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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当时就皱起了眉头。
我倒是理解的。要是换做当年,皇帝怕是正睡在妃子的床上,听到我爹来了,都会立刻整冠出来迎接吧。前后对比,有了差距,我爹难免心里不舒服。
只是他也不想想,皇帝都这么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弱冠少年了,又怎么会依旧在我爹面前做乖儿子样。我爹和先帝情同兄弟,但是毕竟不是亲兄弟。在皇家,就连亲兄弟也都阋墙的,互相残杀起来眼都不眨呢。
皇帝萧政,生母张丽妃,死后一年儿子登基了,她才得封了太后。
张太后原本是地方官员的女儿,生得秀美端丽,选入宫做宫女后,被当时正得宠的刘贵妃看到了,便被打发去了尚衣局洗衣服。
大概命中注定了要发达。张氏洗了三年衣服,依旧容颜美丽。宫人同情张氏,借机告诉先帝,说尚衣局有宫女绝色。张氏就此得宠,飞黄腾达。
我之所以对这个故事这么熟悉,也是因为张太后的这段经历太传奇了,被民间改写成了戏本,叫做《珍珠盟》,满大街都在演。而且写戏本的还添油加醋,漫天撒狗血,说什么先帝微服时就和张太后一见钟情,赠了张氏一斛珍珠,发誓要娶她。然后张氏为了寻夫入宫,受尽了刘贵妃等人的折磨,依旧坚贞不屈。最后当然是皇帝美人大团圆,底下看客纷纷叫好。
这出《珍珠盟》曾经一度红遍东齐,每家茶楼戏馆都会演。那阵子我不论上哪里吃茶喝酒,都要被迫看一遍。若不是张娘子的扮相特别好看,我肯定转头走人。
只是戏剧总是美化粉饰过多,主要也是为了拍皇帝的马屁。想必皇帝母子当年受了刘贵妃不少气,登基了后一定要报复回来,抄了刘家不算,还要写戏本子坏人家名声。
我就想,皇帝这么小心眼的,当初我爹向先帝推他做太子的时候,怎么还说的这孩子心性宽厚忠良?
也不知道是我爹糊涂,还是皇帝当初装得太好了。
就这样,我神游天外,我爹生着闷气,我们俩喝光了两壶茶,张德全才过来,说皇帝终于商量完事了,可以见我们了。
我爹做了半个时辰的冷板凳,心情很不好,冷哼了一声,板着脸就大步走出去了。
我小跑着跟着他,还不忘给张德全塞了点辛苦银子,笑道:“有劳张公公了。”
张德全把银子收进怀里,笑道:“郡主客气了。皇上才用了点茶,心情正好。您只管进去就是。”
我看了我爹一眼,他也听到了,又冷哼了一声。
别哼了,人家都当你伤风了。
偏殿里面熏着荷香,大铜盆里盛着冰块,上面搁着西瓜。萧政穿着一身银蓝色的常服,坐在窗边喝茶。还有几个官员伫立在旁边,听候吩咐。
我定睛一看,封峥俨然在列。他见到我来了,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们父女俩给皇帝磕头行礼,听到皇帝放下了茶杯,说了声:“起来吧。”
皇帝的声音一直低沉平稳,少有起伏。
我们站起来后,我就一直老老实实地低头站在我爹身后。我爹把宝印拿出来,张德全用盘子托着,递到皇帝面前。
皇帝拿过来看了看,想他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便转头对旁边一个年轻官员道:“廖知事,你最是懂古玩的,你来帮朕看看。”
那年轻男子应了一声:“是。”
我听这声音耳熟,不由悄悄抬头看了一眼。
一个年轻男子从人后走了出来,高瘦白皙,眉目清秀,是叫廖致远还是叫什么的。这人不是在易通做个小知县吗?怎么摇身就上了金殿,跑到皇帝跟前来了?
我看他身上的补服。哟!吏部侍郎呢!小廖发达了呀。
廖致远恭敬地接过了宝印,和其他几个官员去了旁边的隔间,仔细研究了起来。
皇帝在这边和我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心思也全放在隔壁。我爹这人真不懂看脸色,还一本正经地和皇帝说秋季换防的事。皇帝漫不经心地笑着,只说日后再提也不迟。
我爹的脾气终于上来了,大声道:“陛下,这事您已经一拖再拖,都拖了大半个月了。换防事大,鉴宝事小,还请陛下凡事分清个轻重缓急的好。”
我急得一头的汗,斗胆去扯我爹的袖子。我爹怒不可遏,一把甩开了我。
这下,皇帝的视线终于转到了我的身上,微笑道:“郡主此行辛苦了。”
皇帝生得像张太后,皮肤雪白,眸子墨如点漆,俊美清贵。这般好的相貌,配上他没有情绪波动的语气,和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反而显得有点说不出的怪异。
我得了他的夸奖,立刻上前一步,谦虚道:“陛下过奖,瑞云为陛下效劳,本是份内的事。”
皇帝说:“朕听封峥说了,知道你们这一路不容易,回来的时候更是险象环生。你一介女流,却是有勇有谋,实在当得嘉奖才是。”
我耳朵竖了起来,只听皇帝扬声说:“赏瑞云郡主黄金百两,玉如意一柄,南珠一斛,霓裳羽衣一件。”
我和我爹立刻跪了下来,磕头谢赏。
皇帝似乎很高兴。我想他一见我爹给他磕头,他都很高兴才是。
这边折腾了一阵,廖致远终于从隔壁走了出来。他面带微笑地走上前来,弯腰拱手,对着皇帝说:“恭喜陛下,那宝印确实是真的。”
我大喜,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皇帝虽然高兴,可依旧那副淡淡的表情。他点了点头,对我爹说:“这次能寻回国宝,了却了父皇一桩心事,魏王也功不可没。朕要好生谢您呢。”
我爹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道:“臣恭贺陛下寻回国宝!不过,陛下,既然国宝已经寻回,后面祭祀的事,自有国师去操持,还请陛下将心思放回秋季换防一事上来。”
我在心里叫苦不堪。
我爹教训人教训习惯了,还当皇帝是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太傅的小孩子吗?
皇帝嘴角弯了弯,不见喜怒,只说:“好,好。魏王说的是。”
我见他们开始商量政事,便告辞出来。
才走出清思园,听到身后有人叫:“瑞云郡主请留步。”
我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