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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却忍不住想:整个事情,案发时牵连好些军方将领,平反时又带得这么多gāo • guān落马,都是和外戚集团走得不近的人哪。尤其平反这一次,不仅大大削弱了御史台的势力,更折损了秘书副丞朱高轩和左相徐慜之。朱高轩作为朝臣一派代表挤进秘书省,不知费了多大劲儿,一下子前功尽弃……至于徐慜之,此人虽然苛酷,却刚正直言,敢作敢为,据说连皇帝都惧他三分……这后边,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覆雨翻云啊……
这些话,还是先不要提吧。看着子周:“你可要设法确认?我听说——庆远侯府就在西边“恩泽坊”里,离这儿还真不算远。”
子周接口:“我还听说,韩侯府上大小姐乃真定侯府小侯爷、理方司宁统领的夫人,二小姐就是宫中的迟妃娘娘——大哥,你觉得……咱们应该去认这门亲戚?”
子释反问:“你觉得呢?”
“我会设法打听。”子周把手从大哥掌中抽出来,轻轻握拳。将愤懑哀伤收拾打点放在心底,拿出胸有决断肩有担当的样子来,望着子释:“等我打听好了,再跟子归说。大哥,不管我们……是不是……我们永远都只做大哥的弟妹。”停顿片刻,轩眉一展,“我李子周堂堂状元郎,本用不着攀龙附凤。”
子释给他鼓掌:“好志气!”
子归进来,看见子周红着眼龇着牙,满脸狐疑:“我还以为你今天在衙门挨训了呢,看样子又不像。”
“他把茶水洒我手上了,正惭愧呢。”子释顺口接道。
“大哥烫伤了?!我看看!”
顺利转移话题。
八月初六,晚饭刚过,尹富文来了。
尹老板自从放下心理包袱,腿脚反而越来越勤快,脸皮也越来越厚。
子释心安理得,坐享殷勤。
先把一大堆中秋应景物事交给尹贵,吩咐呈三小姐过目,尹老板转身跟大少爷到书房说话。
子释笑道:“大老板如此反客为主,真把我们这状元门庭当成自个儿别院了?”
“岂敢岂敢。三位少爷小姐都是神仙一流人品,些许俗务,正该交给我等俗人打理。”
子释哈哈笑:“不知今日你这俗人登我神仙府第,有何企图?”
尹富文正色道:“子释,尹某今日来,确乎有事相求。”
“才刚给你弄出一套贡品,尹大老板得了朝廷嘉奖,这么快就贪心不足了?”
十卷《诗礼会要》献上去,礼部赏了尹富文一个“特士”头衔。所谓“特士”,即“特奏士子”,是朝廷授予那些无功名在身,但是极有名望或有其他贡献的读书人的一种荣誉称号。尹家做的书坊生意,子弟当然以读书为重。尹富文屡试不第,故一心一意打理家业。虽说如今另辟蹊径才得以进入“士子”行列,毕竟不再是布衣之身,也算光耀门楣,了却一桩夙愿。
尹富文不接子释的玩笑,叹口气,面上带出忧虑恳求神色:“子释,累你这么久,我实在没法开口……但是……这件事,你非帮我拿个主意不可——”放低声音,“今儿午后,理方司一位巡检郎大人悄悄到了富文堂,传来万岁爷口谕——”
子释脚下一顿:“进去说。”
二人进了书房,吩咐下人不得打扰,又叫子周和子归在前院溜达,看着点儿,尹富文方把缘由细细道来。
话说中秋灯会将近,皇帝陛下雅兴突发,预备在露台灯山最顶端的八角回旋走马灯上御笔钦题几句别致应景的好词。安总管委婉提示:这盏灯只怕全西京的人都会看到,务必尽显圣上胸中锦绣笔下华章。赵琚原本满脑子“水晶帘动鸳鸯被暖”,“香腮度雪娥眉拢翠”,这下也觉得不太合适,改写“万姓胪欢普天同庆”,“泽被四海太平永期”。头痛起来,扔下笔:“把陈孟珏叫来,让他替我写得了。”
陈孟珏陈阁老,是翰林院最最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大学士,兼任国子监祭酒、兰台司兰台令。
陈阁老当时正在研读“富文堂”呈送的《诗礼会要》。看至酣处,圣旨到了,不得不走,顺便就把手上那本揣在袖子里。御前领旨,把笔研墨,决心写出文采写出气派,袖子里的书有点碍事,于是请示皇上掏了出来。赵琚听说是一卷《诗礼会要》,兴趣缺缺。不料一瞥之下,那书脊上竟瞧不见订线,好奇心起,要过来细看。
端详一番,此书不但纸张柔韧洁白,印刷清晰漂亮,装帧更是精致到极点。穿孔订线糊裱之后,又用深蓝暗纹蜀锦包衣,把装订痕迹全部遮掩了。书名居然是银色丝线绣上去的,几个字清圆端正,透着大家风范,不见丝毫匠气。翻开来,前面有两页插图:一幅《圣人讲经》,一幅《弟子问安》。线条细腻清爽,形象栩栩如生,即使在画册中都难得一见。整本书拿在手里隽秀典雅,立刻让人感到有品味,上档次。
“这书……比从前“集贤阁”内府刻印的珍本还见功夫啊。”赵琚拿在手里把玩着,问陈孟珏,“哪家书坊有这样的水平?”
得知是“富文堂”送上来的贡品,赵琚瞅着手里图文俱佳,装订一流的《诗礼会要》,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心动不如马上行动,第二天,就把办事最贴心的理方司巡检郎傅楚卿叫来,交代他前往“富文堂”传自己口谕。
“咳!这位傅大人,拿出宫中收藏的《国朝艳历》、《怡情秘史》、《秀林春色》……诸如此类一大摞,咳,这个,春宫图册,说万岁爷嫌这些个版本刻印粗糙,不入流品,要“富文堂”全部重新翻刻。若合上意,定有重赏……”
尹富文一面说,一面赧颜偷窥子释的表情。看他脸上只见吃惊好笑,毫无羞恼之意,话也说得顺溜起来:“你知道我从来不做这片生意,这要传出去,“富文堂”的招牌就不必挂了。雕版刻画的老钱,在尹家干了一辈子,最正派不过。我要跟他提这个,他能操刀替我过世的爹削我脑袋……唉!这可如何是好……”
子释听罢,一时呆住,半天哭笑不得。最后似笑非笑瞅着尹富文:“我说——老兄,你摊上的这叫什么事儿?早跟你说利在手中,尽得实惠,别去倒腾那虚名。你看,名声来了,麻烦也上身了吧?”
“是,是,早听你的就好了。”尹老板点头如捣蒜。又叹息道:“可是,子释啊,天下几个人像你这般冰雪肝肠玲珑通透?你讲的道理,我不是不明白。但这世上熙熙攘攘,人人追名逐利,身不由己。你叫他收心,叫他放手——试问谁能忍得住?”
“这倒是大实话。——现在怎么办?莫非你准备违旨?”
“刻几本春宫不过是丢面子,违旨可立马要掉脑袋的。我一个生意人,虽然讲信誉,难道还要“死节”不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