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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对面有一列医侍疾步趋行而来,为首一人捧着煎药的小炉,后头每人都捧个药匣,急忙往御书房赶去。飘入鼻端的药味浓重,昀凰却觉出清苦里的甘绵,仿佛辛夷宫里常日萦绕的味道,无端令人觉得心安。
内侍入殿通禀,不过片刻,一名穿皂蓝锦袍的圆胖内侍便满脸堆笑迎了出来。这人体态肥拙,举止却从容,不疾不徐地朝昀凰叩拜,复又同沈觉见礼。沈觉沉声问:”陛下可是龙体违和?”中常侍王隗点头叹了口气:”还是旧疾,这会儿好容易歇下,只怕沈大人要多候上一阵了。”
这一候便候到了宫灯初上,几近戌时。
不多久便听说皇上醒了,却迟迟未宣她们入见。内侍过来传了一次话,说是陈国公到了,正与皇上商议要事,还得劳烦清平公主再等等。一个时辰前,内侍又来传话,却是召见沈觉。
昀凰与恪妃所候的益清阁离御书房并不甚远,沈觉去后良久不见动静,忽听得一声脆响遥遥传来,仿佛摔杯裂盏,随后再无声息。
四下静得窒人,唯觉夜幕渐沉。
终于等来内侍一声悠细通传:”宣清平公主觐见。”
不知何时下起的雨,淅淅沥沥转急,雨水漫过琉璃雕瓦,檐下垂落细流如注。从益清阁到御书房有曲折回廊相连,廊下一池碧水,入夏有红莲盛开,清芬香远,故名菡池。三月黄昏,烟雨里只有稠稠浓绿的浮萍,绿得太深,看一眼便似要坠入此中去。
在前引路的内侍也穿皂衣绿袍,袍摆青得近墨,映入眼里也似廊外浮萍,带了化不开的湿意。恪妃被昀凰扶了,一路欣然而行,不时去踩地上玉砖所雕的莲花。菡池本是明帝为孝诚皇后所筑,每块砖上都精雕了千瓣莲花,行走其上宛若步步生莲。父皇性好奢丽,嫌此地清冷阴重,鲜少前来。渐被遗忘的菡池,却是昀凰从前喜欢的地方,如今新皇偏偏选中这里做了御书房。
恪妃咦了一声,昀凰抬眸看见净植斋已在眼前,那清苦的药香似更浓了,沁人的浓。恪妃却忽然瑟缩害怕起来,扯了昀凰袖子直往后缩。昀凰安抚地轻拍她手背,令她稍稍安静了些。
青衣双蝉髻的宫娥撩开层层垂帘,次第宫灯,柔光氤氲成雾。昀凰扶了恪妃一步步行来,却不知净植斋里面是这样的幽深。最后一层明黄烟罗后面,宫灯转柔,映出一个朦胧人影。
恪妃茫然四顾,未及回过神来便被昀凰牵住,随她一同跪了下去。
”叩请陛下圣安。”昀凰跪在帘外,轻轻启齿。
帘后良久无声。
昀凰掌心渗出微汗,深深俯首下去,更敛低声气:”叩请陛下圣安。”
里头终于传来低沉带笑的男子语声:”为何如此惶恐,以为朕会吃人吗?”
这声音落在耳中,微哑的柔,倦淡的暖,却似一声惊雷劈在耳边。
昀凰一抬头,失魂落魄。
骤然间身不由己地站起,颤颤伸手,挑起了那道明黄烟罗--
新皇斜倚锦榻,玄色绣金团龙外袍披在肩上,底下白绫单衣似雪。
苍白的脸,鸦色的鬓,笑若煦风,吹不散春夜露寒。
凄然一声呜咽,恪妃眼里滚下两行泪,唤一声”太子殿下”,身子竟摇晃不稳,踉跄靠向昀凰。昀凰却似痴了一般,定定望住眼前人,对恪妃的异样浑然无觉。
新皇看向泪流满面的恪妃,目中有恻然之色,伸手欲扶她。未待他指尖触及,恪妃骤然后退:”不,你不是殿下!”这尖叫声惊回昀凰的魂魄,转头见恪妃神色若狂,竟挣脱她朝外殿奔去。昀凰待要追去,腕上却是一紧,被一只修削的手紧紧握住。
他近在咫尺,气息拂上耳鬓,有清苦的药味和极淡的杜若香气,温热扫过她肌肤,却令昀凰如坠冰窖。
”不认得朕吗?”他收紧了手指,含笑迫视她,薄唇退了血色,犹带三分病容。
昀凰直勾勾看他,神志在刹那间游离身外,仿佛已不属于自己。眼前容颜出尘清雅,眉梢眼角都是梦里曾见--认得,或不认得,是他,或不是他,都已无可更改。
四目相对的僵持,一瞬却似一生那么长。
终于,昀凰僵直的肩背颓软,一屈身朝他跪下,语声空洞缥缈:”臣妹昀凰,叩请陛下万安。”
这一声”臣妹”令他眼里笑意愈深,而她跪地垂首的姿态如此顺从。他托起她下巴,白衣广袖垂落,绫罗的冰凉扫过她脸颊:”朕说过会再回来,昀凰,你可记得?”
记得,仿佛是记得。
惠太妃榻前惊魂一剑,染血屏风后夺魄一眼,长秋宫废殿前临去一瞥,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他的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