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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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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煜示意身旁宫人,接过清心露的小瓶,又饮了一口,面色晦暗。

“上月,淮阳郡王刚因谋反而被赐死,越王亦受其牵连。今日又是齐王。连一向逍遥散漫的老七,都要来谋朕的反了。”

她将殿中诸人一一打量过来。因服食丹药过多,而发浑的双目,像是年老的虎豹。

但仍旧是虎豹。

“朕自登基以来,敬神明,访仙山,不曾有过丝毫怠慢。朕的天下,有这样多的人心存不满吗?”

四下里鸦雀无声。

唯有檐下的更漏,一点一滴,不疾不徐。

像要将帝王的拷问,烙进每个人心上。

许久,萧玉书浅浅吸了一口气,长作一揖。

“陛下英明神武,福泽厚重,自然受上天庇佑,万民景仰。此番或是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

她回首,盯一眼薛晏月。

“薛将军,御前切不可失仪。”

后者愣了愣,方才急三火四的气焰,一下泄了气,松垮下来。

她不过是萧玉书的一只提线木偶。

既然连主人都这样发话了,那便代表,她今日的筹谋,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为免引祸上身,此刻切不可再发一言了。

只得垂头丧气道:“臣知错。”

姜煜便闷闷哼了一声。

“朕向来一视同仁。齐王既已领罚,你也不要例外了。”

她沉吟片刻:“自即日起,停了羽林大将军一职,闭门思过。左右羽林卫,暂由飞骑将军代领。”

薛晏月脸上的震惊,溢于言表。

但事已至此,无法转圜,为免招致更重的责罚,也只得领旨谢恩。

宫女察言观色,上前搀扶姜煜起身。

“陛下今日劳累了,不妨回暖阁歇下,金丹房新送了两丸保养的丹药来,道是对春燥疲乏,最是合用,一会儿就着刚炖好的桃花雪燕,正好服下。”

“嗯,还有前两日的明目丹,也替朕取一枚来。在这殿中吵嚷久了,总觉得眼睛模糊。”

“奴婢晓得了。”

“对了,不是说在南海又遇见了一座仙岛吗?叫那修士过来,说给朕听听。”

“是,奴婢这就让人去传。”

……

主仆絮絮着走远了,说的净是些旁人不明就里的话。

殿上热闹了半日的众人,也终于得以告退。

薛晏月刚领了一个停职思过,自是失魂落魄,无颜见人,独自离去了。

烟罗也不宜再与姜长宁同路,她便叮嘱人另备了一辆马车,将他好生送回春风楼去。

待安排停当,由越冬陪着慢慢向外走时,才觉得胸中滞闷虚软,稍走几步,便眼前发黑,接不上气来。

从昨日硬闯薛府,一番劳顿,就再也没有歇过,今日又在圣上面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及至此时,终于发现是有些撑不住了。

“殿下,”越冬瞧出她脸色不对,伸手来搀,“不妨寻个地方歇歇,好些再走。”

她摇了摇头,硬将一口气忍过了。

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齐王殿下,可是身体有恙吗?”

是萧玉书。

她还以为这人早离开了,看来是专程等着她。

她淡淡笑了笑:“没有大碍,有劳太师挂心了。”

对方探究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

“我方才在御前,便瞧着殿下脸色不好,还道是让薛将军参了一本,难免心下生惧。如今看来,却像是真的。不妨趁着正在宫中,传个御医来瞧瞧,究竟是什么病症,也好让人安心些。”

说着,还扭头瞧一眼道旁的花枝,微露唏嘘。

“老臣虽与殿下,在朝堂上不是一路,但私下里,还是望殿下能多保重身子。”

姜长宁的面色亦称得上和善。

“太师的心意,本王如何能够不懂。不过,不必劳烦御医了,我府上的郎中已经瞧过,道不是什么大事,是本王常年喜饮宴,喜闲游,疏于保养,正逢春日时节变换,一时偶感风寒罢了,只消老实调养几日,便不打紧了。”

她还要笑着摇头,做个苦脸。

“那老太婆,当真将本王念得耳朵根都起茧子了。”

萧玉书定定地望着她,不说话。

“太师这样瞧本王做什么?”

“无事。”

“好险,本王还当是郎中医术不精,其实本王已经命不久矣了。”

“殿下何必触自己霉头。”

对面颔了颔首。

“那殿下好生保重,慢些行走,老臣还有政事未毕,先行一步了。”

姜长宁亦同她见了礼。

一直目送那个瘦条条的身影,消失在宫道的尽头,转过弯瞧不见了,才蓦地按着胸口,方才辛苦忍住的咳声,霎时间全爆发出来。

直咳得佝偻下背去,用力倒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定。

掩嘴的帕子上,已隐约见了血丝。

“殿下,”越冬不由担忧,“要不然,您留在此处别再走动了,事急从权,并非不能通融,奴婢去叫人……”

她只摆了摆手。

“无妨,我自己有数。”

说罢,兀自平息了片刻,待缓和过来了,仍旧自己慢慢地向外走,半分规矩不肯错。

一路走到宫门外,才乘上马车,打道回府。

好大一番折腾,已是正午。

此时的京城大街上,热闹得很,人流涌动,马车行得也慢。正好,于她休养生息,倒是合宜。

姜长宁倚靠在车厢壁上,合着眼,只听得外面的喧闹声,清晰地传进来。

叫卖声、说笑声,推车的小商贩吆喝让路声,不绝于耳。

忽听得有幼童稚声稚气的话音:“阿爹,我要那个。”

她父亲便假意嗔她:“成日里就喜欢这些东西,总缠着要,看你将牙都吃坏了,将来变成一个瘪嘴的小老太太,可怎么是好。”

但吓唬罢了,还是笑着转头道:“老板,劳驾来一串。”

姜长宁听得好奇,忍不住掀起车窗上的帘子,探头去看。

原来是卖糖葫芦的。

一串串饱满圆润的山楂果,插在扎起的稻草把子上,红艳,又明媚,裹在晶莹透亮的糖壳子里头,让太阳一照,是格外招人喜欢。

那摊主一面将糖葫芦小心递给女童,一面笑容可掬地搭话。

“这东西可得赶巧,也就这会儿工夫,天气还不算很暖,还吃得上,要再过一些日子,糖壳一晒就化开了,那可就得等来年冬天喽。”

女童接过去,张口用力一咬,咯嘣一声,忍不住皱起眉头,又嘻嘻地笑:“酸掉牙了。”

说罢,又举到她父亲面前:“爹爹,你也吃。”

“爹爹不吃。”

“你尝一口,就一口。”

……

姜长宁眼看着他们笑闹着走远,若有所思,目光忽然微动。

“停一下。”

“怎么了?”越冬不明所以。

“去买两串。”

“啊?”

即便是对她的率性而为,早已司空见惯的侍女,也忍不住怔了一怔,摆出几分好笑又为难的神色来。

“殿下如何突然又瞧上了小孩子的玩意儿。”

她瞅瞅那无遮无挡的街边小摊。

“这些东西,唯恐不干净。您如今身上抱恙,万一吃错了,可怎么得了,回头郎中必要再将您说上一顿。您要是馋甜的了,奴婢回去给您做糖蒸酥酪……”

“不,不一样。”

姜长宁挑眉笑了笑。

她隔着车窗,望着那再寻常不过的糖葫芦,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本王正是身上不爽,郁结乏力,没有胃口,才想要些酸甜的。你让郎中来开方子,还不如这个管用。少些话,快去买回来。”

……

姜长宁是个卸磨杀驴的。

回到府中,便借口她此番被人下毒,事关重大,旁人煎药,她皆信不过,非要由近身侍女亲自盯着不可,将越冬支去了厨房。

自己则脚下一拐,很随意地就绕过了自个儿的寝阁,去了隔壁。

有些人养伤的所在。

推门进去,屋里静悄悄的,只闻一股扑鼻药香。很显然在她进宫,与人周旋得头疼的时候,郎中已经过来替他换过药。

那老婆子,虽是此生头一遭,替一个下人诊病,昨日初来时,还有些瞧不上。

但毕竟医者仁心。办事很是细致。

姜长宁欣慰地点点头。

她有些疑心那人还睡着,有意放轻了脚步,将包着糖葫芦的油纸,小心攥在手里,不发出声响。

却忽听轻轻一个声音:“主上回来了?”

绕过屏风,便见那人倚坐在床头。虽模样还虚弱,长发却已束得整齐,身上也披了外衫。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她,片刻,眨了一眨。

“主上昨夜,去花楼了吗?”

她没忍住,哧地一声笑了出来。

“你做什么?难道还想管本王吗?”

那人却认真点点头:“自然。”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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