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逢君拾光彩(2/3)
宋惜微用刀片挑高付有言的下巴,对他问道:“你知道这座木寅山庄,断送过多少条人命吗?街头饿死一对白骨,都堆不出一锭黄金。”
付丽娘惊慌于要打断她,骂道:“宋惜微!你牵连我儿L子做什么?你同一个孩子说这些,难道没有丝毫恻隐之心?”
宋惜微面不改色地说:“圣人也说上善若水,可是万里惊涛,同样是能shā • rén的。你不曾听过水流湍急时的怒声吗?我既死到临头,当然也得说两句实话。我什么都不说,他什么都不懂,叫他安安稳稳地长成一个恶人吗?”
付丽娘恨声道:“命在你手里,生死都由你定,你自然可以有资格说自己不怕死。可我儿L还能有多少平静日子?你非要他活着也不痛快,来显出你的仁义心了?”
宋惜微苍白着脸,温声细语地说:“我怕死的。”
付丽娘愣了愣。
宋惜微重复了一遍:“我也怕死。我有牵挂。”
“那你还问这些做什么!”付丽娘忍不住痛哭出来,“我儿L若死,我便是茫茫无归的一个人。你以为我就不恨吗?可是我能找谁报仇?我谁也杀不了!我只是想他活,能有什么错?”
宋惜微听着她哭,脸上也有动容,叹说:“‘鹏北海,凤朝阳’,难道你儿L子就不能有自
己的路吗?”
付丽娘哭声一窒,恶声道:“他根本没的选!何人给过他活路?你宋惜微要真有那么大的本事,今日就活着出去,杀了高清永,杀了天下那层出不穷的恶吏,杀光北面为非作歹的胡人!你怎么不去?是你不选吗?”
“他不是没的选,是你不曾叫他选。”宋惜微自觉生机流逝,挺直腰背,强打起精神,说,“木寅山庄是你选的,不是他。他一辈子就那么长,剩下七八年,或是十来年,也要活在高清永的戏弄下。”
“你说你恨,你自然恨。可这苦果是你自己挑的。我说不来对错,确实也与我无关,所以不说什么。可这孩子呢?他若是哪天知道,那个在山庄里出现过,要他低头、要他下跪、要他认错,会给他赏赐,看似温厚的男人,是杀他父亲、兄姐的仇人,他也觉得无所谓吗?”
付丽娘五指握得发白,凄厉吼叫:“宋惜微!”
宋惜微无动于衷,左手按着伤口,注视着付有言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道:“记住了吗?他们是你的仇人。叛国之乱臣,欺世之盗贼。你是要忍,还是要杀?”
付丽娘走近两步,脸色同是死一般的惨白,大有与面前人血溅当场的冲动。
“他纵是死在fēng • bō里,烂在污泥中,不比平白活一世、遭一生的罪来得好?”宋惜微的脸犹如被水冲淡的笔墨,有种不真切的缥缈,“可是夫人,你断了他的路。你一日活在木寅山庄,他作为你儿L子,也只能做高家人的狗。他背着这累累血债活着,只是为了如此吗?”
付丽娘讥讽地大笑道:“好、好!你这不留山的君子剑,是要为了活命,挟持我的小儿L,劝我去死了?”
“今朝是我失算,进了这死局,已无生还之机,我不做图求。”宋惜微说起自己的生死,仿若置身事外,已然勘破,对她的事倒是更为关切,字字诚恳道,“你也可以活,可惜你不敢。你今时每一次心软,都是在自掘坟墓。还要叫你儿L子同你一样,不清不楚地葬在一处。断你生路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
付丽娘眼底浮出一丝阴狠,重重咬字道:“好,你叫我无情,那你杀了他罢!叫他活个明白,我也可以摆脱了。”
少年闻言,脸上不多恐惧,只有惶惶的懵懂。
宋惜微偏头与他对视,又看向付丽娘,良久后,无奈道:“我果然不太喜欢你这样的人。狠,又不够狠。像一把断了的剑。我徒弟都懂的道理,你却不懂。”
她不知是想起什么,很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只片刻便收敛,意兴索然地道:“算了。”
宋惜微收回匕首,拍拍少年的肩膀,示意他回去,顺手将那匕首丢在床上。
付有言仍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付丽娘冲上前,一把抱过孩子,紧紧搂进怀里,见宋惜微不设防地往外走,右手抄起挂在墙边的长剑,霎时出鞘,贴在宋惜微的颈边。
那双操纵万千机关也稳当得从无疏漏的手,此刻握着把剑,却抖得厉害。
宋惜微回过头,直视
着她的眼睛,有种超脱的淡然,仿佛能将她一眼窥透。
苍白脸上的笑意在明月夜里尤为的清晰,好似如今被剑抵着的人不是她,仍带着种怜悯跟慈悲,两指轻轻挪开她的剑,说:“你若有拿剑的决心,不至于此。”
说罢不再管她,兀自推开门走了。
春日的风雨绵延无尽。
刚开的花卉都在这场突来的雨水中凋残,万紫千红落了满地,一夜回转至凄凉肃杀的寒冬。
付有言站在门后,看着那半开的房门,灌进人间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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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丽娘怀抱着牌位的双手变得麻木,感觉怀中变得空荡荡的。
她松开一些,那木牌便从她怀里掉了下去,摔在地上。
付丽娘弯腰捡起,滑坐在地,讷讷道:“这世间,再不必有木寅山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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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洗停步,等着机关阵中挪移的剧烈响动消止,才回过头道:“我猜宋回涯出事了。”
严鹤仪一脸沉思,梁洗扭动着肩膀,踌躇满志地道:“果然还是需要我去救。”
严鹤仪看着前方新出现的岔道,犹豫问:“现下要走哪条路?”
梁洗瞄见石砖上宋惜微留下的标识,爽快道:“左!”
她四顾一圈,找好落点,不与严鹤仪招呼,提气冲入阵中。
一脚方才点地,墙面上即有箭矢与长矛接连射出。
梁洗不敢轻心,吊着口气,瞳孔飞速寻找着墙上的剑痕,旋身而起,蹬着墙面一路上冲。
只见数十上百道箭矢自她周身擦过,重重刺入地面。几块石板随之陷落,而梁洗瞬息间已闯至对岸,竟是有势如破竹、匹夫难挡的气概。
她站直了身,回头高冷地严鹤仪招招手,示意他赶紧跟上。
严鹤仪踮着脚步从乱箭丛中穿行,提心吊胆,唯恐自己踩到什么未触动的机关,又引来第二波的箭雨。
想叫梁洗等候,可那女侠早已风风火火地冲到别处。等过了良久不见他踪影,才晓得掉过头来寻他,抱着双臂悠哉靠在墙上,还要埋怨一句:“你怎么那么慢?”
严鹤仪没有多余的心力同她争吵,睨她一眼,冲她龇牙咧嘴地扮了个鬼脸。
不知这座山体有多高,二人一路盘旋而上,严鹤仪感觉走出快有数里长,依旧不见尽头。自己已是两腿酸软,精疲力尽。
梁洗虽强撑着不说,可小腿上的伤口反复崩裂,鲜血从她鞋底浸出,留下一路猩红的脚印。
走到后面,不再见宋惜微的提示,石道两侧亦点了火把,比夜明珠更能照至远处。
二人甚至偶尔能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仓促脚步声。
梁洗谨慎起来,每走过一个拐角,便回头与严鹤仪对视,征询他的意见,才继续怀揣着疑虑朝前行进。
二人追着那时有时无的步伐,蒙头乱转,茫茫然来到了一处石室。
梁洗率先走进大门,不多时又转过身来,堵在门口,抬
手往后一指,刚要说里头有个女人蹲在墙边哭,便听见耳后风声一凛,一道剑光直刺过来。
严鹤仪双目猛地瞪大,梁洗从他瞳孔中瞥见了一抹残影,手中宽刀立即朝后挥去,浑厚的内劲将那短剑震了开来。
严鹤仪缓过口气,又是一声聒噪的大吼:“梁洗!你带脑子了吗?!”
梁洗被他叫得耳朵都要起茧了,解释说:“我以为她是个好人。”
严鹤仪骂道:“你怎不以为谢仲初是好人?谁教你的道理!”
付丽娘右手握着把短剑,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争吵。
梁洗转了转手中大刀,见对面是个普通的妇人,有些下不去手,想了想,礼貌道:“前辈,无意叨扰,我等来木寅山庄寻个人,劳烦给指条路。”
付丽娘用手背擦去脸上未干的泪痕,一言不发地朝后退去。
梁洗面露困惑,追上前道:“前辈,我二人并无恶意,找到人便走,更不会将山庄相关的消息泄露……”
付丽娘一掌拍在墙上,那蜡烛遮挡的盲处陡然射出几枚泛着绿光的暗器。
严鹤仪站得远,闪得也快,倏忽躲入墙后。梁洗却是没有退让的余地,本欲转身,偏偏受伤的右腿好似有千斤重,一时难以拔起,危急下只能用刀身将那迎面而来的暗器撞了开去。
金铁相击的几道声音在石室回荡,梁洗双臂被反震得微微发麻,手上动作再慢半分,就要叫暗器刺入自己的额头。侧目瞥向深深钉入木桌不见尾端的银镖,皱眉道:“你果然不是好人。”
“好人?”付丽娘仿似听了个笑话,“我没有那样的神通,做不了好人!”
梁洗横过刀身,庄重一点头,说:“那就得罪了。”
说罢一道挥洒的刀势便直截了当地斩出,直接落在付丽娘的短剑上。
付丽娘手臂随之弯曲,扛不住她蛮横的力劲,叫那短剑脱手而去。
梁洗下手留有余地,打掉对方兵器,心生动摇,迟迟未动。
实在是不知晓这面前的妇人是谁,贸然进了她的机关阵,与之交锋,占不到理。脑子转了半圈,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还欲再劝。
付丽娘却是趁她愣神之际,从宽袖中又甩出一把暗藏的短剑,直刺梁洗面门而去。
梁洗含在嘴里的几句文绉绉的问候尽数换了一句脏话,怒叱一声,左手握住付丽娘的手腕,右手手肘顺势朝她脸上击去。
付丽娘回剑后撤,左脚踩在了一处机关。
梁洗五官绷紧,已是怒极,松手弯腰,视线从手臂缝隙中掠过,以刀身从后背横去,挡住那几点急射而来的寒芒。
严鹤仪站在室外不敢入内,暗暗吃惊这妇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把戏。
付丽娘的确不善拼斗,可手段层出不穷,在梁洗狼狈闪躲时,又甩出一道铁爪,钩住梁洗的肩头。
梁洗吃痛地闷哼一声,皮肉被那尖爪刺穿,随着剧痛被那铁锁拉扯过去。半途将刀转至左手,调整错乱的脚步,反
向迎上,将刀直刺过去。()
付丽娘右手攥紧锁链,微微侧身,那本要贯穿她手臂的刀尖,径直从她的心肺穿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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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洗握刀的手颤了一下,一时间回不过神。抬眼望进付丽娘平静的双眸,眼神中残留着错愕,不知是巧合,还是对方故意。
她举着手,未将刀身拔出。付丽娘自行后退两步,跌靠到墙上。
严鹤仪跑到梁洗身侧,止住她要上前探查的脚步,警惕地审视妇人,怀疑她还藏有什么后手。
付丽娘捂着伤口,血液汩汩流出。滚烫的鲜血浇过冰冷的皮肤,那灼伤的错觉盖过了身体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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