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2/2)
“不久前,宋先生与陈迥等人成立中部同盟会,欲在长江沿线举义。大事将起,万千事体尚须运筹,陈炯何来余力与这蛮力士较劲?”
“呵呵呵,”申老爷子爽朗笑道,“这正是陈炯的过人之处呢。大义将举,千头万绪,多如乱麻,陈炯拎出这个蛮力士,可谓是理出了乱麻之头,有举重若轻之效。你可细思之。”
苍柱豁然开朗,拱手应道:“苍柱谨遵五叔之命。”
在挺举将五万两银子交给振东的当晚,阿祥来到天使花园传话,说他阿舅寻他。挺举晓得是麦基洋行的房子成了,便买了一坛女儿红,兴致勃勃地抱上了振东的阁楼。
开门的是阿祥。挺举将酒坛子递给阿祥,审视房间,见桌上空空荡荡,振东一脸沮丧地坐在桌边的竹椅上,只抬手指向对面的一把椅子。
挺举心里一沉,坐下,盯住振东:“马叔?”
“叫阿舅!”马振东纠正。
“阿舅?”挺举心思显然不在称呼上,盯住他发问。
“唉—”振东给出一声长叹,夸张地摇头。
挺举苦笑一下:“他不肯卖了?”
“唉—”振东又出一声长叹,“你阿舅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真没碰到过比这东洋佬门槛更精的人哩!”
挺举眉头拧起。
“小娘比哩,跟这般人做生意,阿舅得少活好几天!”
“他是哪能讲哩?”
“讲得多了去了!”振东猛然来劲,挽起袖子,将巴掌夸张地朝桌面上一拍,“我把那五万两支票朝他的桌子上一拍,东洋佬的两只小眼珠子立时暴突。我讲出条件,他先是吃惊,后是迟疑,再后竟是一番摇头。”
“他为何摇头?”
“嫌钱少呀!我无奈何,伸出一根指头,他想都没想,伸出五根指头,我伸出两根指头,他缩下一根指头,我伸出三根指头,他闭上眼睛,想呀想呀,想了至少三刻钟!”
“阿舅,你这打的什么哑谜?”
“谈生意呀!我伸一根指头,是加他一万两,他伸五根指头,是加五万两,我伸两根,是加两万,他退一步,缩回一根!”
“你改伸三根指头,他怎么不肯了?”
“阿舅啥辰光说他不肯了?”
挺举一脸惊喜:“马叔,你这是搞定了!”
“马叔出蹄,能有搞不定的?”振东啪地拿出合同、公证书、地契、房契及相关过户手续,“你小子睁眼看看,一应手续全在这儿,打总儿四十八万,为你省下两万。五万是预付,余款于三十日内全额付清!事体办妥,东洋佬感激不尽,连说几声要兮,并送我一坛东洋老酒,说是他姆妈酿的!”又看向阿祥,“阿祥,将女儿红搁一边,喝你掌柜的东洋老酒!”
“好咧!”阿祥应过一声,拿出一坛东洋清酒,又如玩戏法一般,将桌面上摆满菜肴和酒具。
“呵呵呵,”挺举乐不可支,翻看材料,笑道,“马叔,真有你的嗬!省下这两万,待银行建成,就做马叔的本金!”
“嗬,要是这说,阿祥功不可没,送他一万!”
“好咧。”
“好掌柜呀,”阿祥边斟酒边说,“阿祥不抽不喝不嫖不赌,你送我一万,让我咋花哩?”
“哈哈哈哈,”振东爆出一声长笑,“你小子赶明儿趁天不亮就跳黄浦江去!”
“咦,为啥哩?”
“不抽不喝不嫖不赌,你小子活个啥哩?”
几人皆笑起来。
翌日上午,挺举直入汇丰银行,将麦基洋行的全套产权手续摆在查理面前。
查理详细验过,抬头看向挺举:“伍先生,想贷多少?”
“就以此房抵押,能贷多少就贷多少!”挺举淡淡一笑,指一下那堆材料。
“OK,”查理收起来,“我会让评估公司给出评估报告。”
“查理先生,此款能否在二十日之内贷出?”
“应该可以。我会尽快,祝你好运!”
挺举拱手:“三克油麦克麦克!”
就在伍挺举在银行事业上凯歌高奏的同时,甫顺安也从章虎口中得到了他一心关注的丁倩雯的一些信息。
“章哥算是两肋插刀了!”章虎笑道,“为搞清爽那个妞儿,章虎求师母约来丁家的车总管,陪他们打牌三晚,输钱三百两,总算是探听清爽了。”
“章哥,”顺安拱手,“这三百两记在晓迪账上。”
“记你个屁!”章虎白他一眼,“你把章哥看作啥人了,连赌的钱也让人付?告诉你吧,丁大人共有两房夫人,三房如夫人,也就是姨太太,总共生出五位公子、七位小姐。第一夫人早已过世,第二夫人是前朝李中堂的侄女李氏,执掌泰记多年,但眼下被如夫人刘氏取代。让兄弟踩疼脚的那个小娘是如夫人刘氏的独养女儿,五小姐丁倩雯!”
顺安吸进一口长气。
“这个刘氏十分了得,几年前丁大人在钱业公所遇刺,是刘氏为他挡住飞来之刀。刘氏被丁大人送到西人医院,一连抢救数日,才算捡回一条大命。丁大人欠下刘氏一条命,自此也就宠着她,丁家大小事务,里里外外,也都交给她裁定!”
顺安又吸一口长气。
“听师母讲,对这五小姐,如夫人视若掌上明珠,丁老爷也是百般宠爱。丁府其他小姐皆裹香脚,唯她一人放的是天足。丁府其他小姐不可出户,唯她一人自由出入,还在女中就读哩!”
“什么女中?”
“震华女中。”
“唉。”顺安长叹一声,低下头去。
“兄弟叹什么气?”
“花儿开得再艳,也是人家的,轮不上咱呀。”
“兄弟,”章虎笑了,“轮上轮不上,不试一试怎么晓得呢?”
顺安看向他。
“不瞒兄弟,打完牌,章哥大半夜也没睡好,思来想去,真的觉得这是一步好棋!”
“什么好棋?”
“助兄弟傍上丁家衙门哪!什么银行不银行的,在上海滩,除了洋人银行,有什么能赶上丁大人的惠通银行?”
顺安眼睛睁大:“哪能个傍法?”
“搞定丁小姐呀!兄弟只要搞定此女,一切就都欧凯了!”
“就凭我?”顺安苦笑一声,指自己脑袋,“亏兄弟想得出来!在上海滩,当有多少公子哥儿争拜在她的石榴裙下,当有多少达官贵胄巴望攀上这根高枝!”又想一阵,再次苦笑,摇头,“章哥呀,你这讲讲,我凭啥?”
“兄弟好好想想,”章虎敛起神,一本正经,“你是怎么搞定鲁小姐的?”凑过来,捏住他的手,“兄弟,只要有心,没有做不成的事体!”
“哪能个搞法?”
“我想到一个方案。”章虎附耳低语。
“啥?”顺安震惊,“你让我赌??赌牌?”
“正是。如夫人有这嗜好,只要你在牌桌上搞定她,什么都好商量!”
顺安连连摇头:“不成不成,这个不成!”
“为啥?”
“我??我??”顺安声音低下去,几乎听不见,“起过誓!”
“不嫖,不毒,不赌,是不?”章虎冷冷一笑,“敢问兄弟,前面两个不,兄弟守住哪一个了?是没去过堂子呢,还是没有贩过烟土?”
顺安脸色涨红,嘴上犟道:“还不是章哥你??”
“好好好,都是章哥的不是!”章虎半是哂笑,半是怂恿,“不过,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和四。兄弟一、二既已具足,何必再去计较这个三呢?”
“我??不会打牌!”
“呵呵呵,这倒不难。从今朝起,你我不泡堂子了,章哥手把手教你几招绝活。依兄弟潜质,不出半月,准能出师!如夫人自视颇高,其实牌技并不咋地。至于牌桌上赢多输少,那是因为大家都在让着她!”
顺安咬会儿嘴唇,几乎是嘟哝:“好吧,就依兄弟!”
振华武馆的正门外面张贴了一张公告,正对大街,一群人围着告示观看。
有识字者高声咏读:“??我振华武馆旨在强健中华民众之体魄,振作中华民众之精神,习武强身,延年益寿。凡自愿入我武馆习武并被录取者,免收学费,包吃包住。凡表现良好、习有所成者,武馆每月奖赏三块洋钿??”
不少壮汉没有听完,人已走进大门。
武馆当院,一大群青壮汉子光着膀子站成两排。
任炳祺这个拍拍,那个看看,转一大圈,回到队前,朗声喝道:“诸位壮士,你们可都是自愿来我馆报名习武的?”
众人异口同声:“是!”
“我馆只收身体强健、志在四方、想当英雄的血性好汉,哪位胆小如鼠,”任炳祺指向大门,“请立即走出这道大门!”
没有一人走出。
“好!”任炳祺大手一挥,“看来诸位皆是血气好汉。然而,只有血气没有用,能不能成为我馆正式学员,还要看你们有没有本事。诸位请照我的样子,蹲作这般。”摆出样子,“凡在一个小时内趴下去的,请自行出门。”又看看腕上手表,“一二三,开始!”
众人皆摆马步,下蹲。
照门走进一人,是苍柱,一身道服,看上去像个游方道人。
炳祺迎上:“你是??”打量他。
苍柱拱手:“是大小姐令我来的!”
听到“大小姐”三字,炳祺紧忙拱手:“大师,请!”
任炳祺引苍柱直入后院,走进陈炯办公室。
陈炯正与几个穿长衫的人开会。
“师叔,”任炳祺一脸兴奋,“太师太推荐的高手到了!”
见苍柱寻常服饰打扮,文质彬彬,在场诸人无不惊愕。
陈炯眯缝眼睛上下打量苍柱,看不出任何高手迹象。
陈炯迟疑一下,缓缓伸手,对方也伸手出来。二人握住。
苍柱之手柔若无骨,陈炯加力,对方没有回握。陈炯再加力,对方仍然松软,虽没叫疼,却无一丝反制之力。
陈炯不忍再用力,松开问道:“先生尊姓大名?”
“草上飞。”苍柱淡淡应道。
众人面面相觑。
“草上飞?”陈炯再问,“是先生的绰号吗?”
苍柱笑笑,没再应声。
“先生此来,可知所为何事?”
苍柱点头。
“敢问先生,可是师太请来的??高士?”
苍柱拱手:“高士不敢当!”
陈炯长吸一口气,一脸纳闷地后退几步,拉过一只凳子,正要让座,满头大汗、一身紧身服的陈隽从练功房里旋风般冲进。
陈隽急问:“阿哥,说是有大师来了,人呢?”
陈炯灵机一动,指向苍柱:“这位先生就是!”
陈隽转望苍柱,目瞪口呆:“就你?”
苍柱朝她笑笑。
“哈哈哈哈,”陈隽长笑几声,“我说大师,你这身材,一阵风怕就刮飞了!”
“能不能刮飞,你可试试!”
陈隽眼睛睁大:“哟嗬!哪能个试法?”
“我站在此地,小姐若能动我分毫,就算赢了。”
“你??看好!”陈隽哪里肯信,运足力气,欲行推动,却见苍柱原地不动,急了,“快点儿,扎好架势呀!”
苍柱笑笑,依旧不动:“来吧。”
陈隽猛撞上去,结果自己连退数步,差点儿跌倒。陈隽急了,一连冲上几次,使尽解数,竟然没动苍柱分毫。
陈炯惊愕:“先生,我可以试试吗?”
“可以。”苍柱随口应道。
陈炯上前,苍柱稍稍移动脚步,扎好架势。
陈炯捉住苍柱胳膊,拉推顶拱,苍柱巍然伫立。
众人无不震服。
“真人不露相,先生之谓也!”陈炯由衷叹服,拱手,“在下陈炯见过先生!”又指陈隽,“在下舍妹,多有冒昧,请先生宽谅!”
苍柱拱手回礼:“草上飞见过陈先生,见过陈小姐!”又朝众人,“见过诸位!”
“先生,你叫??草上飞?”陈隽好奇了。
“是。”
“那??先生一定能飞了!”
陈隽话音未落,苍柱身子一纵,人已弹在房梁上,而后又如落叶般飘下,面不改色,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陈隽大服,眼珠儿一转,扑地跪倒:“飞先生,小女子有求!”
“小姐请讲。”
“小女子愿拜先生为师,恳求先生收徒!”
“小姐请起。”
“先生不答应,小女子就不起来。”
“这??我答应!”
陈隽拜叩:“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众人皆笑。
苍柱露个脸,算是报到了,见众人在忙,推说有事,起身离去。陈炯与任炳祺送出大门,返回时见院中扎马步的人只剩下三个,且个个大汗淋漓,看样子也都撑不下去。
任炳祺一脸沮丧,指他们道:“师叔,倒下三批了,没一个成器的!”
“降低标准,能收的全都收下!”陈炯吩咐。
“啥?”炳祺急了。
陈炯指下场地:“就那个姿势,你给我蹲一个小时试试!”
炳祺来劲了:“蹲就蹲!”
炳祺正要去蹲,陈炯白他一眼,指下后院,大踏步走去。
炳祺跟回后院,来到办公室,屋中原先开会的三人站起相迎,一个穿长衫,另两个穿西服。
陈炯将一张中英文写就的文件递给任炳祺,指着穿长衫的:“炳祺,这是刘翻译,你带他去趟洋行,向莱皮士下战书!”
“好!”任炳祺接过文件,朗声应道。
“告诉莱皮士,如果他接受应战,就必须签署生死约书,是现场签,当所有观众的面签!”
“师叔,”任炳祺迟疑一下,“死伤无责,洋人在擂台的牌牌上已经写明了的!”
“写明归写明,签署归签署!当场签署约书,就可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同时昭示国人,这是一场生死大战,是一场事关中华民族荣誉的伟大决战!”
任炳祺立定,声音洪亮:“是!”
“去吧。”
任炳祺接过战书,与刘翻译匆匆走出。
陈隽转向陈炯:“洋赖皮摆擂台,我们该是挑战才对!”
“是应战!”陈炯语气坚定,“莱皮士是摆擂挑战中华武术,我振华武馆首任馆长草上飞是代表中华武术界应战西洋拳师,所以他是挑战,我们是应战,这个关系不能颠倒。”又转向两个穿西服的同盟会骨干,“你二人负责联络各家报馆,张扬此事。记住,大报小报,一个都不可落下!”说着拿出两只信封,“这里面是两千块,你们全拿去,全部花掉,用作各家报馆、各路神笔的润笔费!”
二人接过,郑重点头。
“记住,”陈炯叮嘱,“嘱托记者,不仅要张扬比武,还要趁此机缘张扬我同盟会,张扬我振华武馆,要组织爱国青年、爱国学者,口诛笔伐,声势越大越好!洋人不把我华人当人看,欺侮我们几十年,我们要趁此当口,宣传爱国仇洋,将这场比武事件升级到维护中华民族尊严的高度。同时,要组织联络各个学校,让学子们动起来!学子是我们砸烂旧世界、打出新中国的核心力量!”
二人点头。
陈炯指着陈隽:“这是陈隽同志,可以代表我。无论遇到何种事体,二位都可直接与陈隽同志联系!资金若有缺口,由她协调。”
二人向陈隽拱手。
陈隽伸手,与二人一一握过。
接下来数日,申城大街上的所有报童全都忙活起来,无不手拿报刊,四处叫卖:“看报看报,中国功夫应战西洋拳术;看报,看报,草上飞应战大杠铃,立生死文书,中外古今大决战??”
章虎一向说干就干,在定下大策的当晚就付诸实施,在顺安屋里摆下一张麻将桌,手把手地教顺安如何搓牌。
顺安也真上心了,一连几日不出门,直搓得昏天黑地,头晕眼花,仍不叫停。
搓至第三日,阿黄拿着一摞报纸走进来:“章哥,快看,重大新闻!”
章虎、顺安拿起报纸,看起来。
“小娘比哩,”章虎情不自禁,兴奋地搓手,“草上飞应战莱皮士,签署生死约书,比赛场所定在万国跑马场,门票十块洋钿!哈哈哈,我就晓得有人会出这个头!介大个国,介多人,还能没个高手?”
“是哩。”顺安应道。
“小娘比哩,看我使个绝招,让那莱皮士好好领教一下中华武术!”
“章哥,”顺安笑了,“人家比武,你使绝招,这不是滑大稽吗?”
“咦,”章虎大眼一瞪,“兄弟是不想让我使绝招吗?”
“哈哈哈,不是不让,是??你不上场,哪能个用法哩?”
章虎招手:“过来!”
顺安凑过头,章虎附耳悄语。
顺安长吸一口气,拱手叹服:“章哥,真有你的!”
“奶奶个老**哩,”章虎坏坏一笑,“不用此招,我那口闷气就没个出处!”
与此同时,振华武馆陈炯办公室的桌面上,摆着更多的报纸,陈炯等人手一张,皆在赏看。
陈隽拿着几张新报旋风般冲进来,喘着气道:“阿哥,快看!”
陈炯看向报纸,上面赫然印着一张图片,是个大牌子,上写:“华人与狗不得入内!”
“好!”陈炯朝几案上猛擂一拳,“这块牌子在哪儿?”
“就在外滩黄浦公园里,是我与《申报》一个记者tōu • pāi的。”陈隽略顿一下,压低声,“我细审了,原文不完全是这意思!”
“啥意思?”
“是两个牌子,华人不可入内,狗不可入内。”
“那不就是这意思吗?”陈炯一震几案,“重赏那个记者,奖他一百块洋钿!”
“啊?”炳祺愕然,“一张照片就赏一百大洋?”
“阿哥,”陈隽白他一眼,“这张报纸一到市面上,人们全都疯了。几所学校的学生还要上街游行呢!”
“好样的,阿妹,没想到你能成为一员大将!”陈炯由衷赞道。
炳祺吐下舌头。
“嘻嘻,”陈隽一脸得意,“猛药还在后头呢。”
“阿妹,”陈炯拿出二十张门票,“这是比赛的门票,我为各报馆的记者留下二十张,由你分发!”
“再多给我一张!”
“送给啥人?”
“伍挺举!”
陈炯扑哧一笑,取出两张:“你呀,也好。这是两张包房票,一张是他的,另一张请他转交商务总会的祝总理!”
“好哩。”
“哈哈哈哈,”初战告捷,祝合义兴奋得合不拢嘴,“挺举呀,你的这一招叫空手套白狼,真要是搞成了,将在上海滩创造又一个商战奇迹!”
“哪里是空手,已经有祝叔的五万两银子打底了呢!”
“拿五万去博五十万,也等于是空手呀。逮只鸡还得丢把米呢!”
“祝叔,不瞒你讲,这把米小侄可是捏着一把汗哪!”
“讲讲看,你因何出汗?”
“因为这把米是祝叔的,万一失手,我这??”
“呵呵呵,这个店是祝叔一个人的,贤侄放心博去,大不了祝叔从头来过嘛!”
“谢祝叔鼎持!”挺举拱手。
“哦,对了,你这讲讲,振华武馆与洋人打擂台,哪能越闹越大哩?”
“祝叔,你哪能看哩?”
“感觉不是个好事体。”合义将一堆报纸摆过来,“你看,两家都把话讲过头了,把事体整僵了,洋人输不得,国人也输不得,而擂台赛一旦开打,就只能有一个赢家,无论啥人胜出,总会是??”顿住话头。
挺举眉头凝起。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有人敲门。
挺举开门,是门卫。
“伍助理,”门卫禀道,“有位小姐寻你!”
“小姐?在哪儿?”
“门房里。”
“祝叔,”挺举笑一下,冲合义摆个手,“你忙,我去看看!”
挺举走到门房,陈隽迎出,两只杏眼盯住他看。
挺举拱手,目光征询:“在下伍挺举,小姐是??”
陈隽没有应对,只将大眼盯住他。
挺举被她盯得发毛,再次拱手:“请问小姐有何事体?”
陈隽回过神来,笑了:“原来你就是伍挺举呀!”
“正是在下。小姐是??”
“嗬,还以为伍挺举三头六臂呢,没想到是个白净书生!”
挺举被这“白净”二字逗乐了,笑道:“让小姐失望了!”
陈隽伸手欲握,挺举退后一步,拱手作揖。
“咦,手哩?”陈隽做出握手的动作,“不晓得握手礼吗?”
挺举大是尴尬,勉强伸出手。
二人握住。
挺举象征性地轻握一下,松开:“请问小姐芳名?”
“陈隽!”陈隽指向自己鼻子,“陈炯是我阿哥!”
“哎哟哟,”挺举完全放松,一脸惊喜,“你就是陈隽呀,在下早就听陈炯讲起你呢,”打量她,“嗯,像,太像了。”
“伍挺举的大名,还有伍挺举的英雄事迹,我的耳朵都听出老茧来喽。”
挺举尴尬地笑了:“甭听他们瞎讲。”
“我叫你阿哥,成否?”
“当然了!”挺举笑道,“你小小年纪,难道还想当阿姐不成?”
二人皆笑起来。
“伍阿哥,我来寻你,是有桩事体。”陈隽拿出两张门票,“阿哥太忙,让我将这两张门票捎来,一张是阿哥你的,另一张请阿哥转交祝总理!”
“谢阿妹了。”挺举接过门票,瞄一眼,“对了,我正有事体问你。”
“啥事体?”
挺举抖一下门票:“就是这个事体!”
“嘻嘻,你问阿妹算是问对人了。不过,总不能让阿妹在这??”陈隽看向大门,做个鬼脸。
“呵呵呵,”挺举笑了,“是哩。”忙伸手礼让,“阿妹,请!”
陈隽来到挺举办公室,闲扯几句,挺举问起比武的事,包括细节,得知草上飞是被一个叫大小姐的人推举的。
听到“大小姐”,挺举觉得事情复杂了,寻个理由打发走陈隽,便匆匆赶到天使花园。
“哟嗬,”葛荔白他一眼,半是嗔怪,“是伍大助理呀,好像是有些辰光看不到人了!”
挺举抱歉地笑笑,走到她身边,低声:“小荔子,有桩急事体。”
葛荔越发来词了:“我还以为是大助理吃错药、摸错门了呢,原来是有急事体!讲吧,啥事体?”
“打听个人!”
“啥人?”
“草上飞!就是向洋武士挑战的武师!”
葛荔笑了:“你哪能想起来向我打听他哩?”
“你功夫介好,想必晓得这方面的人。再说,听说陈炯是托大小姐请到此人的,记得你也自称大小姐,想必??”挺举打住,笑了,“所以就来问你了。”
“咦,”葛荔纳闷道,“啥辰光我对你自称过大小姐了?”
“你对顺安讲过。我和顺安刚到上海那晚,顺安向我讲起你来,我就晓得大小姐与你相关!”
“好好好,我认下。”葛荔扯他衣襟,“走吧。”
“去哪儿?”
“咦,你不是想见见草上飞吗?”
葛荔带挺举来到清虚观。
观门紧闭。守门道士见是二人,遂开偏门。
葛荔二人直入后殿,望到院中大树下面盘坐三人,苍柱居中,申老爷子、阿弥阿公一左一右,互相抵掌。
苍柱头上热气腾腾。
葛荔瞥见,扯住挺举胳膊,远远站定。
三人显然感受到了,缓缓收功,鼎足静坐。
葛荔扯挺举走近,在申老爷子前面坐下。
挺举寻到空当,盘腿坐定。
“伍大助理,”葛荔看向挺举,“你要见的人就在这里,有什么要问吗?”
挺举明白就里,看向苍柱,拱手:“柱叔!”
苍柱拱手,以笑代答。
“老阿公,”挺举转对申老爷子,“孙辈此来,是想求问柱叔与洋人打擂之事!”
“你有何疑?”
“这场擂台一定要打吗?”
申老爷子不答反问:“你觉得有何不妥吗?”
“就孙辈所知,这场擂台赛内有玄机!”
“有何玄机?”
“此地并无外人,孙辈就照实讲了。振华武馆为革命党人陈炯所办,陈炯与孙辈相识多年,无话不谈。陈炯甚有魄力,擅长借势生力。橡皮股灾可有千因,其中一因就是他的推动。此番向洋人挑战,不过是陈炯所下的一枚棋子,意在借机挑起华洋仇视,搅乱时局,火中取栗!”
“嘻嘻,”葛荔笑道,“你讲这些,老阿公早就晓得了。”
挺举震惊,目光错愕。
葛荔做个鬼脸。
“挺举,”申老爷子看向挺举,“看过《***》否?”
挺举摇头:“家中原藏此书,阿爸不让看,说是jìn • shū,学子不宜!”
“是哩。传闻此书为唐人李淳风、袁天罡所著,因其预测奇准,为历朝官府列为jìn • shū,不许私家刊印。此书共分六十图,象征六十甲子,每图各附谶语与颂词,预测后世兴亡治乱。”
葛荔眼睛大睁:“老阿公,此图讲到大清朝了?”
“是哩。此图第三十七象,讲的就是时局。”
“哪能讲哩?”
“此象图是,水中恶鬼,怀抱人头。谶曰:‘汉水茫茫,不统继统,南北不分,和衷与共。’后面还有一颂,曰:‘水清终有竭,倒戈逢八月,海内竟无王,半凶还半吉!’”
挺举闭目苦思。
“天哪,”葛荔惊道,“水中恶鬼,抱个人头,这个哪能解哩?”
“既为天机,不可强解。”申老爷子应道,“不过,就此象而论,恶鬼状如蛮夷,怀抱国人之头处于水中,或可解构数十年来中华困厄。自禁烟以来,洋夷侵扰,内忧外患,水深火热,生灵涂炭,华夏子孙死于国难者不可胜数。清廷式微,三教九流纷起结社,正邪混杂,家国混乱,权臣虽有救国之心,却又各生私念,贪权恋利,终究回天乏力。清朝气数,至此尽矣!”
挺举长吸一口气,恍然有悟:“如此讲来,老阿公助力陈炯,是行天道。”
“天道自然,非人力所能强为。然而,洋夷仗恃枪炮之利,瓜分我土,掠我财物,辱我人民,又以鸦片毒物损我国人尚武精神,是可忍,孰不可忍!”
挺举重重点头:“晚辈晓得了,只是??”顿住,看向苍柱。
“你讲。”
“据晚辈所知,莱皮士不仅蛮力惊人,功夫也很了得,败在他手下的对手不计其数,在印度、**一连毙杀多名高手,绰号‘金刚拳’。在下听葛荔讲过柱叔,晓得柱叔武功高强,但在这竞技场上,生死攸关,听闻柱叔还要与他签署生死约书,晚辈颇为忧心!”
申老爷子笑了:“挺举呀,你只晓得洋人有金刚拳,却不晓得你柱叔有浑圆意拳!”
“哦?”
“此洋人是西夷,西方为金,所练金刚拳,亦为金;你柱叔是东方人,属木,名苍柱,亦为木。”
葛荔急了:“金克木呀,老阿公!”
“呵呵呵,”申老爷子爽朗笑道,“金虽克木,木却生火,你柱叔的浑圆意拳由五味心火生成,木越多,火越大,火则克金哪!”
阿弥阿公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听申老爷子笑声轻松,又见苍柱一脸坦然,挺举知他们已有胜算,遂松下一口气,朝苍柱抱拳。