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2/2)
他在心里面打定了主意。
“正好也能带着小孩儿一块锻炼身体。”
头发湿漉漉的,因为是夏天他也懒得用吹风机吹,太热。
只是走到了露天阳台上面,等着它自然吹干。风挺凉快,他靠在阳台上面,却看见旁边殷刃也还没睡,隐隐约约的一道影子隔着纱窗走来走去。
手放在耳边,是在和人打电话的姿势。
楼谏原本还算是挺好的心情一下子就坏了起来,就算是告诉自己不要乱想。
但是想来想去,能主动和对方打电话
的也只有白盛忻。()
他往前凑近了一点,悄摸摸挪到靠近的这边阳台上,果然就从窗户玻璃缝里面隐隐约约地听见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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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
“……你下周要来灵都吗?”
“好,没有问题,只是……”
行行行,原来是还有点不太确定的,这下子确定了。
尖尖的犬齿不由得又有点痒,想咬人。
说实话,最近实在是过得太舒服了,楼谏都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想起过白盛忻了。
他自己也刻意地放纵着自己去忘记了曾经发生的一切,人的记忆是最有欺骗性的,很多苦痛的东西过十年的时间再去看,就也觉得不算是什么。
曾经以为天大的事情,也不过尔尔。
就仿佛他的生活从来都是如此平淡。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和身边的同学没有什么区别的高考美术生。
只是当那伤口再次被人意外揭开,才发现里面的伤口没有愈合半分,仍旧鲜血淋漓。
楼谏重重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的心情。
假惺惺地去热了一杯牛奶,端着去敲隔壁的房门。
“砰砰砰!”
敲门声一响,整个房间里面很快就安静了,殷刃有点慌乱地将房门打开一半,露出半张脸来,从小到大都没说过谎,脸色绯红一片。
“干嘛,我,我正要睡觉呢哥!”
“哦,原来是这样啊。”
楼谏笑得温文尔雅,不动声色。
“我刚刚听见你房间里面有声音,还以为你没睡,在和谁打电话呢。”
“啊,是我,我在背课文。”
殷刃的脸颊微红,从他的手里面接过牛奶,说了声谢谢,赶紧转身又把门关上了。
连点光都没露出来。
楼谏站在他门外磨了磨牙,心想真是一只小白眼狼,白养你这么久。怎么旁人和你招招手,你就屁颠颠和人跑了?小没良心的!
还有就他这撒谎技术,能有人信才有鬼。
算了,这事儿还是不能急……
头发还没干透,湿湿地往下耷拉到脖颈上,今晚横竖都是睡不着了,他转个弯就上了三楼的画室,提溜画架和画板下来到了二楼的露天大阳台上。
月光正好,墙上的三角梅一大片一大片地开,粉色的雪团一样从石头围栏上面淹下来,凉风吹来,花影乱晃,有几枝垂落到淡青色的台阶上,是很浓烈的毫不收敛的繁华景象。
楼谏的心稍微静了下来,重新在画板上面绷开一张画布,提起笔来。
三角梅明明是没有香气的,他却似乎能够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是已经腐烂的尸体的味道。浅淡明媚的粉色,也像是从艳丽深褐色的血红色褪来的。
他又想到血,想到尸体,想到他曾经废掉的那只左手,想到病床前面不断尖叫着的心电监护仪,想到很浓很浓的比夜色还要更深的黑暗。
一夜未眠,他画到月亮快
()落了才收笔,看着面前的半成品画像无奈地笑了笑。
明明看见的是花,但是他画出来的却像是血。
血洇在空中,从巨大的白色月亮上落下来,又被花簇拥着,像是在最繁华最盛大的时候迎来属于自己的死亡,有种很惨烈的难以描述的残酷美感。
——可是,他再也画不出曾经少年时候的自己能够轻易画出来的画了。
他有些悲哀地在心里平静地想。
“早。”
等殷刃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楼谏已经坐在餐桌前面吃着三明治了,面前放着一大杯咖啡,脸色看起来有点颓废,但是眼神却格外的有神,甚至有些亢奋了。
“哥你昨晚没睡呢,就画画?”
殷刃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了被搬到走廊来的那副画架,楼谏这次的画有点大,也挺重的,没搬回画室里,丢在二楼的过道里就完事了。
“嗯。”
楼谏又灌了一口咖啡,将另外一份夹了火腿的三明治推到他面前。
“你的。”
殷刃有些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你这样不好好休息是不行的。”
“就你多嘴了?还管上你哥了是吧。”
楼谏将三明治塞他嘴里,殷刃咬住一口嚼了嚼。
“你画得是什么啊?”
他刚才看了好一会儿,其实没看出来楼谏画的究竟是什么,但是却本能觉得有种很诡异的美感。让人看了有点害怕,但是却的确好看。
“谋杀。”
楼谏没抬头,吐出这两个字来。
殷刃呆愣愣问:“谁死了?”
“别问了,不是你该懂的事儿,你就好好画你的素描水彩静物图就行。”
殷刃有点不满,觉得楼谏又把他当小孩儿了。
其实楼谏有几年都没有正经地画过画了,那种随笔和习作不算。
他上辈子后来的手根本画不了,最近陪着小孩儿找了找感觉,才依稀能够感受到曾经在他身上的天赋并没有离他而去。
不是每一天晚上的月亮都一样好,为了等到合适的光影,楼谏连着几个晚上都没怎么好好睡觉,一直到将那幅画画完,整个人都感觉掉了半条命。
但是他灵感上来了,不把画画完就全身都不舒服,就像是他灵魂里面的一部分被塞进这幅画里面了。
画完之后他自觉完成了一件大事,对最后的成品挺满意的,还挺得意的给宴修祁拍了张照。
楼谏:新画的,如何?评价一下!
宴修祁:不错不错,话说我怎么感觉你的画风现在更成熟了,比之前画得还要好。
楼谏:废话,我已经老了,能不成熟吗?
宴修祁:才十八岁而已,扯什么老,你要是都老,那我不得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了?
宴修祁:正好,最近帝都有个私人画廊有个还挺大的青少年画家油画比赛,你这画抽空给我邮过来吧,我帮你报上名。
他又想了一下,觉得快递可能不太好,太暴力了怕给弄坏。()
宴修祁:算了,你先丢在你画室里吧,等我下周有空找你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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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谏不置可否,他的脾气其实也还是没怎么改,只喜欢画画,对除了画画之外的很多事情都是有点无所谓的态度。
宴修祁炒作这种事情熟练得很,他也懒得去管更多。
画完这幅画他和画室那边请了天假,结结实实地在家里睡了一天,睡得头都昏昏沉沉。等到晚上的时候,这才饥肠辘辘地穿着睡衣起来觅食。
他原本以为殷刃已经睡了,结果一看一楼的厨房里面还亮着灯,殷刃本来坐在沙发上面玩手机,看着他出来瞪了他一眼,从厨房里面端出一碗面来。
香气扑鼻,新做的手工蟹黄面,上面还铺着一层厚厚的沥过的蟹黄,浓浓的油脂其实有一点腻,但是实在是太鲜了。
楼谏用筷子将上面的蟹黄搅散开,卷起来吃了一口,咸甜鲜滑,绝!吃得他眯起了眼,一口下去感觉自己的整个人生都有价值了。
还是活着好啊!
“好吃不。”
殷刃淡淡坐在他旁边,手机上外放开了声音,打着猫咪消消乐,他只玩这一个游戏。
楼谏忙着嗦面没回他,等到一份全都吃完才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往沙发上一躺,手臂就搁在人大腿上,有点腻歪地和人撒娇。
“我家宝宝真厉害!都会自己做饭吃啦!”
殷刃冷哼一声,用手机下面在他的脑袋上面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不然光等着你给我做,我不早就饿死了。”
“不错,有我的八分水平了!再努力努力,争取超越!”
楼谏吃人嘴短,也不生气,毛毛虫一样卷着毯子,往前蛄蛹了几下身子,就躺在殷刃大腿上,仰头看他漂亮尖瘦的下巴。
殷刃的消消乐就有点玩不下去了,他和楼谏相处得久了,现在其实已经不怎么那么容易脸红了,只是有的时候还是受不住。
楼谏有时候太缠人了点。
一点逼数都没有,在他的心里,他们两人之间就没有什么所谓的过界一说。
他有时候都想不明白,怎么看着对方在画室里面和别的同学相处都还挺冷淡的挺有边界感的,怎么到了他这里态度就完全不一样。
不过如果楼谏真的像是对待外人那样对他,那他恐怕又要更难受了,总之怎么都是别扭。
心里有事儿,玩游戏就不认真,就算是右手在刷刷刷,挺久都没打出连续消除的音效来。
楼谏往他屏幕上看了一眼,扬了扬下巴。
“啧,怎么玩这么菜的呢?右边最下面那三个大脸猫是看不见吗?”
“我怎么没看见,是打算凑六个的,怎么我打个游戏你还要管啊!”
殷刃嫌他烦,把他脑袋拨弄到一边去,不让他看了。
楼谏也不在乎,顺势又躺下来,刚吃完饭肚子里面还热乎乎的
(),他舒舒服服地捉了他的左手放在自己手里面玩。
他们两个人的手贴在一起,手心对着手心交缠在一起。
上辈子这辈子都是左撇子,画画的时候只用左手,所以有时候有些画法就和老师讲得也不太一样,都要慢慢地自己摸索着来,刚开始的时候也受了些磋磨。
少年的手指都瘦长,是骨节分明的那种精致的漂亮,手指长得要命,猛地一看小指都有正常人中指长。楼谏的皮肤颜色还要更冷一点,殷刃的则是挑了一点透明的粉,但是都挺好看,两只手合拢在一起的时候更是好看得像是一副画一样。
楼谏揉了揉他手指的关节,将他白天画画用得有些僵硬的肌肉搓揉出一点热意来,才拉过来在他的中指外侧上面亲了一下。
他的嘴唇很热,还很软。
手下一滑,手机里面传出游戏失败的音效来。
“你可要千万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让这只手受伤,这是你用来画画的手。这比你的命都重要。()”
楼谏又絮絮叨叨道。
万一以后出了车祸啊,或者是被人撞倒了,或是别的什么时候,人其实下意识会去扶地面,你也不要下意识就用这只手去扶,不然万一受伤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好啦,知道啦。”
殷刃刚才被他拿着手玩的时候其实就有点脸红,只是还强撑着重新开了一局。
“我等着去买点护手霜来,好好养一下,毕竟这么好看的手可不能出事。哦,然后以后你也不准做饭了要不,万一切菜的时候切到手怎么办?上次我还从超市里面买了一整盒的塑胶手套,怎么之后就怎么都找不到了……喂喂喂,你记住了没有啊,喂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楼谏有点不放心地追问他。
殷刃的手腕还被他虚虚地抓着,此时他的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在他的掌心里面轻轻蜷缩了一下指尖。
“嗯,记住了。”
……
转过周,白盛忻果然到灵都来了。
殷刃在画室里画画的时候接到了他的电话,偷看了一眼身边的楼谏,悄悄走出去接了。
“阿刃,你现在在家吗?”
白盛忻的声音永远低柔动听,就像是他这个人一样,永远挑不出来一点错处。
完美得像是一个被精心雕琢出的假人。
“啊,我不在家,我……现在在学校呢。”
殷刃蹲在草坪边上。
不知道怎么,总觉得他这个电话打得有点偷偷摸摸,像是背着男朋友和人偷情一样,悄悄用手挡住了手机话筒。
其实他最近没和白盛忻怎么联系,自从他上次和对方视频,被楼谏冲过来坐在他身上,对着他又亲又抱的发疯后,他就总觉得看见白盛忻的时候有点尴尬。
他后面试着和对方解释了,说他们不过只是朋友,开玩笑的……
白盛忻也只是笑了笑,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两人彼此
()之后不约而同,都没提楼谏那事儿。
“今天中午一起出来吃个饭吗?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上次我的订婚宴你也没有来——”
殷刃嘴唇蠕动了下,想说自己其实是去了的,对方的名单上面应该有他的名字,只是对方把他忘了。
只是最后他也还是什么都没说,保持着沉默,继续听着对面说话。
白盛忻其实本来也没有希望他的回应,在过去大部分的时间内,殷刃在他的眼里就一直都是自闭沉默的漂亮花瓶。
随便哄一哄就能很听话。
白盛忻温声软语聊了半天,最后却还是回到了画展的事情上来。
“我上次委托你帮我画的那一副参展的画,阿刃你肯定已经画完了吧?”
“嗯,嗯啊……画,画完了。”
殷刃掐住了自己的手心,指甲稍微有点长了,在柔软的皮肉下留下淡淡粉色伤痕的阴影。
“我就知道你肯定可以的。”
他听见电话那边的人尝尝舒了一口气,又接着不断地说着。话语结束的终点,是约他下午的时候在别墅的画室里面见面。
阳光从头顶的梧桐缝隙里面投下来,有点刺拉拉地晃眼。
殷刃伸出手挡了挡,心里有点钝钝的难受,他又想起之前他第一次和白盛忻偶遇的时候来。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没人管很久了。
父亲整日不回家,是游荡在外的浪子。
他活得像是一只昼伏夜出的大型寄生虫,甚至找不到自己存活在这个世界上面的意义。不喜欢出门,也不喜欢和任何人说话,他完全将自己的内心封闭了起来,结成了一只小小的茧。
偶尔阳光好的时候,他会支起画板,在院子里面画画。
小楼附近基本上很少人走,层层叠叠的爬山虎挡住了路人向着里面窥探的好奇视线,直到秋天,爬山虎的叶子一片片地掉下去,他画中的场景也越发哀泣苍凉。
那天他看见有人停到了外面,身姿轻盈,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风衣。
那就是白盛忻第一次和他见面。
“你在画什么,能让我看看吗?”
他的声音温柔,黑眼睛有些好奇地从栅栏外面看过来。
殷刃难得为他开了门,不是因为他的话语有多特殊和动听,而是因为那个样子的白盛忻真的很像是他的妈妈。
她也最喜欢穿白色风衣,柔软轻盈地飘荡着走上楼来,是枝头半开未开的白茉莉。
……青年停在门口的样子,就像是她回家了一样。
之后就是相识,然后又很凑巧的,他成为了自己的油画老师,一切就像是流水一样自然。
殷刃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见钟情,他在此之前从未接触过爱情这种东西。
但是他的世界里面的人实在是太少,所以每一个都要被他仔细地记下来一刀刀地刻在心上。
他其实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不是很在乎外界人的很多评价,却
又愿意对每一个被允许进入他世界的人付出自己赤诚的真心。
只是很多年后(),殷刃才想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配他付出真心。……他对别人好,只是他喜欢,别人就算是拿他的真心去喂狗,也随他们去。
是他乐意给的。
可是,是白盛忻变了,还是他变了呢?
他打完电话没马上回画室,站在楼下发了会呆,阳光将他的后背晒得暖洋洋的,等回了画室,楼谏伸手在他的身后拍了拍。
他的手很凉,很快就将那点热乎气沾掉了。
“做什么去了?”
“我,出去透透气。”
殷刃低声说,又继续画那副没画完的画,努力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画画的手都不太稳。
楼谏眯了眯眼。
阳光落下,石膏人像脸上的影子移了移,投下一片暗暗的影子。
楼谏回头看了一眼这间最角落里的小画室,现在算是自由练习的时间,只有最后面一排有一个男生坐在画板后面玩手机,没画画,刷短视频嘿嘿笑出了声。
“殷刃,你知道吗?”
他放下了画笔,站起身来将手搭在殷刃的肩膀上,是一个距离很近的很亲密的距离。
殷刃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他听见楼谏说话的气息缓缓吐到他的后颈上,他整个上半身都麻了,鸡皮疙瘩激起一片。
努力控制着自己想要逃离的冲动,他听见楼谏又继续说道。
“你是很有天赋的,你的这种天赋和其他人的天赋都不一样。这种东西,可以将你带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去,那是现在的你所想象不到的位置。”
“你未必对那个位置渴求,但是殷刃……”
楼谏的声音低低地沉下去,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哀求的语气。
“算我求你了,给你自己一个能够看看外面的机会好不好。”
两人的视线快速地在空中交错了一瞬。
殷刃的心中一慌。
明明哥不应该知道自己过去帮白盛忻做的那些事情的,但是莫名的,他就是觉得对方那双浅色的眼睛已经将一切都看穿了。
他咬了咬唇,像是一条即将在这种灼热阳光下被炙烤到死亡的阴暗蛆虫,无所遁形。
“不要辜负你的天赋。只有你的画作上面光光正正地写着自己的名字,那才是你的作品。”
楼谏在他的肩膀上一拍,站起身来。
第一次没有等他一起,就自顾自地走出了画室的大门。
游荡出画室的时候,楼谏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无力感,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四处游荡的幽魂,眯起眼睛看向头顶炽热的阳光,懒懒散散地走着。
一时之间,感觉快要被晒化了。
有个同画室的同学在走廊里迎面走来,和他打招呼,邀请他去吃午饭,转而又问他怎么没看见殷刃。他们两个向来都是同出同进,在外人看来就是关系好得不得了。
“哦,我身体有点不
()舒服,正打算先回去。”
楼谏有点敷衍地扯了个谎。
“那你好好休息啊,我就看你脸色总是发白,身体不怎么好的样子。有空去吃点中药调理调理啊!”
同学还算是关切地回他一句,转头就看见楼谏晃晃荡荡地丢了魂一样往前走,一头差点撞在路边行道树上。
同学伸手:哎?!!
下了楼,在马路牙子上蹲了一会,楼谏脑子更晕了,捂住额头的红痕,眼前的金花都开始往外冒。
他现在又要去哪儿?
总不能回家,要是真的和白盛忻撞上,他脾气一时控制不住,一不小心把人给弄死就完了。
关键是他还真不一定能保持冷静。
真是越活越过去了,他最近觉得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甚至连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的人都看不清了。
他在地上蹲了刚一会,就有一个看起来六七岁大小的,穿着蓬蓬公主裙的小女孩拿着一袋分装小雪糕走了过来,递给蹲在地上的楼谏一支,声音脆生生地:“哥哥,请你吃!”
楼谏仰起头笑了笑,接过雪糕摸了摸她的头:“你都给我了,你自己吃什么?”
“这一袋有七个,我还有六个。你长得好看,我分一个给你吃。”
小女孩抿嘴对他笑笑,脸红红地向着等着一边的家长跑了过去。
好嘛,原来还是个小颜控。
楼谏乐了。
对她挥了挥手,将雪糕塞进嘴里,哈密瓜味儿,甜滋滋地凉,从嘴里凉到心底。他感觉心情好了点,吃完雪糕条眼前没有那么晕了,也终于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了。
坐上车的时候,他瞄了眼自己的手机,发现不过是一会没看手机,小孩儿就已经连续给他发了好几条微信来,语气里面多少带着点委屈巴拉。
小狗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翻车了,还在疑惑是不是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因为楼谏的突然离开急得直跺脚。
【哥你去哪儿了?】
【哥你今天中午还回家吃饭吗?】
【哥怎么不回我消息?/哭哭表情包】
【哥你别这样,我错了好不好……】
【我先给你道歉好不好,不要不回我消息】
……
【理理我嘛,求求啦】
楼谏看了又看,到底还是没忍心。好歹是自己养了这么久的小狗崽子,怎么能说放手就放手不管?
【我出来静静心,别担心,今晚上就回去。】
他打字说道。
那边几乎是秒回他。
【好哦,那我在家里乖乖等你回来。】
【小狗崽趴趴表情包.gif】
【小狗崽叼碗表情包.gif】
喉头动了动,楼谏又有点想笑,心软乎乎的。
转而他有些烦躁地退了微信,将手机息屏塞进了口袋里。
他有点不懂,怎么有人能同时这么乖,又这么哏,认
准的东西死都不回头(),让人想要生气又气不起来℅(),只牙根痒痒。
“小哥,你给我的那个地址,是往这条路走,没错吧?”
思绪被出租车司机的话给打断,楼谏将手随意搭在车窗上,向着外面看去。
眼看车外的风景里高楼大厦逐渐消失不见,连绵的农田泛着翠绿的浪波,蔬菜大棚一小片一小片地连着。渐渐地,农田也少了,苍翠高耸的山崖逐渐出现。
他们现在已经行驶出了市区,向着灵都以北的星峰嶂方向走去。
“啊您跟着导航走就成,就去……明澈湖疗养院。”
明澈湖疗养院,楼谏其实很是不想来这个地方。
这是一家高档疗养院,位置就在灵都之外山清水秀的明澈湖旁边,旁边这一片都是高档的别墅度假区和农家乐,只是看地理位置就肯定不是家便宜的疗养院。
他上辈子依稀瞄过一眼账单,光是各种种类繁复五花八门的收费疗养栏目,一个月也不知道得多少钱。
妥妥地瞄准的就是目标群体——就像是他爹那样的有钱没良心的人。
……贵没事啊,有的人就是要喜欢贵的,越贵越好,越珍奇越妙,不然怎么才能显出他对人的好来?
自他重生之后都已经过了这些个月了,他可能的确是个没有良心的白眼狼,竟然从没有想到来看他那个住在这里的,已经疯了的母亲一眼。
楼谏垂下眸子,手指不自觉地捏来捏去,发出轻轻的脆响。
人总是趋利避害的,就像是有很多痛苦的回忆,只要不去想,就会慢慢地忘掉。
有很多身边的人,因为距离太远,于是就忘记了曾经被那人加在身上的伤害,只记得那人对自己的好来。
……就像是他母亲一样。
他母亲最开始的时候也不是疯子,她是被他父亲一点点逼疯,逼进疗养院的。
出租车在一座古香古色的农家小院前面停下,楼谏顺着一条还算是宽敞的山路网上走了十几米,来到了刻意装饰得低调奢华的大门前。
明澈湖疗养院有着一套完善的参观通道,甚至还专门修建了一条来讲解自己品牌文化的玻璃展示长廊,从高高的曲折栈桥上面往下看去,就能看见明澈湖波光粼粼的湖面,就像是它的名字一样。清澈得像是一面镜子,没有一丝尘埃。
每年夏天灵都市民们都会聚在这里办夏日音乐节,虚拟的破碎烟火从湖面上升起来,倒映在湖水里,很美。
楼谏借着参观的名义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负责指引他的向导小姐素质明显极好,一路上温声细语,就算是看着楼谏还是有点未成年的少年样子,但是却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这位先生,您这次是为您的哪位家人来的呢?我们这里是细分化的管理方式,根据不同的年龄和不同的病症类型,可以选择不同的服务哦。”
“我爸。”
楼谏双手插兜,笑得懒洋洋。
“他现在还没病,不过我努力努力,争取十年内把他送到你们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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