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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波送我回家的路上我跟他打听了一路龚小东的事儿,我知道东北打架闹事儿的人有的是,全国人民都知道不能跟东北人叫号。可hēi • shè • huì这玩意儿,是电视上的吧?真有?要有也是香港那头的吧?东北能有?我问刘海波我上高中那会儿打死人那人算不算hēi • shè • huì的,刘海波一笑,“你知道什么叫hēi • shè • huì么?就是有组织、有巨额利益收入的,政府、法律都不能容的组织,有的连军火都敢折腾。你说那个最多是个小混混儿,连hēi • shè • huì的门儿他都迈不进去。”
刘海波咬文嚼字地给我扔出来一个hēi • shè • huì的概念,我脑袋里琢磨的是《蛊惑仔》那里边的镜头。我忽然疑惑地看着刘海波,“你哪儿知道这么多东西的?都是龚小东教你的?好歹你也是一人民教师,啥时候变质成这样儿的?”
刘海波摸了摸鼻子,“当年我念中学的时候,十六吧好像,让人砍了四刀,一刀都没躲,你信不信?”
“啊?!”
“具体怎么回事儿我也不跟你说了,反正我就是想告诉你,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别看我混进教师队伍这么些年,看着挺好,其实我这人不咋地。你特吃惊吧?”
我异常惊讶地停住了脚步,像不认识刘海波一样――我认识他八年了啊,他是打架打出来的?不能吧?我脑袋想掉了也想不出来刘海波打起架来什么样儿。
“上大学就学老实了,也不愿意惹事儿了,觉着挺没劲的。后来当了老师,就更安分守己,跟原来一点儿都不一样了。当时考师范的时候我就合计,往后我要当老师去,不能让比我小的孩子走我当年的道儿。要不是我自个儿有那么一段经历,我也不能这么照顾小东,我可不是什么圣人。”
刘海波跟我说,他现在是跟hēi • shè • huì那帮人毫无瓜葛,但他跟小东是铁哥儿们,这绝对没的说。他说小东是个特讲义气的人,当年要不是年少轻狂,绝对不至于把好端端的前途毁了。我还记得,当年龚小东出事儿的时候,刘海波对我说:“唉,他的前途算全毁了!”当时他的表情很沉重。我还以为那是老师心疼学生,还在心里偷偷佩服了刘海波一把。
我说龚小东他爸怎么说也是政府官员,他怎么就上了道儿呐?刘海波像看三岁孩子一样看着我,眼光中居然带了一丝慈祥,他拍拍我的肩膀,说:“小姑娘,你不知道的事儿啊,太多了。往后慢慢学吧。我告诉你,这个世界,没你眼睛里的那么美好,险恶的事情多了去了。在你眼睛里,爱情就是一切了吧?别否认,我知道肯定是。可除了爱情,有太多事儿了,人要是光有爱情就能活着,那就好了。”
我歪着头看刘海波,轻轻笑,“我发现你跟看起来的不太一样,把自个儿伪装得挺好啊,八年了,我愣是没看出来,够阴险的你。”
“那你觉着好是不好呢?”
说心里话,刘海波跟我说起这些我是吃了一惊的,我没想到这么文质彬彬的一个人当年是个让人拿着片儿刀砍的人,我也没想到他当初是那么一个人,现在就能彻底变成这么一个人。他就能说不去掺和那些事就不去,就连和小东这种情深意切地交往都是干干净净的。刘海波说,小东的事儿从来不找他,他有事儿也从来不找小东,朋友就是朋友,讲的是感情而不是别的。我越来越佩服刘海波了,他跟以前不一样了。或者不如说,他在我心里的形象跟以前不一样了。“你都跟hēi • shè • huì扯掰上了,那能好么?”我口不对心言不由衷地说着,不看他。
刘海波没有反驳,转了话题,“你知道刘四老爷么?”
我听说过这人,东北响当当的人物,十大杰出青年,还是市人大代表,牛得很。年纪不大,四十不到,可好些人都管他叫“刘四老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听说的时候就觉着这名儿怎么听怎么都像老大的名字,他怎么能是那么一个看着挺有风度挺有爱心还挺有文化的“杰出青年”呐?
哎,对了,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姓刘的?我跟姓刘的还真有缘!“知道,还人大代表呢不是?”
“小东是他保镖。”
“啊??政客还要保镖?”
“政客?”刘海波看我的眼神又变成看孩子的眼神了,“那是蒙人呢,他要不是什么‘十大杰出青年’,什么市人大代表,他能干他想干的事儿?”于是刘海波给我讲小东为什么上了道儿,又为什么从此脱不开身。我直听得是瞠目结舌手脚冰凉。在这以前,我从未想过世界上真会有hēi • shè • huì这码事。真的。
刘海波说,小东还没出来的时候,刘四老爷就通过里面的朋友知道他,另外小东和刘四的亲侄子也认识。其实小东能这么早出来,刘四也是有点贡献的。小东出狱那天,门口一辆奥迪a6在等着他,刘四亲自来的。小东那时侯除了自己一条命和下手狠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刘四领小东走了趟广东和上海,算是领小东见见世面,再加上每个月的好烟好酒供着,小东还真有点受宠若惊了。当然,天下没有白掉的馅儿饼,小东很快就开始给刘四干活儿了,也迅速成了刘四的得力助手。小东一副斯文样子,还近视眼,平时戴一副眼镜儿,可动真格儿的时候谁看见他都胆儿颤。小东现在在道上也算小有名气吧,一般三、四十岁的老人儿,都知道刘四老爷手下有小东这么一号。
“那个刘四老爷,前两天还上新闻了呐,在太原街开了一巨大的超市,狂好的地段儿,叫什么阳的,我忘了。就这么一人,能是hēi • shè • huì的?”
刘海波叹了口气,转而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小东是好人没错儿,你跟他交朋友我没意见,但他的事儿,他不说你别打听,最重要的,别跟着掺和。你见他的时候,最好有我在,懂了么?”
我哈哈大笑,“刘海波你忒神经过敏了吧?我是什么啊?人家能把我怎么着啊?”
刘海波可没笑,停下脚步站在我面前,盯着我的眼睛对我说:“你是女孩儿,一不小心就能被人家怎么着。小东他也不是神仙,万一他保护不了你,你怎么办?我都说了,你不懂的事儿还多着呢。听我的,知道不知道?”
我笑了一半的脸在刘海波的目光里僵住,我猛然间意识到,原来这世界上有一种人,过着和我截然不同的生活,他们可能对我死去活来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爱情根本不屑一顾。而我是一个想站在这个圈子外边儿往里瞧一眼的丫头,这一瞧,要是不小心,就能把自己折进去。可我又不能不瞧――我这种人骨子里是个极不安分的人,天生就对危险事务有兴趣。过后发生的事情告诉我,这种个性,虽然危险,但其实并不一定是坏事儿。
刘海波谈起小东的时候,总是用一种怜惜担忧的语气,他说:“不是我乌鸦嘴,小东这是坐在火山口上,不定什么时候就栽了。你别看刘四现在这么拽,那是市里有人帮他压着,上头要是知道他这么个折腾法儿,他就吃不了兜着走。”
快到我家门口的时候,刘海波忽然问我:“还想着乐天儿呢?”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问,脑子迅速地旋转,打算找出一个合适的答案。可没等我这笨脑子想出来,刘海波又说话了,“刚才喝酒的时候,我看出来了。”
我知道刘海波说的是哪件事。
在酒吧的时候,我、刘海波和小东我们仨坐在墙角的坐位,我窝在最边儿上的角落里,有一阵子我发现小东总盯着我看,眼神专注,还不说话,把我看得心里直发毛。正打算找个什么笑话转转他的注意力,他忽然间冒出一句:“ca,下来不下来啊?!”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真的是下意识,连半秒钟都没有停留――果然,我看见一只正在结网的蜘蛛吊在我头顶不远的位置。我的心“忽悠”一下,觉着整个人像要飘起来了似的,眼前一黑。我知道,我又在无法抑止地发疯地想念宋乐天了。
刘海波在旁边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