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幻法明王(2/2)
她觉得只有这里才是完全属于她的战场,在这里她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她就是最强大的存在。
下一个幻境是什么样的?自己要怎样应对?可以应对吗?她的脑海中只反复出现这么几个问题,连此行的目的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她其实已经输了。这个阵法没有所谓的破了一层就是过了一关的说法,整个塔只有一关而已。她的心绪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完全附着到破阵过关,从而获得自我满足的状态上来了。若不是及时醒悟,只怕面对自己的还有无穷无尽的关卡,永远走不完的塔室吧,而她也会心甘情愿的留在这里,甚至不愿意出去。
幻芜只觉得后背都生出一股凉意。
她看着明王,忽然有些迷惑了。他这是在提醒自己吗?可如果他是塔中的守镇灵,应该不会对入侵者如此仁慈吧?
不能放松警惕:“您对我还真是了解。”
幻芜这么说等于承认了明王话中的意思,她对塔阵产生执念了。
“这么多年了,我也很无聊。这塔早已破败,此阵注定留不住了。”明王状似感慨,可幻芜没听出什么不舍的情绪。
只要垂铃在一天,她就不会让这个*毁的。幻芜心里想着,却没有宣之于口。
“在消亡之前遇到一个高明的对手,也是一件快慰的事啊。”明王明快地说道,狰狞的面目也显出几分洒脱的意味,“你让我很愉悦,所以镜子我也不是不能给你。”
幻芜没有任何表示,她在等着对方的后话。
明王见她脸上没有丝毫诧异或是喜悦的表情,也不觉得意外。他觉得这样的表情,才是真实的,比起佯装姿态,这才是对敌时应有的心态,全神贯注而又从容不迫。
他显得兴致勃勃:“镜子就在上面,这里是最后一个幻境了。我可以放你上去,不过你也要留下你的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慎重保管的一样的东西。”
“这样的东西我有很多。”
“我只要一样,十分公平。”
“哪一样?”
“是一幅画,帛画。”
幻芜努力保持平静:“哦,画我也有很多,只不过并没有随身携带。”
“别的我不要,我就要你身上那一幅。”
幻芜咬牙,你知道得还真是详细呢。
她不能就这么承认,可即使否认,他也不会相信的。幻芜只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被人给看透了,这种感觉让她既窘迫又慌张。
“你不必遮掩,我知道这幅画是你十年的心血,以你身上的寒精所绣而成。其实你就是把自己的命分给了一幅画而已,等画绣完了,你的生命力也就耗尽了。何必如此呢?无论你是为别人做这件事,还是自己愿意做这件事,从开始到现在,最初的原因影响也不大了吧?”
幻芜还是一言不发。
“这不是跟现在的状况很相似么?你已经从因塔而生的执念中醒悟了,又如何还要对一幅画执迷不悟呢?不如在此彻底放下,把画留下,你还有大好的生命去感受这个世界,去爱你所爱,恨你所恨,这才是凡尘俗世最本质的面貌啊。不然这苦苦修行换来的人身又有何意义?”
幻芜被一个身居坛城,本身即代表对凡俗的拒绝、降服心魔破除愚钝的明王劝导着去好好体会这凡尘俗世的本质,即便知道这个“明王”不过是“幻”的依托,不是真正的不动尊明王,她也觉得十分别扭,隐隐还觉得有些讽刺。
这塔中的阵灵,莫不是也跟垂铃一样,生在佛门却毫无佛心,一心向往凡俗?
表面上安定和乐的“护槐镇”,本质却是一个收容了世间怨愤的“尸鬼镇”;代表佛门清净之地的慈悲寺,生活在寺中的沙门从住持到弟子,都有心中的执念,无法抛却挂碍;就连这感灵塔中的妖灵精魅,一个个都想要逃离这清净的牢笼。
幻芜想到微尘自戕的那一日,无数金光随风远逝,垂铃说他才是最想逃离的那个人。
也许垂铃才是真正懂微尘的那个人吧,微尘自戕,除了对师门的愧疚补偿,对自己身为佛门弟子却仍旧动了凡心的懊悔,又何尝不是一种醒悟呢?也许他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他放下了身份的束缚,只有死亡才能让他真正的自由吧。
佛法也不能让他得到真正的平静,无法摆脱执着挂碍,无法了却尘缘,跳脱出生死的界限才能真正忘却忧怖,他已然在决定自戕的那一刻“回归本心”了。
幻芜说道:“没想到您对这尘世如此有兴趣,我很意外。不过这画帛,我不能交给你。”
“你不怕死吗?”明王说道。
“这个问题,在我绣第一针的时候就已经问过我自己了。我怕啊,好不容易生了灵识,好不容易有了肉身,好不容易有了师父,有了爱恨,正如您所言,我还未曾有过彻底的爱恨,死亡如何能让我不惧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