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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拌了一下,子离忙扶住她道:“怎么拉?”络之道:“好象踩了什么东西。”说完就抬脚一看,却是一枚顶针竖在那里,子离就道:“那些个丫头婆子真该教训一顿了,大白天任这种东西躺在院子里头不管。”他扶着络之到一旁石头上坐下,替她去了鞋袜,一边笑道:“这下你和我一样成了跛子了。”那枚针拔出来时小半截已带了血,他看络之好象很疼的样子,心里也有了火气。络之看他的脸色,就道:“你别去骂不相干的人,这么小一根针,多半是谁的针线篮子里掉出来的,不仔细瞧谁看得出来;你若认真计较,倒是无事生非了。”子离只好说:“知道。”络之又微笑道:“我和你们家真是犯冲,处处都不放过我。”子离此时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手中握着她的软足,眼底泛着她的笑意,只觉一阵心旌荡漾。络之也感觉到了,便红着脸抽回了脚。子离站起来道:“你还能走回去吗?”络之道:“我走不了了。”
子离四下一看,对她道:“你等等,我就回来。”络之只当他是去叫人,便坐在原处等着。半晌,却看见他牵着一头骡子过来。他对她笑道:“这里离马房不远,我给你带回匹脚力。”占美看见那头骡子,便叫个不停。络之皱眉道:“我不要坐它,怪脏的。”子离就走过去一把抱起她,把她放到骡子上。络之急道:“子离,我害怕。”子离笑道:“放心,它很温顺的。”又拍拍占美,叫道:“去前面带路。”占美便沿着竹林中的一条小甬道往仰桐庐的方向跑去,子离牵了骡子,带着络之慢慢跟上去。
络之的身子随着颠簸一摇一摇,她想着身下的要是头牛,自己倒还真成了农妇了。思及此处,她便看了一眼子离,他虽背对着她,可她总感觉他在看着自己,而自己也在看着他,她心底一热,就问道:“你明天还去校场吗?”子离回头道是。络之迟疑一下,似想叫他别去,可口里道:“那就在脚上缠几层纱,免得拉扯伤口。”子离道:“我从小就磕碰惯了,不怕的。”络之接口:“你这样漫不经心,伤了自己,又教别人操心。”她一说完就后悔了,两颊淡红。子离却不回头,只换了只手牵骡子,然后道:“以前大哥也是这么说的。”络之听他提及他大哥就不出声。他走了一会又道:“小时候我最会闯祸,每次都是大哥给我拾烂摊子,然后和我一起挨爹的骂,一起跪祠堂,最后等到二哥把我们俩救出来,他们又会轮番教训我。”络之低头道:“原来你从小就这么麻烦。”子离笑道:“我是最皮的一个;大哥永远是最乖的;二哥呢,每次我爹看他背书的样子,我就知道他心里有多欢喜。他请了最好的师傅来教我们,为了我们不知对东方曜赔了多少不是。”他说到此处便停住了。络之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绞痛,也不知是为他还是为自己。她轻轻道:“你们家里人感情倒好,你大哥长得和你像吗?”子离道:“我和大哥长得都像我爹,子巽则比较像我爷爷。”这是他第一次心平气和同她谈论他家里人,她知道以后都会这样了。
二人一直聊着琐事,不一会仰桐庐到了,子离不觉道:“这么快就走到了?”他把骡子牵进院子,对络之道:“你还不下来?”络之坐在那里不动,只看着他道:“怎么下来?”子离只好走过去,伸手去抱她下来。他与她贴得那么近,他隐隐闻到一股淡香,像是这院子里的花香,也像是她身上的。忽地梦中的情景一闪而过,他这一抱两手却再也放不开,只定定看着她的眼睛。络之羞红了脸,急道:“你还不放开我。”子离微笑道:“可是你让我抱的。”络之不说话。子离看她垂着眼帘,两颊扫着红晕,直想立刻吻下去。他凑近了脸,迫得她微微向后仰,直到自己的鼻尖碰到了她的,他便停在那里不动了。他拿起她一只手贴在自己胸口,对她轻声道:“我真想这样抱着一生一世了。”
络之听他这样说,一颗心都颤抖起来。她的一只手给他拽着,只感觉掌心上全是他的心跳声。有些事她早就知道的,只是起初还远远地隔着雾,如今他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她却害怕起来。她看了一眼他炽热的眼神,心中又慌乱又甜蜜,仿佛终于抓住了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她低下头轻声道:“你快放开我吧,要叫人看见了。”子离嘿嘿低笑道:“叫占美看见了。”络之一回头,果然占美的两只眼睛乌溜溜地瞅着他俩,一条大尾巴在后面扫来扫去。子离过去牵了它,又一手搀了络之,把她领到梧桐树下的阴凉处,自己走进屋里拿了两张竹椅出来,又向四周望望,接着道:“怎么一个人都没有?琉璃呢?”络之道:“睡午觉吧。”她在椅子上坐好,就对他道:“你到后院去,我早起在井里湃了篮子葡萄,你去把它拿过来。”子离不情愿道:“你倒差我做事。”络之笑推他道:“快去!”于是子离去了,不一会就拿了葡萄过来,一边吃一边对她笑道:“挺甜的。”
二人在树下坐了一个时辰,子离看见太阳快落山了,就知道该走了。络之知其意,就对他道:“你别在这里蘑菇了,大约前头的人都在找你呢。”子离就站起来道:“我明早再来吧,再给你带点药膏来。”她点点头,于是子离就牵着占美磨磨蹭蹭地走出院门。络之坐在那里看他背影不见了,又过了一会,果然他又回来了。络之笑了起来,问道:“怎么回来了?”子离走过来道:“我想还是把占美留在这陪你吧。”她只好把绳子接过来,又推他道:“这可该走了。”子离心中只觉恋恋不舍,络之催了好几遍,一会却又把他叫回来道:“明天去校场的时候小心脚。”二人絮絮叨叨了好半天,子离这才真的走了。
第16章
子巽这一去到了七月中旬才回来,回来时还带了个人,此人身材矮胖,眼神机警。子巽只说他是路中结交的朋友,名叫付纳。他只在家中待了片刻,就进宫面圣去了。文抒看他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都未曾看自己一眼,只觉满心委屈,因韩母在一旁,又不好表露出来。姚氏对她轻声道:“别急,他带了一大堆公务回来,总得跟上面交代清楚了才能跟你团圆,他要是心里不惦念你,也不会巴巴儿先回来一趟。”文抒勉强笑道:“我明白。”姚氏便拉着她去自己房里闲话了。
容素一边看着子巽递上来的名单,一边啜着茶道:“关了五十二个?”子巽道:“还立斩了四个。”容素微笑道:“你连我的大舅子都关了?”子巽回笑道:“不关不行。”容素点头道:“做得好。”子巽又道:“红色的名字当律也要斩,看你的意思了。”容素看着名单,沉吟半晌,对他摇头道:“你还是不够老实,应该还有张名单吧。”子巽微笑道:“瞒不过你了。”说完却拿出本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有中途添加的,也有删减的。容素接过细细地看了,看完脸色阴沉。子巽就道:“这五十二个是我挑出来的,足够敲山镇虎了。”容素气道:“依我说,统统拉出来,放到菜市口给所有人看看。”子巽笑道:“明君可不是这么做的,这些先皇都应该教过你。”容素双手一摊,对他道:“现在怎么办?继续养着那些蛀虫?”子巽道:“有个词叫潜移默化,周遭的人和事总会对一个人都很大影响;其实你说的那些蛀虫里也不乏有才华的,只是被潜移默化了,便懒懒地只贪图安逸;如今我从上至下各挑了几个分量适中的拿来开刀,既敲山镇虎,又不失我们天朝的面子;只是要委屈你的大舅子,他太过招摇,我不办他便不能服众。”容素又问子巽拿了册子来看,看了几遍总不能释怀,对子巽道:“这名册我先留着,给那些个人都备个案。”子巽知他年轻气盛,看事难免有些较真,于此事便先不与他议,只把水患的事慢慢呈报给他听。说到一半,忽然门外的小太监咳了几声,容素皱眉道:“什么事?”那小太监便进来报:“贵妃娘娘来了,在门外候着呢。”子巽听了便要回避,容素拦着他道:“不用了,你又不是没见过。”说完就命传,那小太监奉了旨就出去了。
陈贵妃一会就进来了,子巽退至一旁。她先对着容素行了妃嫔之礼,便对子巽笑道:“我太爷爷前两天还念叨你呢,想不到你就回来了。”容素也笑道:“怕是陈公的棋瘾又犯了。”子巽道:“我也想去看他老人家,谢他的惦念。”陈贵妃道:“太妃让我送进贡的荔枝来,让韩大人带一筐回去吧,给他洗程。”子巽笑道:“谢贵妃的赏。”陈贵妃便对着容素笑道:“这韩大人可是越来越客气了,一口一个谢字。”子巽微笑不语。陈贵妃又与容素说笑两句就告退了。
等她走了,子巽看了容素一会,笑道:“她来找你说话,你怎么不把我谴开?”容素道:“有什么好说的,左不过那几句,我都听烦了。”子巽又与他说了两句便要告辞,容素叫住他道:“什么时候陪我微服出去逛逛吧,这宫里住得都要生疮了。”子巽笑道:“这可是皇帝会说的话吗?”容素道:“我听几个小太监说临安街的几个戏院子很不错,有几个名角天天叫满场,不如咱们去看看。”子巽道:“罢了,这种事别找我。”容素点头道:“对对,应该找子离。”
子巽出了宫门太阳已落山了,轿夫问他:“可是回府?”子巽道:“兰铃居。”轿夫便命起轿。子巽在轿中闭目养神,他这些日子十分劳心,又加上日夜兼程,故而十分疲倦。正昏昏沉沉之际,却有轿夫唤道:“公子,到了。”说着撩起帘子,子巽睁开眼,看见兰铃居门口十分热闹,一端碟子的小丫头看见了,就跑进去通报了。
蓝丹的这家小酒馆这时候是最忙的,她没料到子巽会来,一时间分不开身,只好让他坐在后院等着。蓝丹抽身过来,对他笑道:“你再等等,我叫了人给你放水洗澡,再给你备壶好酒。”子巽看着她道:“我可打扰你的生意了。”蓝丹问道:“在这吃晚饭吗?”子巽道:“你不用为我忙了,我是为他来的,你把他叫来吧。”蓝丹微笑道:“我就知道。”
付纳的小眼睛总是诡秘地瞟来瞟去,子巽看着他,慢慢道:“付先生,这边的住处还满意吗?”付纳拱身道:“十分满意,在下感激不尽。”子巽摇着手中的扇子道:“王冶哲的人头怕是保不住了,你说怎么办?”付纳冷冷道:“王冶哲只是个庸才,死了不足为惜。”子巽看他一眼,冷笑道:“他是庸才你是什么?你别忘了你还叫那个庸才养了十几年。”付纳满脸通红,双腿跪下道:“在下一直恃才傲物,认为世上之事舍我其谁,直到遇见二爷你才知道山外有山,又蒙二爷庇护之恩,在下真心佩服;在下从小在陋街长大,无父无母,虽有抱负却无处施展,客食王冶哲府上也是为寻找机会,如今终于遇见伯乐,在下一定竭尽全力为二爷效忠。”子巽半倚在榻椅上,眯着眼睛看着他,半晌道:“你算不上是匹好马,顶多是只狐狸罢了。”他做了个手势让他起来,又道:“这几年你对王冶哲说的那些话,我要告诉皇上,王冶哲顶多是个帮凶。”付纳头上微微出汗,低头道:“全凭二爷处置。”子巽微微一笑,接着道:“那些帐都是你做的?”付纳道:“是。”子巽又问:“煽民造反的事呢?”付纳道:“在下只是在旁提点。”子巽目光锐利地转向他,付纳慌忙跪下道:“此时关系重大,我不敢出头,只是推波助澜而已。”子巽接着:“然后坐利分成――你不只是只狐狸,还是只狡猾的狐狸。”付纳听了,只平静地回道:“在下只是自保而已;二爷您出身权贵,如何知道‘平民百姓’这四个字的意义。一旦坐享金银,有哪几个肯放手的?既然如此,那只能各施所长,谁有本事谁就是赢家。”子巽看了他一会,接着道:“你做人目标清晰,很有斗志。”付纳微笑道:“谢谢二爷夸奖,如果在下没记错,这是两个月里的头一回。”子巽从榻椅上站起来,合起扇子问道:“你可知道我留下你,又把你路远迢迢地带回来干什么?”付纳道:“在下可能猜到一些。”他说完便等着子巽交代,谁知子巽却不说话。他只好轻轻问道:“二爷。”子巽向前踱了几步,付纳只跟着他,子巽便回头对他道:“我把你带回来,只是一时兴起;你别自作聪明,叫我后悔了。”付纳忙道是。子巽又道:“你在这里先住几天,等蓝姑娘找到了房子再搬过去,一切都听蓝姑娘的安排。”
付纳走后,子巽便也要走了。蓝丹已把前头的客人都送走了,便想留他吃晚饭。子巽看了看西洋表,对她笑道:“我还是回去吧。”蓝丹挡在门口,对他盈盈笑道:“今天你不多吃几杯可别想出这个门。”子巽笑道:“你别闹,他们都等着我呢。”蓝丹娇嗔道:“我怎么拉?我就不放你回去看她。”她说完就拿了酒杯放到子巽唇边。子巽只好饮了,蓝丹又与他吃了几杯,一边笑道:“我可要让他们都知道,你头一天回来就上我这来。”子巽拿开她的手,皱眉道:“你这可是和谁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