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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感应到了柳荫这边的目光,他慢慢地回转身来,目光对上其华的一瞬间,他粘着马粪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手中的马刷“啪”地掉落在地。他呆呆地望了她片刻,眼神掠过一边的顾宣,像被针刺了一般,猛地转过身去,提起水桶,跑到井边,再绞了一桶水上来,背对着二人,专心去刷那小白马。阳光晒着他半祼的肩膀,比黄豆还大的汗珠一行行滴落在地。
其华自他身上收回目光,面无表情道:“我不舒服,先回去了。”顾宣一把攥住她的手,微笑道:“我是奉旨监督,你就陪陪我吧。”又笑道:“忘了,我还没介绍呢。”说罢手中用力,将她拖回来,道:“这位是贱内。”又向其华道:“这位便是被圣上封为‘天下第一马痴’的张公公。”
张公公眯着眼将其华打量了一回,点了点头。其华正要挣脱顾宣的手离开,天驷监忽然拥进一群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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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安侯领着一群人在天驷监看了一圈,忽然“唉哟”一声,“这不是顾小侯爷吗?怎么在这儿啊?”他上前看着正低头刷马的顾云臻,拖长了声音道:“小侯爷,您今儿个怎么有兴趣跑到这天驷监来洗马捡粪哪?还穿着贱奴的衣服,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呀?”
顾云臻没有理他,将水桶提到小白马的另一边,武安侯吊儿郎当地跟过来,笑道:“小侯爷不是说你们顾家人顶天立地,靠的是真本事,从不干见不得人的事吗?怎么?顾家的老太爷们一个个也是这么靠洗马捡粪起家的?”
哄笑声中,顾云臻将马刷重重地摔在桶中,攥紧了拳头,眼见就要动怒。武安侯连忙往后退了几步。顾云臻对他怒目相视片刻,不知想起了什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拳头慢慢地放开来,弯下腰重新拿起马刷。
武安侯笑了笑,伸脚一踢,将水桶踢翻在地,污水流了满地。顾云臻这回看都没有看他,面无表情地俯身捡起木桶,到水井边再绞了一桶水上来。武安侯身旁的人又将水桶踢翻,怪声怪气道:“唉呀,小侯爷,真是对不起,我最近眼神不好。”
武安侯打开一间马厩的门,叫道:“来人!将这间马厩打扫干净,陛下赐马给靖安公主,驸马爷看中了这匹马。你!就是你——”他指着顾云臻,冷笑道:“过来!”
其华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转过头去,可她的脖子像僵硬了似的,只能眼睁睁看着顾云臻被武安侯等人推进马厩,看着他跌到在马粪中,又看着他爬起来,半跪在地上,握着短铲,将一团团马粪铲起来,放入竹筐之中。
武安侯和身边之人笑着推搡,又将竹筐踢翻在地。
其华忽然想起那一天,她和顾云臻在茶寮前避雨,因为同时去看竹筐里的寄风草,两个人的头碰在一起,她羞红了脸,他眼中却是窃窃的欢喜。茶寮中那些人起哄,说着下流的话。他帮她出了一口气,他说,下次有谁欺负你,我帮你打他。
泪水就要掉下来的一瞬,她听到顾宣关切的声音:“夫人,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是不是中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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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几乎将手中的梳子折断。她忽站了起来,将妆台上的东西往地上砸,砸得两眼通红,转身便欲往屋外走。
紫英扑上来,揪住她的衣袖,“小姐!”其华落下泪来,“我实在忍不住了,太欺负人了!”
紫英今日也在天驷监见到了那一幕,便死死地拉住她,道:“小姐,您得忍。小侯爷那种性子,别人那么折辱他,他都忍下来了,您更得忍。”
其华仍要挣脱,紫英跪下来,泣道:“小姐,奴婢知道您有轻功,还知道您对苏相府的人并没有什么感情,完全可以一个人逃得远远的。奴婢不知道侯爷拿什么来威胁您,也不知道当初那半个月您是怎么忍过来的。可必定有什么很特殊的事情,才能让您这般忍辱负重。您忍到了今天,可不能功亏一篑!就是为了小侯爷,您也得继续忍下去!”
其华站在门口剧烈地喘气,怎么忍下来的?若非为了娘在地下的安宁,为了云臻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两年,自己需要忍受这种欺辱吗?
她渐渐平定着呼吸,头脑也开始恢复冷静。顾宣今日这般折辱云臻,还故意叫自己去天驷监,只怕就是等着自己和云臻在羞怒之下失去理智吧?贪腐一案没有达到目的,他的下一着只怕会更加阴险毒辣。
其华慢慢地走回来,坐在凳子上。良久,忽笑了一笑,“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紫英见她方好些忽然又提起这茬,吓了一跳,其华接着道:“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云臻以前帮我出过气,我也只是替他出一口恶气罢了。”
她又冷冷一笑,“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还不到时候呢,不然他也不会救云臻出来。他不是喜欢做戏吗?我就成全他。”
她招紫英到面前,轻声道:“你去瑞雪堂,和素梅她们聊天,打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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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宣这日由天驷监回来,到俯仰轩来回话的人甚多,众人正说着时,忽听门外顾十一道:“夫人,您怎么来了?”
师爷们吓得还来不及躲避,其华已笑着进来,“各位不必多礼,早和定昭说过,要拜见各位先生。”她这么一说,师爷们只得齐齐行礼,“见过夫人。”
顾宣微笑道:“你怎么来了?昨儿方中了暑,该多歇着才是。”其华将手中的木盘放在桌上,柔声道:“我好得差不多了。正是见天热,煮了酸梅汤,又用冰镇过,给相公去火消暑。”说着将碗端到顾宣面前。又向众师爷笑道:“我煮了很多,各位先生若是不嫌弃,这就命人送去集贤院。”众师爷盯着冰镇酸梅汤,各自咽了一口口水,纷纷谢过。
顾宣微笑道:“让夫人费心了。”其华柔声道:“相公日夜操劳,我做这些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