也不愿跟随于他的时候,却是真正的伤感,原来她的计划里从来没有想过要有他。如此红颜,他该怜她,她却更像个不顾一切的斗士;他该笑她傻,她却聪明地看透了他风流外表下暗藏的野心。她为那人孤注一掷,就像一个赌徒把自己当成了最后的赌注,全然不顾对手是一只觑准猎物的猎鹰,奋然往前却不知这一局她已然输了。
身在北齐宫中,他戏宫娥,穿花拂柳仿佛天性使然;献奇鸟,以孝为先好似真情流露;扶皇弟,兢兢业业尽显手足情深。隐忍于大敌之前,一计请君入瓮天衣无缝。面对骆后的考量,澄净如天湖之水的眼瞳打消了对手的一切顾忌,如此定力实非常人。
这场戏中晋王的几处笑容颇耐人寻味:在美貌宫娥跟前含笑俯身,温柔处风流自现;献鸟之后笑而不语,没有一点邀功的骄纵;听着骆后淡淡的数落,却只一面笑,一面扶她落座,仿佛惯了”母亲”的絮叨,明了”母亲”的苦心;屏退宫人之前”端起瓷盏,唇角带笑,眼光却淡淡垂下”,更显出其大事面前的从容内敛;待到真要开始说南秦的消息,又”信手搁了茶盏,扬眉朝骆后一笑”,竟让人有一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感觉,真大将之风;瑞王口误闹了笑话,刚讲完长公主妙计的晋王却”再也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直笑得瑞王无地自容”,这朗声大笑,一半是真的取笑鲁直的皇弟,另一半更是为了舒缓自己布下重要一环之前或有的紧张,毕竟等待这个机会已经太久太久,真的到了眼前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兜来转去,瑞王”意外”地被分派了迎接长公主的任务,正迟疑间,晋王笑看他:”如何?”这一笑正是牢牢地抓住了骆后自身好胜的心理,生怕亲生儿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所以颇有点激将的味道却又拿捏得当,更是一表身为兄长倾力扶持皇弟护其周全的大度,最终打消了精明狠辣的骆后最后的疑虑。这样一个精明的男人,也只有在他真正心仪的女人面前,才有最真的感情。
从杏林竹舍,到行宫剧变后的诚王府,人还是那两人,只是彼此都已经历了太多。病中的昀凰,抽空了所有的力气,那仅存的死也要回去的念头支撑着她,为了晋王的联手之盟,为了母亲的翘首待归,更为了那痴缠的爱恋,”明知远在千山之外,万水之遥,仍只念着这一个名字”。然而再多挣扎终走不出这梦魇般的苦境,眼睁睁看着心头最后一点暖消失殆尽,尚尧的适时出现,恰似一丝温醇沁凉的风,为她吹散压抑在心口的浓云阴霾,温暖地握住她的手,让她布满寒意的心无力抗拒那直透心底的暖。其实,再冰封的心灵也有融化的时候,再强悍的灵魂也有感动的瞬间,为了实现自己的诺言,昀凰选择了坚强,甚至开始神往于北国风雪不顾一切的凌厉之声,但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又怎么拒绝得了温暖。所以,商妤那见她醒了就欣喜不已的笑容让她感受到了家人般的关切,这感触更让她抬手覆上商妤的手,想要找回那梦里笃实的感觉,只是”她的手也有些凉,并不像梦里握住的那样温暖安稳”,一句”可惜,到底是在梦里”堪堪道出那颗悲凉的心原来有多么期盼温暖,哪怕是在梦中。百转千回,竟然是他,昀凰”缓缓将手交握,手上仿佛还停留着前一刻的余温”,心里面仿佛有那么极小极小的一块,在不经意间坍塌了。
昀凰病愈后晋王深夜来访,”在下星夜冒雪而来,可否进屋讨壶热酒?”熠熠目光,笑容如春,昀凰”心中百般起伏,或焦灼或猜疑,都在这一刻平静下去”,经过了这一仗,两个人谁也没有背弃盟约,然而仅仅是相互欣赏进退相随的盟友吗?在她面前,他会毫无礼数地赞她的美,会不拘小节像个孩子;他会倾吐心中深藏多年的痛楚,而懂他的她只是静静地倾听,因为真正的知己表露的从来不是局外人的同情,而是与他感同身受;他从不正面表露自己对她的怜惜,却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他会对她的忧虑感到不自在,只因自己的心已经太久没有了家的感觉……或许,他的一举一动总是被那食色性也的风流之名掩去真相,只是,这微妙的感情,恰似那烫至微温的酒,入口最是酣绵。两个王者的盟约,自晋王口中徐徐道出,她知他,他又如何不知她,却以灭乌桓为由向她恭贺敬酒,只因他从未将她当成平常女子看待;他知她不会为这个消息欢喜,却故作不知地反问她这还不够好,看似不体谅,却可以帮助她看清残忍的真相;她”想笑,唇角却只微弱一扬”,心渐渐沉入谷底,多么希望这瞒天过海的计策仅仅是”殿下妙计”而非”敝上所欲”,他坦然的回答原只是不愿意她再泥足深陷,却也让她更加黯然神伤。
早在与昀凰竹舍立约之前,晋王就已经与少桓立下了盟约,所以他用”只怕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给她最后的警示,她说”悔便悔了,不过是求仁得仁”,至少自己做了自己想做的也就无怨无悔,只是她从未想到自己只不过是一枚棋子而不是那下棋的人。到如今,她又能怨谁,心甘情愿跳入的棋局已经走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自己也仿佛那过河的卒子,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心痛又怎样,珍视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早已不再属于她,”前路漫漫,只剩她一个人的昼短夜长”,可笑自己却还在一心想着唱好这出独角戏。眼前的晋王,远方的少桓,敢于割舍的男人,深负仇恨与野心的王者,在昀凰眼里也一样的陌生,痛到极处自己是谁的棋子都不再重要,”分明有刻骨之伤,却淡漠得无关痛痒”,她,始终还是一个人。而晋王,另一盘棋局的主人,是否也会对她如一枚棋子?或许,他的狠心绝不亚于少桓,在她如此伤心绝望的时候还要跟她谈未完的约定;又或许,他并没有少桓那么决绝,至少在她答应助他的时候他还会有那么一丝怜惜;更或许,多年以后他会扪心自问,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只是,对于一个没有了心的人来说,”今日昨日,生死去留,原来如此简单”,什么人的什么承诺都没有自己来得可靠,一旦推翻都再没有意义,就好像剑奴眼里的生命,从鲜活到死寂不过一瞬间。
如果说昀凰与少桓的初恋像火山爆发般炽烈,那么与晋王之间的感情,更像北国初春的融雪,从沉睡到苏醒,从冰封到消融,最终汇成潺潺溪流,穿过荆棘丛生的高地,淌过鲜血浸染的冻土,看上去并不纯美却有最坚硬的灵魂。棋局上齐主踌躇满志让昀凰猜还须几子获胜,两人”目光相触,笑意不减,深褐瞳仁愈显出坦荡淡明”,无须言语动作对方就已经了然。俯身拾棋,”不约而同抬眸,望进彼此眼底,二人指尖只差毫厘便可触上”,却最终只是轻轻放棋子在他掌心,那感觉若即若离,火候拿捏刚刚好。
火烧玉辇之前在皇后宫中相遇,晋王”走得极快,将侍从都远远抛在后头,步履间袖袂翻飞,衣带当风”,昀凰则”牵起承晟,远远朝他微笑”,这场景竟那么自然和谐,仿佛本就该如此。昀凰牵了孩子的手交到晋王手中,他”抬目看昀凰,只是极轻快的一眼,指尖却酥酥拂过她掌心”,原来他这么快赶来,其实有更重要的事情相商?只是昀凰逗鸟的时候,他却脱口一声当心,”抬手一挡,以广袖遮住昀凰的手”,太子殿前动粗的时候出手相护,这条件反射一样的举动,无关姓氏皇权,无关筹码盟约,这是一个男人,对真正令他心仪的女子最自然的关怀流露。待晋王妃母子二人离去,两人有短暂的对视,晋王的目光”复杂莫名,令昀凰心中微窒,侧了脸不愿再看他”,大约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