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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倦了,世间竟没有一处可依托的地方。
从前悲伤时,孤苦时,总有母后在身边,总有她能懂得。
或许来到皇陵,与母后相伴,才能获得些许平静。
父皇准了她自请赴皇陵侍奉先皇后的意愿,破例允她进入地宫。
她曾幻想过许多次,母后的地宫该是何等金壁辉煌,流光溢彩。
真正踏入深闭地下的宫门,九九八十一盏长明灯亮起,她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地宫正殿中央,没有她想象的华美宫室。
只有一座精巧的屋舍,门前搭有花苑、曲径、小桥……竟是一户民间宅院。
翡翠雕出修竹,玛瑙嵌作芍药,滚落绢草绫叶间的露珠,却是珍珠千斛。
巧夺天工,鬼斧造化,锦绣繁花盛开于此,犹如长眠其中的敬懿皇后,红颜不老,花木不凋,任它千秋万世,风云变幻,只待他百年之后,相携归去。
此间,再没有纷争、孤寂、别离,只有独属于他们的永恒与宁定。
附录: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古人:故人,指亡妻。
翻译:
绿色衣服,黄色衬里。把亡妻所作的衣服拿起来看,妻子活着时的情景永远不能忘记,悲伤也是永远无法停止。
细心看着衣服上的一针一线,每一针都是妻子深切的爱。
妻子从前的规劝,使我避免了过失。想到这些,悲伤再不能停止。天气寒冷之时,还穿着夏天的衣服。
妻子活着的时候,四季换衣都是妻子操心,妻子去世后,我还没有养成自己关心自己的习惯。萧瑟秋风侵袭,更勾起我失去贤妻的无限悲恸。
只有妻子与自己心意相合,这是其他任何人也代替不了的。对妻子的思念悲伤,都将无穷无尽的。
这首诗在文学史上有较大的影响。
晋潘岳《悼亡诗》很出名,其实在表现手法上是受《绿衣》影响的。
番外三汉广
那束光从黑暗深处刺进来,令她一颤,以为看见了日光。
待光轮渐渐移近,才明白错了,这暗如永夜的牢中哪有天日可睹,来的是一盏灯。
这灯光彷如月轮,平日狱卒拎的风灯只如鬼火荧荧。
她蜷身向阴湿的壁角缩去,眯了眼,久不见日光目力已弱,迎光只觉一阵刺痛。
那光亮停在牢门前,却是盏宫灯。
提灯的人敛声垂首,低绾双鬟。
身后另有一人,隐在风帽下,不辨形貌。
狱卒上前窸窸窣窣打开牢门锁链,恭然道:“犯妇盈娘在此。”
“带她出来”
风帽之下,出声的是个妇人,语声清冷得很。
笼门轧轧带起一股霉味,狱卒进去,将蜷缩在一堆破絮里的nǚ • fàn拽起。
nǚ • fàn身量轻飘,只一松手便委顿在地。
宫灯前移,照见她身上污脏,蓬发将面容都挡了,憔悴不堪。
风帽下的妇人叹一口气。
盈娘伏在冰冷地上,从这叹息中听出恻隐之意,竭力抬起无力颈项,投去哀求目光。
眼前是披风曳地,露出一截宫缎,有华美幽冷的光泽。
她伸手想抓住那一角美如昔日的衣角。
宫装妇人略退了半步,沉声吩咐:“将她熟悉洁净”
外面已是深宵,露冷月白。
盈娘只仰头看了一眼月亮的模样,便被送入一辆马车,厚毡落下,厢壁密不透风。
湿发还未干透,新换上的洁净布衣大约是给临行囚犯穿的。
抚着手臂上肌肤,牢狱之中已磨得粗涩,未曾照镜,不知这张枯脸枯成什么模样。
下狱三月来第一回熟悉,看着从头到脚冲下的泥垢,几疑这幅皮囊残躯已不属于自己。
她伏下,细抚车内软缎坐垫,比起森冷地牢,车厢中已算极乐,便死在此间也知足了。
马蹄声疾,车轮转驰,这一程走得比她想的还要久。
终于停下来,车帘挑起,夜风灌进,带来令她心口一悸的熟悉甜香。
扶着车辕下来,落地时双膝软软,盈娘望着眼前黑沉沉笼罩在夜雾中的府邸,一时失魂。
三个月前,这里还是赫赫的相府。
如今落叶满阶,满目肃杀,只见月悬孤檐,乌鹊绕树,半丝人声也无。
仰首忘了那扇门,盈娘生生打个寒战,想起了当日朱门溅血的惨象。
那一次,狼烟冲破京师荣华,兵围相府,马踏玉阶,她在房里听见马嘶人叫,幼童惊啼,刀剑铁甲带着血腥气撞开了女眷们的内院,家仆跪了一地,不跪的全被屠戮当场,死尸横路,流血满地……她吓得魂都丢了,战战兢兢随着女眷们被押到门前,见到了森然列阵的禁军,和那个刀剑寒光拱映下,端坐马车,素颜覆霜的女子。
豫章王妃。
想起这名讳,她又是一寒,仿佛再次被当日那霜雪似的目光穿透。
不想此生还能归来,这相府,这内院,这广筑。
他给她的居处,在相府内苑南隅,曲水相隔,小桥连通,取名广筑。
此间岁月与别处不同,流光仿佛不会经过,只有昼深夜长的清寂,连飞鸟掠过也自轻悄。
说是广筑,只不过是个小巧别院——昔日她问他广在何处,他笑而不答。
囚在天牢石室里,无数次想到这里,再不觉方寸寂寥,若到黄泉下还能遇着他,她要对他说,这广筑是世间至美的地方。
她陷在恍惚里,任人摆布,像只饱受惊吓的幼猫。
昔日相府深闭的门开了,里头森然幽寂,蜿蜒亮起一路宫灯,照着去向广筑的路。
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