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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的声音仍然叫嚣着,她的腿,却控制不住,一步,一步,靠近。
他看看半臂袖血,冷冷一笑,“你的招,本王如数奉还。”
四目空对,竟同时忆起武陵之役。
当日武陵城下,她给了自己一刀,也在他心上划下一道,疤落,心凉。而今这一箭,算他还给她。
伤不了他……伤不了他……狠心的女人,她不知道么,伤她,便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伤不了你,我伤自己。”
当日八个字,字字打在他心上,如钝刀割磨,痛得他彻夜难眠,今天,还给她。
瞪着血袖,她怔怔无言。
这人……宇文含……枉她三心二意决定山间终老一生,就算放弃他,抱憾终身也无所谓,反正她做过的事,就算错了,也不悔。可今日,他宁愿让沈秀的箭伤了自己,也不想那一箭落在她身上……
这人啊……不信他,不要信他,不能信他,不可以信他……因为,她一向懒得相信外人,一旦相信,便懒得再去不信,一旦信了他,就是动心。心一动,对他又岂止魂梦相萦,又岂止抱憾终身?
“仲翰……”不是王爷,是……仲翰。
宇文含,小字仲翰。
冷冽眸光随风荡上她的脸,拔了箭扔在脚边,鲜红霎时染红衣袖,他除了眉心紧蹙,再无其他表情,仿佛痛的不是自己。
她很佩服。想当日武陵城前,自己一刀割破脖子,当时逞强不说,治疗时却忍不了痛,而伤口收肌时麻痒难忍,痒得她恨不得拿刀去剁菜。
血,沿着伤臂滴落,染满他的手。仿佛不觉得痛,他抬手,扣住她的下巴,眸厉神冷,“满意吗?”
鱼丽阵突然纷乱起来,不知哪位将领下了命令,周军开始向洛阳城放箭,疾矢如春日细雨,绵绵麻麻一片。
主将受伤,军心大乱。箭矢无眼,竟有数支直射宇文含和绿蛇。放开她,宇文含翻身上马,将受伤的右臂伸向她,俊脸上寒霜一片。
——现在回本王身边,本王依旧不追究。
他的眼神这么述说着,完全不顾激乱的流矢。
突然一人扑向宇文含,以身挡箭——
独孤用命!
那原本守阵的将军,竟然冲入阵中,只为替宇文含挡住背后射来的一箭。
宇文含被独孤用命自背后牢牢护住,一时也怔住。这一怔,井镜黎已被高长恭拉上马。
冷眸一直追着被高长恭扯上马后的那道身影,直到赤驹转向,在乱阵中有条不紊地寻着道路,他才惊觉肩头越来越沉重的头颅,忍不住轻叫:“用命?”
“王爷……快……快……出阵……有人……”断断续续的话未说完,护在宇文含腰间的手已滑落。
井镜黎被高长恭拉上马,亲眼目睹一支箭穿透独孤用命的心脏,从身后。
那一箭,原本是射向宇文含。
趁周军阵乱,高长恭冲沈秀一挥手,城内齐军与后方援军突然发难,鱼丽阵完全冲散。
阵散,战败。
齐·河清二年(564)冬,十二月,齐皇高湛赶到洛阳,策勋班赏。
《北史》记——
壬戌,齐师渡河,晨至洛阳,诸军(即周军)惊散。帝(高湛)至洛阳,免洛州经周军处一年租赋,赦州城内死罪已下囚……以司徒斛律光为太尉,并州刺史、兰陵王长恭为尚书令。
《周书》记——
(宇文)护性无戎略,且此行也,又非其本心,故师出虽久,无所克获。护本令堑断河阳之路,遏其救兵,然后同攻洛阳,使其内外隔绝。诸将以为齐兵必不敢出,唯斥候而已。值连日阴雾,齐骑直前,围洛之军,一时溃散……护于是班师,以无功,与诸将稽首请罪,帝弗之责也。
第79节:第九章戎无烟(13)
周、齐洛阳这一战,史称“邙山之战”。
半个月后——
下雪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菲菲。长安遥遥在望,天寒地冻的好处,是能保持尸体不腐。因围攻洛阳失败,大冢宰宇文护先一步回长安,其他将领共返,剩在路途中的,是因受伤而慢行慢进的东洛王。
明明快马加鞭,连夜就可赶回长安,宇文含却在午后下令留宿驿馆,今日不再赶路。
寒夜,驿馆的灯火明媚一片,而幽静的某间堂室内,放着一口巨大的黑棺材。
漏响二更,一道身影慢慢走来,停在黑棺前,暗红大袖徐徐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沿着棺木游走,久久之后,身影在堂前台阶坐下。
冷酒,一口一口,入喉微辣,却驱走了不少寒意。不知过了多久,第二道身影走来,将一件厚披风搭在半醺之人身上。
“王爷,当心着凉。”
“见机……”声音沙哑,夹着浓浓疲惫。
“是吾。”贺楼见机拉拉身上的披风,站在宇文含身后。
冬至小年已过,年关临近,夜里时不时会落雪,每当清晨醒来,总见玉树银枝,一片美景。只可惜,景美,也要人有心去赏才行。
“王爷,吾听说,齐兵如今最爱跳一首舞曲,名为《兰陵王入阵曲》,”贺楼见机轻道,“吾还听说,齐国传闻,因为兰陵王的英勇俊美,周军看呆了,才让洛阳扳回一城。”
“哦?”半醺的王爷呵呵笑了两声,“你当真以为将士是被高长恭的美色所迷?”
“传闻吧,”贺楼见机微哂,“当时战局混乱,真正能看清高长恭容貌的,有几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