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3）

这是一个未知空间。

严谨点说，不全是未知。随阳光一起被隔绝的是熟悉的人类文明，已知的是教堂的地下空间被来自深海文明的非人统治着。

贪恋阳光也好，不安未知也罢，柯莎仍旧坚定地一步步朝下走去。

正视困境，寻觅生机，是她唯一的选择。

这一去可能再难活着返回地面，而希望能为留在地表的“西格森先生”争取到某些线索。

朝下的路不是一条直线，台阶呈蜿蜒起伏状。

甬道似乎很安静，但某种低语直入颅内响起。

说不清具体内容，仿佛风穿过造成的怪声，但仔细分辨又似是某种呢喃着旋律，伴随阵阵海浪声。

柯莎尽力屏蔽脑内杂音，余光扫过洞壁动物标本，无法不产生一种荒诞怪异感。

自己好像走在某种怪物的肠道里，听到了肠鸣或是其他器官的蠕动。

四周表情各异的动物被定格在被怪物吞噬的死亡瞬间，还能依稀嗅到从它们嘴巴里散发的食物残羹气味。

这就是怪物吃大鱼，大鱼吃小鱼。

在深海，说不清什么时候就被猎食了。

越往下走，鱼腥味越重。

柯莎无法准确把握时间的流速，诡异空间干扰了思维判断力。她开始觉得呼吸变得困难，脑中不由冒出一个念头。

据研究，人类的中耳最早是从鱼鳃演变而来，那她现在皈依深海非人种族也不是多么离谱的选择吧？

“嘶！”

柯莎狠掐了一把侧腰，让头脑清醒过来。

果然，越接近“秘密”，理性与自我的意识被干扰程度就越严重。

这条路要走多久？

前方是不是埋伏着驻守的深潜者？

她又会不会在没有找到一线生机之前，就倒霉地在某一刻彻底失去自我？

怪异呢喃持续回响在深不见底的甬道。

似嘲笑不自量力的人类妄图挑战神明，也似邀请新来的客人往下潜一些再往下潜一些，最终彻底献身于深海鱼腥味。

前路似无希望存在，只剩光怪陆离的黑暗。

柯莎明知如此，却还是独自一人继续向下，孤注一掷地寻找逃出生天的线索。

*

*

“呼—呼—”

夏洛克尽可能平缓急喘的呼吸，双腿紧绷地背靠石壁。藏在大石柱后方，竖着耳朵听四周动静。

“咚”，“咚”。

几声异响由远及近地传来，像皮球一下又一下打到地面的动静。

是鱼人，它们来了。

夏洛克默默甄别跳跃声的细微差异，这次该是来了两只鱼人。

话说一个半小时前或者更久，他打开美人鱼雕塑上的触手机关，进入未知地下通道。

地下世界的诡异力量，模糊了人对时间的感知。

他只觉得这一路走得很漫长。

思维被眼中干扰，无时无刻不生出不如顺从于「鱼腥味」的念头。

在反复地对抗中，先走过了遍布动物标本的旋转式向下台阶通道。

之后台阶消失了，地势变得相对平缓。道路两侧不再内嵌动物标本，墙体上绘制起一幅接着一幅的大型壁画。

类似动物标本，壁画也会发出令人眩晕的各色光线，图像内容很容易令正常人类生理性不适。

主题围绕深海非人族的发展与信仰。这些非人的长相，以人类大众审美去看，毫不夸张地能定义为奇丑无比。

夏洛克没有找到文字标注，给非人族取了个代号叫「鱼人」，因为它们的外形轮廓是鱼头人身。

鱼头，是长着血盆大口与锋利牙齿的鱼形脑袋。

眼球暴凸，从不闭合。脖子两侧有鲜明的鱼类特征——一对鱼鳃。

人身却只是模糊形状。尽管长有四肢，可背部隆起鱼脊。

不穿衣服，身体大部分被灰绿色的鳞片覆盖，腹部是惨白色的。不论手脚，指间都有蹼。

乍一看直立似人，却如青蛙般跳跃行径。

猎杀各种深海生物，残忍凶性都被画在墙上。旋转楼道里的动物标本，都是鱼人族的战利品。

这种鱼人形象，与传说里的人头鱼尾美人鱼相差甚远。

它们聚集深海。

通过壁画可知，这个种族将两条特殊的鱼人视为神明，恭顺地跪拜。

被崇拜鱼人与一般鱼人之间的区别，是前者的身躯特别巨大。仅看壁画，那种邪恶与压迫感也扑面而来。

夏洛克注意到一个关键点。

被当做神明的巨型鱼人，不是深海的最高力量。

壁画中，一团黑影悬在巨型人鱼头顶上方。

令人感到奇怪。

巨幅壁画几乎每一处都以清晰笔触描绘，就连鱼须也根根分明地画了出来，唯独对这团黑影做了模糊处理。

黑影的边界被含混地一笔带过，只能看到数不清的触手从暗影里伸出。

触手似能伸向四面八方，不只是控制大海，探出海面直冲天际，甚至能够颠覆宇宙。

因为强大到无法描述，祂变得不可名状。

‘祂是谁？’

夏洛克刚要冒出这个念头，感觉到充满鱼腥味的鼻腔忽然刺入一丝异味。

「不要触碰！不要思考！不要想起！」

异味不是攻击他的嗅觉，而是钻进呼吸道直刺脑神经，发出了无比严厉的警告。

夏洛克近乎本能地追求真相，而他的理性思维在地底环境中已被步步蚕食。

这一刻理智却仍迅速占据上峰，及时地扼制本能，不再去追寻黑影相关真相。

真相与危险总是密不可分。

走上追寻真相的路，他早就有了某天会不得好死的觉悟。

夏洛克却做不到问心无愧地死在“弄清黑影是什么的”问题上。

这次不是他独自陷入印斯茅斯，或多或少希望为“凯西小姐”寻到生路的线索。

放下疑惑，继续朝前。

壁画还在继续。

画到鱼人从印斯茅斯上岸，赐予当地人大量金银珠宝，开始与当地人繁衍后嗣。

混血后嗣的孩童期与普通人类外形相同。等到一定年龄，开始长出鱼人的特征。

鱼人几乎永生，当混血完全鱼人化后就会前往深海定居。

当然，也存在鱼人化失败的可能性。半人半鱼的失败者留在印斯茅斯，不见老态地渡过余生。

这解释了为什么印斯茅斯看不到老年人。

夏洛克立刻警觉。

他没有在地表见到鱼人化的失败者，那些人是不是藏在地下？

壁画区到此结束，尽头是一扇石门。

按下按钮，石门开启，走入下一个区域。

洞道的材质变了。

岩体散发月白色的幽光，不只岩壁，头顶与脚下的石料也在发光。

不亮，似朦胧月光洒在海面。

进入这个区域，鱼腥味的浓度史无前例得高，路上却空空荡荡。

没有了动物标本，没有了壁画，也没有叫人恶心刺目的异彩光茫。

夏洛克猜测此处是祭祀区。平时空旷，祭典时会站满“人”。

不过，它不似常规祭祀点的形状。一般来说，以祭台为中心会构成一个圆形或方形区域。

这里不同，像什么图形呢？

夏洛克走过弯弯扭扭的通道。转弯口一处接一处，走起来杂乱无章。

在数次拐弯后，他有了一个大胆猜测，印斯茅斯地下祭祀区的构造是以章鱼为原型。

祭台是章鱼头部，以此为中心，信徒们分批聚集在它的触手部位。

现在，自己走在触手部位，而那个“秘密”应该藏于头部区域。

明天中午即将进行春季祭典，很可能有人来此提前做准备。即便现在做准备尚早，也一定有看守者长期驻扎。

夏洛克摸索着祭台中心的位置，一步步向那里走，做好心理准备会与看守者狭路相逢。

不该来的，早晚会来。

甬道里响起拍皮球般的“咚咚”声，很快就遭遇两个看守者。

不出所料，看守者是进化失败的混血。

躯体保持人形，背部不见凸起的鱼鳍，手指间也没有长出蹼，脖子也没有腮。

两人的脸却再也没有正常人类的影子，活脱脱是鱼的骨相。

失败混血走路的姿势古怪。不是直立行走或奔跑的样子。近似蛙跳前行，但跳跃的高度很低。

即便如此，他们的追赶速度不慢。

发现有人不请自来地闯入地下城，立刻抡起手里的鱼叉围攻外来者。

夏洛克试图迷惑对方，借口自己误入地下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