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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花已攀上了竹篱,山墙上古藤葱绿,薜荔覆满窗牖,盖住了上面雕刻的流云仙鹤。
远处一道小溪传来欢快的水声,一只鸭子安闲地游过,身后跟着七只毛绒绒的小鸭。岸边的碧草衬出幼雏金黄的毛色,它们在水中嬉戏,自由自在。
晴空之下的神女峰像一位穿着黑衣的仕女,显得肃穆悲伤。
几团烟气迅速飞过,留下一片苍茫的水雾。
在山际间移动的几个白点,是江鸥。黑点,大约是山鹰罢?
草丛中“倏”地一声响动,一只野兔飞跑而去。
他的目光追随着空中云朵舒卷的形状,掠过山尖,在重峦叠障中消磨。
思绪如洇开的墨迹在图卷中缓缓散开。
远处峭壁上一个山亭翼然而出,一旁阴翳的古木裹着一团冷光翠色高插天际。——山亭属于那群缘山而上的新修院落。他只在完工时去过一次,隐约记得亭下临着一个深谷,是云梦谷的药园所在。
虽是正午,那里并没有什么游人。
只有一个蓝衣人抱着一个孩子在亭子中走来走去。
那是个女人。有着浓密的头发,脑后挽着一个极大的发髻,以至于他差一点把发髻当成了一顶帽子。
她个头与荷衣一样瘦小窈窕。
她来来回回地走着,似乎在哄手中的孩子入睡。
女人的步伐充满活力,一副随时准备跳起来的样子。
他不禁笑了。
这世界果然很大,相似的人也很多。
她让孩子扒在腰侧,一支手臂稳稳地兜住他的腰,从远处看,好像是挎着一个篮子。
他不由得想起荷衣抱子悦时的样子。她总说这种抱法最省力。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目光不知不觉地定在了她的身上。
接着,那女人背对着他坐了下来,理了理头发,将有些松散的发髻拆开,又重新别起。她这样做时,先把簪子含在口里,手则沿着脑缘划过来,将长发绕成一卷,再用簪子稳稳插住。
他的心开始砰砰乱跳。
也许他见过的女人太少。也许,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是如此盘发。也许……
低头沉思片刻,他复又将目光移回。刹那间,女人的身影模糊了起来,衣裳开始变紫……他怔怔地望着前方,幻影又出现了,那朝思暮想的人斜倚危栏,缓缓转过身来,似乎在向他招手……
他低下头,拒绝再看,却奋力地驱动起轮椅。他一溜烟地驶过长廊,越过八角门,穿过一道木桥,转了三四折,才发觉那亭子其实离自己方才的所在极远。目光是笔直的,走到那里却要费尽周折。
这一处新园他极少光顾,脚下的路几乎是陌生的。他发疯似地往前赶,怕她会消失不见。好不易驶到亭下,已累得气喘吁吁。前面的游廊上却有四级台阶,越过台阶,还要再走几步才能到达亭脚。从亭脚往上,山势陡峻,石阶云梯般竖起,又窄又高。
那石阶究竟有多少,他没有数。
亭名“观峰”,原不在草图上,是他自己后来加上去的。
此处遥对碧峰,下临绣谷,风景如画,正是筑亭佳处。考虑到慕容无风行动不便,方天宁只好将之放弃。
赵谦和曾反复叮嘱他,谷内所有建筑的基本原则,是“必须让谷主感到方便”。
是以当慕容无风问起何以不在此处筑亭时,方天宁解释道:“从廊下拾阶而上,需在第四十级台阶之处建亭方妥。可是……”
“四十级就四十级。我去不了,别人总可以去。”他大笔一挥,添上了一个六角山亭。
如今山亭就在眼前。
他抬起头,发觉亭子的大半被一棵古槐和几块嶙峋的山石遮住,剩下的小半里不见那女人的身影。
那会是她么?她还在不在?
没有多想,他将轮椅抛在一边,抽出拐杖站起了身子,扶着栏杆,颤颤巍巍地爬上了四级台阶,又勉力向前行了五步,已是大汗淋漓,心跳如狂。
受伤之后,他极度消瘦。双臂嬴弱,腰肢无力,离开了轮椅几乎寸步难行。
他知道自己的样子很可怕,只要力所能及,从不让荷衣相助,总想证明自己的身子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思绪总把他引向心潮澎湃。
他停下来,靠着廊柱歇息了片刻,吞下两粒药丸,等待呼吸平静。
目光沿着长廊搜索,他期望此时能有一位路人相助。
可是廊上一片空寂。除了自己,只有檐上啁啾的鸟声和漏窗洒下的迟迟日影。
他只好柱着拐杖,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埋着头继续往前走。
远处猿声呜咽。
风在山谷间回旋。
山坡上长满了淡紫色的杜芫。道旁一棵巨大的辛夷,纯白的花瓣纷纷飘落,洒了一地。
有几片飘进了廊内。
——杜芫:辛、苦,微温,有毒。泻水逐饮,行气通脉。
——辛夷:性温,味辛微苦。祛风,通窍。阴虚火旺者忌服……
脑中不知不觉地闪过了药书上的几行字。他嘲笑自己是个书呆子,不论看见什么花草,第一个反应总是《本草经》上的条目。
那辛夷有一股刺鼻的香气,令他阵阵作呕。
凭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他终于来到了亭脚。
离开了游廊,坐栏也跟着消失了。唯一能让他凭借的,只有石阶两旁的扶栏。
扶栏的那一边,是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