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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板着手指数道:“原来的广仁帝算一个,不过他年纪大了,也看不出是不是英俊潇洒。还有一个就是相爷……唉,都叫惯了也改不过来,他虽然很有威仪,可不知为什么,穿上龙袍却还不及当相爷那时候。还有,就是裴兄你。”
裴洛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不说话。
林未颜仰头看着天花板,慢慢地问:“宣离兄,你会是一个好皇帝,是吗?”
“我会当一个明君。”他偏过头,看着旧日同僚,也是曾在沙场上一起流血流干的生死之交,“毕竟我……除了江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林未颜突然站起身,一把扯住他的衣领:“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日在北关,你这样拉着我的领子说,不要意气用事?我早就想也那么拉一次试试看了,哈哈。”他笑得无忧无虑:“我现在是用命在给你铺路,你若是不能当个好皇帝,那我的命岂不是白白搭上了?开什么玩笑,这种赔本生意我会去做?”
裴洛微微笑了:“我说会的,就一定会。”
林未颜眸光漆黑,笑得爽快:“不知天牢里有没有酒,你我兄弟一场,也该喝这最后一场。”
裴洛站起身,淡淡道:“那是自然。”他转身出去,吩咐了两句,立刻就有狱卒端着酒水下酒菜进来。
林未颜摸摸下巴,啧了一声:“裴兄,麻烦你不要做出这张晚娘面孔来。这好歹还是我最后一顿践行酒。”
裴洛失笑道:“我怎的觉得,我们两人的立场完全颠倒过来?”他倒了杯酒,端在手中:“你还有什么心愿,我自会替你去办。”
林未颜想了又想,迟疑道:“有是有……不过太为难了。”他朝上看了一阵,慢慢道:“其实我当年不是给月兰坊的秀娘送的玉珏,结果那个不知好歹的梨园女子竟然立刻转手卖掉了,裴兄你以后抓着她一定要问她把玉珏的银子讨回来。”
“不过一块玉而已,也值得你记恨这么久?”
“何止是一块玉?这是我的心意,全部给糟蹋了,”他说着说着,开始咬牙切齿,“这么不讨人喜欢的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若能找到她,定会向她问问清楚的。”裴洛拍了拍他的肩,“不过你说的,可是两年多前到南都来的那个戏班?”
林未颜连着喝干两杯,咬牙道:“对,就是那个戏班,里面那个喜欢写狗屁不通戏文的女人,一副贼忒兮兮样子,眼珠不停地转,脸上笑嘻嘻的那个,叫颜、颜什么……”
“颜淡。”裴洛慢慢接上。
“对,就是她,颜淡、颜淡,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她都占全了。”林未颜说起这件事,愤怒依然不减当年。
裴洛坐在桌边,一手支着额,微微闭上眼。
忽听身后脚步轻响,一袭大红的官袍跃入余光。迟钧低着头,轻声道:“天牢里阴冷,皇上千万保重龙体。”
裴洛抬起头,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个面目平庸的男子:“事情……都办妥了么?”
“回皇上的话,林大人已经去了。”迟钧微微抬起头,眼中凉冷,“凡是和太子齐王有牵连的全部都判罪下狱,只等着皇上定夺。”年轻的帝王依旧面无表情,眼中波动稍纵即逝,慢慢长身站起,走到狱卒抬着的担架边,缓缓撩开白布一角,手一松又慢慢盖了回去。
迟钧语气一变,又道:“皇上也不必觉得可惜,若是反过来,他们也会这样做。那位林大人只怕连敬一杯酒的能耐都没有。”
裴洛看着他,语气还是淡淡:“迟大人,朕却以为,大人的脖子跟脑袋在一起待得有那么些不耐烦了。”
迟钧一怔,立即跪倒在地:“微臣出言无状,还请皇上责罚!”
裴洛抬手将他扶起:“迟大人既是无心,朕怎么会责罚?”他走过迟钧身边之时,又在他肩头一拍,语气轻柔:“不过这无心之言,落在有心人眼里,也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迟大人往后还要注意些分寸,什么该说,什么该做,若是被人参了奏本上来,朕可不能徇私。”
迟钧满头冷汗涔涔而下,许久不能动弹。
待看盛世夜雨时(2)
裴洛慢慢走到旌阳宫,停下来整了整衣袖,将满心疲倦之色掩去——绛华该是不愿看见他不高兴的模样。他走上台阶,淡淡吩咐一句:“不用进来伺候。”跟随在身后的侍长立刻停下脚步,垂手而立。
他登上帝位几日,除了心烦,半点都没有手握江山的快慰。朝廷上,整日同那些迂腐老臣兜着圈说话;回到宫里,连用膳都有一群人站在一边,拿手巾的,盛汤的,夹菜的,连什么菜吃了几筷都有人拿个簿子记下来。
裴洛推开房门,只见绛华正拿着梳子坐在桌边,青丝垂散。他走过去,轻轻接过绛华手中的梳子,低声道:“我来。”
绛华看着他,微微笑着摇头:“不要,若是被瞧见了,我岂不是又要被责怪?”
上一回裴洛只是陪她在御花园散步,看见庭院中海棠花开得正艳,便随手折了一支送她。结果第二日就有折子呈上来,说皇族子息不盛,恳请皇上立后选妃。
裴洛坐在她身边,淡淡一笑:“理他们作甚。”
绛华从镜中看着他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宣离,太子的事也算过去几天了,他的家眷说什么也是你的亲人,能不能就这样算了?”
裴洛握着她的发丝的手一顿,低声道:“这不是我说算便算的。按照律法,就算是皇亲国戚也是要发配充军。”
“可是绯烟已经有身孕了,怎么熬得过去?”
“绛华,我虽是皇帝,却有很多事并不是我说了算的,现在大势所趋,朝堂上下都坚持,我怎么拗得过他们?”裴洛慢慢放下梳子,“我会派人照顾大嫂,把她平安送到西南。”
“就算有人照应,路途颠簸,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何况西南一直是蛮夷之地,怎么都不适合静养。宣离,你能不能收回成命?”
“君无戏言,这怎么是说收就收的。何况便是要收回,也要有人肯提出来,现在谁不是要把当初的太子党羽赶尽杀绝?”
“如果非要这样,那我和绯烟一起去西南好了。”
裴洛伸手按着梳妆台,语气很不好:“绛华!”他突然叹了一口气,缓下了语调:“你别胡闹。我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了,你莫要为难我,好么?”
绛华突然撩起裙摆,缓缓地跪在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