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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头来,她看到了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悲哀,还有晦涩的痛苦。
这种眼神,让千寻感到陌生和不知所措,只能嗫嚅地说:“那么,你早点睡吧!”
“可是,我需要有人为我解酒!”说完,他就欺前一步,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臂。
“你!你要干什么?”千寻惊惶失措,吓得脸都白了,从小到大,都没有男生碰触过她,“快点放开我!”裴予陌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她拉到自己胸前。她徒然地挣扎,被他抱得更紧。
他盯着她,眼睛幽深如潭。“今晚的一切,只有一种方法能让你忘记!”千寻还未反应过来,他就俯下头,狠狠地吻住了她。她脑子里“轰”的一声,像被什么点燃了一样,昏昏沉沉的,思维也乱成了一团。唯一的感觉,就是嘴唇上传来尖锐的刺痛,还有浓郁的酒气,蛮横地萦绕在鼻端,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是个梦吧?她衷心地希望,这只是一个可怕的噩梦!千寻的眼睛瞪得很大,他漂亮的五官放大了数十倍,却模糊一片,迷离在晶莹的泪光中。
不知过了多久,裴予陌终于放开她,脸上依旧是那样懒洋洋的笑容。“孟千寻,我也让你尝尝喝醉酒的滋味!”千寻身子一震,猛地回过神——天啊,她被强吻了!被一个醉鬼强吻了……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硬把它逼了回去。不,她不能哭,尤其不能在他面前哭!
“裴予陌,我恨你!”她说完这句话,就打开房门,跑了出去。一连串零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深夜的静谧,但只一会儿,一切又归于平静。房门洞开,湿冷的空气涌了进来,充塞鼻腔胸臆间,让裴予陌感觉寒冷孤寂。酒精带来的狂燥迷乱,也随着千寻的离去而烟消云散。他整个人软下来,顺着门框滑落,跌坐在地上。难道是我错了吗?裴予陌将头埋在膝间,手指深深地插进头发里。第二天是星期天,不用早起去上学。千寻拖到十点钟才从床上爬起来,头还是晕乎乎的。她一个晚上都睡不安稳,噩梦连连。在浴室漱洗时,用了比平时多出两倍的牙膏,还是不能消除恶心的感觉。
想想真不甘心,一个女孩子的初吻,应该是生命中最美好最珍贵的回忆,结果却毁在那样一个玩世不恭的男生身上!算了,他只碰到她的嘴唇,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吧!千寻用阿q精神安慰自己,梳好头发,穿上白色高领毛衣和黑牛仔裤,鼓足勇气走下楼。还好,餐厅里只有宋嫂一个人。“千寻,昨晚没睡好吗?怎么你的眼睛肿肿的?”宋嫂关心地问。“哦,没什么。”千寻在餐桌边坐下,环顾了一下大厅,问:“其他人呢?都出去了吗?”
“先生太太一早就去了公司,季滟小姐和陌少爷吃完早餐就出门了,好像是去办理出国的事情。”她方才放下心来,只要不见到那个姓裴的,她便觉得自由轻松。如果说以前是不愿见他,那么,现在是害怕见到他。虽然她始终没有弄明白,他昨晚为什么会吻她?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喝醉了酒?千寻在卧房里呆了一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才到阳台上透口气,就看到院子里的水泥甬道上,季滟挽着裴予陌的胳膊款款走来。季滟穿了一件红黑格子的短大衣,红色的短裙,配黑色长靴,露出修长匀称的腿,显得青春朝气,又不失妩媚可爱。而裴予陌穿着米色薄毛衣,深灰色休闲裤,依然俊美颀长,两人站在一起,真正一对璧人。季滟的头倚在裴予陌的肩上,不知在说些什么,笑意盈盈,甜美娇憨,而裴予陌已经收敛起了昨晚的冷酷与狂乱,脸上挂着的是那迷人的微笑,恰到好处的温柔和体贴。突然,他仰起头,视线往二楼的阳台飘来。千寻立刻退后一步,感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联想到昨日他在俞梦瑶面前说的话,内心感到恐惧:面前这个男生的城府远比她想象的深得多!
其实,何止是裴予陌,经过昨晚的事情,千寻觉得,季宅的每个人,都戴着一副假面具,都在演戏!晚餐桌上,季安澜一副温文儒雅的长者模样,耐心地询问裴予陌留学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裴予陌回答得有条不紊,一边还不忘给季滟夹她最爱吃的炸鸡腿。季滟则一脸天真烂漫的笑容,嘴里娇嗔道:“好了嘛,陌哥哥,人家在减肥,不能吃这种油腻的东西!”“女孩子太瘦了,不好看,予陌也不会喜欢,是不是?”俞梦瑶盯着裴予陌,暗示的意味非常明显。裴予陌的筷子停了一下,嘴角的笑意加深:“嗯,女生还是有点曲线比较好。”
“陌哥哥,你到了美国以后,会遇到很多漂亮的女孩子,你会不会忘记我?”
“当然不会。”裴予陌回答得非常爽快。季滟笑得更加灿烂,含情脉脉地回视裴予陌,眼光既清亮又温柔:“我一直都知道,陌哥哥对我最好了!妈妈已经答应我,高二就转学到美国去,你一定要等我!”“好,我一定等你!”裴予陌说,又给季滟夹了一块鸡腿。俞梦瑶目光炯炯地盯着两人,嘴角带笑,既慈祥又温和。千寻的眼前却浮现她昨晚醉酒的丑态,还有她紧紧抱住裴予陌,落在他面颊上的那个吻……恶心欲呕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她迅速放下筷子,用手捂住了嘴。“千寻?你怎么了?”季安澜忍不住询问。“我的胃不舒服。”千寻说,垂下了长长的睫毛,“有点想吐。”“严不严重啊?要不要上医院?”季安澜不无担忧地望着她,这孩子的身体一直不大好,苍白消瘦,上次还昏厥晕倒,医生说有严重贫血。“是啊,有病就要看医生。你要多吃点,长胖点,这么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虐待了你呢。”俞梦瑶平淡的语气,听不出是关心,还是讽刺。“没事,我上楼去躺一下就好。”千寻正好找机会离开餐桌,如果再多呆一分钟,她就会当场吐出来。裴予陌一直没出声,死死地盯着碗里的饭菜,拿筷子的右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她是讨厌在餐桌上看见他吧?昨晚他的行为,真的那么该死地不可原谅吗?
睡到半夜,千寻被饿醒了,拧开床头的台灯,闹钟正指向凌晨两点。晚餐时,她食不下咽,只勉强扒了半碗饭,就匆匆离座。十四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夜里常常梦见自己在下楼梯,下着下着,突然一脚踩空,整个人往下栽,心惊肉跳地醒来,发现小腿抽筋,疼得钻心。同桌聂琬说,她也会做同样的梦:“妈妈告诉我,这叫生长痛,说明我在迅速长高。”
原来,成长的过程总是伴随着疼痛!身体的成长,是悄悄而不易察觉的。而心理的成长,却仿佛在一夜之间,是因为那个吻吧?那个她深恶痛绝,又很难忘记的吻,让她朦胧地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和从前不一样了!她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过去的天真无邪,就像一张被墨水沾污过的白纸。肚子咕咕叫,喝再多的白开水也不顶用。千寻披上外套,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想到厨房去找一点东西吃。怕了吵到别人,她没有开灯,摸黑顺着墙角,一步一步向厨房挪去,“啪”的一声,餐厅的灯突然亮了。眩目的灯光,让千寻睁不开眼,待她好不容易适应光线,看到裴予陌立在餐厅当中,面无表情,眼神如冰。她莫名地觉得心慌,躲了一天,还是要和他单独碰面。千寻决定和从前一样,无视他的存在,迳直往厨房走。“你是不是饿了,想吃东西?”裴予陌突然问。她愣了一下,不搭理他,继续向前走,没走几步,右手腕猛然被人握住。
“裴予陌,拿开你的手,不要碰我!”千寻回头,瞪着裴予陌。那明澈的瞳仁中,充满了怨恨和排斥,那么强烈的情绪,丝毫不加掩饰。他胸口像被人打了一拳,手指僵硬,缓慢松开她纤细的手腕。“我只是想告诉你,餐桌上有蛋糕,是你最喜欢吃的草莓慕斯。”草莓慕斯,这的确是她最爱吃的,他怎么会知道?千寻心中疑惑,脸上却冷淡如常。
“宋嫂知道你晚餐没吃饱,特意为你准备的。”裴予陌说,却咽下了一句,蛋糕本来放进了厨房冰箱,是他端到餐桌上的。今晚,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半夜听到隔壁房间有响动,然后看到灯亮了,他猜她会下楼去弄东西吃,便到餐厅里“守株待兔”。“如果你真的胃不舒服,先喝一杯热开水,再吃蛋糕会比较好……”“你什么时候变得……”千寻忍不住问,“这么好管闲事?”因为我关心你。这句话,裴予陌梗在喉咙里,换成了另一句:“昨晚的事……对不起!”
原来,他是来道歉的!真难得,这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陌少爷居然也会道歉!
可是,世界上的事,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问题。他给她造成的伤害,也不是一句道歉就可以弥补!“我说过,我恨你,也不会原谅你,永远!”千寻强止住自己的颤抖,轻轻地摇头。
“为什么?”他眉头紧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僵了。为什么?该死的!他还问她为什么?千寻拿起桌上那个蛋糕,走出餐厅,走到旋转楼梯下面时,方才停下来:“因为,那是我的第一次!”她紧咬着下唇,迅速跑上楼去。静默的餐厅,晕黄的灯光,柔柔地散在裴予陌的身上。他僵立在当地,眼睛深若寒潭。“我也是,”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宛若一声叹息,“我也是第一次……”
梦境
签证和护照,很快就办妥。裴予陌去美国的那天,季家人都到机场送行。千寻没有去,本来嘛,他又不是她什么人,他的走与留,和她全然没有关系。季滟哭得很伤心,自她8岁那年,裴予陌来到季家,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她从机场回来,双眼红肿,泪水流个不止。俞梦瑶安慰她:“不要难过了,你和陌哥哥很快就可以见面。妈妈已经联系好了,下学期你就转到圣弗儿高中去,那可是美国升学率最高的私立高中。”“升学率高,有什么用?”季安澜在一边泼冷水,“以她的英语水平,恐怕连日常对话都很难应付,更不要说全英文教学了!”“你懂什么?”俞梦瑶横他一眼,“我们滟滟很聪明,只要她肯用功,学英语不成问题。”
季滟抹去脸上的泪水,态度十分笃定:“为了陌哥哥,我明天就去新东方报名,无论如何,也要把英语攻下来!”“真是乖孩子!”俞梦瑶轻抚女儿的发丝,“我就知道,滟滟会为妈妈争气的。”
“真搞不懂你,滟滟从小娇生惯养,英语又不好,为什么偏要送到国外去吃苦?国内的教育难道培养不出人才吗?”季安澜仍然不满。“别忘了,你也是在美国念的大学!我既然把予陌送出国,滟滟当然也要去,俞氏集团的未来就要靠他们两个!”季安澜嘲讽道:“俞梦瑶,你可真是深谋远虑啊!滟滟今年才上高一,你就考虑接班人的问题了?”“既然是接班人,当然要提前培养!”俞梦瑶针锋相对。“可是,俞氏是家族企业,予陌只是个外人,他既不姓季,也不姓俞!”季安澜不肯退让。
“你当初不也是个外人,不姓俞,现在还不是坐上了总经理的宝座?”“你……”季安澜猛然醒悟,讪讪地笑起来,“我一直都很奇怪,你和予陌的母亲关系并不好,又是远房表姐妹,为何当初会执意要收养他……现在,我明白了,原来你想要他作季滟未来的丈夫,俞氏集团老总的继任者!”“是又怎么样?”俞梦瑶并不否认,“予陌和滟滟本来就是天生的一对,我为女儿亲手调教出来的丈夫,绝对不会错!”“调教?”季安澜摊开手,莫可奈何地冷笑,“丈夫是可以调教的吗?予陌是个人,他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他不是机器!你有没有问过他的意见?他是否爱季滟,是否愿意娶季滟为妻?”
“予陌走以前,我已经问过他,他也答应了,学成回国后就和季滟结婚!”
季安澜若有所思地盯着妻子,幽幽地说:“予陌由你一手抚养长大,可谓恩重如山。你这样问他,他能不答应吗?但他只有18岁,人生中还有许多不确定的因素。俞梦瑶,我只怕,你这自以为是的善意,将来会害了女儿!”俞梦瑶不屑地:“杞人忧天,庸人自扰!”季安澜不再说话,他很快转身走出客厅。俞梦瑶回头,看见季滟因羞涩和惊喜而胀红的脸颊。
“妈,是真的吗?陌哥哥真的答应要娶我?”她激动得声音颤抖。俞梦瑶拨了拨她额前微乱的碎发:“放心吧,他一定会成为俞家的女婿!”受到母亲鼓励,季滟学习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除了吃饭睡觉,成天捧着一本英语书看,和人说话聊天,嘴里也不时蹦出几个英语单词。“季滟小姐八成是魔障了!”宋嫂私下对千寻说,“满嘴叽哩咕噜的洋文,我一句都听不懂!哦,不,我听懂了两句,就是那个狗得摸你——早上好,三克油——谢谢……外国人说话真奇怪,早上好就早上好,偏要去摸狗。说一声谢谢嘛,还要送人家三克油。”千寻忍不住笑,笑完后,她以一种全新的眼光看季滟,发现她和以前确实不同了,不再懒散,也不那么任性。应该是爱情的力量吧?虽然15岁的千寻,并不知道真正的爱情是什么。在课堂上,老师传授数理化、文史外,却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