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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想,我刚才对路里的所有同情又忽然都没有了,因为全留下给我自己都不够用了。我在香山花园下了车,他把头从前窗伸出来对我说:“再见啊。”
“你的电话?”我问他。
他笑了一下说:“我一直没用手机。”
呵,不愿意说就算了,本来也是邂逅,我也不指望以后还能有什么交集,于是微笑着点点头,站在原地,看着出租车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转身推着我的箱子往大伯家的反方向走去,毫无疑问,我当然不想去大伯家——假如被大伯知道我终于死回了家,以后要再想去北京,估计插翅也难飞。
这样想着,我拉紧我的包,一步步往小区门口走去。
这是,忽然从侧门拐进来一部小轿车,车前灯豁然大亮,直再我脸上晃动。我躲闪不及,连忙伸手遮住脸,快步往门口走。可是那辆古怪的车绕过一个小花圃,直向我的身边开来,更为古怪的人呢,它居然在凌晨时分的居民小区里大声鸣喇叭。我更加慌乱的躲避,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难道,是大伯?
想逃已经来不及,车子终于在我面前紧急刹车。里面的人把窗子摇开,对着我大喊:“蓝蓝!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眼睛刚刚被光线刺痛,好不容易才从睁眼瞎的状态里缓和过来,慢慢看清了眼前人。
果然,是我大伯。
很快从车下跳下来另一个人,矮胖的身材,熟悉的发型,她踩着皮鞋咚咚咚走到我面前,一把狠狠抓起我的胳膊,说:“死丫头,你妈找你都快找疯了。你这些天都去哪里了?”
“没去哪里。”我苍白地答。我认出来了,这是我大妈。她还跟以前一样,除却更老了些,她的眼睛仍然跟以前一样闪烁着精明的光泽,可怜的老太婆,这么大年纪了,也难为她整天陪着我的大款大伯华天就地地应酬到这么晚。
“快上车,我送你回家去。”我仍然没回过神来,她已经抓起我的胳膊,激动地说,“我们刚从你家出来。你不知道吧,你妈买的股票大跌了,天天在家闹着要自杀,脑子好像也不清楚了。今晚又是要跳楼什么的,我跟你大伯好说歹说才把她按住,啊呀呀,怎么这么巧被我们看到你,你回来得正好!”
哦,我那要钱不要命的妈咪。我完全相信大妈的话。脑子不清楚了,是的。我为什么不信呢?在她当年信誓旦旦地告诉我算命的说我一定会遇上贵人的时候我就悲哀的料定,她迟早都会得老年痴呆症。
世界上还有比我更毒的乌鸦嘴吗?
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命苦的美女吗?
我的手机就在这时候没命的鬼叫了起来,打电话的人是吴明明,我刚刚接起来,我就听到她在那边尖声叫着:“你要是再不给我滚回来,你就死定了!”
“怎么了?”我的大脑在接二连三的刺激里,还没来得及回复正常,只能痴痴的毫无感情的问道。但吴明明并没有理我,喊完那句话,“啪”的一声,电话被她挂断了。
这一声“啪”和大妈把握狠命地往小轿车里一推的动作,终于让我稍许清醒了些。我花了三分钟审视了一下我现在的状况,才有无限的悲哀感觉从心里缓缓蔓延开来,让我恨不得在凌晨时分的小城里,打开车窗跳下去——一了百了。
只是大妈反复了解我的意图似的,一直警惕的握着我的另一只手,好像她以松手,我就有可能随时再消失一般。
我万能的上帝啊神啊菩萨老大爷啊,虽然我知道这世界变化快,但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再发生一些我不能接受的新事件呢?
算我求你了,行不?
如果在你的想象中我和我妈咪相见的场面一定是抱头痛哭泪流成河惊天动地其鬼神的话,那么很抱歉的告诉你:你的丫丫水平真的是一般般,太落俗套了。
她半夜三更,我像犯人一样被我的大伯大妈押解进我妈的房间后,我的心一直在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那种感觉,就像早孕少女被推进了小诊所的手术台一样。不过你别误会我也这样的经历,我虽然外表奔放热情,内心却是个清白可靠的女子。我之所以这么比喻是因为我曾经演过一台这样的小话剧,在里面演这样一个可怜的女生,吴明明不放心我,再三给我说戏,挥舞着双手要我扑通扑通地再做出满脸的害怕和后悔,那时候的吴明明对我满腔热情,可是我对不起她,话剧最终给我演砸了,我在心怎么扑通扑通也扑不起来不说,想到吴明明给我说戏时的样子,我还笑了场。我后来想,这也是吴明明放弃我的原因之一吧,她并没有看到我的天赋反而扼杀了它,这简直是一定的。
大妈用力推了我一下,我才从无边的神游中解脱出来。之间我妈穿着一件薄薄的好像t恤又好像长裙的睡衣,盘腿做在床上,她一手抱着半个已经快被掏空的西瓜壳,一手拿着一根银色的勺子,伸进瓜壳里狠狠剜了一块西瓜,放进嘴里,响亮的嚼着。
我又在乱想着:这样的季节,能买到西瓜吗?
房间里的两盏台灯现在只有一盏亮,昏暗灯光下,我清楚地看到我妈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之空洞比米砂小姐看到我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然后,她把嘴里的西瓜籽吐在那半个瓜壳里,把西瓜壳用力的放在床头柜上,缓缓躺下,闭上眼,好像一下子睡着了。
“你妈病了。”我爸站在床边,扇着一把巨大的蒲扇,故意很大声地说:“都是想你想的。”
我想说:“都是想前想的吧。”但我忍住了。我可不想我爸手上的那把大蒲扇直接送到我脸颊上。于是我在大妈的示意下,在我妈的床边坐下了。所有的人都很有耐心,包括我妈,她装睡装得我都以为她睡了,仿佛还听到她的鼾声。终于,我妈把眼睛睁开了,她侧头看了我一眼,忽然把头仰起来,压低了声音说:“你是回来给我送终的吗?”
“胡说什么呢?”我有点被她毛骨悚然的声音吓住,安慰她说,“我在外面很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忙?”她的眼睛又睁开了,头仰的更高,几乎和床面呈六十度,一双眼睛直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直发毛,毛得我就快要尖叫出声的时候她再度发声,“忙什么?”
我把一颗心按回去,维持着我的耐心说:“等你病好了,我慢慢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